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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含着泪说,‘娉婷是个孩子,她还小不懂事,有口无心,你别怪她。我知道二奶奶心里怨我……’”沈菊年还没说完,萧娉婷就脸色一变,哼了一声,几乎要拗断手中的笔,“她装柔弱,陷害我娘,让爹以为,那些话是娘教我说的,然后让爹恨我娘,又以为那个贱女人才是真正的好人!”

孺子可教……

那些话,她也是不慎听到的。本来她也想着少听少说,但这事要是伤到了娉婷,她便不会置之不理了。

“七小姐,奴婢只是提醒您一句,那初蕊绝非等闲之辈,您千万不要小瞧了她,以后做事千万三思,别让她找到机会反击。”沈菊年一边劝着,一边想:她是不是也一不小心,卷入了这个漩涡?

萧娉婷放下笔,叹了口气,抱住沈菊年,“菊年,只有你和娘才是真心对我好,爹都变了,他不要我了,他为了那个贱女人,都好久不和我说话了!”

沈菊年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萧娉婷的后背。她没有妹妹,心里僭越地将机灵可爱的萧娉婷当成自己的妹妹,便一心对她好。

“七小姐,您是个小姐,怎么能一口一个‘贱女人’?这不雅……”沈菊年慢慢地说。

“那不然换个说法?”萧娉婷眼睛一转,笑道,“就叫贱人?”

沈菊年一噎,无奈地吐了口气。

律法上明明白白写着,妾乃贱流,再受宠,也不过是个下贱的身份,跟正妻相比,那是云泥之别。更何况,二奶奶绝非良善可欺之人,她背后有白家撑腰,岂是初蕊轻易可以动摇。纵然她得了二爷的心,那又能如何?

她若真正是个聪明人,就该偃旗息鼓。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过了年,原先的西席便请辞了,说是年纪太大,不堪重任了。二爷客套地挽留了几句,便送了百两银子让他还乡,然后又让人四处去打听,找一个合适的先生。

这段时间,萧娉婷便空闲着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而她最喜欢的,莫过于和初蕊在花园里巧遇,然后其乐融融地扮演合家欢,让二爷很是惊喜了一阵子,又对萧娉婷“疼爱有加”了。

“哼哼,她会唱白脸,难道我不会吗?”萧娉婷嘿嘿笑着,对着镜子挤眉弄眼,一张绝美的小脸在镜子里滑稽不堪。

沈菊年看着,冷不防想起一句话:年轻时,我们老爱对镜子扮鬼脸,老了后,镜子就扯平了。

不禁一乐一哀,摇摇头,接着做事。

“我真恨不得把她那张脸踩到地上,狠狠地蹂上两脚!”萧娉婷咬牙切齿道地说。

沈菊年想:她把一个暴力狂培养成腹黑女魔头了。

白日里,两人假惺惺地扮演着友好,说着说着,萧娉婷便想起了一人。

“姨娘可曾听过张成玉这个人?”

初蕊眼皮子一跳,微笑道:“不曾听说。”

“听我舅舅说,那也是个英杰,还未到而立之年,便已任节度使。这人少有血性,八岁时便杀过人!”萧娉婷语笑嫣然,看着初蕊脸色变幻,十分开心。“我也是听舅舅闲谈时提起。那张成玉的父亲张世含曾有一个宠妾,名字我是不记得了,只记得张世含对那女子宠爱非常,惹了张成玉不满,张成玉虽然才八岁,却一刀砍死了那宠妾!”

初蕊脸色一变,干笑道:“这孩子着实狠毒……”

“谁说不是呢!”萧娉婷笑着附和道,“可是那张世含却没有责备张成玉,反而夸他年纪小小,便有如此杀气和勇气。也是后来张成玉任节度使,张世含才说起这件陈年旧事,自夸眼光了得。”

说是宠妾,也不过是一个可以任打任罚任杀的私人物品,初蕊若想恃宠而骄,未免高估了自己!

萧娉婷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吃着糕点。

真甜……

沈菊年就这样,白天跟着萧娉婷打击初蕊,晚上修炼口诀,日子过得倒也平平静静。

到了晚间,沈菊年再修习口诀,隐约觉得小腹处似乎有凉凉的气流涌动,虽然很少,但感觉比一个月前明显了点。

这大概就是武林人说的真气了,但是不应该是热热的吗?为什么是凉凉的?

沈菊年问了刘晋铭,刘晋铭也是有些诧异,后来一想,便说:“这功夫和其他的不同,可能男女体质不同,女人性阴,那气体便是凉的。”

沈菊年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反正练了这功法,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了,听力、眼力、臂力都比以前强了许多,整个人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刘晋铭说,待真气量足够游走百骸,便能够修习第二层。但是沈菊年又练了好些个月,仍然没有达到他的要求,这让刘晋铭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人了……

这一日,萧娉婷和初蕊又“偶遇”了,二人在花园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回到院子里,萧娉婷忽然说胃痛,没走两步路,便昏倒在地。

沈菊年大惊失色,急忙让人叫大夫来。萧娉婷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沈菊年吓得魂不附体,手脚发凉不住颤抖,把大夫都吓了一跳。

一下子,老太太二奶奶二爷全赶来了!

沈菊年被拎了出来,二爷怒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娉婷好端端地怎么会晕倒!”

沈菊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七小姐今天练完字便说闷,要去园子里走走,后来遇到初蕊夫人,两人坐下闲聊了一盏茶功夫,刚回到院子,小姐就晕倒了!”

二奶奶脸色一变,“遇到初蕊?说了什么?有没有吃什么?”

二爷脸色不豫:“你这话是怎么问的?”

沈菊年老实答道:“都是些闲话,喝了一杯茶,吃了些糕点,两块栗子糕,一块莲蓉饼子,还有杏仁球,小姐咬了一口,说苦,就放下了。”

二爷眯了眯眼,仔细打量沈菊年。这些细节,她都记得这么仔细……

“把那些糕点都端来,让大夫检验!”二奶奶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去取了。

二爷虽然不喜,但也没有说什么。

那边大夫已经诊断好了,老太太颤巍巍地走上前去,“大夫,我宝贝小七儿没事吧?”

大夫皱皱眉,说道:“应该是误食了相克的食物,这是中毒症状,所幸吃的不多,开几副药调养一下便没事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老太太松了一口气,连声谢天谢地。众人这也才放下心来。

这时已有下人把今日吃过的糕点端上来,大夫检验了一番,没有问题,只是那栗子糕与杏仁球却是相克,不能同时进食。

初蕊这时也被叫来了,脸上有丝不似作伪的茫然,在听说萧娉婷中毒之后,脸色大变。

二奶奶冷笑道:“你装得倒真好,为何同样是三味糕点,你吃了没事,我女儿吃了却中毒了?”

初蕊皱眉道:“我怎么知道?糕点又不是我负责的!”

初蕊夫人喜欢在固定的时间去园子里晒太阳,总要备上一壶茶,几碟小点,这事谁都知道,但为什么那么巧这日出事了?

“糕点是谁负责的?”二爷发问。

“是丫鬟织绣。”初蕊夫人答道。

织绣颤抖着走了出来,“今日的糕点,是、是奴婢负责的……”

“你怎么会端出相克的食物!难道你想害死我?”初蕊眯了眼睛看她。

织绣一抖,抬头委屈地看了初蕊一眼。沈菊年想,那真是双会说话的眼睛,欲语还休,演绎得不错。“奴婢……奴婢不知道那会相克……”

确实,这种事谁知道呢?

但是……

“那为什么姨奶奶没中毒,反而是我儿中了毒?”二奶奶冷冷看着,转头问沈菊年,“姨奶奶吃了什么?”

“回二奶奶话。初蕊夫人吃了一个杏仁球。”

“只有这个?”

“回二奶奶话。是。姨奶奶不吃甜食。”沈菊年老实回答。

所以那栗子糕和莲蓉饼子,她是绝对不会动的。

而恰恰相反的是七小姐,她喜欢甜食,而杏仁球只吃了一口,便说苦。若不是嫌苦,全吃了,那可就危险了。

想到此节,二奶奶脸色大变,看着初蕊的眼里便带上一丝凶狠。“你好……你好狠毒的心……她还是个孩子!”

初蕊一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这都是这个奴婢误事,险些连我都害了!”

二奶奶笑了,“哈!连娉婷的婢女都知道你不吃甜食,你的婢女难道不知道?你既然不吃甜食,那栗子糕和莲蓉饼子是摆给谁看的?若不是菊年通透,只怕我们都要被你骗了!”

初蕊瞥了沈菊年一眼,“她倒是聪明伶俐得紧!”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话里别有所指,二奶奶怒道:“难道你还想说是我儿陷害自己不成!”

“够了……”老太太抹着眼泪,“孩子还躺着,你们消停会成不成?唉,我可怜的小七儿……”

二爷始终阴沉着张脸,这时也开了口,“你们都出去吧!这事我会再查清楚的!”

这话一出,初蕊最先白了脸——查,说明他对她起了疑心!

二爷眉头紧皱。这事太过蹊跷,二奶奶说的话确实在理,他不能偏袒,而那个织绣,分明隐瞒着什么……

人走得差不多了,沈菊年终于也熬好了药。

等萧娉婷醒来,已经是半夜了。

沈菊年松了口气,随即沉下脸来。“你太胡闹了!”

这一次,她没有说“您”,口气也冷了许多,萧娉婷知道,她是真生气了,而且也明白了。

撒娇地笑笑,伸出手去道:“菊年,抱抱……”

沈菊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抱了抱她,“你怎么可以拿自己去赌?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

“你放心吧!”萧娉婷笑道,“我都计算好分量了。你先跟我说说,今天精彩不精彩?”

沈菊年叹息着点头,“十分精彩……可一开始,我真被你吓死了!以后先跟我知会一声吧!”

“菊年,你是真关心我啊!”萧娉婷眨眨眼,笑嘻嘻道,“可是就是要这样才逼真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计划的?”

“冷静下来就知道了。”沈菊年说道,“而且,姨奶奶没有害你的必要。”

萧娉婷嘟了嘟嘴,“那可不见得。反正,我先是苦肉计,然后反间计,总之来个连环计,玩死她!”

“你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了……”沈菊年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还是让她当个暴力女好了,看这么多兵书,结果却写了这些不阴不阳的谋……

“不会不会,我的命金贵着,一百个初蕊夫人都不够给我陪葬!”萧娉婷笑眯眯,十分得意,“今天爹爹怀疑她了吧?信任这种东西呀,一旦动摇了,便只会每况愈下,最后轰的一声,什么都不剩!”

一个没后台背景的女人,光靠着长相身段就想上位?她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也太看低了她们!收拾这种没眼力的女人,何须她母亲亲自出手?

萧娉婷哼笑一声,最近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聊,就拿她消遣消遣吧。

第八章 意料之外

更新时间2010-1-5 16:31:19 字数:2930

第二日,众人又围了来,萧娉婷靠在床边,不胜柔弱。

“奶奶,爹,娘……”萧娉婷气若游丝,看得老太太眼眶都红了,心肝宝贝小七儿地叫。

“让你们担心了,是娉婷不孝……”

这话若是以前的萧娉婷说出来,谁都不信。但这一年来,萧娉婷的进步有目共睹,先生都夸她聪明伶俐,可惜身为女儿。二爷又见她与姨奶奶相处融洽,对她也是一日比一日喜爱,见她苍白着小脸,心里也是疼着。

“小七儿,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吃了有毒的东西呢!”老太太心疼地责怪她。

萧娉婷迷茫道:“什么东西有毒?”

“是食物相克。”二爷解释了一番,“你以后吃东西不能这么不小心了。”

萧娉婷委屈道:“这厨子也太不地道了,怎么可以把相克的食物端上来呢?”

大户人家的厨子,是断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二爷心里一凛,看来问题还是出在织绣和初蕊身上。

二奶奶哼了一声,“只怕是有心人为之!”

二爷脸色微变,沉默不语。老太太也不高兴了,她一直看不惯那个初蕊,不管她想怎么讨她欢心,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子,跟以六礼娶来的正妻到底不同。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二爷不给她老太太一个交代,这件事就不能算完!

“二爷,你才是真正的当家人,这件事,你来办吧,省得有人说我处事不公!”二奶奶轻飘飘扔了一句,话里挤兑他,让他也不能“处事不公”。

萧娉婷“迷茫”地看了众人一眼,问二奶奶道:“娘,你说什么有心人啊?不是意外吗?”

二奶奶冷笑不语。

“应该是意外吧……”二爷低声说,“初蕊和娉婷不是一向关系很好吗?”

萧娉婷怔了怔,咬了咬唇,垂眸不语。

这个小表情,二爷看到了,二爷心里转了个念头,没有立时问出来,便招呼了众人离开,让她养病。

萧娉婷恨恨地哼了一声,“还护着那个狐狸精,敢害我娘这么伤心,绝对不放过她!”

沈菊年定定望着她,心里突然有丝害怕,坐在她床前柔声道:“娉婷,别玩了,这些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插什么手?”

“不,就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我更有优势!”萧娉婷挑了挑眉,楚楚可怜地眨巴着无辜的眼睛,“谁会相信我这个孩子其实才是幕后黑手呢?哈哈……”

沈菊年欲言又止。

或许她这样才能在深宅大院中活下去,但是,她才十一岁啊……

她是不是不小心,放出了一头猛兽?

二爷心里很烦,因为娉婷中毒的事。

初蕊多次在他面前哭诉,她是无辜的,无辜的,是有人陷害她。谁?二奶奶?她怎么可能拿自己闺女的命开玩笑!小娉婷?她才十一啊!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她,这个让他动心的女人,可是……

二爷叹了口气,一步步往回走。

“菊年,我觉得……应该是意外吧……”一个声音弱弱地说,二爷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竹林后,两个小身影并排坐着。

“奴婢也希望是意外……”沈菊年的声音听上去很无奈。

“其实……我好怕爹爹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初蕊,我只是怕爹爹伤心,才勉强去接近她的……”女娃子的声音泫然欲泣,“我老是拿话挤兑她,她一定恨死我了,你说,她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沈菊年想了想,说:“总之不会是喜欢吧,她看您的眼睛像要吃人似的……”

“我想也是……”

沈菊年心想,她一边做戏,一边想着不要撒谎,真是不容易啊……

“二爷走了,咱们回去吧。”

这件事的结局很奇妙,表面上看来,所有的过错都让织绣担了,挨了一顿打,赶了出去。

但事实,只有少数人知道。

二爷对初蕊夫人彻彻底底起了疑心,但仍是不忍心动她,心想不如让织绣顶了这个罪名?偏偏这时候,织绣主动出来顶罪了。二爷心里那种奇异的违和感更甚,就势赏了她一顿打,赶出府去。

但巧事在后头。

织绣在大街上被人一撞,包袱掉到地上,露出了好几张百两银票。这种事说奇不奇,但偏偏传到了二爷的耳中。织绣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他第一个想到了初蕊,又想到织绣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二爷觉得心都凉了。

萧娉婷笑着拿银票当扇子扇风,“这结局太有趣了!”

她设想的结局有两种。第一种,是她拿一百两给织绣,让她出来顶罪,然后离开萧府。第二种,是二爷给她钱,让她为初蕊顶罪,然后就大事化了。

偏偏出了第三种。初蕊自己慌了,给织绣钱,让她顶罪,于是,她的罪名坐实了!

“我知道,我萧娉婷在爹爹心里哪有那么重要,有必要为了我赶走他亲爱的小狐狸精吗?所以爹爹一定会找个替罪羊。织绣就是最好的人选。到时候她总是有钱拿的,这是她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啊……”萧娉婷扇得好凉快。

沈菊年摇头,叹气。

初蕊万万料不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十一岁的女娃子手上。

如今,二爷对她的心是冷得差不多了。初蕊再得宠,在二爷心里,始终都是不能信任的人。谁能忍受身边躺着只毒蛇猛兽?二爷是初蕊在萧府唯一的依靠,若二爷都不愿让她依靠了,那她在府中的地位,连下人不如。这就是现实。宁为穷人妻,莫作富人妾。初蕊未免把大宅门想得太美好了,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忽视了太多因素,结果导致了一场提前到来的惨败……

还是败在一个小女娃子手上,她还没有资格做二奶奶的对手。

这一环扣一环的计谋,让沈菊年忍不住想怀疑,萧娉婷是不是也是穿越的,怎么小小年纪,脑袋瓜子里想这么多事情?

这样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就让她谈笑间,轻描淡写解决了……

找西席的事拖了大半年,所幸的是,几个孩子也都自觉地看书,让二爷甚感欣慰。到了七月末的时候,六爷推荐了个人,说是同榜进士,到京应试时,贡院已锁门,捶门而入,主司惊其才名气度,破格放行,结果被点为榜首。但因不合规矩,最后又被降为第二十七名。

迟到,是一忧。放行,是一喜。夺魁,是一喜。降次,是一忧。事情还没完,名次仅为二十七,圣上却又破格任命为奉先县丞,这本是甲等及第乃至三甲才有的待遇,这也算是一喜。但是他老人家不乐意了,挥挥手就离了京,大有“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爷是酒中仙”的狂傲之气。

沈菊年听人说得有趣,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听说是叫李群,才名满天下。当然,我是没听过的。”萧娉婷勾了勾嘴角,“不过,我还听说,他去年应试时才十九岁,真真是少年英杰啊!”

若不是迟到,他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榜首。

怎么就迟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