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过不多久,他就不爱吃了。”桓浪晴迅速地说。“千篇一律,毫无个性。是他对所有被他遗弃的菜的评价。”

卢绣儿觉得秋风瑟瑟心中起,被他遗弃,这会是今后她做的菜唯一的命运吗?

“喂,先解决我的肚子,你们改天再聊!”苏傥跳起来,灵巧地一牵卢绣儿的手,让她脱离桓浪晴双手可及的势力范围。“我们出宫找东西吃!”

桓浪晴瞪圆了眼,这是苏傥头一回主动牵女子的手,印象中就连别人挽他的手,都常常被他嬉皮笑脸或冷言冷语地推开了。

不过他看出,苏傥这一举动似乎并无太多男女之情,倒是像哥哥拉了妹妹,逃避隔壁邻居的骚扰。哼,他就是要骚扰卢绣儿,给苏傥制造威胁,何况卢绣儿的确秀色可餐,看到她令他心情舒畅,像美味诱人的开胃小菜。

嘻,看来这香影居,他要经常走动了。桓浪晴的嘴角浮上微笑,再过一阵,是时候叫上成茗和夏侯炅,让他们四公子好好聚一回。

苏傥拉了卢绣儿刚走出香影居,就发觉他居然下意识地牵了某人的手。马上放开,会令关系更为尴尬,他只好将错就错,一路拉着出宫。卢绣儿起先没反应过来,等想到桓浪晴在身后眼睁睁看他们这样亲密,暗生气恼,万一他说给成茗听,她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她原想抽出手,可苏傥的手握得很紧,雄赳赳地在前面开路,仿佛骡子拉了车,十分卖力。卢绣儿觉得这情形可笑而荒谬,不觉好奇地想,他这样毫无避忌地在宫里走,难道不怕给人看了笑话吗?

直到出了尚食局,有一队太监从前边宫廊中迤逦走来,他们俩才约好了似的,烫手般摔掉对方的手。卢绣儿微微一怔,想到他的心思,心头一颤,抬眼看去。正好苏傥也觉不自在,瞥了她一眼。

互相间移开目光的速度,比刚才摔手还快,眼睛似被灼伤了,好一会儿什么也看不清。两人都直勾勾盯了前方,让视线再无交集,保持适当的距离,并肩走在宫廊中。太监们路过,弯腰向他们施礼,苏傥和卢绣儿各自点头还礼,绝不看对方一眼。

卢绣儿心神不宁地走在苏傥身边,这种感觉和以前大大不同。

她记得和成茗一起逛灯会,满街耀眼的灯花像群星闪烁,而他们俩就如执手相看的情人知己,静谧甜蜜。唉,可惜成茗永远不会拉她的手,他那样彬彬有礼,懂得进退分寸,绝不会逾矩。而和桓浪晴走在一处,她想得更多的是向世人炫耀,有小小的自得心态,毕竟像他那样玉树临风的郡王爷,闻弦歌而知雅意,是个赏心悦目的良伴,任谁看了都会艳羡。

但是眼前这臭小子…昨天还是跟她差点有婚约的相亲人,之后又成了监督她做工的苛求上司,而此刻呢,她被握过的手仍有他的余温。她偷偷地轻抚被他牵过的柔荑,回想他大手紧箍的力度,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内心荡漾。

卢绣儿把步子慢下来,天,她不能让他看见她这情不自禁的举动。为什么被这个讨厌鬼牵过的手,会感觉特别温暖,特别舒服?甚至,在她溜到他身后,凝视他修长伟健的身躯,双颊竟悄悄映上一抹红晕。她偷偷为自己这一举动羞惭,仿佛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

然后,她举起那只手,轻轻嗅了嗅。

呀,果真有股淡淡的男人气息,依然残留。她这善于分辨气味的本领,得多谢十数年来的厨艺磨练。卢绣儿抿嘴一乐,仿佛偷到什么宝贝,把手背到身后藏好了,这才重新走到苏傥身侧。

苏傥奇怪地看她一眼,眼神急忙心虚地移开。唉,这丫头虽然长得美貌,可他什么风浪没见过,实在不值得为了这一条浅水溪流心动。他暗暗在心中嘲笑自己,你连她做的菜也不想吃,怎么还会乱转些不该想的念头呢?一不小心牵了她的手,完全是被桓浪晴搞得头昏,这是个意外。

他是好心,不让卢绣儿成为桓浪晴的战利品。对了,桓浪晴那小子准是有意勾引卢绣儿,他想干什么呢?气气公主,大有可能。得找个机会跟这傻丫头说明白了,王孙公子不是那么好沾惹的,何况乐安公主出了名的难惹,若想捏死卢绣儿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要提醒她,离桓浪晴远点。

苏傥心里一咯噔,呸,我掺合什么呀,刚想和她撇清关系,又去关心她的安危做什么。

哼,她的死活,不关他事。等她真有天厨艺大涨,能令他满意地品尝到美味,再说吧。

想到美味,他饿得更厉害了。真是,皇宫造得跟森林一样,走出去都要走断腿,来这里真是苦差事啊!

桓浪晴!苏傥恨恨地在心中叫喊,你今日加诸于我身的,小爷我他日一定双手奉还!

突然,一个绝妙的坏点子,在他脑海里诞生了。

第 5 章

走出宫城,苏傥像振翅高飞的雄鹰,张开宽大的双袖,自由地呼吸宫外清新的空气。

“你想吃什么?”卢绣儿随口一问。

苏傥的脸立即拧成麻花。人人都喜欢问他这个问题:想吃什么。真难回答。很少有他一见钟情的美味,更没有天长地久的佳肴。他不晓得他的胃怎么搞的,一个月内吃过的东西,再好吃都难下咽。

卢绣儿看到他的苦瓜脸,叹气:“你跟我走吧,希望不会饿死你。”

学厨艺等到基本功扎实了以后,就要博采众家之长,所以外出偷师是卢骏必备的功课,顺便带了卢绣儿一同研习。卢绣儿对京城一地的饮食业比京兆尹更为熟悉,称得上了如指掌,三逛两晃就转进一条小巷,来到一家香气四溢的胡饼店门口。

“面脆油香新出炉。”卢绣儿喜滋滋地买了两块棕黄色的白肉胡饼。

微微烫手。卢绣儿迅速丢了一块胡饼到苏傥手里,他接了,一种朴实无华的香气从鼻端钻进,直入脏腑。

咬了一口,松软香甜,引得他馋涎上来,三下两下吞掉了整块。卢绣儿望着他唇边的一颗芝麻偷笑,却不提醒,低下头用秀丽的小嘴慢慢地咀嚼滋味。

这样子和平相处,实在仿佛一对青梅竹马的知己呢。

“还有什么好吃的?”他的样子像足了饕餮,张牙舞爪准备大吃一场。

“邻街的散酒店有一道羊血粉羹,只要五文钱。”卢绣儿眯起眼,感叹地回想那清醇美味,“可吃了就放不下,店主人一日只做百碗,不晓得有没有剩下的。”

苏傥半信半疑,有这样的神品,他怎么从未听说。

“像你这样的公子哥儿,恐怕从来不进那种小店吧?”卢绣儿看透他心思。

“是。”他乖乖承认。京城七十几家大酒店,他逐一吃遍。再次一等的有百余家,也逛得七七八八。要他去那种看上去品质不良,狭窄逼仄的小店里吃食,太自降身份。

何况,他不认为小店里会有真正的美味,若是有,早该发财扩充成大店了。他爹爹是买卖人,把小生意做好了,慢慢就成了大生意,是人就不会放过赚钱的机会吧。

卢绣儿领了苏傥,拐进旁边那条街。走没几步,就见有长条队伍排着。

“喏,就是那家!”

“啊,晚了…”苏傥看出情势不妙,语气里不无可惜。

“别急,我认得老板,请他多做两碗。”卢绣儿善解人意地一笑,轻巧地绕过人群,直穿大堂,和店铺老板打了招呼。那老板立即到后面厨房去吩咐。

苏傥赶忙抢了个位坐下。

“卖完了——”这一句吆喝响起,继而是很多人的哀叹声。

苏傥捧了热腾腾的羊血粉羹,自觉比那些人幸运得多。先嗅一下,浓香扑鼻,用汤匙挖了一勺,放入嘴中。咦,果然和以往吃过的羊血粉羹不同,别有股嫩滑爽口的感觉,犹如极嫩的豆腐脑,入口即化。却又因加了特制的香辣麻油,鲜爽中带了刺激,熨帖地抚慰着他的嘴和胃。

“果然好吃!”苏傥吃了个稀里哗啦。

末了,把汤汁悉数舔尽,他问店老板:“爱吃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多做两碗?”

“多了就没人稀罕,再好吃也经不住天天吃。”店老板憨厚的回答,引来卢绣儿会意地一笑。

苏傥哑然,这跟他挑剔吃食的道理是一样的,得不到才会比较有渴望。

任何一盘菜都经不住朝夕相对,那么人呢?他和卢绣儿要面对面一个月之久,以他容易生厌的个性,能受得了么?虽然,目前他倒是一点不讨厌她。

大概是由于吃了两样她推荐的美食,他的高傲又在隐隐作祟。

“我带你去一处,尝个不赖的点心。”

苏傥这回的笑颇为真诚,编贝般的皓齿让他的笑容越发英气逼人,卢绣儿顺从地点头,由他带了自己穿街越巷。

刚走了百步,苏傥眉头一皱,招呼不远处的轿夫,卢绣儿讶然,他居然考虑到她是否会走得辛苦。原以为这个富家公子眼里只有他自己。

舒服地坐上青布小轿,一上一下起伏的轿子,让卢绣儿的情思亦跟着上上下下浮动。是这个臭小子有所改变,还是她受了他的蛊惑,被他伪装的诚恳欺骗了呢?唉。

卢绣儿总是忘不了初见时他恶劣的行状,过往既然恶名在外,苏傥的根性想必好不了。

成茗。每次她意志游移不定,绮思浮沉时,她就要想起这个缘悭一面的男子。他怕是已忘了灯会偶遇的她了罢。那跌落尘埃的花灯,造就了一段情深缘浅的相思。她提的是莲花灯吧?被那个采莲人拾起。而后那一个时辰畅游灯会,他陪着她,犹如一场醉生梦死的欢宴。

曲终人散。

轿子忽然停了。掀开轿帘一看,“沉香阁”,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楼呵。

苏傥先要了浙江名茶“顾渚紫笋”,这是年年进贡的急程茶,每年须在清明前十天起运,快马加鞭赶赴京城。卢绣儿晓得它的名贵,苏傥一上来就喊了这极品的好茶,可见对她十分重视。

又或者只是他不想丢面子罢了。卢绣儿这样为他的行为解释,虽然宁愿相信第一感觉。

“你来过此地吗?”苏傥问。

“花费太贵,家父仅带我来过一次。当时喝的是寿州黄芽。”

苏傥点头:“那也算得上妙品。可是比不上顾渚紫笋香如春桂,色如秋菊,恰似琼浆玉液。”他侃侃而谈,令人忘俗,神采飞扬的样子与平日里的无赖判若两人。

卢绣儿微笑,茶未上,人已醉。在茶楼优雅的氛围中,他和她的心亦沉静了,撇去了浮光掠影的烦躁。

两人等了一阵,茶楼烹好了茶,以黑瓷兔毫茶盏,盛了鲜嫩高香的顾渚紫笋敬上。卢绣儿小心翼翼地捧起,闭起秀目,沉醉地轻轻闻着。

苏傥玩味地凝视她微皱的鼻梁,小巧挺直,配上她润泽的红唇,比那名震天下的茶汤更吸引他的视线。

卢绣儿睁开眼,苏傥慌忙移目,指了茶汤说:

“这是由天下第一泉——镇江中泠泉水烹制的。”

卢绣儿惊讶:“真是从镇江取来?”

“姑且相信。”苏傥眨了眨眼,“泉水是一定的,至于是否取自镇江,如果你信它是,舌尖的滋味,是不是会好些?”

卢绣儿失笑,特意抿了一口:“果然,非同凡品。”

她嫣然一笑,犹似含羞的昙花突然绽放,那一瞬间令到他神魂颠倒。

那一瞬像错觉,她又如兰花,静静地捧茶不语,只顾醉心品茗。

沉默中幽香弥散,隔壁有琴声悠然而起,如高山流水,铮铮然泠泠然。

“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卢绣儿不自觉地吟哦了一句。在宫中也曾尝过顾渚紫笋,却不如此间烹制得法。又或者是品茶的人,有了别样的心境。

“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湖州紫笋来。”苏傥漫不经心地对上后一句。

原来他不是那么不学无术,卢绣儿抑制不住的好感,更上层楼。

“苏公子!”一声清啼娇柔地传来。苏傥抬眼一看,却是京城名媛伍夫人,身边陪伴的也是熟识,德威将军之妻赵夫人。

卢绣儿眉头一紧,很快散开。这伍夫人以去世的老侍郎亡妇之身,千金家产,在京城略有薄名。瞧这一声软中有甜的亲密称呼,两人的交情可不一般。

“两位夫人也来喝茶。”苏傥客套地一笑。呀,刚刚培养的好氛围,一下都不见了。

“是啊,苏公子不是不知道,我们天天来。倒是你呀,多日没见。”

伍夫人一说完,赵夫人急忙补充:“我可知道苏公子都在忙什么呢,皇上钦赐的差事,万寿节的寿筵可就全指望苏公子了!如今,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有这样的好事啊!苏公子真不是平常人呢!先说好了,寿筵上替我们姐妹留个座,我一定要亲自品尝苏公子苦心安排的寿筵!”伍夫人呵呵笑着,把卢绣儿当成透明人。

这些吹捧在苏傥听来有些刺耳,特别是在微愠的卢绣儿跟前。他看出她的好脾气已经到此为止,估计这两女人要是再罗嗦下去,她又会抄起——这里只剩茶托——扔过去叫她们闭嘴。

奇怪,往日他听到这些话,虽不能说十分受用,但飘飘然总是有的。现在只觉比那恶心的菜还让他想吐。

“嗳,我们不妨碍苏公子饮茶。”伍夫人似乎发现他脸色有异,识相地说了一句。

两人刚离开,苏傥似笑非笑,对卢绣儿说:“从来佳茗似佳人。”

这句话他原本想赠与卢绣儿,可此刻溜出嘴边,倒十足成了送给前面两位夫人的。说完了自知失言,又懒得解释,一笑了之。

卢绣儿不是滋味地想,他果然风流成性,艳名在外,勾搭了不少女子。想到此处,粉脸不觉拉长。她没了笑容,苏傥立即靠近,柔声说:“喝茶消了食,你该有胃口吃点心了吧?”

卢绣儿记起他原本是带她来吃点心,可这时全没了胃口。她又不能做出在意的样子来,总不能告诉苏傥她在吃醋吧!

虽然,她好像真的有点吃醋哎!可卢绣儿拒绝承认。

苏傥叫上酥油饼,上尖下圆,形似山峰,峰巅皑皑白雪却都是糖。卢绣儿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不就是酥油饼,谁没吃过。却见苏傥把饼上的白糖抖落盘中,把饼翻过来,恰似一只尖底小碗。

卢绣儿看他摆弄,突然恨恨地想,这酥油饼就是苏傥,对了,苏傥的谐音不是酥糖嘛?回家就做块酥糖狠狠吃了。想到了解恨的法子,她当即一笑,先吃了酥糖的大哥酥油饼再说。这吃法还真有趣,把他大哥翻个底朝天,再一口口咬了。忽然又皱眉一想,不对啊,把人翻过来的话,岂不是先从脚丫子啃起?咿——好恶心!

好在这酥油饼吃起来脆而不碎,油而不腻,十分爽口。卢绣儿吃了一半就全饱了。

苏傥哪里晓得她一下子转那么多念头,见她眉开眼笑吃了饼,以为她心情大好。眼见时辰不早,两人茶足饼饱,是时候回去拟定菜谱了。

哎呀,想到这个菜谱苏傥又开始头疼,卢绣儿的手艺精妙有余,但内涵不足,他该如何跟她解释呢?

一回到尚食局,端木良急得什么似的,老远看见他们就奔过来。

“出什么事了吗?”

“师妹你到哪里去了,失踪了大半日。”

“桓郡王没说吗?”

“他就一直坐在香影居里看书,连乐安公主叫他也不去。”

苏傥的脸沉下来。桓浪晴啊桓浪晴,看来我不使点手段,你是不会放过卢绣儿…和我了。他认定了桓浪晴是想借卢绣儿捉弄他苏傥,因为桓浪晴看上那个平凡的卢家小姐的可能性等于零。

桓浪晴看书看得快睡着了,听见屋外有了三三两两的脚步声,立即正襟危坐。

“卢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桓浪晴一脸欣喜,幸福地说,“我盼一顿午膳盼得眼珠子都绿了。”

苏傥冷冷地说:“你郡王府有四司六局伺候你吃饭,还嫌不够?”

桓浪晴笑眯眯地贴近,用手捣鼓他的胳肢窝,赔笑说:“好兄弟,当然还是尚食局的品味高一些,你让我分一杯羹,有点口福不好吗?”

“既然桓郡王看得上尚食局的手艺,绣儿自当嘱咐他们全力为郡王爷做顿可口称心的美味。”卢绣儿瞥了苏傥一眼,似乎在说你不欣赏,自有人趋之若鹜。

桓浪晴拍手大笑:“是极是极!小苏,午膳时间到了,你还是赶紧到尚食局里吩咐他们给皇上做点特别的膳食,据说他老人家最近胃口非常好。”

苏傥斜瞪他一眼:“那你呢?”

“我就等卢小姐去小厨房帮我做吃的啦!”

苏傥气炸了,恶狠狠地想,好你个桓小子,调虎离山!凭什么要我去指挥尚食局的人?

“好啊。”卢绣儿不由自得,桓浪晴准是吃了那盘羊肉葱白后爱上她的手艺了,她打算亲自下厨。

苏傥见她跃跃欲试的模样,不晓得为什么越看越气,扭头就走。

他一走,桓浪晴敛了嘻笑的神色,悠悠地对卢绣儿说:“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卢绣儿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故意谴走苏傥。当下歪头想了想,单刀直入地问:“到底为什么他会有厌食的毛病?”

这妮子关心苏傥,是为了顺利通过皇上那关吗?还是…桓浪晴决定继续观察。

“说到这个毛病,是因为他有个悲惨的童年。”桓浪晴无限同情地说。他差不多也有个同样的童年,说起来心有戚戚焉。

“由于苏家实在是太富有太奢华,苏恒朱又只有苏傥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因此从小伺候他的乳娘丫鬟就有十几人。至于饮食方面,更是好得没法说。山珍海味数之不尽,我们可怜的苏傥,在四岁时就是个胖小子了。”

卢绣儿掩了嘴笑,桓浪晴头脑中不由浮现当初认识苏傥的情形。苏恒朱向朝廷进贡了十几车的珍品,又向他父王送了三车珍玩,因而他有机会认识了一个胖小子作同伴。那个胖小子在喋喋不休抱怨家里的东西难吃后,迷恋上宫廷佳肴,可没多久一样也吃腻了。

“在八岁那年,苏傥终于吃遍天下美食,患上厌食症。除非是没吃过的东西,还能引得他一试胃口外,其它就只有新鲜水果能入他的眼。”

卢绣儿不禁替那个小子悲哀起来。诚然家里富可敌国,可到底连一日三餐也不能享受,反而成了折磨。这是幸还是不幸?他那个呕吐的怪癖之后,其实有说不出的痛苦吧?

不过想到现如今风流潇洒的苏傥曾经是个胖子,她忍不住哈哈大笑,那样子一定很滑稽!

桓浪晴灵机一动,叫人拿来纸笔,把苏傥小胖子的模样惟妙惟肖地画下来。呵呵,能博美人一笑,又能气得苏傥七窍生烟,何乐不为?

果然,卢绣儿笑得不能自持,实在不能把画面上一个胖头胖脑傻乎乎的小子和苏傥联系起来,真是,原来他胖的时候是那样无助和单纯啊,完全不像她梦到的可怕胖子。没想到桓浪晴的丹青居然惟妙惟肖,将苏傥因为肥胖而怯生生看人的眼神,描绘得犹如就在眼前。

卢绣儿多想摸一把小胖子的脸,好好疼他一下。嘻嘻,他看上去好可怜啊!

她忍不住又是笑,又是怜惜,还有一种偷偷知道了别人隐私的难言痛快。

“这是谁?”苏傥铁青了一张脸,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他火速交代了端木良该如何预备膳食,就杀回来,没想到两人正拿他不堪回首的童年乐不可支。

无名怒火烧得他目光都可以杀人。桓浪晴一看势头不好,立即退出战圈:“算了,突然有点不舒服,我回郡王府用膳。”

没义气啊,就这样逃走了。卢绣儿来不及毁尸灭迹,任由那副可笑的画卷墨迹未干地躺在桌子上,等待苏傥的冲冠之怒。哎呀,要命了要命了,卢绣儿暗暗祷告,他生气不要紧,火气都冲自己来好了,千万别迁怒尚食局的人。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了这句,没了声音,低头认罪。

他盯住她看很久,阴鸷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活吞进肚里。但渐渐的,她略带内疚的眼时不时瞥他一下,小巧的嘴紧紧闭着,似乎准备忍受他爆发的怒火,他忽然就改了主意。

“医生要对症下药,你是不是有了好法子?”

卢绣儿一怔,他几时变得这样懂得为别人想?

她缓缓吸了口气:“你的事给了我一个启发,其实皇上或许跟你一样,都吃腻了精致的美食。食不厌精,烩不厌细,但过精过细的结果,是你们再也察觉不到饮食的新意和乐趣。”

苏傥的一腔怒火被这几句击中要害的话,平复了心情。她有为他着想,有认真考虑寿筵的事。但是,桓浪晴!苏傥恨恨地想,马上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我要亲自给乐安公主送午膳,你能不能露两手,给她换换口味?”阴险地陪了卢绣儿离了香影居,往尚食局大厨房走去,苏傥流露出难以察觉的笑。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亲自送午膳?卢绣儿没有深思,或者是为了打通公主这个环节,在皇上面前多个说话的人吧。

在大厨房里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卢绣儿抹抹汗,她做好了八味珍馐,加上端木良他们的,今日的御膳就送个四十味罢。苏傥特意叫人端了卢绣儿亲手做的菜,径直去了乐安公主的灵和宫。

“真鲜啊!”乐安公主似乎并没有因为桓浪晴屡叫不来而生气。她扑闪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卷卷的长睫毛又黑又密,眨得苏傥一阵心软,犹豫是否该走这一遭。

她尝了一口虾鱼汤齑,又夹起鸳鸯炸肚,赞不绝口。

“公主知道这是谁做的吗?”既然来了,还是执行原计划吧。

“宫里新来了厨师?”

“是卢奉御之女卢绣儿。”

“噢,是她。”乐安公主点头,“父皇一向喜欢吃她做的菜。”

“不仅皇上爱吃,连桓郡王也很喜欢呢。”苏傥说出蓄谋已久的话。

乐安公主的双眸立即一亮:“什么?晴哥哥爱吃她做的菜?”

苏傥拼命点头:“爱不释手,赞不绝口,离了她,他简直寝食难安,浑身难受。”

说完这些,苏傥心里乐开了花。嘿嘿,桓浪晴,知道你是怎么死在我手里的吗?

“那太好了!以后让她天天做东西给晴哥哥吃!”

苏傥眉头一皱,这个乐安公主,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行,要加把劲挑唆。难得做回小人,不能草草铩羽而归。

“这阵子桓大哥是老往尚食局跑,专门为他做的菜全不吃,天天凑到香影居去,等卢小姐做了什么带给他吃。”

这一招够狠了吧。香影居,一听就是她卢小姐的香闺嘛,明显烧制不了任何菜肴,桓浪晴上那里去,当然是为了会佳人。

“哎呀,晴哥哥真有口福!”乐安公主满心喜悦,“以前我还担心他不爱吃宫里的东西,老不进宫来陪我,现在有卢小姐在,我再不怕他不乖乖进宫了。”

这位公主很迟钝啊!苏傥失望地看她纯真明亮的眼,再移下目光,哎,明明发育完全了,为什么头脑转不过弯,不晓得吃醋?要是换了别家姑娘,早就提了裙子杀将过去,或者把桓小子骂一顿,或者到卢绣儿那里示威。而乐安公主心安理得,毫不知危机已近。

难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桓浪晴把她哄骗得好好的,令她丝毫不忧心他会离她而去?如果真是这样,桓小子脚踏两只船,周旋得可真如意。

唉,面对这样善良的公主,苏傥啊苏傥,扪心自问,你是不是太阴损歹毒了?

苏傥垂下头,他被公主打败了。

看来“陷害”桓浪晴这招使不上了。不公平,他没理由拿桓浪晴这小子没办法。

他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是想让卢绣儿不要被桓浪晴所骗?还是教训桓小子?苏傥一时有点糊涂。他得为自己分析清楚。既然那丫头依然懵懵懂懂,干脆由他施展手段,帮助桓浪晴把她骗到手,再在关键时刻揭穿桓小子的阴谋。

就这么定了。不是为了卢绣儿,而是为了让桓小子好看。

第 6 章

苏傥接到桓浪晴的帖子,邀他去“翠薇居”饮酒。那是他们京城四公子经常聚会之地,又有一阵没见,想必约齐了四人。

一进常去的厢房,刷刷三个身影扑来,软玉温香,娇声嗲气。苏傥抱了个满怀,转头对一旁看好戏的桓浪晴说:“又是老三样?”

“苏哥哥不想看见我们吗?”粉妆楼的红牌蝶儿姑娘伸出玉手,轻轻拧了苏傥一把。她和苏傥极熟,每回他们四人聚会,总有她们一群姐妹相伴,这才显得风雅。

莺儿、燕儿两女也凑近了,在他耳边吹气若兰地说:“苏公子,想我们没有?”

苏傥重温昔日左拥右抱、香浓软语的快乐,他这才记起,堂堂苏傥公子最会对女儿家甜言蜜语,何况鲜衣怒马、英俊不凡、年少多金,哪个女人都想自动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