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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对了?

范恪海被这四个没头没脑的字给噎住了。他一脸茫然地想了又想,仍是毫无头绪。实在汗颜呀!“公子!”他那原本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公子说得太高深了,属下愚笨,实在不明白其症意。”刚毕恭毕敬地请教完,突然发现蔺寒川在一旁笑,他气恼地以眼神作为警告:若换作是平日,看我不把你这倒灶瘟生大卸八块!

风湛雨失笑不已,倒是不怕死的蔺寒川接去了话尾。“我说呆子呀,你也真是呆得够可爱!”他夸张地以衣袖拭汗。“让我告诉你吧!公子的意思是说,这大明的天下就犹如那块药饼,甜却有剧毒,引得一批又一批白蚁争先恐后前来分食,死了一个王振,谁保证不会出现其它为朝纲的奸臣妄人!?公子若要想过安生日子,除非明君治天下,忠臣护朝纲!”

天!如此深奥的道理,也难怪他范恪海不懂了,他只是个粗人嘛,哪里能思考出如此深沉的内涵?要是他也能想到了,那他就不是范恪海了!他暗自垂着头,心里对风湛雨暗暗佩服得五体投地!

风湛雨看似不经心地随意笑笑,眸间却沾染着睥睨寰宇的傲然。“只怕是明君不易做,忠臣更难寻呀!”他似乎颇有感慨地微微叹口气,起身细细地看窗外不知不觉间降临的宁静。

凉月清风,水无声地流淌,静中有动,动中有静,一波一波荡漾着,将两岸五彩斑斓的灯影及楼船画舫一一柔化成模糊的波影。那影子轻轻晃动,恬静且委婉,如丝般柔滑,梦似的让人心醉神茫只是,这宁静祥和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如同山雨降之前的宁静。

想这秦挥畔,书翰墨,孔孟遗风,丝竹婉约,烟月朦胧。曾有多少王公贵胄锦衣华服地穿街而过,年少多情,英俊倜傥;有多少才子鸿儒激扬文字,指点江山,谱写千古诗酒;又有多少绝子倚窗望月,含笑凝眸,万般风韵灵动于轻颦浅笑中。而今,总被雨打风吹去,俗世的烟尘,轻轻淡淡的洒满十里秦淮,晕出层层的雾霭,漾起缕缕的涟漪。

他自腰间取出玉箫,凑在唇间。清越的洞箫声低沉而悠扬,如同嫠泣,呜咽凄迷,扶摇直上,响彻云霄。

断肠哪堪风阵阵,却道知音最难寻。

是呀,知音难寻。

他心中的思量,又有几人知悉?

莲眼·帝释天下篇 秦淮潋滟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真翰啦啦~~~

加油更新啦啦啦~~~

决不懒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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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请期待《素衣未成妆》圣诞恶搞!

12月24日浓情献礼!

金陵秦淮畔,水月映寒烟。

残阳消逝,凉若水,月挂梢头,一叶扁舟。

殷心在船尾点上明晃晃的七星琉璃盏,听到琴声渐低,最后终至无声。

“素衣,这会儿怎没弹琴了?有什么难解的心事,把眉结成了这般模样?”她掀开竹帘子,正看到素衣蹙眉轻叹,不由有些疑惑:“就快见到姑姑了,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六朝旧事如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时时犹唱,《后庭》遗曲。”听着不远处游船画舫上传来的悠扬歌声,素衣不由地吟了一句感慨,缓缓摇头,兀自挤出一抹极淡的笑:“没什么,殷心,只是听到对面画舫上的歌声,有些感慨而已。”话虽这样说,心底却涌上点滴愁绪,不觉间,眉蹙得更深了。

她的神辗转并没有逃过殷心的眼睛:“素衣,你大概没有发觉,你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师父了。师父也总是这般蹙眉轻叹,明明有心事,却总要强颜欢笑,把郁结压抑在心底,不肯坦眩”

“我怎么能与师父他老人家相提并论?”素衣笑得淡然:“师父的叹息往往是看透了红尘俗事,而我——实在差得太远了。”

“是吗?我看也未必就是如此吧?师父若真的万般皆看透,又何必时时叹息?”殷心笑得深沉,慧质兰心的她一向笑对俗世烦扰。“越是难以开解的心结,往往越是装作无所谓,然知即使欺瞒了所有人,最后依旧骗不了自己。师父又何尝不是如此?”她负手而立,淡蓝的衣裙被帘间的微风吹得飘逸若絮。

素衣臻首低垂。殷心所指的事,她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两年前,姑姑与师父不知起了什么争执,姑姑负气出谷就再也没回来,师父虽然不若以往那般再出去寻找,却也自此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纵然偶尔展眉也不过是强颜装欢罢了。“在船尾点上琉璃盏,姑姑就会来吗?”她望着那烛影绰绰倒映在水面上,微波涟漪泛出水草的恬淡暗,心里觉得有些难受。

殷心点点头:“姑姑曾对我说过,若要找她,可于秦淮之上泛舟,在船尾点上七星琉璃盏,她若看到,自会现身相见。不过,如果师父在的话,那即使等得再久恐怕也注定是白等了。”

听罢殷心的话,素衣缄默了。

真是各人原有各人的业障,即使睿智如师父,也逃不过一个情字的纠缠。世事难料,人生多是变卦,知天不知地,知人不知心,即使身为术士,谁又真的知悉自身业障的前因后事呢?

正想着,一阵箫声突然自不远处传来,忽高忽低,回旋婉转,幽雅低沉,如泣如诉。冷泉低咽,风泛松涛,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衅流水。听来犹见高山之巅,层漫峰,幽涧滴泉,云雾缭绕,飘忽无定。

“好悦耳的箫声!”仿似被那箫声吸引,殷心深深看了素衣一眼,由衷地慨赞道。

吹箫者所吹的乃是《二十四桥冷月》。

此曲源自姜夔的《扬州慢》。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渐起,戍角悲吟。

凄凉而婉约。

这样的箫声,似乎曾在记忆中出现过…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素衣脱口吟出诗句,心神随即一荡,手指不由抚上琴弦,与那箫声合奏起来。

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潮;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那吹箫人似乎也已经发觉了她合奏的琴音,清丽的乐声渐渐由缓而急,繁音渐增,随即激扬,七弦琴的琴音和平中正,夹着清幽的洞箫,动人心弦。那一瞬间,连四周一向喧闹不堪的舟画舫也静得如同无人一般。

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琴音渐渐高亢,箫声却慢慢低沉下去,但箫声低而不断,有如落叶随风漫飞,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先如遥山澹烟,继而近水轻云,漾月流光,千里秋霜,落残絮,渐渐的,明月随流水,声惊断肠孤雁,更兼细雨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若即若离,似断难断,最终,万籁俱寂,只余流水伴西风。

她的手指还停留在琴弦之上,仍余颤动的弦亦如她的心,被那温雅婉转的箫声撩拨得心驰神漾。

“不知这吹箫者是何人,能与你琴箫合奏得如此相契,实在是难得。”殷心自沉醉中回神,淡淡的促狭在笑容间游离:“要不要我出去看看?”

素衣还没有来得及回话,温和沉的男声便已经传入了耳中。

“高山流水,雅音待洗一江秋;大浪淘沙,清曲堪怡四时景。”一个身姿轻盈的男子飞身掠到小船之上,小船竟然没有丝毫晃动,足见他的轻功修为出神入化。“敢问刚才弹琴的是何方高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如同和煦的风抚过脸颊,让人舒服得想闭眼。透过竹帘子,借着灯影与月,依稀可以看见他的身形。他虽戴着面具,却是一身朴素青衣,手执一管碧玉洞箫,月光慢慢抚过箫身,冰凉清冷,光滑如洗。

他应该就是刚才与她琴箫合奏之人。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没想到,那吹箫人竟然是七哥!

隔帘相望的一瞬间,素衣的心底突然涌出异样的热流,烧红了一向泰然自若的脸。幸好刚才七哥一踏上船,她便立刻灭了烛火,殷心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否则,要是她的羞窘被殷心发觉,免不了又是一阵促狭。

整整六年未见,那持箫的身影仍是那般风姿特秀。高而徐引,岩岩若孤松独立,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清风。这个出尘脱俗的男子,已经由当年的少年意气蜕变得越发温润谦和,轩昂之气于他的举止投足间不经意地溢出来,在她心底撩拨着。

“这倒好,吹箫者不请自来了!不过,这人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殷心微微一笑,根本不给素衣开口的机会,便兀自笑着扬声高问:“来者是谁?报上名来!”

那男子极其自然地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洞箫,露于面具外的双眸黑亮得惊人。“在下弑血盟风湛雨。”

“没想到竟然是你的意中人——大名鼎鼎的七公子!这可真是拥千里来相会!”殷心凑到素衣耳边低语一声,随即掩唇低笑,掀开帘子走出船舱,一见到风湛雨就刻意板起面孔质问:“江湖上皆言七公子温文有礼,怎么今日如此冒冒失失,随随便便就上了别人的船?”

“原来是‘妙手医’殷心姑娘!”风湛雨见是熟识之人,不由低轻笑:“风某冒昧前来,一时疏忽忘记了礼数,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既然如此,那就姑且算了吧。”殷心依旧冷着脸,明知道他的目的,却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询问:“不知今晚七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听出了殷心是在刻意找茬,素衣无奈地笑笑,没有作声,眼眸中锁住的是他的绝尘的风姿。

风湛雨瞥了一眼被竹帘宗住的船舱,淡定自若的男声似秋潮浣,清冷而动人:“风某方才听见这小舟之上传来一阵琴声,与我的箫声极为契合,心下惊喜,特来拜访,并没有其他意思。敢问殷心姑娘,刚才弹琴的是何方高人?”

“七公子也知道,既然那弹琴的是个高人,名号自然不能轻易告诉他人。”殷心笑着打趣道:“不如就让这位高人给你出个谜面,七公子若是有足够的才学,自然能够猜到她的名号。”

“那就有请高人出谜面。”他似乎并不惊讶,反倒有些自得其乐。那碧玉洞箫在他手中划了一个完的弧度,优雅且不凡。“风某虽然不是个出口成章之人,但,今日能与高人同论才学,倒不失是个增广见闻的好机会。”

殷心走进船舱笑着推推素衣,故意促狭地大声说道:“高人,你还不快出谜面?人家七公子都已经接下战贴了!”

本有些犹豫,端看他如此坦然自负,素衣不知不觉间竟也生出了逗他的心思。她抿抿唇,刻意压低声音:“丹心何所喻,唯水并清虚。莫测千寻底,难知一勺初。内明非有物,上善本无鱼。澹泊随高下,波澜逐卷舒。养蒙方浩浩,出险每徐徐。若灌情田里,常流尽不如。”不觉间,脸似乎烧得更厉害了,灼灼地感觉从体肤一直蔓延到心里。

风湛雨侧耳仔细倾听,不过片刻,他就由这诗猜出了弹琴者的名号,半是惊讶半是钦佩,彬彬有礼地拱手:“静念澄澈,见心真体,没想到人称‘一曲破玄机’的澄心先生竟然是一个子!久仰!久仰!”之前还听坊间流传这“澄心先生”的义举,没想到这么快便打上了照面!

“七公子太客气了。”被自己的心上人称赞,素衣有些羞涩,却又压抑不住心怒放。她垂着头,忍住笑意:“我方才听得公子的箫声清丽婉转,出神入化,一时情不自,以琴相和,还希望公子不要见笑。”

“一向久闻澄心先生的琴音乃是天籁神响,没想到今日居然有机会与先生合奏,风某荣幸之至。只是——”仿似是在思考什么,风湛雨略微顿了顿,身影在月下,仿佛顶天立地一般,风拂起他的衣衫,衣袂飘飘似要随风飞去,只有那双眸子亮若晨星:“刚才与先生合奏之时,风某心中尚有一些不解,此刻正想向先生讨教。”

“公子请讲。”似乎察觉了他的严肃,她默然敛了笑意。

“幽轩危槛经年,魂系塞外狼烟,把盏尽奠忠魂泪,挥剑长啸血难干,策马汜水边。”他转过身,语气中带着与箫声相同的忧郁与苍凉:“我以此情吹箫,却问先生以何意相和?”

“莫怨英雄气短,扶摇穹庐倚天,北顾烽火萧瑟处,如画江山一线牵,挽弓雁门关。”那一刻,她的心弦以难以言喻的方式战栗着,连手指也感到微微的震颤。一字又一字,她静静地倾诉自己和琴时的感受,清亮的双眸似乎隔帘与他紧紧缠绕,难以分开。

静谧的气氛再次回归。对面舟画舫上依旧是笙歌燕舞,隐隐约约传来娇羞的笑声。而船上的三人谁也不说话,就连殷心也只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浅笑。

“昔日伯牙子期,心事赋琴,琴碎音绝,弦断无人听。”半晌,风湛雨有些不可置信地一边轻笑,一边开口:“我本以为这世上难觅知我懂我的红颜,没想到今日却是遇见了先生。先生果真乃是世外高人,不过一曲,竟然将风湛雨心中之痛全然知晓!”他说着说着便开始朗声大笑:“把盏邀君,誓为知音!今生,先生便是我风湛雨唯一的知己!”

听了他这番引为知己的言辞,素衣再也无法继续这场促狭。她徐徐起身,掀开竹帘,淡淡的笑容袭上芙蓉面:“七哥,能做你唯一的知己,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你真的不认得我吗?”

乍一听她那亲昵的称呼,风湛雨顿时敛了笑容,有瞬间的沉默。当看到她袅娜的身影立于眼前,他黑眸深敛,藏着难解的幽光:“你是…”

一身素白的儒裙,白巾覆面,凤钗在青丝间摇曳生姿,衣袂在风中轻轻飘飞,清冷的月光水一般流泻在她的身上,如菡萏初成一般韵致淡雅,出尘脱俗。

“记得七哥当年曾说,再见到我时一定认得出我,没想到…”素衣一改方才的严肃,言辞间加着半分委屈:“不过,也怪不得七哥,紫云山一别,辗转至今也有六年了,七哥即便淡忘了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是素衣?!”听她这么一说,风湛雨陡然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记忆中那个慧黠聪明的小丫头和眼前这个清姿婀娜、冰肌玉骨的子重叠在了一起。

“可不就是我吗?!”素衣莞尔一笑,看他提起她时眸中荡漾的温柔,如同一滴甘霖,却刚好滴入她的心间,柔肠百转,催生出一股暖流,缓缓蔓延到了全身。

“我也正觉得蹊跷,不知曾有幸与哪位心思玲珑剔透的子结缘,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丫头。”风湛雨失笑地摇头,月中,他的表情隐匿在面具之下,只能看到那双淡定温耗眼眸:“更让我意外的是,当年那个七窍玲珑的小丫头,如今竟然是被世人尊称为‘一曲破玄机’的澄心先生。”他的声音仍旧是那般温文尔雅,一如六年前的澄澈若水,淡然自如。

“既然你们俩认识,那我就不打扰了。”见两人颇有叙旧的意图,殷心以手背掩着唇边的笑,盈盈目光扫过他们,识相地径自入到船舱里去了。

如同将广袤天地中的其他全都隔绝,他与她就这么互相注视着彼此,四目相接,各自失神,一时间思绪如潮,柔柔的眼波不觉间就这螟绵到了一起。

好半晌,风湛雨才察觉自己的目光似乎有情难自的放肆,他有点尴尬地把眼光移开,进而开口:“素衣,你何时也同我一样,有了白巾覆面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习惯?”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面容丑陋,怕惊吓到他人,你信吗?”素衣笑得温婉,以六年前他曾对她说过的话作为回应。她心里很明白,他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相信的。

“你这么说,我自然是不信!”风湛雨幽幽叹口气,那对看似平静清逸的黑眸底,蕴藏着内敛的风采,笑意淡然:“你这难缠的丫头,我当年不过一句戏言,你竟然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七哥不信吗?”她的心因他的话而微微一悸,纤细的手指不觉握成拳,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坦然揭下了覆面的白巾。

月光映着她的右颊,那里,盛放着一朵血红莲。

“素衣!”当她右颊上的伤痕映入眼帘,风湛雨眸中的笑意立刻僵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

素衣的脸上怎么会有这些蜿蜒盘桓的伤痕?记忆中,这个雅韵天成,冰雪聪明的子有着完无瑕的姿容。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让她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那些伤如同一根根麦芒,那没经意地刺入他的心尖,引发一阵又一阵难忍的疼痛。

见他久久不说话,素衣浅浅地低头,看着船舷边脉脉的流水,唇边浮上一抹半是自嘲半是悲凉的笑:“看来,我脸上的疤痕吓到七哥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没有逃过风湛雨的耳朵。“素衣,我不是被吓到,我只是太过震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脚步不由自主地靠近她。他想伸手去碰触那些伤痕,却是怎么也无法伸出手。那些伤痕红得那么炽烈,他真怕一碰触就会淌下血来,弄疼了她!犹豫再三之后,他静静盯着那些殷红的伤痕,目光轻轻柔柔,一如她当年抚摸他的脸时那么温柔:“告诉七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的疑问来得太过突然,素衣张口想要解释,却蓦然发现自己已经词穷。

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她该怎么回答?要她如何向他尽诉一切?难道要告诉他,不过是他数年前一番无心之语,就让她舍弃了身为儿家最应爱惜的羽翼,从此沉溺深陷,再难自拔?

“七哥,这些伤如今已是褪不去了,又何必追问它们的来历?”素衣轻轻咬着下唇,眸间浮起一层极薄的水雾,凄婉却也坚韧。那些早已经愈合的伤口在他的目光下,似乎又恢复了知觉,带着酥酥麻麻的疼痛。

已经足够了,不是吗?再次相见,七哥总归还是认出了她!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求的?

看着那些伤痕,风湛雨似乎也能够感受到她所经历的疼痛,深入骨髓,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疼痛。除了疼痛,还有她的倔强与执拗。看她的神情,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她什么也没有告诉他。

她只是要他别追问。

“你说不问,我便不问。”看着她眸底的水光,他突然萌发了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念头。

这念头是怎么来的?

他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他很想伸出手,揽住她瘦弱的肩。

他希望再看到她的笑容,一如六年前那般澄澈馥郁。

就在他即将伸出手的那一刻,风中突然传来尖细的草笛声,细微得几不可闻。

风湛雨立刻神一敛。“素衣,七哥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他自腰间掏出一块精巧的沉木令牌,放在素衣的手心里:“若是要找我,就带着这‘邀君令’去弑血盟分布在各地的堂口。”语毕,他转身就准备离开,似乎有什么急事,一刻也不能滞留。

素衣握着“邀君令”,那残留的余温令她手指一颤,心不有自主就漏跳了一拍。“七哥!”她开口叫他,看他闻声回头充满询问的温柔眼眸,抿抿唇,绽出一个嫣然绝的笑容:“保重!”

风湛雨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犀利的目光似乎已经透过她的眼看透她的魂魄,看穿了她的所有心思。略略点头,他足尖点着清波,不过转眼工夫,人已经消失不见。

小船之上极为寂静,只余下微波拍打着船舷的声音。

莲眼·帝释天下篇 华烟寸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周日,早早更新,

偶呆会儿还要去上课,实在是命苦!

5555555555…“七公子走了?”殷心掀开帘子,看着孑然而立的素衣,明知故问地眨眨眼。

“叮”素衣点点头,敛下眉眼,应了一声算作回答。

“你怎么就这么任由他走了?”殷心慨叹着,语带埋怨:“你这心上人也未免太冷漠寡情了,这么久不见,也不留下诉诉衷情再走!”

听了那促狭笑意满满的言辞,素衣挑起眉,讷讷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返,好一会儿才强自镇定地为风湛雨开口辩解:“殷心,七哥是个正人君子,不是坊间举止轻佻的薄男儿!”

七哥这样的男子,才华横溢,心系天下。即使是在这月映波底,灯照堤岸,莺燕笙歌不绝如缕的秦挥畔,他也仍旧可以笑看繁华烟月,丝毫不被奢华之气所沾染,径自带着沉沉的静意和内敛的凌厉。她知道,他的笑之后隐藏着淡淡的忧心,繁华毕竟若流水,他看到的不是歌舞升平,而是血战沙场的慷慨悲凉。他最后的那一眼,眸子剔透得似乎洞穿了她所有的心事。一种浅浅的满足在心底蔓延了开来。

他,那面具之后的容颜是否也有着与箫声相同的悲戚与沧桑?他的眉间,是否还沾染着无法抚平的忧郁?策马汜水本该雄心满怀,意气风发,可他却掩藏不住心扉深处的苍凉——七哥,他究竟已经独自熬过了多少孤独寂寞的日子,睫间才会滞留着这样的萧索?

那一瞬间,她的心微微泛疼了。

“他是正人君子?我看他今天的举止恐怕怎么也是名不副实!”殷心的话语在耳边想起,却如同是远在千里之外,风声一般异常恍惚。

“哦?”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虚应了一声,手指沿着“邀君令”的边缘轻缓滑动,柔柔的触觉如同是抚在那纠结的眉上,清浅地,温柔地,想驱散所有的寂寞与清冷。“他怎么就名不副实了?”

“他当然名不副实!”殷心偏着开口,那话语一字一字,慢条斯理的进入她的耳中。“若是君子,又岂会失礼于人!?”

听着这话语,似乎殷心还在为七哥冒失来访的事耿耿于怀。素衣不由轻笑一声:“他不是已经为之前的失礼道过歉了吗?”

“素衣,你先不要急着为他辩白!此失礼非彼失礼也。”殷心含笑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着了然于胸的沉着。“他半私闯到别人的船上,这也就不去计较了。可发现要拜访的是位待字闺中的姑娘,他竟然没有立即避嫌告辞,竟然还留下定情信物,这分明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若真是个君子,倒不如豪放些,今日就与你定下秦晋之好,那倒不失是个爽快男儿!”

“殷心,你——”手指一颤,素衣的心不由自主就漏跳了一拍。陡然而来的调侃将她惊醒,说不清楚那一刹间听见这些话时是什么感觉,总之,蓦然绯红的脸庞已经将她全然出卖。“哪有什么定情信物?!”看了看手里的邀君令,素衣的心里涌上一阵甜。定情信物吗?或许算不上吧。犹记得他的眼神和留在令牌上的体温,七哥给她这个,是希望她去找他吗?

“不是定情信物,那你爱不释手的干吗?要不,我帮你扔了它!?”殷切明知故问,作势就要伸手抢过那“邀君令”。

不由自主地将“邀君令”紧紧攥在手里藏于身后,素衣感觉到自己的脸一片滚烫,有些不太自然地正道:“这不是什么定情信物,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眨了眨眼睛,这场调侃倒是让神志一下子清明了起来,她努力压抑下几乎乱了规则的心跳,不与殷心在那羞人的问题上纠缠。

不过,她那原意是要化解尴尬的辩解在殷心那里却是全然变了味道。殷心低一笑,语音悠然,听来似乎半是感慨半是心忧,却带着难以掩藏的喜悦:“寻开心?我有吗?看来,我们烟萝谷的三姑娘是满腔心思为郎君,如今还没过门就迫不及待地为心上人辩解,说我是寻开心的闲人,以后要若真是嫁过去了,那还得了?”

“殷心,我没有。”除了无奈还是无奈,素衣有些不安地轻声否认,将那带着淡淡沉木味的“邀君令”藏在两手之间,借以掩饰尴尬。

“难道是我看错了?”殷心失笑着摇头,“也不知刚才是谁,见了意中人,之前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尔后又温言软语的,楚楚可人。这会儿又把那定情信物爱不释手地摸来看去,不是心暗许是什么!?”调侃完了,还不忘刻意询问她:“三姑娘,你倒是说说?”

“殷心又拿素衣调笑了。你刚才不也对他赞不绝口?依我看来,你这悬壶济世的神医说不定也倾心于他,却硬拿我寻开心。”终于忍不住,素衣极为难得地撇唇回了嘴,不满殷心老是将她挂在嘴边取笑。

“这七公子心怀天下,忧国忧民,而我,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平庸医者,他这种睥睨天下的男子非我所求,我这种碌碌无为的人也入不了他的眼。人家和我既不是数年前的故交,也没有给我什么信物,自然是对我没有一点兴趣。我就算要倾心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殷心做出扼腕长叹的表情:“再者,人家是寻着琴声来的,我对音律一窍不通,自然无法与他琴箫合奏,也就不可能做得了他的知音。所以,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器宇轩昂的男子仅只欣赏就足够了,倾心就免了吧,我倒也没什么大要求,只希望三姑娘以后出嫁给我谢媒的红包,也不枉费我今日枉做小人,牵这红线。”

她有些慌乱于自己的心事被他人窥知,幽幽迟疑地回答:“殷心不要这样说,七哥也未必就有那样的心思,他或许只是…”

见一向漠然的她情绪有了起伏,殷心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忍不住打断她的话继续促狭:“他有没有那样的心思我是不知道,不过,你有没有这样的心思我可就很清楚了。一个迫不及待的送出定情信物,而另一个居然就这么欣欣然收下,连半分推辞也没有,这还不算是两情互悦,心心相映?”

素衣被殷心的一番话给噎得不知该怎么返。

两情互悦,心心相映?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相伴一生,抚琴吹箫,鸾凤和鸣,不管是策马汜水还是挽弓雁门,都如影随形。

多好的设想。

他无疑是个君子。弑血盟为民除害,七公子的声名更是无人不知,可他却没有半分庸俗与浮躁,人淡如水,不起涟漪。更值得敬重的是,他始终心系天下苍生。这样的男子是她的梦寐中的良人。若能得夫若他,此生便是要她做神仙也不稀罕。

“什么两情互悦,心心相映?”一阵含笑的声音自远处而来,飘渺若无根的浮萍一般,,只闻其声然见其人。“船上的人是素衣与殷心吗?”

一听这声音,素衣脸上有了惊喜的笑容。这是姑姑的“幽冥传音”,以内力发声,常人是听不见的。照此看来,姑姑应该就在这附近。

“怎么样,我说这法子能找到姑姑,没骗你吧?”殷心冲着素衣一笑,用“幽冥传音”答道:“姑姑,正是我们!素衣有事想要请教你呢!”

“素衣既然有事,那窘岸上来吧。”凤羽绯的声音继续响在耳边,余留着长长的尾音。

素衣寻着尾音,足尖轻轻点落,凌空一跃,离开了这在水面轻轻摇晃的小舟。

上了岸,素衣却没有看到凤羽绯的踪影,不过,那尾音还没有消失。她寻着那尾音而去,终于在桃叶渡看到凤羽绯,她双手反剪,迎风而立,一身红衣映在水面上,形影相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