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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蔺寒川点点头,收起折扇别在腰间,亲自一一为众人斟茶:“如今厨房正在备办菜品,请各位贵客先行品茗,稍候片刻!”

殷心与素衣交换了一个眼,没有多说什么,端起那精致的青瓷茶具细细品起茶来。

殊颜有些烦躁地灌了一口茶,随即双眼圆睁,“噗”地喷了出来!“这是什么破茶,淡得像水似的,一点味道也没有!”她不悦地端起青瓷茶具,斜睨着蔺寒川大声嚷嚷,大有存心找茬的意味。

“殊颜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乃是喀尔喀杭海山最为罕见的极品茗。”对于她粗鲁的言行举动,蔺寒川不急不恼地哈哈一笑:“近日瓦剌与大明交战,互市已,要喝到这种茶非常不易呢!”

“呸,瓦剌人的东西,谁稀罕!”殊颜不依不饶地借题发挥,几乎想用鼻孔哼气以表示自己的极度不满。其实,她向来是不会品茶的,也丝毫不觉得这味道全无的茶水有什么可品的。不过,即便如此,她也还是要与蔺寒川唇枪舌战一番,把失掉的面子给争回来。

“话虽如此,可这茶清淡甘甜,入口别有一番滋味。”蔺寒川放下茶壶,满脸神秘兮兮的表情:“此茶在汁还得了个雅号,叫‘不可说’!”

“什么可说可不说的,茶还不都是一个味道?!”对于他的故弄玄虚的解说和表情,殊颜用睚眦裂,怨毒之极的目光瞪着,如同看着的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当然不可说。这茶清雅淡爽,醇馥郁。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蔺寒川端一只青瓷茶具,深深一嗅,似乎很有些陶醉,可直视着殊颜的黑眸却平静而内敛,甚至在平静下还潜藏着一丝警觉冷滞:“如此极品,当然是惟有自己尝过才能体会个中绝妙,怎可轻易对人言?”

“胡说八道!”殊颜耸耸鼻子,很是不屑,可又忍不住好奇,端起来细细地品尝一番,还是只觉得清淡如水,有些气闷的搁下后便再也不肯多喝一口。

“对了,听说前几日大同广宁伯总兵刘安径赴京师,声称来报虏情,不知他都带回了些什么消息?”蔺寒川忙于给众人斟茶,可嘴也没闲着,一个不留神就问出个敏感问题。

“这——”

吴宁武兴等人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顿时有些懵了。他们诧异地对望一眼,接着,一致看着正悠闲品茗的于廷益,似乎是在以眼神请示着什么。

于廷益镇定自若地放下茶具,一点也不觉得有什没妥,反而微带斥责地皱起眉:“蔺二当家又不是外人,有何需要顾忌的?”接着,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径自透露起军机秘密来。“刘安声称太上皇升他为侯,并说只要肯多给予也先以及伯颜帖木儿一些财帛,便可以将太上皇给赎回来。”

“那当今皇上有何打算?”殷心轻眨了一下眼睛,眸底闪烁着莫名的光亮。

“太上皇到底是当今皇上的兄长,怎能任由他被瓦剌人给虏去,就此不闻不问?实在是有失我大明的国威!”于廷益似乎颇有感慨,不时叹气连连:“当今皇上正在设法筹集财帛,希望可以尽快将太上皇给赎回来。”

吴宁看着于廷益,颇有些不知所措,随即小心翼翼地问:“可如今国库不是已经空空如也了么?”

“正是因为没有,所以皇上才借登基为名命各地藩王汇集京师,筹集财帛。”于廷益无奈地苦笑,端起杯子,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蔺寒川忙不迭地将那空空如也的杯族满茶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各地藩王这此齐集京师,我还道是祝贺当今皇上登基即位,原来是——”

“哎,毕竟皇家,总要顾些面子。”殷心听导头身锁,感慨连连:“若是传扬出去,让百姓知道皇上竟然向藩王伸手索要财帛救太上皇,这也实在是不成体统呀!”听这语气,似乎对朱祁钰颇有些同情。

“大明的财政如此捉襟见肘?”素衣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声,对于众人今日反常的举动也视若无睹。

“若是还有多余的财帛,当今皇上登基之时为何会如此寒酸?你可不知道,就连此次皇上即位登基的费也还是上次抄没王振的家财所得!”

“如此说来,兵部如今的军费也——”蔺寒川夸张地拖长尾音,那比子更漂亮的脸庞之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别提了,哪里还有什么军费?”范广是个武将,说话粗声粗气,对所用的言辞也不怎么多加修饰:“每日的粗茶淡饭也不过都是做做样子罢了,如今这情形,谁还有心思打仗?连太上皇亲率的五十万大军也敌不过瓦剌人,更何况是京师里的老弱病残?”

“如今大伙也不过是图着多混几天饭吃罢了。只要大同一有什么消息,兄弟们立马就收拾包袱逃命去!”一直无言的武兴终于也参与到这场谈论中来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迁都南京呢?”殷心紧咬着话题不放。

小规模的说三道四终于如愿地发展成了大范围的军事机密泄露。

“说得容易呀,可这京师毕竟是帝都,人倒是可以走,列祖列宗可如何是好?”

有人扼腕长叹。

“太宗、仁宗和宣宗皇帝都还在天寿山长眠呢,要是我们急匆匆地南迁了,瓦剌人攻进来掘了皇陵,那可如何是好?”

有人满面愁容。

“这举国南迁可不是个小事…要从长计议才好,要从长计议才好!”

有人喃喃叨念。

“瓦剌人都快要打来了,还有什从长计议的!?”众人的言行态度将殊颜给激出了火暴的脾气。她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也抖了抖!“死有什么大不了,掉了脑袋也不过碗口大个疤!”

大约是她言辞中的豪气太惊人,连范广武兴等久经沙场的武将也没有没料到她会有如此见解,冷不防给震慑了。她这一吼倒是不要紧,可雅室之内的人全都被震立即噤声,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她,就连雅室之外的人也惊低抽了一口气。

“谁?!”

错愕之间,还是蔺寒川反应够快,发觉门外似乎有人在听,一脚踢开门便追了出去。

莲刹·孤凤求凰篇 倦鸟余花

雅室之内的人纷纷互望了一眼,除了殊颜不明就里,其余全都是一副胸有成竹,早有准备的模样。

片刻之后,雅室的门被再次推开了,映入眼帘的却是风湛雨英挺潇洒的颀长身影。他步履无声,走路的姿态宛如神诋,优雅且蓄满力量,照例是一身青衣,腰间别着温润剔透的碧玉洞箫,脸上依旧戴着狰狞可怖的鬼面具。虽然眸中隐现着一丝笑意,让人不自觉忽视了其中致命的危险,但那笑意背后潜藏的深邃却稍微泄漏了让人不敢逼视的威严,不过极朴素的打扮,却怎么也掩不住浑然天成的雍容气度。

“多谢几位大人相助。”他扫了一眼雅室内的众人,微微颔首算作是问候。“若有委屈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何来委屈不周之说?!”于廷益缓缓起身,一反方才那忧心忡忡的愁苦相,满脸赞韶朗声大笑:“七公子侠义心肠,为我大明出力甚多,实乃侠之大者,人中君子!待此仗得胜之后,廷益定然会将七公子之义行如实上报皇上,予以嘉奖!”没错,若不是有眼前这男子鼎立相助,只怕他如今还在为许多嫌之事忧心烦恼,哪里能全力督师备战?

“风湛雨身为大明子民,为国为民略尽绵薄之力乃是理所应当,并非贪求奖赏。”风湛雨语气淡然,不卑不亢。虽然是在与于廷益说着话,可他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素衣落座的角落。当素衣装作不经意地避开与其对视的目光,他的深沉黑眸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随剂不避嫌地走到她身边落座。

“公子,那细作已经逃走了。”须臾,蔺寒川满面笑意地回来了。对于细作逃走一事,他似乎还颇有几分得意之,挑起眉头,脸上没有任何错愕的表情,笑意盈然地露出一口白牙。天气明明就已经分外凉爽了,可他手里的桐骨折扇却还是悠闲地摇个不停。

“可有派探子跟上?”风湛雨平静无波的黑眸陡然一眯,光芒转为冷冽,虽然语气不愠不火,但看起来仍有些摄人。

“公子放心。恪海已经带着几名追踪术一流的兄弟跟上去了,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绝不会有丝毫差错。”蔺寒川自信满满地点头,端起那上好的青瓷壶,恭恭敬敬地再次为众人一一斟满茶水,一簇兴奋的火苗在眼底燃烧。“这次,哪怕是跑了和尚,也决计跑不了庙!”

“那最好!”风湛雨端起茶具,看着那泽清浅的茶水,语调颇为冷淡,深邃的眼中闪动着冷酷肃然的光芒,全身隐隐散发着凌厉的杀气,犹如血森罗殿的鬼魅。

就在这一切发生之后,殷心与素衣都仿似早已得知一般,并不曾惊奇,倒是殊颜不解地搔搔头,又看了看众人,最终也没有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干笑两声,圆亮的眼儿瞄着蔺寒川,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大战临近,瓦剌的细作为了探得大明军机,也越发无孔不入。”于廷益一早便看出殊颜是被蔺寒川捉弄得最彻底的一个,遂面带微笑地向她解释方才的一切:“也先虽已率兵返回了瓦剌,但他恃仗着太上皇在其手中,飞扬跋扈,野心勃勃,绝不会就此甘休。如今,京师的布防还未完全,为了以防细作在探不到军机的情况下生疑,所以,我们便给他们一些‘消息’。”

没错,近日以来,京师防范戒严,为数不多的细作很难探知到有用的消息。不过,这也绝非纯然的好消息,七公子说祷错,为今之计策,最好便是让也先疏于防范,不至于在京师布防还有漏洞之际便来攻城,若被那些细作察觉了大明的用意,促使也先提早反攻,那,这场备战还不够完善的仗必定会沦为苦战!

见殊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蔺寒川随即便接过话尾,嘴角邪邪一勾,黑眸闪着非凡的光亮:“兵部府衙,他们自然是进不去,可却也留意到了我等时常在其间出入。”他收起折扇,故意啧啧有声地叹息着:“今日,我们相约在此集会,实则是布下连环局,请君入瓮,不仅要借他们的口将‘消息’流传至瓦剌军营,也正好探知细作的老巢,将其一网打尽!”

“你们的意思就是说,你们老早就串通好了?”殊颜的干笑被僵在了脸上,细致的小脸微微有些抽搐。

“你觉得呢?!”殷心忍俊不地掩唇轻笑,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从那笑意之中也能窥出些答案了。

殊颜愣了半晌,才知道自己被眼前这群人合伙捉弄了,气导毛都快拧成一团了。虽然不悦,可又不瑚说,她只好撅着嘴朝素衣低抱怨:“衣,他们坏心也就罢了,怎么你也不提醒我一声?害我像个傻瓜似的!”

“细作方才一直在门外窥伺,若是贸然将一切说明,必然会前功尽弃,打草惊蛇。”素衣双眸晶亮,隐于白巾之下的脸上似乎也有着笑意:“不过,四儿,你也别生气,我和殷心之前也并不知情,若非蔺二当家方才向我们暗示了一切,只怕,我们也和你一样被蒙在鼓里。”

“他哪里有什么暗示?!”殊颜颇觉委屈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又细细思索了一遍,仍旧没有想明白这所谓的“暗示”被包含在那个细节以内。“他方才不过是废话了一通,东拉西扯些有的没有的。”

话一说出口,众人都忍不住轻笑,就连风湛雨也是不住地摇头。见这情景,殊颜窘得眼儿都红了,眼看就快滴下泪来!

殷心见殊颜窘得快哭,这才敛了笑容,正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明白。“一者,京师之中有瓦剌细作之事我等皆是心知肚明,向来与我们在兵部府衙相见的七公子,今日却莫名其妙邀我等齐聚在如此招摇之地,本身就事有蹊跷!第二,云杯里的分明是茉莉清茶,可蔺二当家非说里头盛的是产自喀尔喀杭海山的名茶。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瓦剌气候恶劣,根本就不是产茶之地,怎么可能出产极品好茶?这岂不是子虚乌有之说?我想,他是在变相地提醒我们,这附近有瓦剌的细作出没。三来,他说这茶叫‘不可说’——何为‘不可说’?有何‘不可说’?我想,这也必然是在向我们暗示,隔墙有耳,今日绝不可说实话。”说到此处,殷心朝蔺寒川盈盈一笑:“一番浅见,让诸位见笑了!蔺二当家,然知我所说的对么?”

“殷心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蔺寒川“哗”地一声抖开折扇,笑得俊而邪气。他不怀好意地瞥了殊颜一眼,撇撇嘴,啧啧叹息。说实话,这小人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动人,可就是平素子太烈,粗鲁无礼,有如五月里的一锅爆姜,呛人得紧!“相较之下,某些人就似乎…”他刻意拖长尾音,不将话说完。

“喂!你——”殊颜脸愀然一变,被气得直想破口大骂。这倒灶的瘟生,他方才那表情分明就是在向她挑衅!“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在为大名鼎鼎的无相居士慨叹一番。”蔺寒川不突痒地耸耸肩,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轻咳一声:“分明都是他的徒弟,为何却相差如此之大?难道说,这就是天资有别?!”

“你!”殊颜用力咬着唇,眼眸中迸出愤怒的光芒,怒气在身体澎湃着,甚至可以听见骨骼因为极度的紧绷而闷闷作响。

就在她濒临发作的前一刻,风湛雨慢条斯理地开口打着圆场:“四儿倒也不必介意,总需要有那么个不明就里的人,这戏方才能够以假乱真!”

话一出口,众人又是一真闷笑,却也适时缓解出了殊颜的怒气。她狠狠剜了蔺寒川一眼,决定看在七哥的面子上,不与这卑鄙小人逞口舌之快。

于廷益笑看着这一切,不失时机地借着轻松的时刻说出自己一直以来便想说的话。“当今皇上知人善任,拔擢贤才,七公子何不入朝为,助吾皇造福百姓,安定天下?”是的,虽然他与朱祁钰相交不深,但却看得出,这景泰皇帝绝不像其兄长那般昏庸,若能招揽风湛雨以及弑血盟中的有能之士共同辅佐,必然可以成就一段明君贤臣的佳话,开创大明盛世!

“多谢于大人意!”风湛雨似乎早久知于廷益有此想法,仅只慵懒随兴地一笑,可犀利的双眸中却透着睥睨尘世的傲气:“不入朝堂,自是白衣卿相,高显爵,名利富贵不过都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风某只求自在自为,与红颜知己畅游世间便可!其他于我而言,不过累赘。”说到动情之处,他的手悄悄滑到桌下,牢牢抓住了素衣的手。

那温暖的手掌将她的手细细包裹起来,掌心中的热度仿似烧灼在心尖,素衣的脸不由自主地一下就烧热了,白皙的脸迅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好在脸上覆着白巾,众人的视线都集众七哥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了她此刻的窘迫。她暗暗抿抿唇,只得任由他抚弄着她的手,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只当什么都不曾发生。

话一出口,无疑等于直接拒绝了于廷益的盛情。雅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那么一点尴尬了。

“既然人各有志,我也不便勉强。”好一会儿,于廷益才开口应道,风湛雨也不再回话,只是悄悄握紧了素衣的手。

“想必厨房已经将菜品备办齐全了——”蔺寒川一见此情此景,立刻忙不迭地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请各位移驾隔壁的‘醉仙阁’,尝尝这五斋的招牌菜吧!”

众人纷纷起身,素衣也要随着起身,可风湛雨却紧紧握着她的手,坐着一动不动,害她有些踌躇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殊颜有些奇怪了瞥了这两人一眼,正想开口,却被殷心给一把拉到了一牛殷心唇边绽开一丝会意的笑,凑到殊颜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极具震慑力的话,只见殊颜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惊讶地张大嘴,瞪大眼,直到被殷心给拉出了雅室也还没有回过神来!

“素衣,你的身子好些了么?”待得众人都陆陆续续出了雅室,风湛雨才低声询问着坐立不安的素衣,将她玉雕一般的手裹于自己掌中,抚摩纤柔的手指尖因长年弹琴而形成的点点厚茧。

素衣用眼角瞥到一向爱捉弄人的蔺寒川为她与七哥将门掩上,顿时没由来地窘迫起来。“好多了。”她有些紧张地抿抿唇,想要从风湛雨的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可无奈,他握得太紧,以她的力道,根本就没有办法将手顺利抽回。“七哥,你能不能放开我?”她软语恳求着,虽然嘴上说着希望他放开,可他掌心里的热度熨帖着她的微凉的手,也捂暖了她的心,让她有些矛盾地泛起了一丝不舍。

“你在害羞?”他含笑轻问,低沉沙哑的声音温柔得让人骨头就快酥了。他犹如猎食的野兽,徐徐贴近她的身子,冷不防一把揽住她的腰。“你是我未来的子,夫之间亲昵些有何不可?”这下,不止是抓着她的手,他更是霸道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温热的鼻息在她敏感的后颈处轻轻抚过,令她抑制不住羞怯的颤抖。

素衣被他紧箍着,只觉得热烫的男气息从身后欺来,像最细密的网,将她围困在其中,让她挣扎也不是,顺从也不是。

羞涩倒也是其次,若是挣扎,七哥会不会气恼她不懂情趣?可若是顺从,却又有违礼数。尤其是那日与七哥在树林中一时情难自,不想却被师父给瞧个正着。虽然师父事后没有多说什么,可却时不时借故提醒她名节与礼教,足让她心底羞愧不安了好几日。

“可我们毕竟还没有成亲。”她底气不足地细声道,突然没由来地想起那晚朱祁钰曾对她做过的一切,曾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顿时心里涌起难言的复杂情绪。

是呵,纵然是情非得以,可她的确是与另一名男子有了肌肤之亲,虽然不曾失了贞洁,可她毕竟是对不起七哥呵,哪里还配说什么名节与礼教?

“那我明日就娶你,可好?!”风湛雨似乎并不知道她心中如今翻涌的何种苦涩滋味,只是轻轻靠着她的后颈,闻着她身上清幽的竹,冷不防抛出一个注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决定。

他这突如其来的决定令素衣浑身一僵。

“七哥…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她嗫嗫嚅嚅地开口,神有些犹豫,已不复平日的冷静泰然。

要嫁给七哥,那当然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师父应该不会轻易同意她与七哥的婚事。若是罔顾师父的感受,执意要马上嫁给七哥,是不是太不孝了?!毕竟,师父也教她养她这么多年…还有姑姑,姑姑也还不知道七哥的事…

“你不想嫁给我吗?”见她有些迟疑不决,风湛雨掰过她的身子,黝暗的黑眸子笔直望入她的眼中,轻轻划过一丝落寞。在那执着的深邃之中,只藏著专属她一人的温柔与缱绻。

素衣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丝落寞,不由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否认他错误的揣测,他已经又径自开了口:“前些日子我正忙着追捕瓦剌细作,听说你受了风寒,也不曾抽得空闲来探望你,你可是恼我了?”他问得很认真,没有一点调侃的意味。

“没有。”素衣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眼。

她的神情有些慌乱,并没有逃过他犀利的眼。“真的没有?!”他微微眯起眼眸里迸出意味深长的光芒,语调微微上扬,兀自带着浅浅的笑意:“那你为何一直不肯抬头看我?”

甫一进来,他就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平日,她在众人面前纵然面皮薄,可然曾像今日这般逃避他的目光。她向来有事都是搁在心里,不肯坦白说出来,今日这情景,想必她一定是有什么事刻意瞒着他,才会这般不自然。

“我、我…”她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她这副左右为难的模样,知道即使要问也决计问不出个所以然,风湛雨轻轻叹了口气,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这架琴,你可喜欢?”他指着桌上那架精致的七弦丝桐,低哑的言辞中满是宠溺。

素衣看着他映出自己容颜的瞳眸,微微有些惊诧。

“这琴是七哥要送我的么?”她怔怔地看着那架琴,突然想起蔺寒川之前调侃的那番话语来。其实,她早该猜到着琴是七哥送她的,可当时,她一心疑惑着其他事,竟然没有回过神来,如今,只觉得有些懊恼自己。

“这琴名唤‘长相思’。”

风湛雨语意淡然地开口,那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淌过她的心田。

长相思?

琴丝便是情思,琴曲便是情曲,这名字实在是太贴切了。

素衣心弦颤动如风中落叶,无法自持,只能强抑住颤抖,低喃着:“长相思,真好。”那一瞬,眼儿有些热热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动情,风湛雨刻意挨近她的耳边,地询问:“什?”看似平静安逸的黑眸底,藏着内敛的风采。

素衣沉浸于喜悦之中,不曾听出他话语背后潜藏的含义,只是直率地低应道:“琴好。”

他微微眯起眼,对这答案似乎颇不满意。“是琴好,还是情好?”窗外的风拂了进来,扫过那双犀利的黑眸,稍稍垂敛于烛火的阴影中,让人炕清其中闪烁的光芒,可言辞却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戏谑。“难道,人就不好?!”

“七哥,你——”素衣羞怯地将脸藏到他的怀里,微烫的脸颊隔着衣衫,紧挨着他的胸膛,两心之间那细微的距离已经变得无形。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不知七哥几时也效仿起蔺寒川来了。“你怎么也捉弄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她心里才有了塌实的感觉。

风湛雨的手落在她的腰际,紧紧将她揽住,不肯放开,的嗓音略带嘶哑,并不回答她娇怯的询问。“其实,这长相思一点也不好。”沉沉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魅惑,浅淡的愁,那么凄婉,那么忧伤,似寒漆黑的梦著经一闪而逝的光亮。

“为什么?”素衣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安静地聆听他的心跳,心底有团火苗正在不断地燃烧。她无法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既好像是甜蜜,又仿佛是忧伤。

“若非长相离,何来长相思?”他涩涩地开口,低沉的声音极尽内敛,传入她耳中却似带着道尽繁华散尽,韶华逝去的恬淡苍凉。

以手指轻轻卸下她悬挂于耳际的白巾,让那湛静却也娇羞的容颜呈在微凉的空气中。他修长的手指在容月貌上停驻,流连着平滑而柔嫩的肌肤上那些蜿蜒而狰狞的伤疤。虽然那已经是早年的旧伤痕,但却仍是令观者觉得胆战心惊。“若是可以,我倒宁愿与你形影不离,不必长相思,别有相思意。”没错相思乃是离别之情,即便凄,却也无奈,若他有得选择,宁愿与她日相对,不要着相思也罢!

轻触着那些伤痕,他的双眸深沉如渊,放任爱怜和宠溺在其间泛滥。

如若没有这些疤痕,她的素衣该是个如何姿容过人的子?这样,以她的才学、见识,再加上她的姿容,该是多么完?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在紫云山的悬崖之上,她犹如一片轻盈的落飘入他的怀中,便已是让年少的他初次尝到心动的感觉;秦挥上的偶遇,她那兀自抚琴的淡定,清越的嗓音,还有那颗悲天悯人的佛心,犹如七宝莲池中最雅致的一株千叶宝莲,明曜日月,清净不染,在清风唳的中静静守侯。

那是一种可望而不可企及的妩媚。那种妩媚,是半开半醉间的心魂惑,足以胜过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她的不在姿容,而在气度。

或许,俯仰轮回尘寰,也只有眼前这个子配得上“气度”二字。

而这个子,注定是他风湛雨的子!

他要做的,便是守护她一生一世,不让她再遭遇这般伤害。

他言语中的涩然触动了素衣心扉深处的那根弦,婉转而冰凉,似冬日的冰晶,还未陨落便已融化殆尽,明明是无形无,容狠地刺入胸口最柔软的地方,磨蚀一般带来浅浅的痛楚。“七哥,我都知道。”她轻轻开口,心底兀地有一丝酸涩,嗓音淡雅柔媚,一如梵唱:“若非如今国难当头,你我又怎会长相离?”

他无声苦笑,默默地为她再度系上白巾。“素衣,答应我,一旦这场国难过去,我们便觅一处景致清幽之地,再不过问这凡俗世事,可好?”虽然只是个言辞淡然的承诺,可他极为认真,气息吹拂着头顶,虽炕见脸上的表情,可话语中有着不容辩驳的执着。

“七哥!”她静静靠在他的胸口,不过是软软的昵称,却已替代了所有回答。记忆中所有的琴声、箫声、歌声、风声、雨声、流水声,甚至虫鸣声,阴阴暗暗,深深浅浅,形形,全都混杂在一起,悲凉一涌而出,不可抗拒地纠结,变成他胸膛中沉稳的心跳。

听她这么软语呢喃,他眼中的忧心总算是稍稍减弱了。“这几日,天气越发冷了,寒料峭,凉露似冰,你可要多疼惜自己的身子。”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磐石一般沉沉压向她的心绪。“若是再受了寒,我便要罚你了。”

“罚什么?”她不经意地抬头,却看到他带笑的眸。

“罚你——”他并不直说,凑到她的耳边将唇凑到她的耳际,低笑连连地细细咬她的耳朵,说着她这辈子从未听过的羞人情话,得她双颊犹如夏日里染了斜辉的白莲,透出一抹娇羞的胭脂红。

莲刹·孤凤求凰篇 何处笙歌

席间,纵然五斋的山珍全宴味扑鼻,可于廷益等人却似乎是各怀心事,无心吃喝,草草动筷便浅尝辄止。酒还唯,他们便不约而同地离席告辞。

风湛雨也不起身客套地挽留,只是微微颔首算做回礼。整个席间,他几乎不曾说话,纵使夹起那些清淡味的菜肴,也都全然放进了素衣的碗里,自己只是端起杯子,慢条斯理的品尝着五斋有名的百酿。素衣知道周围的人都用会心的眼光打量着风湛蓝雨对她的亲密举止,也不好辩解什么,只是有些静静地低垂着头,耳廓有些发红。倒是殊颜恁地奇怪,自从殷心附耳对她说了什么话后,就连蔺寒川故意逗也不予理会,只是如同饿死鬼一般埋头苦常

饭后不过一炷的光景,弑血盟三当家范恪海便差探子传回了消息。

如今,瓦剌细作分三处藏身于京畿民宅之内,细作头子名唤“跛儿干”,乃是战前也先派来进贡的“贡使”之一,阴差阳错地被王振给扣留了下来,而今,却是正好滞留在京师,充作眼线,刺探军情,以瞯大明的虚实。

那探子将探听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全然禀告,风湛雨静静地听完,清冷如冰的双眸略略眯起,神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没有任何的指示,倒是蔺寒川抖开折扇,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先下去吧,记得提醒三当家,千万莫要轻举妄动,一切按公子之前的计划行事。”

那探子应了一声,随即领命而去。

没错,如今虽然已经得知了细作的藏身之所,但,在方才透露的“军机”还未如愿传送出去之前,只能先暂时任由这些细作猖狂。不过,好在盟里派出的探子们已经牢牢锁住了每一个细作的行踪,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将他们一举擒拿,全然歼灭。不过,话说回来,如今,他最担心的反倒是那一向莽撞的“范呆子”,可千万别毛手毛脚坏了公子的计划才好。

冷月渐渐移上了柳梢头,时辰也不早了,京师如今正在戒严,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众人决定各自分道扬镳。

听说寒霜渐已从相国寺回了邝府,风湛雨许是打算一心要尽快娶得人归,不顾素衣嗫嚅的迟疑,执意要陪同她一道回去。殊颜要为弑血盟刺探瓦剌细作的兄弟们易容,自然是要与蔺寒川同路。余下的殷心独自一人回药场继续督促制药,可她然紧不慢,走前还暗暗瞥了蔺寒川一眼,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意,让蔺寒川直觉那笑意背后似乎有什么阴谋诡计。

身为弑血盟的二当家,蔺寒川向来是处理善后的不二人选。可是,就在他付过帐,交代好一切,转身出了五斋的大门,还没来得及猜透殷心那笑容有什矛义时,便闻得一子清脆的声音,登时惊得脑子嗡嗡作响,半晌没回过神来。

“蔺寒川,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蔺寒川缓缓地蹙起墨眉,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意很难得地消失了,向来狡黠轻浮的凤眼中凝着一丝愕然。他细细打量站在眼前的这个一身鹅黄衣裙的小丫头——尹殊颜。她个子娇小,甚至不及他的胸口,如今正有些费力地仰起头,粉嘟嘟的脸颊因方才饮了几杯酒而荡出了一层红晕,看上去格外讨喜。

许是向来坦率惯了,也或者是这问题已经困扰她好久了,她似乎并没有因这询问而有儿家的羞窘,白嫩的小手旁若无人地牢牢揪著他的衣衫,一双圆圆的眼儿眨啊眨的,表情非常认真。

“你说什么?”半晌,蔺寒川才如同没听清一般缓声问道,黑眸中光芒一凛,如同她的询问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

殊颜见他似乎甚为迷惘,又听他如此反问,直觉地认为他是没听清她方才的话,不由提高了嗓门:“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对我——”

关键的言辞还没来得及溜出唇缝,她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嘴,飞也似的拉着就跑,转眼便奔离了人来人往的五斋。

被拉着跑了老远,殊颜渐渐跟不上蔺寒川的脚步,被累得呼呼喘气。可蔺寒川似乎一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只管拖着她飞奔。

“你要拉我去哪里?!”到了人烟稀少的僻静之处,殊颜实在跑不动了,索蹲在地上拖着他的手,耍赖地死也不肯再挪动一步。

她只觉得奇怪,蔺瘟生这厮做事向来是不慌不忙的,即使是天打雷劈也没法逼他紧张半分,可这会子怎么突然拉着她的手跑得这没要命?他是吃错药了还是被吓坏了?又或者,是方才五斋门口有她们未曾留意的瓦剌细作?

蔺寒川倏地放开殊颜的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了她老半天,终于开口:“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然在那种大庭广众之地问男之间如此私密之事?!”他顿了顿,神思似乎有些凌乱,墨眉越蹙越深:“简直,简直是——”

虽然有种气得快发疯的冲动,可他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出个适合的词来形容她方才的荒谬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