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青青看着她不说话。
杨一有些尴尬地放下举到耳边的右手：“对不起。”
曾青青抿了下干燥的嘴唇：“你知道多少？能告诉我多少？”
“跟你差不多…”
“我只知道他们原本想抓李霏乐，只知道可能和方信…至少跟方家有关，所以方信愿意帮我，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杨一沉默着没有说话。
“即使我了他们提供的演出机会，”曾青青顿了下，“错的也不是我。那不是报酬，即便是报酬，也是付给我的。你也是女人，既然你这么安心利用我拿这种‘报酬’给杨乐，就不能告诉我他们是谁？”
“…”
“绑架我的有四个人，你看到他们过的脸？或者，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杨一揉了揉太阳穴：“我不知道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我只是…”
“你猜不到？”曾青青打断她，“一个女人被四个陌生男人绑架走，你觉得会遇到什么事情？”
杨一张了张嘴巴，曾青青接着说：“他们打我，我一挣扎就把我的头往地上撞，用脚踹我肚子，甚至撕不开衣服也要甩我几个巴掌…我原来以为是我得罪了人，后来才知道是他们认错了人，他们要抓的是李霏乐？”
杨一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他们是方信找来的？应该不会，方信不像做这种事情的人——那是谁？方善？郑欣？总是跟他关系很大的人吧？”
“青青，”杨一握住她的手，“不管那算不算报酬，你都已经接受了，接下来也会有更多的机会——你一定要追根究底吗？”
曾青青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我没打算去告他，想告我也没有证据，我就想闹清楚是谁，不能告诉我吗？”
杨一抓着她的手不放，也不说话。
“为什么不能说？你知道，方信知道，就我这个受害者不知道，我连给知情权都没有？”她反握住杨一的手，“你不用说是或者不是，你只听我说——我说错了，你就闭下眼睛，好不好？”
杨一愣了一下，曾青青已经开口问了：“跟方善有关系，对吗？”
她这一串话说得极快，杨一一时反应不过来，僵着表情不知该如何反应，自然也没有闭眼。
曾青青笑了一下：“跟郑欣也有关系，但是她不知情，对吗？”
杨一维持着那个诡异的表情，依旧没有眨眼。
“李霏乐知道他们的计划，故意让我顶上的？”
杨一嘴角动了一下，沉默了半分钟，终于还是眨了下眼睛：“她也不知情，我听到消息时，你已经不见了。”
曾青青的手抖了一下：“那你怎么不报警？”
杨一避开她的视线，隔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以为被抓走的是李霏乐，我跟她…那时候矛盾很大，等后来知道不是她，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会来不及呢？报警怎么会来不及，我在那里待了三天三夜，每天都等着人来救我——你被人脱光了衣服绑起来打过吗？每一分钟都长得像一年，听到任何声音都怕得发抖，他们打我，我连骂都不敢骂，我怕他们生气了就更坏，更怕他们杀人灭口…怎么会来不及呢？”
“…对不起。”
“还是那时候方信找你了？”
“…”
“你之前跟李霏乐矛盾就很大，却一直忍着没有闹崩，那次之后就基本离开她单干了，后来还以谷姐的名义成立公司。”曾青青松开她的手，“他给你钱了，对不对？所以你不好旧事重提，只好尽力把我和杨乐绑一起推销给他，是吧？”
“我…”
“你说得对，我已经接受他的补偿了，所以，我们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利益最大化。”曾青青盯着她，“但是，合作首先就要互相坦诚。你不肯跟我说实话，我们互相间还有间隙的话，怎么合作？”
杨一愕然地抬头：“合作？”
曾青青露出有点疲惫的笑容：“你不愿意？”
杨一的表情这才有点镇定下来，说了声“我想一想”。隔了一会儿，终于问到了她真正介意的地方：“那两个死在荒山上的人，跟你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曾青青看了眼窗外，“可惜不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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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通知小杜，维维的产期要至少提前一星期。小杜急得脑门上直冒汗：“那怎么办？奶奶没人照顾，只有月嫂肯定不行。”
维维反而比他平静得多：“你急什么，是我生不是你生，还有小兔子呢。”
“…可那现在是真兔子啊！”小杜叹气，而且还是还那么点大，能干嘛呢？端个药都能洒了，炒成菜也就够一盘。
曾青青也安慰他：“我这几天尽量都赶过来帮忙，严杨北…严杨北大部分时间也能帮点忙的。”
回到老太太家，月嫂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她有些犹豫地跟曾青青嘀咕：“不知道怎么了，严先生一直在房间不出来，还把门反锁了。”
曾青青瞬间就明白了，“哦”了一声：“没事，天气太热，犯困睡着了吧，我去看看。”
她先出声喊了“严杨北”名字，再去敲门，果然就把门敲开了。兔子蜷着腿蹲在门把上，黑豆眼滴溜溜地盯着她。
曾青青失笑，把门关上，小声问：“你怎么爬上去的？”
兔子轻快地跳回到地上，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蹦开点距离，后足发力，轻轻松松就跳到了门把的高度，两条前足迅速抓住门把，后足则使劲蹬在门板上。
站稳之后，不但能随意开关门，连小锁都能轻易扭动。
曾青青坐在床沿看着他折腾，兔子扭头看了她一眼，跳下来，又跟小炮弹似的跃上床，发出咕咕的叫声。
曾青青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他也激动地回蹭她。
“严杨北，等我做够了大明星，我们回奶奶这里住好不好？”
兔子眨巴眨巴眼睛，发出轻轻的叫声。
“那时候维维一定也生了孩子了，房子要是不够大，我们就把隔壁的房子也买下来，再把两个院子打通，随便你蹦来蹦去，好不好？”
严杨北听得直点头，大约是太过高兴，一下子跳到她胸口上。
曾青青刚想把兔子抱下来，他却又一次开始变身，体重一下子加了好几倍，压得她往后仰倒
“严杨北，你太重了，不要压着我变身！”
严杨北却趴在她身上不动了，还把脑袋往她颈窝里拱：“等你当够了大明星，你就像维维一样在家生孩子，我跟小杜出去赚钱找吃的。”
曾青青被逗笑了：“你怎么赚钱？靠拍照片当模特吗？”
严杨北“呜咽”了一声，拿脑门在她耳后轻撞了一下：“我也可以去拍戏赚钱，我跟之前的经纪人联系过了，她说我形势大好，这个时候出击很合适。只要…”他的声音慢了下去，撒娇一样蹭了蹭她，“只要我不再那么容易变成兔子，就可以去工作了。”
曾青青有一瞬间的晃神，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想到办法了没有？”
严杨北挫败地摇头：“又快要变了，好热啊——”“啊”字的尾音还没发完，就突然尖锐转上，变调成了诡异的叫声。
曾青青无语地看着趴在胸口的灰色兔子，后者也眼眶发红地看着自己。
“…还是先解决这个问题再说吧。”
就这个变身效率，抓去动物园、研究所收门票还差不多。
门外月嫂又在敲门了：“曾小姐，我先送饭去医院了，奶奶就交给你们了。”曾青青应了一声，抱着兔子站起来，小声问：“你现在不想变吧？”说着，手下意识托了下他的屁股。
严杨北迅速缩成一团，曾青青便边开门边笑：“变了也没事，阿姨也出门了，奶奶知道你会变来变去了…”
怀里的兔子果然安静了很多，两只耳朵抖啊抖动了几下。曾青青觉得他肯定是听懂了，刚走到门口，托着他屁股的胳膊到一阵湿热，她愣了一下，低下头，兔子缩着脑袋，那个骑跨的姿势却摆得分毫不差。
曾青青哆嗦了一下，把他放到了地上，兔子昂头叫了两声，有些失落地盯着她沾上了不明液体的胳膊。
第四十章、兔子的危机
电影合同到底还是如期签了，方信似乎对方善找过她们的事情全然无知。杨一随口就说了，还假模假样地推拒了一番。
方信显得有点慌乱，看了曾青青好几眼，后者完全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翻着剧本，把属于自己的戏份一点点标出来。
回去的路上，杨一调侃说“初战告捷”，曾青青却有些心不在焉：“能不能给严杨北也弄个小角色？”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等杨一开口，又嘀咕了句，“我开玩笑的。”
杨一瞥了她两眼，转移话题问：“没事吧？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曾青青侧头看了她一眼：“是啊，我电影开拍前，我能不能请个假，就一星期左右？”
要是放在以前，杨一肯定是不同意的，这一次，她考虑了一会，也就答应了：“也行，就当给你调整调整状态——这个片子，你觉得值不？”
曾青青打了个哈欠：“当然值，话题度这么大，谁演谁火，肯定直接站到风口浪尖上。”
如果说方信是个成功的电影人，方善就是个成功的商人。按他原来的计划，无论电影成败，方善、方信、郑欣三个名字，足足能撑足这一年的话题度。
后续运作里再顺水推舟一把，郑欣站稳一线女星地位是没有疑问的。
曾青青闭着眼睛数自己这短短一年多时间里接的各种片子，分量最足的无疑还是小袁这个角色，接着是之前的时装剧、“师姐”…她慢腾腾算了算，问杨一：“最近有什么合适的电影本子吗？”
前面是红灯，杨一踩下刹车：“有当然有，不过都不是什么大制作，小打小闹的惊悚片和爱情片，没多大意思。”
“那电视剧呢？”
杨一看了她一眼：“咱们自己公司在筹备一部历史剧，不打算走偶像剧的路子，大部分演员请外面的，杨乐他们几个半路出家演戏的就□去演几个小角色，你和老萧演技什么都还可以，打算让你们挑几个戏份重的——吕后、戚夫人和虞姬，你喜欢哪个？”
曾青青歪了下嘴角：“吕后吧。”
杨一笑了：“戚夫人和虞姬戏份也不少。”
“我吧，”曾青青整了整安全带，“还是比较喜欢善始善终的角色。”
杨一没搭腔，隔了一会儿才说：“是我也劝你选这个，本来就是给你留的。”车子转过十字路口，汇入单向车道。
曾青青在医院门口下了车，杨一瞅了瞅外面熙熙融融的人群：“你把帽子戴上。”
曾青青乐了：“没事，等这个电视剧播了，我估计才需要。”杨一还是把遮阳帽硬塞到她手上。
曾青青无奈地往脑袋上一扣，马尾把帽子顶起来一块，杨一非得让她把头发理好不可：“做艺人就是要时刻注意，尤其在外面的时候。”
曾青青愣了一下，把马尾从帽子后面拉出来，冲着她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杨一这才驱车离去。
小杜今天不在医院，月嫂正在帮维维削苹果，见她进来，迅速地站起来：“曾小姐，你可来了，严先生说你手机一直关机，非要说你出事了。”
曾青青呆了一下，伸手去摸包里的手机。刚才谈签约的事情，手机就一直关机，还真忘了。
一打开手机，瞬间就接到十几个未接来电提醒。她心里一暖，拨了回去。接电话的却是老太太，她问起严杨北，老太太满口的欣赏：“小兔子怕你出事，去你公司找你了。”
曾青青吓了一跳，急匆匆告别维维，小跑着出了医院。
公司倒是不大远，可是…他不是不能控制变身吗？！
医院附近人流量又大，她排了半天队才拦到车，一个劲地催促司机。
“红灯，红灯看到了吧，我总不能飞过去。”司机懒洋洋地踩下刹车，“别着急，这段路过去路况就好了，这地方我熟悉得很。”
事实证明司机完全是在吹牛，接下来几个小时，他们都被拥堵的车流困得结结实实的，中间还经过好几个学校，正赶上什么校外活动，长长的队伍横在斑马线上，神仙也过不去。
司机指着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嘀咕：“这是突发事件，我也没办法啦。”
曾青青又打电话回公司，前台小妹一听她声音就先汇报了：“青青姐，你弟弟在我们这边坐着呢。”
曾青青冷汗都出来了：“他…一个人？”
小妹的声音软软的：“是啊，好帅啊，脾气也好，声音真好听，青青姐怎么不让他来我们公司？”
曾青青深吸了口气：“那个…麻烦你带他去休息室吧…对，就会议室隔壁那间。没事，就让他一个人呆着，对…谢谢…”
挂了电话，正撞上司机隔着后视镜看她。
她下意识地笑了一下，司机也一咧嘴露出俩大白牙：“姑娘，你长得跟那个…那个电视剧里的女侠好像啊，可以去参加明星脸了。”
曾青青收起手机：“是嘛，那我去试试。”
司机登时打开了话匣子，边努力见缝插针往前开边滔滔不绝，从武侠片说到3D科幻，完全一副行家的模样：“现在科技多发达，要看什么没有，那些个美女帅哥——虽然全是整容的，可就是好看啊！哎，姑娘你就不用整了，一看就漂亮，比那些电视剧里的纯天然多了。别看电视剧里的人好看，那都是整容加化妆的。你看我，虽然年纪稍微大了点，就那么一打扮，演个历经风霜的刘邦啊唐明皇啊什么的还是没有问题的。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稍微化化妆，穿个露肩膀的那种裙子，什么小龙女啊武则天啊，一准像。”
曾青青勉强听着，眼睛不住往外面看：“师傅，是不是开错了，环南路不是走那边？”
“错不了，”司机笑得更开心，“这里我还不熟，闭着眼睛都给你送到——我带你走小路，从这个小区直穿过去就能省二十多分钟时间，前面有俩大超市，能把魂给堵出来。哎姑娘我跟你说，真别不相信，拍电视主要就是靠那个柔光镜，在那光里一站，麻子都能给你整漂亮了…”
车子七拐八拐地进了小巷子，又沿着河堤开了会，绕过绿化带，汇入了曾青青熟悉的主干道。
司机越说越兴奋，车子也越开越灵活，等到了公司门口，司机才猛然反应过来：“哎呀，这里不就是那个…那个拍电视的地方吗？姑娘，你真是来参加明星脸的？”
曾青青把钱递过去，下了车才摘下帽子：“老师傅，再见了。”
“你是…哎呀！唐师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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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见她进来，迅速地就露出花痴地笑容：“青青姐，你弟弟正等着你呢，我请他在里面坐着，给拿了点杂志。”
曾青青连声道谢，快步往里走。
迎面撞上谷姐，对方也是一脸的暧昧：“呦呦，跑什么，赶着会情郎去？”
她是知道严杨北身份的，曾青青便露出有点羞涩的表情：“他等我好几个小时了，谷姐我先过去啊。”
“去吧去吧，”谷姐直摆手，“女儿不中留。”
地板擦的光可鉴人，走廊里不时有人经过和她打招呼，曾青青笑得脸都快僵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休息室门口。
推开门，里面却传来陌生女孩的声音：“你条件这么好，干嘛一直拍平面广告嘛！”
曾青青心里咯噔一下，大步踏了进去，一个穿宽松背带裤扎彩色发带的女孩正背对着她教训严杨北，染成金色的短卷发一抖一抖的。
“选择可大了，娱乐圈就是个大金矿，只要你长得好，肯努力往上爬，要什么没有！”女孩说得激动，还拍了拍身侧放着的五彩大布包，上面挂着的小玩意发出欢快的撞击声，“你姐姐不是曾青青嘛，让她给你引见，她现在可正被捧着呢！我一刚签约的都知道，你看看，但凡公司有什么好资源，哪样不是她和杨乐先上？他们还在谈恋爱吧？人比人就是…”
“小北，”曾青青轻咳了一声，女孩住嘴了，和严杨北一起扭头来看她。
严杨北马上笑了起来：“曾青青！”
女孩脸色就精彩了，两眼大睁，眉毛往上升，嘴巴大张：“青…青青姐！”
曾青青最近忙着拍戏，对公司的新人还真不大熟悉，但是微笑总是没错的，便浅浅地笑了下：“你好，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吧。”
女孩脸涨得通红：“不麻烦不麻烦，你弟弟帅死了，我还跟她要签名呢！”
她这边在说话，严杨北已经黏糊糊地挨过来了。曾青青怕他临时变身，只得匆匆打断女孩的话：“我这边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了，回见。”
女孩便露出可爱的笑容，冲他们挥挥手：“回见。”
等他们消失在门口，迅速就把嘴巴耷拉了下去：“德性，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将来肯定比你们红。”
曾青青自然没能听到她的抱怨，拉着严杨北几乎小跑起来：“你现在热不热？不是让你别随便出门吗？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严杨北亦步亦趋跟着，身上越来越热，心也越来越软。像是融化了的酥糖，又香又黏，又软又腻。
“你…你没事就好了…”
话音落下，人也缩了下去。
曾青青直觉手上触感不对，拉着他飞奔进厕所，右脚刚迈进去，严杨北的衣服就落地了。灰毛兔子树懒似的抱住她的胳膊，短尾巴一颤一颤的。
厕所里正解裤子的男职员也吓了一跳，提着裤子惊叫着看着曾青青拖着一身的男式衣裤冲进来。
还有东西从衣服里滚出来了，内裤！啊，男士的棉内裤掉出来了！
曾青青连忙把兔子揽进怀里，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衣服往外退：“抱歉抱歉，我走错了走错了…”
第四十一章、小长假
抱着严杨北走进办公室，关好门拉好窗帘，曾青青才觉察到自己小腿在发抖。
灰毛兔子对她的紧张也似有所觉，战战兢兢地窝在她臂弯里，紧贴着她胳膊的下（和谐）身却还是一片火热。
曾青青哭笑不得，想要把他放到沙发上，他反倒缩得更紧，两条有力的后腿紧紧地缠在她胳膊上。
“严杨北？”
兔子说不了话，理所当然地埋在她胸前。
“…你这样，不舒服吧？”
严杨北低低叫了一声，更努力地往她怀里蹭了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跳到沙发上。曾青青犹豫了会，还是从他衣服里拣出件外套，铺在沙发上，把他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