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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对那皇位有兴趣,刻意危言耸听吧!?”对于他的回答,唐子搴凛着脸反问。“你真的不想做皇帝?”

“如今国难当前,情势难测,能助我大明熬过此劫便已属万幸了,我从未将那天子之位看在眼中。”朱祁钰自然知道他是故意想要试探,于是思绪一转,双眉不由得聚拢,懒得再和他打马虎眼,“皇上被瓦剌所俘,我若登基,便是对他的背弃,此举有伤我与他的兄弟之情,委实不可取。”

唐子搴神情在那瞬间变得静肃:“你真认为皇上还能回来?”

“只要有我在的一日,就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回来!”如今,在众人都几乎绝望之时,他恐怕是唯一一个相信朱祁镇还有命回朝的人!

唐子搴凉凉地扫了一眼朱祁钰,薄唇微挑,说着不咸不淡的话语,带着明显的风凉味。“只怕他回来了,群臣也不见得还能当他是皇上。午门之上,群臣动手痛殴将马顺等人打死,我也略有耳闻,你莫不是担心自己做了皇帝之后,驾御不了这群脱缰野马?”老实说,朱祁镇有这样的臣弟,恐怕也应该满足了!

“你认为呢?”若他真的有心玩弄权术,恐怕早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整个朝堂尽缚手中了!不会等到现在,还被误认为是软弱无能!

“既然你不是担心这个,为何不将天子之位看作是差?”唐子搴摇头,对这个语焉不详的解释颇不在意,眼眸中流转着淡淡的疏离:“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它不惜铤而走险,你今日有幸得之,却偏偏视若彼履,真是令人费解!”

朱祁钰不怒反笑:“既是差,那你何不毛遂自荐?!”

“我姓唐,不姓朱,即便是有满腔热忱,只怕也没有任何用处。罢了吧!”说着说着,唐书颀突然敛了笑容,清秀的俊颜上全然没了一丝表情,仅只眼中扫过一抹鄙夷:“不过,其他姓朱的人恐怕就不会像我这么轻易甘休了,他们恐怕正在想尽办法,要趁着这好机会主宰大明天下呢。郑王、襄王、淮王、卫王,可别忘记,自你父皇死后,你这几个叔叔一直都蠢蠢动的!”

当年太宗皇帝叔夺侄位,到了宣德皇帝之时,汉王朱高煦有样学样,竟然也打算若其父那般篡侄之位,虽然最后功败垂成,但却给后人做了榜样。而如今,朱祁镇落如瓦剌人之手,难道那些藩王们会没有打算么?

老祖宗当年是如何君临天下的,他们嘴上不提,心里可清楚得很。只怕,他们早已经是权谋已久,救这个机会了!

“你有什么消息?”

“消息倒算不上。”唐子搴面无表情地应着:“只不过听说你叔叔郑王朱瞻飐与卫王朱瞻埏正马不停蹄地从封地赶进京来,据说是想助京师布防一臂之力。”

“皇上被俘倒没见他们上折提过只字片语,缺兵少粮也没见他们有过什么贡献,如今倒好象突然一下关心起国事来了。”朱祁钰将杯中把玩了半晌的酒一气饮尽,冷漠的言语中透着不耐与不悦。

“还有那向阑喜你与你母的孙太后,今番一反常态,竟然赞同群臣之意,立你为新皇,你莫非就没觉得诧异?”唐子搴逗弄着手中剧毒的小蛇,看它咧着微小的毒牙,金的眸中闪烁着兽的残忍。都说青竹口中丝,黄蜂尾后针,最毒也毒不过这野心勃勃的人心!“据说她曾想立三岁的朱见深为新皇,若不是内阁一致反对,恐怕也不会退而求其次,进而考虑上你。”

孙太后是个多么野心勃勃的人,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样的人要的是绝对的控制权!立朱见深,或许是想趁机借由外戚篡权,如今改立朱祁钰,只怕她是以为他一向温和无野心,便于操纵掌控。

“她以为我真的那么容易受她操纵?”他轻轻扯动嘴角,唇边是冷摸的嘲讽,心底泛起难言的窒息感。对皇太后孙氏一伙人而言,以为让他这个低贱的庶出皇子坐拥江山,就是大于天地的恩情了吗?以为这样就可以像摆弄傀儡一样随意控制他了吗?以为这样就算找到靠山,可以继续一手遮天了吗?

朱祁钰岂能如此窝囊,任由这些鼠辈随意亵玩于股掌之间!?

这梦,也未免做得太早了!

长臂一挥,银光倏闪,手中的杯子竟深陷于墙上的丹青中。一幅“江山烟雨图”,正若如今风雨飘渺的大明王朝。

“你演技精湛,只怕,被骗过的不只是她吧?!”唐子搴挑高一道眉揶揄着,眼中的神采明明灭灭,仿佛想看透他的一举一动。

若论被他瞒骗已久的人,首先得算上王汪氏。这个人虽是孙太后安插在朱祁钰身边的细作,可却没有察觉他的半分不妥,否则,孙太后不可能会同意群臣的上奏。再者,还有自己那多年来痴心一片的小,只怕她从来就不曾想过,自己一直迷恋的这个温和男子其实绝不如表象那般澄澈!若是再把范围扩大些,只怕普天之下少有能看透朱祁钰之人。他虽然看似温文儒雅,却精通于运筹帷幄,心思深不可测,是个谈笑用兵的顶尖人物。但凡看似无关紧要的举动,或许就是他计划中的关键所在。

“至少没能骗过你,便也算不得精湛!”朱祁钰慢条斯理地取下深陷在丹青上的杯子,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好半晌,屋内陷入一片沉默。唐子搴清楚地看见朱祁钰的眼中闪过某种异样的光彩,但他不知道那代表什铆义。跟着,朱祁钰漆黑的眼瞳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宛如无风无浪的潭水一般,没有漪沦,完全炕出任何情绪了。

“想骗过我,那倒的确很难!”唐子搴笑典然:“你的子,我自小便知,若非对你太过了解,或许我也是那受骗的可怜人之一!不过,你自小居住在宫外,从不敢对人说自己是皇帝的亲生子。尽管如此,却也还是逃不了被下毒,被行刺,数次死里逃生,也算是福大命大了。受封为王却没有封地,也不得就藩,顶着王爷头衔却只是任个闲职,连入宫朝圣也会惹来诸多非议,你这王爷做得还真是有写窝囊。可现在,一跃做了摄政监国,皇太后还下了懿旨要立你为大明的皇帝——这大明天下受封的藩王何其多,你也算命运最多舛,遭遇最离奇的一个了!”

听唐子搴有意无意的说起过去,朱祁钰皱紧眉,蓦地狠狠抽了口气,脸变得煞白,仿似记忆回溯到了生命中最痛楚的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情景又在眼前一幕幕闪现,让手忍不住微微发颤。凉意透进心底,他的身子不由僵直,一动也不动,眼神恁地越来越冷。

莲眼·帝释天下篇 梧叶惊寒

就在朱祁钰的眼神因忆起前尘往事而越发冷凝之际,寝房外突然由远及近传来妙龄子焦急的高喊。

“殿下!殿下…”

不用说,在郕王府中,会称朱祁钰为“殿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唐翥儿。

唐翥儿匆匆穿过月洞门,一路小跑至朱祁钰寝房外,许是太急切了,未曾按礼数桥询问就急急地推门而入,一进来,顿时发现寝房里除了自己心仪的男子,还有她那半年多不曾露过面的兄长。

就在她推门进来的刹那间,寝房内的两人都收敛了原本的神。朱祁钰俊雅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凝着淡笑,从容不迫地将那幅已然完成的睡莲图收起来。而唐子搴则是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手里的小蛇,不曾以正眼看她。

“哥?!”见到兄长,唐翥儿眼眸中满是诧异之,有点惊又有点怕,嚣张气焰立刻就削减了,连说话也有几分踌躇起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唐子搴略略点头,不露机锋地淡然瞥了她一眼:“翥儿,有半年光景不见了,你却还是这般没长进,不知礼仪进退,我难道没有教过你,入他人寝房定要先桥吗?”在自己唯一的胞面前,他一向是这般不苟言笑。他太了解自己的胞了,在王府生活的这些年,她俨然被朱祁钰惯得犹如天之娇一般不知天高地厚,飞扬跋扈,任妄为,这实在不是什事。说得难听些,以她的身份,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罢了,即便以后朱祁钰纳了她,以身世地位而言,也给不了她正或者皇后的名分,她这种嚣张子绝不该被如此姑息。

唐翥儿乖乖地垂首站着,毕竟对兄长有所顾忌,不敢有什么动作,却还是忍不住低声咕哝着不满:“这是殿下的寝房,殿下没怪我,你倒数落起我的不是了…”

“王爷,你以后不能再惯着这丫头片子了,如今,她仗着有你撑腰,连我这大哥也越来越不放在眼里了。”唐子搴将她的埋怨听得清清楚楚,他眸光略闪,半开玩笑地哼了一声,听不出其中的含义为何。

朱祁钰徐徐轻笑着,不置可否,也未曾转头,只管动作缓慢地细细研墨,不愿介入他们兄之间的谈话。

唐翥儿见朱祁钰没有任何应对,有些得意地朝唐子搴轻撇唇角,似乎颇不以为意。

“爹娘不在了,我这个做大哥的自当对你严加管教。”看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态度,唐子搴立马沉下脸,语气听似不在意,可其间却透着严厉,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你看看你,举止粗俗,哪有半点大茧秀的模样?让人见了定会贻笑大方…”

“是是是,我从明日开始就笑不露齿,坐不摇裙,一定不会肆意妄为坏了唐家的名声,这总可以了吧!?”唐翥儿抢过话尾,语气闷闷的,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缠下去。她转头看着正在提笔奋书的朱祁钰,忆起之前的事来,语气免不了急切:“殿下,我听说您就快做皇上了!是真的吗?!”

她刚一开口,唐子搴陡然眯起眼睛,立刻出声阻止她继续这人人刻意回避的话题:“翥儿,说话要注意分寸,不可胡言乱语,口没遮拦,这些事是由得你肆意谈论的吗?!”真是头疼,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不知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正注视着王府内的一举一动,王府里人人谨言慎行,绝不敢随意谈论,可她却似乎没看懂其间的玄机,她这一问,无疑如同在静如镜面的水面投下了一粒石子,泛起无法忽视的涟漪。

“哥,我哪里胡言乱语了!?”唐翥儿反问着。她自然知道这事不该随意提起,可心里却着实憋得慌。她不明白,殿下到底在顾虑什么?换作他人,早钢得魂魄出窍了,可殿下为什么还能这般气定神闲地将自己关在“拍阑阁”内写诗作画?“难道不是吗?!太后亲自懿旨天下,由殿下登基,承继大统,可殿下你却避不接受…”

“翥儿,这些事你是从听哪里听来的?”一直保持沉默的朱祁钰终于开口了。虽然询问的是关乎自身之事,可他却神如常,执起玉管羊毫,在雪白的玉版笺上落下隽秀的字迹,脸上没有一丝涟漪,好象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

唐翥儿不可置信的睁大眼:“事情早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如今,整个京师上至文武群臣,下至贩夫走卒,都在就此事议论不断,揣测纷纷。”她可一点也没有夸大事实,毕竟是国难当前,新皇登基,无数人都把在关注着郕王府内的情况。而郕王府内表面上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实则云涌不断,风波暗起,人人自危。

“本王倒是第一次有如此影响力,竟然能引来如此关注。”朱祁钰闇沉的眼微眯起,淡然的表情炕出是何种情绪。风入雕窗,猎猎地吹着条案上被玉纸镇压着的玉版笺,上头墨痕未干。看来,消息恐怕是早已放出去了的,于廷益等人必然早已在着力谋划此事,竟然想攻他个措手不及,逼他就这谬里糊涂地被彻底搅和进来。如果他没有猜错,“她”必然也是知道这一切的。不过可惜,纵使他们千算万算,也必然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不讲情面的推脱之举!

这算不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漠然抬眸,唇边兀自凝起隐隐冷笑,黑眸中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

他朱祁钰绝非刀俎之上的鱼肉,可以任人宰割。也是时候让他们有所忌讳了。

渐渐地,他的笑容敛了,淡了,眸光也一分分凉了下去,继而复又埋首书写。

唐翥儿撅起嘴唇,眼神迷离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显然是心有狐疑,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好半晌,她才闷闷地问出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殿下,翥儿不懂,您为什没欣然接受一切?这些年来,您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今是老天开了眼,要补偿您,让您做皇上!皇上呀,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可您为什么要推脱?一旦君临天下,大明江山尽在掌中,再也不必忌惮那些个什么小人,也绝不会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再冒犯您?这有什没好!?”

“翥儿,你太天真了。庙堂之上,讲求步步为营,岂是你所说所想的这般简单的?!”唐子搴清冷的语调透着淡淡的嘲讽。自己的果然还是太嫩了,像她这般天真浅薄,又如何有资格与朱祁钰并肩作战,共同经历风雨?难怪朱祁钰对她只有兄之情,而无男之爱。以朱祁钰的眼光而言,必然要不凡的子,才入得他的眼。“该怎么做,王爷自有定夺,不需要你来教。”

“可是…”

唐翥儿还想要辩解,却见朱祁钰缓缓搁下手中的笔,状似极为疲惫地坐下:“翥儿,本王心神不宁,隐隐觉着有些头疼,想先休息一下。你吩咐天阕与莫言,纵使有天大的事,也不准任何人来打扰,本王想静一静。”

“殿下哪里不舒服?”一见心上人似乎身体不适,唐翥儿立刻急了,焦躁地奔到朱祁钰身边:“要不要翥儿马上去找个大夫过来给您看看?”

“不用找大夫了。”朱祁钰摇头,眉头深锁,似乎是头疼调害,不住地用手轻揉着额角:“你吩咐膳房晚些时候煮点莲子汤送过来就好。”

“殿下只管好好休息,翥儿马上就吩咐下去。”唐翥儿咬着唇,实在很为他担心。她想留下来照顾他,可又碍于兄长在场,不敢随意造次,只好无可奈何地应道:“殿下,翥儿先告退了。”她磨磨蹭蹭了好久,才不情不愿地出了朱祁钰的寝房。

“我即便磨破了嘴皮也不如你使个男计管用!”待唐翥儿走后,唐子搴斜睨了一眼倚着椅背装病的朱祁钰,笑得清浅,言语中的嘲弄却十分不客气:“你这逐客令还真是下殿哉。怎么样,王爷,要不要我这嫌人等也退下,给你个安静?!”

朱祁钰挑起眉,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唇,不肯让他在嘴皮子上讨得分毫便宜:“你也很难得如此有自知之明。”

“你装病倒是越装越像,几可乱真了!”唐子搴笑得诡异,指上绕着小蛇的手放到身后:“怎么,打算这样一直装病,拒不见客?”

“谁说我拒不见客?我不过是不想见那些嫌人等罢了。”朱祁钰眸光微挑,亮出一道摄人的精光。“想要逼我就范?!他们也未免把我朱祁钰看得简单了!”

“那你如今有何打算?”唐子搴眼中满是慵懒的笑意,其间潜藏着致命的危险。“可别怪我多嘴。时间不等人,若是等到你叔叔郑王朱瞻飐与卫王朱瞻埏赶到了京师,事情恐怕就更加难以收拾了。”

“我心中有数。”朱祁钰凝视着窗外的某一点,惯于以漫不经心掩饰真正的情绪,只在精光内敛的黑眸中,稍微泄漏了让人不敢逼视的威严。他是一只真正的猛禽,只在狩猎之时,才会收起平日的慵懒。“不过,再这之前,我必要先会一会一位重要客人。”他将“客人”二字咬得极重,“不管怎么说,她都该给我一个交代。”

没错!

要想逼他就范,除非“她”亲自出面!

入之后,整个拍阑阁内一片寂静,不见半个人影,惟有烛火的光芒摇曳颤抖着,在窗纸上投下恬淡的光晕。

素衣轻盈地悄悄潜入郕王府,只见朱祁钰寝房的门虚掩着。轻轻推开,却见朱祁钰趴在条案上,呼吸均匀地沉沉睡着。他的手中还轻轻握着寸翰管,笔尖的墨早已经干透了。条案上被白玉纸镇压住的玉版笺上写着几行工整的隽秀小楷。

狼烟九万里,

铁蹄踏河山。

男儿宁割头,

安能作奴颜?

素衣细细看着那笔力遒劲的墨迹,只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迷惘与酸楚。

朱祁钰呀朱祁钰,原本以为他是个刻意置身事外,对一切变故均冷眼旁观的人,可没想到,一向明哲保身的他竟然也会有豪情壮志写出这么悲壮的五绝诗,倒不得不让人对他刮目相看。这个深沉的男子,世间可有谁人能将他全然看透?这大明天下如今哨朱家掌握之中,他身为宣德皇帝之子,正统皇帝胞弟,到底是如何看待这江山社稷的?他究竟有着何种心思?

早知他绝非任人操纵的男子,与他斗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如今,她已势成骑虎,恐怕是难以抽身了。今要如何说服他接受眼前的一切?该不该对他实话实说?该不该在此刻告诉他一黔委,坦承是自己在背后为篡改他的命盘推波助澜?是她这个不疙会红尘变幻的术士在兴风作浪,翻云覆雨?

久久地看着他平静的睡颜,素衣一时竟有些迟疑,犹豫着拿不定主意。她微微侧身,情不自地低慨叹了一声。

“不是唉声便是叹气,来见本王真让你如此难受?”

黑暗中,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即刻反应过来,以他的谨慎而言,怎么可能轻易放纵她潜入?只怕,他刚才一直是在装睡!素衣立刻想往后退,然敌他的神思敏捷,被他一把揽住腰身,带入怀中,顷刻间便被桎梏得一动也不能动。

“既然不愿,又为何要来?”朱祁钰看着怀中的子,轻颦浅笑。他缓缓低下头,眼眸深处漾着什没知名的东西,无形中蛊惑着眼前这子的心魂。

“你!”素衣的心魂不自觉地被他锁住,陷在这种温柔得几近缠绵缱绻的情网里,无处躲避。心一跳接着一跳,愈来愈快,可呼吸却像是快要停止了,仿佛眼前的这双眼睛有着一股魔力,正对着她施以咒术。她暗暗咬牙,抗拒的闭上眼低叫:“你放开我。”早知道他不会这么老实,总是这般对她恣意轻薄!

“你确定要本王放开?”朱祁钰并没有马上放开她,可头却越来越低,额透乎要抵在她的眉间了,“本王还以为——”话语异常温柔,其间带着些许失望的意味。可是,此情此景,他的温柔在素衣眼中却显得诡谲而狡诈。

“以为什么?”

“以为——”他狡黠地一笑:“以为你会说,抱紧一点!”

“朱祁钰!”她除了羞恼,更多的是诧异,她满以为,他此时会因即位登基之事而烦躁不安,可恰恰相反,他竟然还有如此心情捉弄她!“你今日拒不见客,将于大人拒之门外,难道就是想逼我来接受你的戏弄?!”她言辞毫不客气,不想再与他这么纠缠下去。

“被你看穿了。”朱祁钰放肆地笑着,松开紧紧抱住她的双手。数次交手,他已经知道她的死穴所在了。这个看似淡然的子,举手投足漠然冷淡,其实,坚强的外表之下也有潜藏的软肋。“既然如此——言归正传,聪慧的你既然知道我拒不见磕目的是要逼你前来,那你又能不能猜到,本王为什么要逼你来?”

“我已经来了,就不打算再猜你的心思了。”一摆脱他的束缚,素衣立刻背对他,平复方才的紊乱的心跳。“那你是不是应该爽快些,把你的目的据实相告?”

这个回合,两人依旧势均力敌。

“若本王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见你,又当如何?”朱祁钰慢条斯理地开口,唇角微勾。“窈窕淑,君子好逑,这个目的可算过分?”

紊乱的心跳还未完全平复,却突然听闻如此话语,素衣蓦地回头瞪住说话人,这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就望准了朱祁钰那双凝视的眼眸。眸中带着浓浓情韵,眷恋点点,波光粼粼地锁住她。

如同傻了一般,这次,她竟然忘了闭眼,就这没知不觉地被他迷惑了。直到风吹动窗棱,敲在支架上发出一声轻响,她才浑身一震,很不自然地别开眼,“你简直是在胡言乱语…”她微微臻首,一副羞窘之态,勾勒出不胜娇羞的旖旎。

“为何?”

“你不曾见过我,凭何判定我是窈窕淑?又由何处衍生出了倾慕之情?这难道还不是胡言乱语?”她只觉垫上一阵难以抑制的燥热,连说话也显得有几分底气不足了。

“既然如此,那么,为了一见澄心先生娇容,本王就只好再放肆一次了。”他从她的神看出了她心底的慌乱,趁她不备,快速地揭下她的面纱。

只觉得微微一凉,那犹带伤痕的残破面容便在空气中呈。

素衣惊诧地想以衣袖遮掩,可最终却没有。他或许以为她是个绝动人的明媚子,怀着这种念想,才会一直对她纠缠不清。这样倒好,让他看看她残破的面容,毁掉他的念想,倒也不失是个妙计。她静静盯着他,裙袂随着风轻飘,白衣悠然清至极,悠悠不为所动,

接着,她缓缓闭上了双眸。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睁眼。死一般的寂静在四周蔓延。

良久,白巾淤度回到了她的脸上。他动作轻柔地为她系好白巾,却依旧是一语未发。

她不解地睁开眼,静静看着他,有些疑惑于他的泰然自若。

他为什么会如此镇定?

是过分惊诧?抑或是非常失望,又或者——

她越来越笃定,自己炕透眼前这个男人,若是继续交锋,她势必会落的一败涂地的下场!

莲眼·帝释天下篇 层涛蜕月(kiss)

“本王已经见过先生的姿容了。”朱祁钰冷静得不象话,似乎一点也没有因她的容颜而有分毫惊讶,甚至不见脸有半分稍变,只是在言辞间隐隐含着些嘲讽。“如今,本王该有资格倾慕于先生了?”随着话语,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前额的发丝。

素衣顿时生出几分窘迫,又因他暧昧的言行而陡生一丝难以平复的怒气。“你今日逼我现身就是为了说这些不相干的话?”见他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她紧紧咬住下唇,不悦地扭头避开他的视线。

沉默片刻,她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如出冰窖般地冷:“恕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作陪!”

她转身走,不想却被他牢牢扼住手腕,不管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你放手!”她毫无惧地瞪视着眼前这个男人,那来自他掌心的灼热令她莫名感到不适,说不清是羞怯还是懊恼,不知为何,淡淡觉得有些心虚。

“本王以拒不见客逼先生现身,先生却以不能作陪逼本王言明目的,你倒说说,我们俩到底是谁棋高一着?”朱祁钰半是风凉地开口戏谑:“想让本王放手?可以!不过——”见她脸上隐隐有着怒,他眼珠子一轮,突兀地将话锋一转:“百上奏,太后下旨,令本王即位登基,此事可是你与于廷益等人暗中策划?”

事到如今,素衣也懒得再与他兜圈子,索摸棱两可地凉凉应道:“你要这样认为也无可厚非。”

“照你这么说来,也就是承认这一切了?”他懒洋洋地拉长了尾音,低头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半晌,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本王?”

素衣微微一愣,一时竟猜不透他话中所指为何。对眼前这个比还诡谲的男子,她只好四量拨千斤地敷衍着,以免处于劣势的自己更加被动。“你认为呢?”

“本王素来平庸无能,胆小怕事,整日游手好闲,不事生产。”他唇边泛起一丝笑纹,优雅迷人:“莫非是因为本王适合做个傀儡,可以任由尔等随意操纵?”

“你如真是这样一个人,那倒好…”素衣喃喃自语着,叹惋一般。

“先生方才说什么?”他突然再次凑近她的脸颊,薄唇挨近她的耳际。

素衣心中一惊,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她眼神略扫,自是瞧见了朱祁钰肆无忌惮的直视,那双清韵幽幽的眼睛里闪着的光让她不想起在谨身殿上那个暧昧的吻,顿时面上生热,情不自地有些脸红,又羞又窘地想要转身,可又觉不妥,僵在哪里颇有些手足无措。如此想来,只觉得心中有些愧对七哥,自己心仪的男子分明是七哥,可为何屡屡被这朱祁钰给搅乱向来平静的心湖?定是近日以来疏于练功,定力才会如此不济!

“没,没什么。”她清清嗓子,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心里暗下决心。要想游刃有余,定要做到处变不惊,否则,正面交锋,只会落败得一塌糊涂。“我是说,孙太后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由才同意群臣提议,应允你登基的吧。”

“说得也是。”朱祁钰点点头,随即又将问题再次扔回了她身上:“那先生你呢?你又是出于何种缘由?”

素衣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打算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于大人他…”

“莫要拿于廷益做借口来搪塞本王。”朱祁钰语气深沉,高深莫测地打断她的话,虽然没有看着她,却一针见血地戳穿她的借口,几近残酷。“本王又不是头一遭识得他,他虽然子刚正不阿,却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轻易应允筹划如此大逆不道之举。恐怕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挑唆怂恿——不知先生可赞同本王的揣测?”他眯起眼睛看着摇曳的烛红,淡淡光晕中,神已不若方才的轻松恬然。

看来,他已经认定这一切都与她脱不了干系了!

素衣也不去争辩,只是淡然道:“你说是就是吧。”

“先生好像很镇定,不过,容本王猜猜,你是真的镇定抑或是伪装出来的假象?”他眯起眼,紧紧盯着他,黝黑的眸中有着零星闪烁的火,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低沉的声音莫名闷闷地:“连本王也没有自信真的有足够的能耐可以君临天下,先生倒似乎特别有把握,一直如此深信不疑。只是不知,你的把握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可是当日竹林相见之时?”

尹素衣低敛了眸子,刻意回避他直视的目光:“若是没有那日的相见,恐怕我也会有诸多疑虑,不会若今日这般,笃定你有君临天下之才。”

是的,若不是当日彼此都不知底细,在“琅竹轩”过了几招,让她无意间识破了他的真面目,只怕,她也不会对他的能耐有如此把握。没错,这个男人太难测了,他的本事远不止这些!

朱祁钰唇角微挑,倨傲的保护迅速在俊容上着抹,他的眸光有如星火,辗转闪烁:“真是择日不如撞巧啊!”

听出了他话语中强烈的嘲讽意味,素衣知道他接下来有可能会有戏谑的言语,遂不再答腔,只是沉默以叮

见她不说话,朱祁钰继续发问:“如此说来,在先生眼中,这天子之位倒还成了舍我其谁了!”

素衣仍旧不说话。

察觉到她对这类话题的排斥,朱祁钰只是不甚在意地一笑而过,不再纠缠于戏谑言辞。“当日午门之上,先生挺身而出,似乎是想尽力护得本王周全?”他的询问来祷头没脑,掩藏在阴影中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深邃的眸中有着某中属于诡秘的味道。

是的,他不必急于这一时,她既然有求于他,那便意味着他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慢慢向寻求问题的答案。

素衣轻轻颔首,脸上神情从容,冷然的目光在窗外漆黑之处停驻:“没错。”

他薄唇微扬,眉宇含笑,眼神炽热如焰,若有所思地一寸寸在她的身上燃烧:“本王与先生既非亲非故,又无男情意,你如此举动,倒真令人费解。”语毕,还刻意暧昧地低笑个不停。

素衣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良久之后,她一字一顿地给出了他完全没有料想到的答案。

“我是为了天下。”

室内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惟有忽闪的烛火充当着动态的点缀。

天下?!他不解地在心底玩味这两个看似无害,但实质却极其沉重的字眼。

先秦游侠不弑始皇,为的是天下;大唐好汉归附李家,为的是天下;而她——眼前这个弱不风,神情淡然的澄心客,一心护得他周全,为的竟也是天下?!

始皇、太宗皆是天命所归,而他呢?

他也是天命所归吗?

抑或者是机缘巧合,飞黎福?

“唐太宗能有贞观之治的政绩皆是因其在玄武门痛下决心,弑兄自立,才能开创治世。”素白的衣裙裹着高挑瘦削的身影,在无垠的月华之下轻盈飘渺得不似真人,朱唇微启,字字珠玑:“朱祁钰,你有凌云之志,乾坤之才,却为何要一直佯装作无所事事,甘愿屈居于你那无能的兄长之下?你究竟有何顾虑?”

“本王没什么顾虑,不过是没那做皇帝的命数。”朱祁钰松开她的手,缓缓踱到榻边坐下,以手做枕靠着头,长腿在脚踝处交叠,悠闲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