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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所谓的不该惊动之人是指你自己吗?”素衣挑眉看他。

“当然不是。”朱祁钰轻轻笑着,眸光在纸发锐利:“高人这曲《潇湘水云》的确是琴技精湛,绕梁不绝,吟的那阙词也是声俱到,情真意切,不过,恕我出言不逊,高人弹琴吟词是否背后暗有所指?”

素衣刻意语焉不详的发问:“此话怎讲?”

“年年开,岁岁秋月圆。姑娘词中之人乃是一个身处于刀俎之上的亡国之君,不管多的事物都只会让他触景伤情,勾起对往昔好生活的无限追思,今昔对比,徒生伤感,问天天不语,转而自问,此情此诗再配上这琴曲,容我大胆猜想,不知姑娘是否对当今皇上治理天下有什么微词?”

“客人真是厉害,不过一曲一词就把我的心思给摸了个十成十。”她垂下眼,微微阖上,眼睫毛轻轻颤动。“不过,我即便有不满,那又如何?”

“当今皇上乃是真命天子,九五之尊,高人如此不客气地以亡国之君比拟,是否有失公允?”他看起来依旧不愠不恼,可深黝的双眼却危险地眯着,瞳光犀利,若发现猎物后伺机而动的豹。

“公不公允,现在还言之过早。他若是个贤明君主,天下自然不会有丝毫怨怼之声,如若不然,他也配不上你为他寻找诸多借口,这般紧张。”她立于阴影之中,语气甚是平静,神情也似乎自若如常:“这等小事恕我无意争辩,也无心奉陪。”

一阵疑虑悄悄袭上心头,他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白:“小事?那么,在高人眼中,什么样的情形才称得上大事?”今日她是遇到他,才会有这般好言相劝,如若是遇到镇抚司的那帮锦衣卫,恐怕就是凶神恶煞地拔刀相向了。

“客人,你似乎关心得太多了。看你的这身行头,非富即贵,难道是朝廷命?所以容不得我对你们的皇上有什么微词?!”素衣那一双眸子如秋水般冰冷的从眼角射出两道寒光,直勾勾的瞪着朱祁钰:“朱祁镇是你的皇上,娶非我的皇上。怎么,这大明天下莫非就只容得下歌功颂德之音,容不下怨愤慨叹之言?”

“高人怎么可以言辞如此不知避讳地直呼皇上的名讳?难道就不怕——”放眼大明江山,谁敢像她一般胆大妄为?“你难道就不怕招来杀身之?”他不再往前进逼一步,却发现她静静移动身形,始终与他保持着一丈的距离。

她眼眸亮晶晶,虽然炕见白巾下那被掩藏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的释然与豁达:“生亦何哀?死亦何惧?就算他是当朝天子,九五之尊,也和我一样,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他宠信王振,默许锦衣卫那票人四处扰民,党同伐异,然知诏狱中屈死的冤魂是否有入梦向他讨命?”没有任何惊叹,也毫无一丝慌乱,那是语气极度平稳的陈述,陈诉着一个君王无法推卸的责任。

也不过是个凡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句看似无心的话圈动了他藏在灵魂深处最脆弱的那根弦。低迷,他垂下眼,低眉敛目,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认真。“我不过是个普通平民,并非场之人。此次也不过是好心提醒高人凡是谨慎些,万不要于无意中惹火烧身!是人,便免不了言行疏忽,举止遗漏。当今圣上也是一样,他毕竟年轻气盛,难免有不尽人意之处,又为何一定要以圣人的言行去苛求?”

“你倒不失为一个忠心为君的臣子,不过,古语悠,自古忠臣皆短命。”她听似无意的感叹了一句,微微侧过身,妙曼的吟哦如裂帛断玉般穿过朱祁钰的耳膜,直至他的心底。“商纣王暴虐荒,横征暴敛,少师比干强谏三日,忠言逆耳,惹怒了龙颜,最终落了个剖心而亡的下场,然知过些日子,你的忠心会不会也在诏狱中被慢慢杖毙?”

她不卑不亢的话语令朱祁钰眉尾略扬,从容应对:“多谢高人以忠臣比干来比拟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是,高人的话语颇有深意,似乎并非有心褒扬我。”

“哦?”她对他不卑不亢的驳斥丝毫不觉意外,反而很有兴趣的正视他的面容,看他的眸光在月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清澈明亮。“若不是褒扬你,那你倒说说,我的意图为何?”

“若我真的死在诏狱中,倒是衬了‘自古忠臣皆短命’的古语,只怕高人以后对我们的皇上就更难有尊言敬语了。不过,我若没有死在诏狱中,那就表明我今日的言辞不过是沽名钓誉,实则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自然也配不上这番褒扬。”如泓潭一般的双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她的眼中蓄着沉静优雅的笑纹,耶间,他的心似乎也猛跳了一下,几乎要被她那双泓潭吸去心神。清了清嗓子,朱祁钰不露痕迹地收敛了半分失神:“高人果然厉害,不只言辞犀利,见解更是与众不同,不过一句话就让我进退两难,然知道应该如何称呼?”

她并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默默打量着他,风轻拂着她胜雪的白衣,衣衫下单薄的身形毫无惧意地与他对峙着,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清峻,苍茫也仿似成了衬托她的陪韵。

他仪容俊,丰姿卓绝,由眉眼间的随便可轻易看出他的豁达与漠然,不过,看他的衣着打扮,贵气凛然,眼中藏着几分不易觉察的精明强悍,看来,此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你不如就称我为高人好了。”好一会儿,她才半真半假似的答了一句。

朱祁钰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正待开口,然知何处射来一颗石子,令他惊讶之余闪身避开。

就在那转眼的工夫,那翩翩身影已趁机一跃飞出了窗外,幽幽的声音恍若隔世,在破晓晨辉中久久回荡。“客人,你我萍水相逢,权当梦境,缘尽于此,后会无期。”

待他反应过来,追至窗前,那抹身影早已不知所踪。“缘尽于此,后会无期?!”他极慢极轻地重复她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仿似想篆刻入骨髓一般。

要将这一切当作是梦境吗?那她呢,是不是只会于梦中现身的仙姬?又或者是这乱葬岗之中的幽魂一缕?

“高人,我们的缘分有没有到尽头还很难说。”他缓缓信步走到琴几前,手指轻轻地抹过琴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这一切,足以证明刚才的偶遇绝不是幻觉!这世上少有他炕透之人,而这个白衣子恰巧有幸被归为了此类。对于这样的一类人,他该就这样将一切相忘于江湖吗?又或许,相濡以沫才应该是他们萍水相逢的结局?将那自她脸上夺下的白巾紧紧握在手中,他在心仲一次确定,阴郁且锐利的鹰眼深邃,唇畔的讥诮分明是找到猎物的兴奋。“或许,我们还会有机会重逢的!”

天边一抹淡红的潋滟,黎明将至。

天就要亮了。

莲眼·帝释天下篇 疏帘淡月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不好意思~~刚刚开完会回来,所以更新得迟了一点点

大家表打牺~~~

谢谢大家的支持!直到晨光微现,朱祁钰的身影才消失于竹林中。

好半晌,翩翩倩影自暗处慢慢踱出,白衣胜雪,如一脉甘爽清泉,不波自定。素衣抱起桌上的琴,望着朱祁钰离开的方向,唇边绽出颇有些无奈的笑,似乎对刚才离开的那个人多少还心有余悸:“看来,这‘琅竹轩’是暂时住不得人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男子是何许人,不过,看他举止谈吐,术数修为皆是不俗,这样的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一个身着水蓝褥裙的窈窕子步伐轻盈地走入屋内,翦水瞳眸流转间顾盼生妍,浅笑似清水芙蓉一般绽放。她望着垂首沉思的素衣,即使是好奇的神也仍旧可人。“素衣,那人是谁?”软语呢喃,娇俏温婉,这个子内外皆如她的名字,殷心一点亭亭玉立,眸神辗转如沐朝雨。“竟然能逼得你连这清幽竹轩也肯舍弃,似乎并不简单。”刚才,正是她用小石子引开朱祁钰的注意力,帮助素衣顺利脱身的。

“殷心,我也不知道这位客人是谁。”素衣浅笑着摇头,重新点亮了烛火。脸上的白巾被那不速之客夺了去,露出白皙如玉的脸庞,右颊上斑驳交错的伤痕如一朵含苞放的血莲。“客人不请自来,站在窗外听我弹琴也听了许久,未曾作声,不过,我方才与他交手,看他的身手言谈皆是不俗,说不定是在朝为之人。”

“竹林里不是有你亲手布下的阳遁三局吗?”听说那人是个闯入者,殷心眸间微露几分讶异:“这个人不声不响便能破解,的确不容小觑!”这“阳遁三局”是师父所排阵法中防守最强的阵法,为的是让大家藏身隐匿于“琅竹轩”,不被世人叨扰。能够无声无息就破解“阳遁三局”的人,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

“好在他也没什么恶意。”素衣笑靥盈盈,语声柔柔,既软又暖,像是要溜进人的心缝里:“还好殷心你及时赶到,替我解围,要不然,我也不知几时才能安然脱身了。”她不与那男子动手只是不想将事情无谓闹大,再者,那人面相矜贵,没有半分戾气,应该不是阉党的鹰犬,而且,他所说的那些话处处是在为当今正统皇帝辩驳,莫非真的是当朝高中难得的清廉之辈?

“我看他一直咄咄逼人,对你纠缠不放,不只出手袭,还放肆地想揭下了你的面巾,这也叫没有恶意?”殷心对于素衣的宽厚明显地不付同。她甫一到轩外就发现那名男子出手袭的恶行恶状,这种对姑娘家动手动脚的无赖,在她看来,根本就是该杀该剐的登徒子!

“人皆有好奇之心,他大抵也是如此吧。算了,他若有心窥伺,我便蓄意避就是,没必要纠缠不休。”素衣似乎并没有太在意那个不速之磕放肆举动,甚至无意间在为他出言辩解。她话锋一转,似乎不想再继续谈论那个身手不凡的不速之客:“对了,师父说殷心在平阳忙于瘟疫之,不知如今形势如何了?”

看样子,素衣已经不打算追究了,殷心自然也懒得再多计较。听素衣问起平阳瘟疫的情况,她眨眨眼,笑得极为神秘:“平阳的瘟疫之倒是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我在平阳遇到一个颇为传奇的人物。”而且,这个传奇人物可有不少义行,绝对具有十足的震撼力!

“必然要极为与众不同之人,才能被殷心称之为人物!”听她这么一卖关子,素衣也不住好奇:“到底是谁?殷心快说说,让我也景仰景仰你口中的这位人物!”

殷心抿唇一笑:“鼎鼎有名的弑血盟魁首——‘七公子’风湛雨!”

“他?!”那熟悉的名字一入耳,素衣几乎无法止不住心间暗涌的情愫,翦水盈眸在黑暗中明亮异常。殷心竟然在平阳见到了七哥?是真的吗?

“没错,我接到师父的信函,就立刻赶往京师与你会合。前段日子,平阳瘟疫肆虐,不少人染上了瘟疫之后被府给撵到锦屏山上隔离起来,不仅没有适当的救治,简直是任他们自生自灭,不顾他们的死活。师父自小教导我们,医者父母心,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得到消息后,我避开府的耳目,悄悄前往锦屏山,却发现弑血盟的众兄弟已经先一步潜入了,他们正在煎药放粮,照顾那些垂危的病者,而且,就连他们的魁首七公子也身在其中。”很难得看到一向淡漠的素衣有这么惊讶的表情,殷心略有几分诧异,心知事有蹊跷,刻意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非要兜足了圈子才好整以暇地点出重点。

素衣对她的解说似乎并没有太多兴趣,只是急于证实这一切的真伪:“殷心,你确定那人真的是七公子?”

“玉箫鬼面,侠义仁心,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人?”见素衣如此急切的情绪起伏,殷心唇角微挑,眸光一闪:“他事无巨细,一应承担,不仅没有回避极易传染的瘟疫,还亲自煎药尝试,衣不解带地照顾那些近乎不治的重病患,一点魁首的架子也没有。甚至,有个小孩因肺痨并发,一时窒息,七公子甚至以自己的血做药引,将那小孩的命从阎王手中抢回,看他诸多不计得失的义行,真是让我这个医者也委实钦佩不已!”

听罢他的事迹,素衣扬起眉,眼眸灿若星子,压低声音轻轻谓叹:“七哥果然没有变…”

“七哥?不出我所料,七公子果然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江湖男儿。”快嘴的四儿曾说过,素衣几年前在紫云山遇到过一个面具哥哥,如今看来,应该就是七公子无疑了。殷心杏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玉之以贵,九德出焉。温润以泽,邻而以理,坚而不蹙,廉而不刿,鲜而不垢,折而不挠,瑕适皆见,茂华光泽,并通而不相陵,其音清抟彻远,纯而不淆。”竹楼中烛影摇红,疏绰的光晕照着殷心那唇角微勾的脸庞,“仁、知、义、行、洁、勇、精、容、辞,无一落俗。原本以为江湖上耶九德具出’比拟轼血盟的七公子乃是言过其实,没想到自平阳一见之后,才得知,这风湛雨果真是个与别不同的男子。”

听这言语,似乎连一向很少称赞他人的殷心也对七哥颇有好感。

不过,在她看来,那温文也不过是表象而已,记忆中,七哥眼神孤高,如玉清冷,琼华扑面,泼墨挥毫,骨子里的张狂与外表却是截然不同的。他该是展翅翱翔的鹰隼,这苍穹纵使再辽阔,也比不上他的胸怀与壮志!

“真难得殷心这样称赞一个男子。”素衣轻轻地颔首,神情清浅,虽然开口附和,但思绪却已不由自主地在寻找记忆中那风姿卓绝的男子了,心弦兀自晃祷已:“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清风透过窗棂飞进屋中,吹乱了她满头的青丝,也吹乱了那平静的心湖。

“谦谦君子,不是佳人梦寐以求的良人吗?恐怕,也只有象他这样出众的男子才能让我们的三姑娘动心了。若我早知他是你的意中人,必然邀他一同来京师,说不定可以就此成就一段金玉良缘!”殷心长叹一口气,表面是在懊恼,可唇边尽是调侃的笑纹。“可惜呀,可惜!”

“殷心,你就别这么取笑我了。七哥气度不凡、雍容自若,必然是无数子倾心的对象,说不定他早已经有意中人了。我不过是个平凡子,怎敢奢求?”有些慌乱于自己的心事被他人窥知,素衣不太自然的背转身,不想让殷心看到自己脸上羞涩的痕迹。曾记得他当初的一句承诺,不,或许连承诺也算不上,不过一句戏言,她却一直无法忘怀,年少之时朦胧的情愫如今却已经暗暗滋长为倾慕,只有七哥才能够进驻她的心扉。今生再无所求,只愿与这样的君子共结连理,同缠鸳鸯锦。

“我记得你一向在言语上深知进退,适度谦虚却也不妄自菲薄,如今一谈到七公子,你怎么突像换了个人似的?”殷心见她转身,知道她必然是因为心事被人看穿不太自在,可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让我猜猜,素衣你莫不是在害羞?”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哪来的害羞?”似乎是察觉了殷心的调侃,素衣随即自敛了羞涩,从容应对:“像我这般容貌残缺的平凡子,何德何能让七公租样的君子倾心?”

殷心对她的自谦颇有些不以为然:“如果这七公子是注重容貌之人,倒是枉费了我今日对他的称颂。他不也时刻以面具示人吗?谁知道他面具下的容颜是妍是媸?”

殷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字一字,慢条斯理的进入她的耳中,她却只是保持着缄默。七哥的容颜自是英俊非凡,她很想这样辩解,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犹记得手指滑过他脸庞的感觉,至今仍令她心跳不已。

“素衣,师父常说,执念乃是心魔。你身为一个术士,以后该平心静气些,子不要那么拗,纵使不学那星相卦辞之术又有什么要紧的?”殷心略微皱眉,笑意仍旧,却满脸都是最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些年来,她四处行医救世,走遍大江南北,不忘时时打听可以修补容颜的奇异草,可至今还未找到,莫非,真要等到文殊紫槿再开之时吗?她曾经听四儿说过,小衣自毁容颜,只是为了改命研习星相卦辞,让她不得不感慨这个傻姑娘的执着。“好好的脸就这么糟蹋了,叫我说你什?”

素衣嫣然一笑,云淡风清,似乎早已将那年少的执拗看了个透彻:“殷心,有得则必有失。青早逝,红颜易老,姿容对我来说本就算不得什么。再说,对于脸上的伤,我早就释然了。”

见她那淡然的模样,殷心忍不住开口规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竟然这般心无芥蒂?师父说你的命相原本是坤载万物,德合无疆,履中居顺,贵不可眩可你硬要自毁容颜研学术数,将自己的命相全盘搅乱,若没有贵人相助,只怕是落无踪,水过无痕,难有善终!小衣,你可曾仔细为自己思量过?”综观历朝历代的术士相师,有哪一个最后的宿命能够有所善终?她实在担心小衣也会遭逢这样的厄运。

对于殷心的担忧,素衣心如明镜,娶不急着以言辞宽慰她的焦虑:“殷心,你若见到有伤重病患,会不会因为伤及自己的福寿而见死不救?”

殷心略微一愣,一时没能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救人命本就是储善积福的德行,再说,身为医者,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医者以见死不救为耻,术士以袖手旁观为憾。星相卦辞可预知灾劫,我身为术士,教人趋吉避凶,这不也和救死扶伤一样同是储善积福之举吗?”素衣唇边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你既然不能对伤患见死不救,我又怎么可以就这么冷眼任由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哎,你这伶牙俐齿的丫头!”对于她的能言巧辩,殷心除了感慨还是感慨。“什没好做,偏偏要做术士。图个什么?天下再安定也不是你的,难道就图那无所不知的神通?”她起身,莲步轻移走到窗边,看窗外霞光隐现。

“殷心,对于术士,世人总是觉得暗藏诸多神秘,然知,术士的推衍也不过倚靠因缘际会,并非无所不知。”素衣失笑着摇摇头,纤细的手指沿着琴弦缓缓擦过:“人有命盘,国有气数。气数将尽,国亦不国。这天下的确不是我的,我不过是图个四海升平,百姓安乐罢了,惟愿世间再无天灾横。殷心放心,不管有没有贵人相助,都不会改变我的初郑我相信,有无善报并不要紧,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就好。”

“我知道你是慈悲心肠,哪一次出谷不是因为推衍出了天机,要提醒世人躲灾避乱?”背对着素衣,殷心眼中轻恻起一丝不忍。

素衣精于星相卦辞,对天灾了若指掌,近两年来,黄河的水患,陕西的旱灾,镇江的雨涝,一曲玄机救人无数,却也越发让自己深陷到执念的沼泽中。师父给她的信函已经大致将一切说明了,她当然知道师父让小衣遁入红尘的用意在于天下。可她不明白的是,师父为什么要将自己最聪明的弟子栽培成为一个凡事皆为天下的术士?须知,六道轮回自有其潜规则,身为术士,只可袖手旁观,不可置身。师父明知小衣执念难消,却为何由之任之?师父到底在算计着什么?

她纵使想不明白,却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师父自有师父的用意,叮嘱她全力相助也推脱不得,只好照办。“素衣,你目前有什么打算?”

“目前?”素衣思量了片刻,轻轻摩挲着断掉的那根琴弦:“我想先寻彰姑,有一些难题百思不得其解,必须得要向她请教。殷心有她的消息吗?”

“你要见姑姑,自是没问题!”殷心眼波流转,唇边噙着一丝笑意,问了个听似无关紧要的问题:“素衣可曾有幸畅游过十里秦淮?”

“珠帘锦绣风雅薮的秦挥?”素衣略略挑起眉,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金陵古都外那诗酒的烟之地。“金粉楼台,画舫凌波,桨声灯影,浓酒笙歌。那不是烟月荟萃之所吗?我与师父曾途经那里,师父不喜那些妆楼粉影,便没有乘兴而游。”

“当然,以师父那么严谨的子,打死也不肯去那种秦楼楚馆鳞次栉比之地。”殷心清澄的眸子里,藏着几分笑意、几分狡黠,还有几分的兴致盎然:“正因如此,那地方才方便不愿见到师父的人藏身嘛!”

“殷心的意思是说…”素衣会心地弯唇浅笑,已经全然明了她说这些话的含义。

“没错,姑姑现在身在南京。”殷心慧黠一笑,语音悠然:“想要找到她,非得去那十里秦换可!”

莲眼·帝释天下篇 青衫侠影

作者有话要说:公告!!

公告!!!!

特此公告!!!!!!

请大家不要忙着猜结局,也不要认为本文就一定是悲剧,悲剧这个词,意义很复杂的说…

故事以后要怎么发展——还很难说呢…呵呵(奸笑!)

毕竟,偶那亲爱的小雨雨还没有正式粉墨登场呢!偶怎么可以亏待他?

第一万零一次确定——那设定中的结局会跌掉所有人的下巴!

只希望大家到时不会因为太意外而要修理我!如果真的要修理——

申明:不准打脸!六代烟雨暮生潮,脂粉秦淮柳如绦,魂兮梦兮,青月上双桥。

还没立秋,正值酷热之时,夕阳西下,一片寂寂的蝉鸣衬着河畔的垂柳,晚霞淡淡地在河面上妆成一抹胭脂的薄媚,扑朔迷离。岁月如流,秦淮悠悠,无声的河水带着宛转的凄清,却抹不去那倾城的孤。

风湛雨独自坐在画舫雅座靠窗的桌边,一身纤尘不染的青衣极为朴素,却是上等材质。面具将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数覆盖,只从那犀利的眼神可看出他一闪而逝的淡然笑意。一仰头,他饮尽了杯中醇的酒,那微醺的味道瞬间烧辣了喉头。在他看来,自斟自饮,浅尝独酌未尝不是一种消遣。

不过,也仅只是消遣。

酒倒真是个好东西,不仅可以还人以本,还可一醉解千愁,更不必说自清高、轻公相、傲王侯。难怪有人称颂:钓诗钩,扫愁帚,破除万事莫如酒。

只可惜,他酒量极好,爱酒然嗜酒。这倒也不是说他喝不醉,只是不允许自己喝醉。他不希望自己被任何东西控制了心神,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够永远保持清醒,所做的每一个抉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由自己决定。甚至,他不需要借酒还以本,因为——如今的他便是十足的本!

他不经意地抬起头,却见夕阳晚照,如同一道溃烂的伤口,缓缓淌出殷的鲜血,染红了大明半壁河山。

往昔旧梦如流水,池着岁月奔流东逝,洗去了江山与岁月,别有一番独特的韵味,然知能否载得动这韶华遗留下来的哀伤与惆怅?这里有笙歌燕语,有脂粉流韵,却惟独没有属于他的那分牵挂寄怀。人生,不过就是一出戏罢了,无论唱主角的如何浓墨重彩团锦簇,也不管担配角的怎么一掠惊鸿可有可无,都免不了曲终人散。如若可以,倒不如诗酒趁年华,醉卧天宇之间,懒得过问此夕是何夕。

正喝着酒,却突然听得近处岸边的茶肆里传来说书先生洪亮的声音,似乎正口沫横飞、声情并貌地讲着一段坊间的传言,并不时添油加醋地进行修饰。

“话说去年五月初九,这澄心先生前往黄山,在绿绕亭里弹了一曲《川上月》,曲子还没弹完,就参悟了少林高僧不语禅师五十年前留在断龙石壁上的隐晦箴言!当时在场的人无不被他的琴声给迷得神魂颠倒…”

“他弹的是什么琴,这么厉害?”有人不明所以地发了个问,似乎对这故事的主角还不太了解,云里雾里的。

“厉害的不是他弹的琴,也不是那曲子,而是他本人!”说书先生“哗”地一下抖开纸折扇,言辞之间颇有几分渲染的意味:“据说这澄心先生乃是游历世间的得道散仙,一向悲天悯人,心肠赛过观音菩萨!弹完了琴,只见他从容不迫地从怀里拿出玳瑁龟甲卜求卦辞,不过才一炷的工夫,就推衍出黄河将会决堤,水患无穷…”

“可是去年黄河明明就没有决堤呀!”有人似乎是凑热闹地故意大叫,打断了那说书先生的精彩叙述。

只听得“啪”的一声,似乎是纸折扇倏然收起的声音。“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位澄心先生不是个凡人,他之所以参禅悟法,卜卦求辞,就是为了普渡众生,消灾免嘛!若黄烘的决了堤,那他不是白费心思了?当时,也有人半信半疑地说他是在妖言惑众,可他却面不改,只说半个月之后,新安一带将会出现雨涝之灾,进而导致黄河河水暴涨,于孟津决堤。于是,有人就把这事告知了孟津县的知县曹大人。可这曹知县宣称不相信这怪力乱神之说,还训斥报告消息的人居心叵测。”

“结果呢?快说快说!”对于他卖关子的语言习惯,似乎大家早就一清二楚了。不过,还是有急子的茶客颇有兴致地追问着后继情况。

“结果,不足半个月,新安一带果然是暴雨连绵,哗啦哗啦不见停。曹知县被吓得宿疾复发,面无血,天天求神拜佛,虔诚得不得了!当然,要是这黄河一决堤,不止是脑袋上的乌纱帽,只怕,就连他的小命也会被河神给冲了去…”似乎是说到了精彩的地方,那说书先生的声调变得抑扬顿挫,时高时低。

他的描述似乎激起了茶磕共鸣,茶肆中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这澄心先生到底是什么模样?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还从来没见过神仙呢!”议论声里,有个声音特别大。

“这活了一世都没见过神仙的人可多了!”说书先生不紧不慢,说得就如同那人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般,描绘得一丝不苟。“告诉你,他是个年过八旬的鹤发老者,仙风道骨,硕骨明眸,声音清亮犹如洪钟。”

“别急着说其他!快谈谈这黄河决堤是怎么解决的?”一听话题被岔开了,有茶客急得连连高喊。

“说到这黄河最终为什么没有决堤,我们还得再说一个传奇人物…”似乎只有这说书先生一点也不急,只管慢条斯理地说话,吊足了人的胃口。

“毛大先生,你从哪儿知道那么多的?不是神仙就是传奇人物,莫非你都见过?”对于这说书先生近似无所不知的言论,总算有人提出疑问了。

“我当然是见过他们才敢把这些告诉你们!话说这另外一个传奇人物,那就是有名的弑血盟魁首七公子!”说书的毛大先生嘿嘿一笑,吹起牛来比说实话更溜。

“对了,我也听说过这位七公子,那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呢…他姓什么来着?”某个一直沉默的茶客洋洋得意地大声宣布,可到了关键时刻,却又没了主张。

“废话,七公子当然是姓七呀!还能姓什么?”不知谁接过话去,扔出个乱七八糟的答案。

“你胡诌的吧?百家姓里哪有这七姓?七公子…难道他不是因为在家排行老七,所以才被称为‘七公子’的?”

“…”

风湛雨静静听那些茶客们议论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神采在眼眸里流转。

毛大先生轻咳一声,周围的议论声立刻消失了。“这七公子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就是他在孟津带着百姓们修固河堤,才于洪水来临之时保住了大家的命,没认津成为一片水乡泽国!说到这七公子,那可不是个等闲之辈!他身高八尺有余,虬髯如锋戟,浓眉似涮漆,环眼赛铜铃,大嘴如漏斗,豹头燕颈,虎背熊腰,手长过膝,英武乃是世间少有…”

“要真的八尺有余、虬髯浓眉、眼赛铜铃、大嘴如斗、虎背熊腰、手长过膝,那还是人样吗?那分明就是叉煞神!他奶奶的,这些闲来无事只会胡诌的家伙,吹牛也不先打打草稿!我极子哪是他说的那副德行?”一个身形魁梧的黑衣大汉掀开竹帘子走了进来,豪放地咧嘴大笑。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斯文儒雅的白袍书生。

这两人正是弑血盟的二当家蔺寒川和三当家范恪海。

“呆子,你倒是说说,我们极子长得什么模样?”白袍书生蔺寒川摇头晃脑地笑着,那张漂亮得极过分的脸衬上狭长的凤眼,显出与别奉极大的阴柔之。他执起桐骨扇在黑衣汉子的头上轻轻敲上一记:“你不是也没见过吗?世人有时难免会把传奇人物给神化了!你得习惯,知道不?”

“习惯个屁!蔺寒川,你这倒灶的瘟生!老子可不是缱滟楼那些风的妓娘,由得你用那折扇毛手毛脚地调笑!”这一敲可不得了,黑衣大汉范恪海立刻敛了笑容,暴跳如雷地怒喝出声。他天火暴,从不知如何收敛脾气,那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大嗓门更是了不得。“我们极子被形容成了那副尊容,这算哪门子神化?我看分明就是胡乱折腾!”这一怒的影响可不小,就连那茶肆里听说书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茶客也忍不住把头探到窗外,往画舫这边好奇地观望。

蔺寒川正想阻止范恪海这不知收敛的烈子,不料,风湛雨已淡然开口:“恪海。”他黑眸深不见底,低沉的嗓音极其轻柔而缓慢,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从话语中听不出有任何情绪。“你回去吧。”

呃?

范恪海一脸错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糟了!公子生气了!听这语气,分明是要赶他回去。

范恪海暗叫一声不好,咬牙狠狠瞪了一眼已翩然落座的蔺寒川。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这是你自找的!蔺寒川夸张地以口型回应他的瞪视,笑容依旧,眼神无辜。

公子虽然极少发怒,可一旦生气,却尤如地狱阎王一般可怖!冷汗不知不觉间开始顺着两鬓往下淌,范恪海耷拉着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良久,才讷讷地开口:“我知道公子一路奔波,今日才刚到应天府,不想让人知道行踪,所以召我和瘟生过来商议大事。我,我实在不该这么莽撞!”嗓声有别于之前的火爆,刻意压得很低,埋着头,眼角却在不安地觑眼前这个身着青衣的男人。“属下以后必定谨言慎行,请公子原谅!”

风湛雨不置可否,只是一味径自啜酒,仿似听若未闻。他的举止轻而温缓,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不紧不慢,万事皆似成竹于胸。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似品尽了手中那杯清醅的余味,他这才自唇缝中惜言如金地挤出几个字,悠然得听不出情绪:“办正事吧。”言简意赅,波澜不惊。

“啊?”范恪海等典汗都快流尽,几乎神情恍惚,一脸沮丧了,那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一时竟回不过神。好不容易回神了,象生怕他会反悔似的,可怜的范恪海立刻找根凳子落座,那紧张而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与之前的暴躁相差甚远,引得蔺寒川在一旁不住笑。

这呆子,除了公子,还真没人治得住他!

“南六部的形势如何?”风湛雨言行举止看似温文,实则深不可测,而那犀利冷凝的眸子也无意间淡化了那抹温文。

蔺寒川即刻收敛了原本夸张的笑意:“南六部的员们几乎全是受阉党排斥,不得已才由京师调任过来的。他们大都安分守己,至多偶尔发发牢,一直没什么大动静,不过,最近倒是有不少人忧心忡忡,担心瓦剌即将进犯,有人甚至打算派人进京探听消息。”他顿了顿,正道:“公子,据我们派出的探子回报,瓦剌如今的确是蠢蠢动,前方形势吃紧,两军对垒,这仗恐怕是怎么也免不了的。”

“免!?”漠然重复了一遍,风湛雨缓缓放下手里的酒杯,玩味地微眯起狭长的凤眼,虽是喃喃自语,但那抹掩藏的锐利却是令人无法招架的:“王振提督东厂已久,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又是其私党,他在朝中的权势不亚于皇上。难得有如此耀武扬威的机会,他只怕从没想过要免!”

“若不是王振这阉狗故意压低了马价,也先也不会恼羞成怒。如今,也先正忙于驯马练兵,似乎正在全心备战。”蔺寒川略微点点头,继续道:“此外,我们已经照公子所说的,安排了好些身怀绝技的弟兄混迹京师,只等公子一声令下便手起刀落,取下阉拱其党羽的首级。”虽不敢太过夸口,王振纵使操纵着东厂与锦衣卫,但那票轻黠獧巧只知媚上的番役怎么可能比得过他们“弑血盟”身怀绝技的众兄弟们?只要时机一到,王振想不见阎王都难!

“静待时机,绝不手软。”风湛雨语气不轻不重,自唇缝中挤出的字眼却是极度嗜血的。对于危害苍生的患及其爪牙而言,宁杀勿纵是他的一贯作风。

“风湛雨”这三个字历来便是贪污吏,奸臣阉狗闻风丧胆的催命符!谁人不知“弑血盟”魁首是个嫉恶如仇的侠士?!

八年之前,他一间便戕杀了七名榨取民脂民膏的贪,年少成名,为江湖同道所景仰,故被尊称为“七公子”!而后,他创立了“弑血盟”,其中更是不乏能人异士,众人皆以杀尽天下狗阉党为己任!

“公子!”久未出声的范恪海有些沉不住气了:“只要王振那阉狗一死,就再也无人为朝纲,您也可以不必再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处奔波,可以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他范恪海的确是一介武夫,没什么心思城府,自打跟着公子,可从未听公子打心底里笑过,近一两年来,这种情况更是遇无减。公子情温和,待他极好,虽然从未向他和蔺瘟生提过什么,但他那不太灵光的拙眼也仍能瞧出些端倪来。公子似乎有很多的烦恼。而那些烦恼却往往都是他这个粗人想不明白的。

风湛雨对他的发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恪海。”低沉的嗓音似清泉一脉,静而致远:“你还记得去年除蚁,陈总管命人放置在藏书楼阁角的药饼吗?”

奇怪,公子怎么突然关心起去年的杂事来了?“当然记得!去年京师堂口蚁害成灾,藏书楼尤为严重!不过,自从放置了药饼,白蚁便被大量毒杀了。属下还亲眼看见陈总管清扫出一大堆的蚁尸呢!”想起那密密麻麻的蚁尸,他就浑身不自在地瘙痒。可这和他们目前探讨的问题有什么联系?范恪海困惑地眨眼,脑子有些混沌,暂时还理不出个头绪。

“哦。”仍旧是不紧不慢的模样,风湛雨微微颔首,语带深意地继续发问:“那今年呢?今年是否蚁迹就绝得一干二净了?”

“当然没有!”范恪海猛摇头:“藏书楼地处背阳,阴暗潮湿,藏着不少蚁穴,只要留着那么一两个,就还会生出患来,如何能轻易杀光除净?”

“那就对了。”风湛雨转头望向窗外,十里秦淮喧闹嘤,繁华依旧。那一瞬,目光倏地深邃起来。

那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