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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睡觉的时候,她忍着酸痛摆了个风骚不已的反S造型。

半夜里月光从豁口处照进来,曾青青撑着胀痛的脑袋往角落里瞧——严杨北果然在学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曾青青觉得他那裤子似乎低了不少,隐约能看到腹肌上浅浅的一点儿肚脐。

大男人做这样的姿势本来就怪异,加上他还穿着那条造型怪异的裤子,看着不见风情,倒像是野猫撒欢。

皮毛颤动,下身微微昂起。

曾青青突然就笑不出来了——这条一直被她暗地里嘲笑的裤子,似乎并不是裤子,而是…与他皮肉相连,血脉相通的另一层皮肤!

一连三天,曾青青对他言听计从。

严杨北以为是那顿巴掌震慑了她,把掉进来的一只灰色野狗放送出去,又翻了报纸来问她。

曾青青瞅着照片上热热闹闹地街道,细声细气地解释:“这是红绿灯,指挥交通用的。红灯亮了就停,绿灯亮了就走…”

“红灯,绿灯?”

曾青青手指点在红灯上,“是啊,你看,这个是红色的。”顺手又往边上的一个行人指去:“这个是绿色,绿色你知道吧?”

严杨北眯起眼睛分辨,然后摇了摇头。

他学了这几天,别的看不出来,表情倒是丰富了不少,只是非练习不轻易表露。这时,脸上倒是很明显的茫然。

曾青青干脆拿起草堆边一把开了花的苜蓿:“这个叶子的颜色,就是绿色;再看这个,花瓣,紫红色,红色的一种。看出来区别没?”

严杨北盯着苜蓿,看了好一会,摇头:“一样,看不出。”

曾青青恍然,红绿色盲,重度的。

她跟边上坐了会,视线悄悄地落在他腿上,终于还是没能憋住:“…你其实…不是人吧?”

严杨北正扯了点花瓣在嚼,点点头,很快又摇头:“很快就跟你一样了。”

跟我一样!

我是女人,你不是人,你就是人,你也是男人啊!

她干干地笑了两声,“那你是什么…动物啊?”

严杨北终于把注意力从苜蓿上转开,退开两步,蹲立起来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曾青青笑得脸颊都僵硬了,严杨北才慢吞吞地开口:“你觉得呢?”

话回得圆滑,神情倒是很恳切。

曾青青瞄了一眼他微微微翘起的短尾巴,言不由衷地问:“狼?”老虎和狮子的话,皮毛颜色不对;野狗听起来太掉价;狼在动物中的地位…大约还好吧?

严杨北皱了皱眉头,蹲得更远了一点儿。

曾青青咬牙:“黑豹?”

又或者,每个种族对自己的出身都会有与生俱来的自豪感?

“我猜不出,感觉挺稀有的…”

身上长毛的,会跳的,远视的,吃素的,打洞的,短尾巴的,还是个色盲…有一种答案呼之欲出,看看严杨北那精壮漂亮的肩膀,曾青青选择了沉默。

第五章、严杨北的秘密

傍晚整理豁口附近的干草时,曾青青在那堆旧报纸里翻到了本陈旧的兽皮画册,还在豁口边缘捡到了一小撮蓬松柔软的黑色绒毛。

她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这天晚上,严杨北带了只被射瞎眼睛的麻雀回来。他蹲在悬崖边,借着月光,用某种不知明的草药给小麻雀敷住伤眼,再用干草沾着露水擦洗它满是血渍的翅膀。

曾青青趴在豁口处观察他——那“裤子”果然又往下了一些,已经可以看到整个肚脐和隐约的一点儿臀部曲线了。

小麻雀疼得直哆嗦,垂着翅膀痉挛似地抖动,哀叫不止。

曾青青想起那本画册,画的粗陋不堪,跟这情景却很像——一只四条腿的动物每天都在救人救物,从小的不得了的虫蚁到残忍的追杀它的猎人…画册最后,那四条腿的动物还真站了起来,埃及壁画似地拉顺着走向了飘着炊烟的小村庄…

严杨北又把脸凑了过去,一下一下,认认真真地舔着小麻雀紧闭着的双眼。那表情,虔诚地仿佛面对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曾青青看得有些心惊,又有些感慨——这半人半兽的东西做事倒是认真,短短十几天工夫,那张僵硬的脸上已经可以几乎不出错地演绎各种表情。

只是,这么虔诚刻苦,就为了变成人?

变成人,人有什么好?

曾青青一边有些不屑一顾,一边又真觉得自己略略高了那么一等。做人能吃那么多东西,能穿那么好看的衣服,还能在心里藏个美梦,日日夜夜盼着能够成真。

她对自己的痴心妄想一向宽容,连带着也对他惺惺相惜起来。

年轻人(野兽),就是得奋斗一场,才不会后悔嘛。

严杨北收拾好小麻雀,转身往豁口这边跳过来。

曾青青冲他温柔一笑,帮着接过小麻雀,等他抓着藤蔓猱身上来,这才双手捧着回递给他。

严杨北回笑,低下头舔了她手掌一下表示感谢,带着小麻雀往角落里去了。

曾青青陡然有些心虚——不管是人是兽,乱翻人东西,总是不大好的。

严杨北悉悉索索找了一阵,果然回头看她。

曾青青只得更温柔地笑回去。

严杨北却没再露出笑容。

两人各怀心事地躺下去,小麻雀躺在严杨北脑袋边,被一点儿模糊的月光照着,又可爱又惹人怜爱。

曾青青一时想到他刚才那虔诚的表情,一时又想到洞穴入口处的诡异构造,似乎有点明白了,又似乎不大明白。

从兽化人,这算修行吧?

蓄意伤害然后妙手回春,然后就能生意兴隆,鸡犬升天?

思来想去,脑筋又转到那三天的非人生活——要是那时他能出现,岂不是两全齐美?

曾青青在黑暗里咬紧了牙关,咬得上下颚骨都发酸发疼,要不是顾及到严杨北,她甚至恨不得咬出刺耳的龇牙声。

她的心眼,从来就不大。想当主角,想出名;还想叫欺辱过自己的人,一个一个,狗一样爬在地上求饶。

曾青青做了一晚上噩梦,一直到天蒙蒙亮,才被一件大事惊醒——麻雀怎么会被射瞎眼睛?

那就是这林子里有人,有能用工具的人咯!

她心里又是恐慌,又是欢喜,坐了一会,又爬起来去看豁口处透进来的天光。晨风有股清爽的寒冷感觉,吹得她的心都像春天的土地,蓄势待发,想要萌发一个季节的繁荣出来。

有人的话,会是谁?

如果是那些坏人,能不能求求严杨北帮忙——惩恶扬善,总是该划到好的举动里去的吧?

但是,她也不能确定,那陈旧的画册上,可没有画清楚这种情况。

如果只是不相干的人,那么,这里就并不算太人烟罕至。有人能进来,那肯定也能出去!她当然也是要出去的!

她受过屈辱要讨回来,她还在手上的青春也不甘愿这么白白浪费掉。

曾青青焦急地等待白日的来临,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甚至走到严杨北的身边,故意弄出些小小的噪音。

严杨北的耳朵有多灵,早在她翻来覆去的做噩梦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

这时却仍旧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兽也有兽的尊严,领土意识和隐私意识一样异常强烈。就是已经化出一半人身的严杨北,也还保留着在居住地周围撒尿圈地的习惯,如今私人物品被翻动,这在他,已经非常挑衅了!

天色越来越亮,就连受伤的小麻雀都醒了过来,看到曾青青,哀叫着往严杨北身上躲。

曾青青对于只会撒娇的小动物向来没什么兴趣,瞟了一眼就专心去注意严杨北。

严杨北慢慢睁开眼睛,先把麻雀捧到手心检查了一番,才有些懒洋洋地看向她:“干什么?”

这一瞬间,曾青青真是恨死了他的好学,恨死了曾经做过这个动作的自己。

“…我、我想问问,是谁打伤这么可爱的小麻雀。”

严杨北愣住,那表情明显是不大相信。

曾青青只好尽量轻柔地伸手去摸麻雀脑袋,伸到一半,想起它眼睛受伤,中途改了方向,安慰性地摸在了它屁股上。

小麻雀尖利地大叫出声,顺便拉出一大团白色的鸟粪,一点儿不剩地全滴在了曾青青手上。

曾青青抖了下手掌,死命忍住了掐死那只炸着毛吊嗓子的鸟。严杨北倒是很平静,一边安抚小鸟,一边教导她:“没事,你舔掉就好了。”

舔掉…

曾青青无言以对,话都说不出来,更不要说探听那点儿小心思了。

洗了手,吃过第一顿干巴巴的“早饭草”,她这才找回自己的舌头:“那个,严杨北,你到底是什么动物啊?”

严杨北果然沉默不答,曾青青于是故意自我解嘲:“这都不肯说,那小鸟被谁打伤的,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严杨北仍旧沉默,只是摸小麻雀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曾青青叹气,叹完气,瞅着他那小小短短的尾巴,问题更多了:“对了,你为什么要变成人啊?”

严杨北转头看向她:“为了找人,找救命恩人。”

曾青青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挤出话来:“恩人…你的名字也是他给你取的?”

严杨北摇摇头:“我自己取的,她没有给我取名字。”

一只为了救命恩人拼命修炼,化出人形想要报恩的…那啥动物。曾青青很是感动,声音都轻柔了起来:“那她叫你什么?”

严杨北捏着麻雀的小爪子,语调温柔:“小兔子。”

第六章、无人不知岁月

都说山中不知岁月,曾青青却能仔细的记录着每天的日升日落。

她也不用什么工具,甚至没有用心去记。但每天睁开眼睛后,从豁口处透进来晨光的景象,却总能让她记忆深刻。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她的脑海里自发长出了棵摇晃的矮树,浑身恶臭,一天一片叶子的生长着。

曾青青叹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丑陋的树叶子,每天都要来她面前招摇个好几次。

她已经吃不下任何草类了,只靠着严杨北带回来的一些野果充饥。偶尔,还有已经死去还来不及腐烂的动物肉块。

他甚至还带回来一盒潮湿的火柴。

曾青青利用照进山洞的阳光把它们晒干,终于吃到了稍微像样些的食物。

小麻雀恢复的很快,能够拍着翅膀绕着岩洞飞行之后,它就径直从豁口飞下,飞出悬崖,朝下面碧绿的森林飞去了。

曾青青很是羡慕,自己的肋下仿佛也生出了凛冽的寒风,刮得她双目迷离。情况在逐渐变好,她却日渐消瘦。

胃口变差了,体质变弱了,她用手就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浮肿,小腿也是,硬邦邦,胀得难受。

她尝试着恢复日常训练,马步劈腿下腰等等,她甚至央求严杨北带她上到地面,去到危机四伏的丛林中去。

严杨北恍若未闻,替受伤的动物包扎好伤口,独自去了地面。

曾青青跟着走到洞穴入口处,带了块有尖锐棱角的石头,隔一段就挖出一小个浅坑,用长了指甲的手指抠住,一点一点往上爬。

竟然也爬上去一段路。

通道上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曾青青趴着没动。

对于严杨北,她是不怕的。

自从知道他的本体是兔子,人类的惯性思维让她放松了警惕。

一只兔子,一只为了化出人身救死扶伤的兔子,能怎么威胁自己?

甬道一片漆黑。她两只脚都踩在石头挖出的浅坑里,脚趾头绷紧,一只手指抠着土,另一只手继续用石块挖凿。

麻雀放走了,野狗放走,甚至毒蛇也放走了——她当然也能走的。

声音越来越近,严杨北似乎也料到是她,爬行的速度不块。曾青青又往上爬行了半米后,他才出现。

脸是看不到的,即使近在咫尺,也没办法看清轮廓。

这是真正毫无争辩的黑暗。

两人对峙了一会,氧气开始减少,曾青青觉得胸口发闷,鼻子发酸。

她握着石头,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其实很少哭,以往的经验里,哭没能帮得上什么忙,还容易成为被嘲笑的把柄。

但这时却忍不住哽咽出声,她想起那只月光下被亲吻的麻雀。

受了伤,离群失势,还能被异族这样当宝贝似的照料亲吻。如今一旦恢复,也只要毫不犹豫地朝着蓝天密林振翅飞去,就又能自由翱翔,俯视生养自己的土地。

而自己,却偏要被困在这地下洞穴,连温饱都要忧愁。

她越哭越大声,眼泪落在手背上,烫得心悸。

黑暗里一阵悉悉索索,她觉察他伸出手,在她脸上抹了一下,又凑过脸,一下一下地亲在她脸上。

虽然没有月光,那温柔却更加叫人心醉。

曾青青扔了石头,伸手揽住他脖子,热情地回吻他。

严杨北停住了动作,直到她有些尴尬地移开脸,才又凑过来,一板一眼的回吻。

他的记忆力确实不错,连曾青青不小心咬到他唇瓣都记得,力道巨大,当真咬得她下唇出血,满嘴腥咸。

甬道里的氧气越来越少,严杨北拉着她慢慢出了甬道。

两人一前一后从长着浓密茅草的洞口出来,一抬头就是灿烂到刺眼的阳光。鸟鸣声犹如天籁,一声一声,随着透过林梢的光斑,在林间跳跃回荡。

曾青青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见严杨北回头看她,哈地大笑出声。

严杨北愣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

曾青青扑到他身上,带着他打了几个滚,又亲了两下,最后笑得喘不过气了,才仰躺在草丛上发愣。

天蓝得正好,浮着的白云也不多不少,风里夹着不知名野花的甜香,吹在沙沙作响的长草尖上,偶尔还有青绿色的蚱蜢从头顶跳过。

心里空荡荡的,又满满的,那棵丑陋的树,却又在眼前摇曳起来。

曾青青用手抚了下草叶,“严杨北,谢谢你。但是,我想回去了。我家就在那些报纸上写的地方,我想回去了。”

严杨北没吭声,姿势怪异地坐着。

——他身上的毛发已经蜕到了很尴尬的位置,腰上围着破旧的布片,大小腿还是兔子的形状,但已经在练习直立行走。

看着他忍着肌肉拉伸的痛苦在山洞里走来走去的样子,曾青青总能想到那个著名的童话。

蜕去兽骨,化出人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幸好,他能说能道,语言能力突飞猛进。

严杨北抬头看了看天,又去看林间飞来飞去的鸟雀,半晌,才点头。

他伸手在她粘满泥巴的脸上抹了两下,也笑了下,蹲下来:“你教会我报纸上的事情,我就送你回去。”

曾青青点头,拍手站起来,见他还坐在地上,忍不住又蹲下来:“你真的那么想当人?为了你的恩人?”

严杨北摇头,摇到一半又停下,表情有些茫然:“变成人不好?我很喜欢人,虽然光秃秃的,不是很漂亮。”

他这一口普通话已经勉强算得上标准了,说出的内容却叫人无奈。

“什么叫光秃秃的啊…”曾青青目光不由得就往他腿上看,“长毛…算了,你要学什么?我教,教完了,你送我走!”

她用力地吸口气,颇有些舍不得,重新蹲下来,示意严杨北带她回洞穴。

严杨北却先于她蹲下,背朝着她,做出了背人的姿势。

曾青青呆了一下,四下一张望,也顺从地趴到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