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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万军莫当之势冲入瓦剌军的阵营,他们左右突击,横冲直撞,奋勇地大肆砍杀瓦剌士兵,片刻便以破竹之势将整个瓦剌大军搅得混乱不堪。而此时,石亨所领的伏军突然从瓦剌军的身后冲了出来,与阵前的明军前后夹攻。明军将领个个跃马陷阵,士卒也是骁勇无畏地紧紧跟随在其后,他们没有身为入侵者的发扬跋扈,在他们的心里,只有保家卫国报仇雪恨的决心,也正是这决心,使得他们拥有了即使舍弃生死也要同瓦剌人一决雌雄的信念!

瓦剌军的指挥者乃是也先之弟——平章孛罗卯那孩,他在瓦剌军中向来有“铁元帅”之称。作为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指挥的军队在这些本该是懦弱不堪的明军面前,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还没动手便已经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眼前的这些明军绝不是土木堡的那支战败之师可以比拟的,那非同寻常的勇猛善战已经彻底把瓦剌军给吓懵过去了!平章孛罗卯那孩挥舞着马刀,大声吆喝着,想要稳住阵脚,无奈明军士卒太过凶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瓦剌军前锋和中军如受惊的鸟兽,在明军的冲击之下全无抵抗之力,纷纷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不过须臾 ,炸雷般的巨响便在他耳边轰鸣起来!不仅仅是前后夹击的骑兵,明军竟然还安排了无数的神机营士卒隐藏在箭楼城墙等居高隐秘之处,只等瓦剌军一靠近,便火炮火铳齐发。在三重围攻之下,进攻安定门的瓦剌军一触即溃,万余骑轻骑劲旅几近全军覆没,就连“铁元帅”平章孛罗卯那孩也被火炮击毙了!

一连两日的战斗,大明都赢得非常漂亮,瓦剌的多次进攻皆被击退。德胜门与安定门之战,素衣辗转于两城门之间,未见朱祁钰亲自督师的,才于忐忑之中也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她看来,想必朱祁钰自己也意识到了此战的危险以及自身对于整个大明的重要意义,所以才放弃了前来督师的构想吧。

那一日在素瓷居,她本想伴着朱祁钰休息片刻,孰料,也不知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还是自己这几日以来太过紧张,一旦放松下来,竟然于不觉之中睡着了。等到她醒来之时,才骤然惊觉自己怎么会睡得如此全无防备,失了平素的警觉。眼看窗外难得的耀眼骄阳,大约已经是未时了,身边余温不再,朱祁钰怕是早已经离开,只是留下了两件东西。

其中一件便是——一方素白的肚兜!

当时,她的脸轰地一下就热了!那白色的肚兜精致小巧,上面绣着素净的出水莲,一看便知是她的物品。如果没有记错,那是在他登基前一夜,他从她身上亲手扯下来的,而后她一时疏忽,忘记带走了。

他为何要将女子的贴身衣物一直保留着,难道不嫌晦气么?

他想要说明什么?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另一件东西,便是她向他强借之后又归还于他的蟠龙珏。他竟然趁着她熟睡之时将那蟠龙珏牢牢系在了她的颈项之上!她想要立刻解下来,却在触摸到绳索之后有了一些犹豫。纵使蟠龙珏上的箴言已经被她尽数得知,但作为皇家隐秘承继的信物,他似乎也不该如此草率地将其随意送人,除非,那蟠龙珏对他而言有什么独特的含义。

已思及此,她便觉得头疼,无力再去思考那背后所蕴含的意义。

他要她戴着,那便就戴着吧,纵有再多的含义,她也只当不知道便罢。

站在德胜门的箭楼之上,寒风夹着沙尘呼啸着一刀一刀割在脸颊上,素衣略略抬头,双眸迷蒙地望着如洗的穹苍,不知怎么地,微微发起楞来。那天际的一抹暗红,如此想是被血所染一般凄艳,透着诡谲与神秘,不过是看着,便觉出身临其境般刺骨的疼痛来。

正在此时,却听箭楼之下传来了略微喧哗之声。

“素衣,快去西直门!”箭楼之下传来的是殷心的声音。她气喘吁吁,似乎是有什么急事,一路策马狂奔得连发丝也略有些凌乱了。大约是碍于在场的士卒将领太多,怕引起什么骚动,她略为一顿,接着,从唇缝中挤出语焉不详的一句话来:“他去了那里!”

素衣闻言随即脸色一凝,心尖一窒,来不及细想,三步并作两步下了箭楼,立即翻身上马,直奔西直门而去。

她们早有默契。

殷心口中那个去了西直门的“他”,正是景泰皇帝朱祁钰!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如暴风骤雨般的箭矢由围攻西直门的瓦剌军射出,铺天盖地般向西直门的箭楼覆来。

德胜与安定门之战后,瓦剌吃了大亏,便在数个城门之间游走,妄图伺机而动。经过一天一夜的周旋,他们似乎是察觉了西直门的守卫和士卒人数明显不如德胜门和安定门,便无孔不入地转战西直门,妄想将此处作为缺口攻陷。

负责迎敌的西直门守将乃是都督孙镗。他勇猛异常,身先士卒,亲自斩杀了数名瓦剌军前锋。诡计多端的也先指挥军队稍向北退,孙镗一时不察,率兵追击,不想却被瓦剌增援而来的兵卒合围。尽管尽力拚杀,但那些瓦剌军却是越杀越多,攻势也越来越猛,孙镗毕竟是兵力单薄,寡不敌众,渐渐支撑不住了。如今,他领着迎战瓦剌军的将领和士卒们已是退到了西直门城门外。

“程大人,赶快开门!”孙镗无计可施,退无可退,眼看局势危急,无奈之下,只好派了人向着箭楼之上负责监军的给事中程信高声喊话。“敌方人马太多,我们已经支持不住,赶快打开城门,放我们入城!”

身在箭楼之上的程信将情势看得一清二楚,见孙镗渐有不敌的趋势,登时心急如焚。他知道,若是不开城门,孙镗以及其手下的诸位将领,连同城外所有士卒,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可若是擅自打开城门,便是有违于尚书所定之军令。

受军法处置倒是其次,如若在孙将军等人进城之时,瓦剌大军杀至,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导致西直门被攻破,这罪责滔天,谁敢担当?!

程信踌躇万分,烦躁地在箭楼上踱来踱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城外的士兵们有的已经贴着城门破口大骂了起来。那些叫骂,潮水一般涌进程信的耳中,扎得他全身生痛!

“快开门!再不开门,瓦剌人便要杀来了!”

“妈的,凭什么老子便应该送死做炮灰!?”

“快开门,老子不干了!”

“程信,你个婊子养的,再不开门,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城下的叫骂越来越难听,喧哗声也越来越大。随着瓦剌军越逼越近,程信更加不知所措,连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身为一个文官,他平日的时便是于案前批阅公文,几时遇到过这样的阵仗?如今,到底是开门还是不开门?

左右为难地,他搓了搓哆嗦的手掌,终于下定决心,从腰间掏出开城门的令牌,递给一旁得传令官,连话也说不利索了:“马、马上开——”

话还没说完,那令牌却骤然被另一个人夺了过去!

“不能开城门!”

那夺过令牌的人正是素衣,她冷着脸,由于一路的狂奔,连覆面的白纱也不知所踪,原本温婉的眉眼如今一片冰寒:“于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可在迎战期间擅开城门!”

“可是——”程信怯怯地看了一眼城门之外喧哗的士兵,以及那黑压压进逼而来的瓦剌人,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素衣面无表情地将脸偏向旁侧,并不看他,不过极冷淡的一句话便堵住了他接下来所有的辩解:“程大人,你该知道,有违军令者立斩不饶!请你不要逼我!”语毕,她不再理会任何人,只是看着城外,密切注视着战局。

方才她一路策马,许是来的太快,朱祁钰还没有到。殷心说他一得到西直门遭受瓦剌攻击的消息,立刻摆驾出了宫。她如今不敢去拦截,怕自己走错路,与他错过。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守在这里等候。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让人擅自打开西直门的城门,若是一个不慎,西直门被瓦剌人攻破,刚好赶到的朱祁钰说不定会遇上凶恶蛮横的瓦剌兵。届时,流矢乱箭齐飞,谁说得准会是个什么局面?纵使她有三头六臂,恐怕到时也会分身乏术,更何况,她不过只身,哪有十全的把握护得他的周全?!

他要任性妄为,她却又该要如何奉陪!?

这不能不说是令人头疼的问题!

程信自然知道素衣与兵部的重臣们交情菲浅,甚至还有人悄悄传说,说她与皇上的关系也非同一般。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没有人闹得清她到底是什么来历,有什么背景,自然也就令人倍觉神秘莫测。碍于军令,程信不敢再复言开城门之事,只好无奈地朝着城下大喊:“孙将军,下官有军令在身,不能擅开城门,你与众将士且再撑一会儿,石将军派来的援军应该很快便到了!”

城下的士兵一听这话,立刻如同沸水炸开锅一般,一时间惨嚎哀叹声此起彼伏,闹得几乎不可开交。

“好一个不要逼你!”半似讥讽的男声在素衣身后响起,惊得她立刻回转身去。寒风挟着细微的沙尘扑面而来,素衣不由冷得一颤。只见寒风中,朱祁钰一身赤色团龙常服,缓缓地登上箭楼,神色透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倨傲。在他身后,近百名锦衣卫番役肃立于箭楼之下,垂首屹立,身如铁石,纹丝不动。

程信一见圣驾,立马跪下行礼。朱祁钰浓眉一挑,并不理会他,眉间满是兴致盎然,只直勾勾地看着素衣,大约是惊异于向来淡漠的她竟然在关键时刻威胁程信。“敢问阁下是何等官衔,竟然胆敢如此胁迫我大明的朝廷命官?”他心有讶异,但嘴上功夫却是犀利如常。

“你!”素衣瞪着他那不痛不痒的脸,清越的嗓音骤然冷绝,平添了一抹凛冽的肃杀之气。“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还嫌时局不够混乱,硬要再来参上一脚么?”她方才的所说所做全都因为忧心他的安危,他倒好,犹如看戏一般,令人不觉火气上窜!

“朕当然不如你这般识大体顾大局,可以任由我大明的热血男儿浴血殒身!”死一般的短暂沉默之后,他的浓眉登时打作一个死结,唇边原本戏谑的笑意也在凄风之下顿成冷笑。“既然你说朕是来添乱的,那便权当朕是来刻意添乱的好了!”那冷笑毫无笑意,此刻的他,看起来显得格外冷峻且漠然。

这是什么赌气话?!

素衣脸色阴沉,眉心一悸,没有理会他的飞扬跋扈,只是上前一步,心头也不自觉的紧紧揪着,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决:“你马上给我回宫去!”

朱祁钰的目光掠过她飞扬的青丝上那跃跃欲飞的紫金凤钗,敲金断玉地只应了一个字:“不!”

他的拒绝甫一出口,素衣随即伸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满脸气急,而他却也兀自站着,也不管时间地点多么不适宜,就这么与她僵持着。

城楼之下,眼尖的孙镗最先看出箭楼之上那一身火红的人是当今皇上。他也知道,此时要想进城,绝对是不可能的。按照如山军令,能够进城的只有两种人,若不是得胜之军,便是战败之尸!他灵机一动,突然有了主意,立刻不失时机地朝着乱作一团的士兵们大喊起来:“兄弟们,皇上来了!”

城下的士兵中有个别曾经见过朱祁钰,此时经由孙镗的引导,仿似也认出了那一身赤红常服的男子便是皇上,立刻兴奋地高喊起来:“真的是皇上!”

“皇上是给咱们呐喊助威来了!” 不知是谁紧接着大喊一声,顿时,士气便开始高涨起来。

“兄弟们,皇上都不怕瓦剌人,我们怎么能丢大明的脸!?”孙镗瞅准了这是一个恢复士气的机会,随即抱着必死的决心,拨转马头,转向了激战正酣的战场,挥舞大刀率先向瓦剌军杀过去。他迎上前,挥刀一横便将一名瓦剌骑兵砍倒在地,鲜血溅满了他的脸,染红了他的黑色铠甲,看上去更加的狰狞可怖。

城下的士兵原本如一盘散沙,争先恐后地涌到城门口,妄想借机逃入城中,如今听说程信不开城门,顿时都沮丧万分,自认死定了。不过片刻,复尔又听说皇上亲自在城头上督师,得知皇上亲自立刻来了劲。士气大涨!

“冲呀!杀他个片甲不留!”

在孙镗的带领之下,众士卒无不奋力死战,明军士气大振,暂时稳定住了局面。

“朱祁钰!你到底回是不回去?”城楼之上,素衣与朱祁钰还在僵持着。怒气燎原一般从心中一直灼烧到眼中,素衣冷着脸,考虑自己是不是该使用点什么特殊的办法,让他立刻乖乖就范,远离这危险之地。

朱祁钰语调轻缓,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将她的每一分姿态锁在眸中,眸底是波澜不惊的淡漠与疏离。“今日即使你将刀剑架在朕的脖子上,朕也不会挪动半步!”淡然的语调,冷得像是腊月寒风。

“你!”所有的燎原野火在瞬间扩张成了熊熊烈焰,素衣因他的拒绝而骤然变了脸色,那个字几乎是从唇缝间硬生生挤出。她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怒意难忍过,咬牙切齿地,她一把抽出一旁副将的佩剑,闪着寒光的剑刃只指朱祁钰的胸膛:“你以为我不敢么?!”剑尖微微一挑,立刻吻上他的咽喉,只要再加重半分力道,便必然会见血。

“皇上!”沈莫言一见素衣用剑直指朱祁钰得咽喉,立刻急了,拔出佩剑便要护驾。

“住手!”朱祁钰厉声喝止了沈莫言的动作,只是定定地看着素衣。那深邃的眸子在此时此刻异常明亮,点点幽寒在瀚海中缓缓凝结,她的影子像一片孤舟,在其间摇摆飘荡。

素衣也是直直地看着他,握着剑的手指有片刻的僵硬,幽光闪烁的剑尖在他的喉间摇晃,眼神中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两人就这么继续僵持着,怪异的气氛在紧张的空气中蔓延。

那一瞬间漫长得犹如千年之久,尔后,一抹深沉的笑意自他唇边泛开,点染在眼底,变成不易觉察的促狭。不知从何而来的恬淡温暖融化了他眼中所有的幽寒,化作星星点点的雨水,击打在平静无波的瀚海之上,掀起微微涟漪。

看着他突然如其来的笑容,素衣一时竟然忘言,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愣愣盯着他,不知他此时到底为何而笑。

他沉缓地叹了口气:“你当然没什么不敢!”凤目斜睨着素衣,很有点嘲讽她的意味。“不过,你也该知道,朕从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话一出口,朝一旁的沈莫言使了个眼色,那一刹那,素衣仿佛见到他的神情变得狠戾无比,那样的绝情且冷酷。沈莫言立刻会意,转身指示着跟在后头的一票锦衣卫番役。

不过片刻,只见那些锦衣卫番役人手一支神铳火枪,于城楼之上居高临下地瞄准了呼啸而至的瓦剌军,纷纷开火。更有数名锦衣卫点燃了城楼之上的火炮,轰击瓦剌军。一时间,被火药弹击中的瓦剌骑兵和战马不计其数,连在百步外放箭掩护攻城大军的瓦剌射手也因火炮轰击而受到了压制。此举使得瓦剌大军不得不减缓了对西直门守军的进攻,慢慢后退,打算再次伺机而动。

在叛阉喜宁的解说之下,也先终于知悉了身在箭楼之上的这个一身赤色常服的男子便是大明新登基的皇帝,是城下这些守城将领与士卒的力量源泉,也是瓦剌的心腹大患!也先眯起眼,拉弓射箭,目标直指箭楼上那迎风屹立德赤红身影!

素衣眼见那黑色的箭影旋转着急速而来,想以手上的剑将其击落却又已经来不及,惟有立即飞身扑上前,挡在朱祁钰的身前。只听“嗤”地一声响,那只旋转的箭直直地扎入了她的肩胛,冲击力道大得将她单薄的身子穿透。她闷闷一哼,身子陡然一软,便往地上滑去。

朱祁钰大骇,原本那漠然与冷淡的面具在一瞬间便全数崩溃!

他立刻伸手死死揽住她瘫软的身子,折断那已经穿透她肩胛的箭头,抓住箭尾狠命一拔——素衣痛叫一声,只见那箭尾被硬生生地从伤口扯出,黑色的血立即溅了他满身!那鲜血淋漓的箭尾上头竟然还带着已成碎屑的皮肉,腥臭无比!

“我说过,我不会由得任何人任何事伤你半分。”她痛得满脸色发白,却是无力地挤出笑容,气若游丝,双眼紧闭地抓住他的衣襟,“你马上回宫——”还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已经痛得昏死了过去。

她的肩胛前后一片濡湿的红,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迅速染红了她一身雪白的衣裙。那鲜血濡染衣衫后,迅速滴落地上,她的脸色也愈见惨白!

“尹素衣,你给我撑住!”朱祁钰匆忙点了她周身的几个大穴,伸手试图去按住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但是血流得太急,根本就没办法止住。不断的从指缝间涌出血,浸染到他赤红的常服之上,那黯沉的红色格外触目惊心,令他不由心惊肉跳。他紧紧抱住她的身子,大声咆哮,脸上涌上了几分冷凝而疯狂的神色。他的眼睛,第一次透出了一种近似凶狠的光芒:“你要是敢死,我便弃了这天下,为你陪葬!”

静莲余晖

是谁一直在她耳边念叨个不停,如此咬牙切齿,心有不甘?

是谁在不断摇晃她的身子?摇得她的肩膀愈加地疼痛,片刻之后却又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带着不舍与乞求?

“你要是敢死,我便弃了这天下,为你陪葬!”

他是在威胁她么?可是,为何他这威胁起初是在不停地咆哮,尔后却又似乎成了泣泪的哀求?

他是不愿她死么?又或者,是不舍她死?

她真的不明白他的想法,可他却能将她看得如此透彻,一把便揪住了她的要害。知道她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所以,便拿“弃天下”来威胁她。她自然知道他是紫微帝王星,若是他弃了天下,这天下便必亡,介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还要再遭多少孽?

这个威胁真的很奏效。

朱祁钰,他是个如此高深复杂,令人猜不透的男人!原以为他对她不过是男子对于女子最原始的渴求,所以才会有那番约定,可如今,他却是如此不屑于她的不甘不愿,她倒越发迷惑了,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对她而言,不过是一死,犯得着他以天下来为她陪葬么?她不过一介平凡女子,何德何能?生老病死皆是天定,哪里这么容易因人力而改变?她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擅自篡改了他人的命盘,迟早要为孽因付出代价。

这一次,不过是为他挡了一次灾劫罢了,以后,他还会有更多更多的灾劫,她怎么敢死?怎么能死?她若是死了,谁来为他挡尽那些天定的死劫?

她不能死!

无尽的黑暗,慢慢地于意识中褪了色,躺在床上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那素白的床帐,素衣轻吟一声,想要起身,却连翻转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一时之间,她脑中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全身上下软弱而无力,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异常困难。右肩胛上似乎敷着什么药,虽然浓郁地香味扑鼻,却是刺骨地侵蚀着皮肉,疼痛直达骨髓之中,犹如针扎一般。她挣扎着转头,双眸望见床边那个带着面具,一身青衣的男子。

他紧紧握着她的左手,紧得掌心里全是腻腻的汗,大约是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显得如石雕般僵硬。他的脸朝向窗扉,似乎正出神地望着什么,想着什么,没有察觉她已经苏醒过来了。晨曦的光芒映在那狰狞的面具上,竟然泛着五彩的绚烂光芒。素衣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却看得出他此刻那怔怔的模样,对于一向深沉而冷静的他而言,实在是恁地罕见。

“七哥…”本能地,她嘶哑地开口,呼唤着那个早在年少之时便已深植入她心底的男子。

风湛雨扭过头,看到她一脸的倦容和微微张阖的干涩嘴唇,竟是骤然一愣。那一瞬,使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眼,那一向深沉如渊的眼如今是没由来的一片茫然,恍惚得没有半分聚焦点。

见到她终于醒了过来,他紧绷的神经才陡然松懈,本来应是欣喜得难以自持的,可他只是骤然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仿佛一直以来在嗓子眼跳动的心终于可以稍稍回到胸口了,原本低沉的嗓音如今变得沙哑不堪:“你终于——”握着她左手的双掌紧了紧,他睁开眼,其间一片氤氲朦胧,似乎有着欲掩难掩的泪光。“终于醒了!”

见她微微蹙了蹙眉,他高大的身子立刻欺到她身侧的床沿上,轻轻地扶起她孱弱的身子,喂她喝了些温热的水,举止倍显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碰到了她肩胛处敷着药的伤口。“伤口是不是疼得厉害?”他语调轻柔地一边询问,一边扯过柔软温暖的锦缎被褥裹住她只着了素色里衣的身子。他可忘不了之前她躺在床上昏厥不醒的模样,他的心都险些因她而停跳了!

素衣摇摇头,感觉他指尖的薄茧滑过她的手心,温和宠溺的声音似烙铁一般烧热了她的双眼。他依旧紧紧把她的手握着,紧到让她微微觉得疼痛,然而这疼痛比起肩胛处的伤痛而言,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感受得出,七哥是在担心她呢。“素衣已经不碍事了,七哥不用担心了。”她想挤出笑容以显示自己没事,借以宽慰他的心,可是,不过稍稍一动便是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她苦笑连连,柳眉深深蹙起。“不知如今战局如何了?”

“一切有于大人和石将军在,你不必过分忧心。”风湛雨将脸埋在她的颈项间,闻着她身上淡雅的竹香,心中的忐忑才似乎稍稍平息。一想起她伤口血流不止的模样,他一向冷静而理智的思维便出现了极少有的空白,震怒得几乎忘记自己是谁!“你睡了这么久,可是觉着饿了?要吃点东西么?”

“朱祁钰呢?”咬着牙,她突然想起那个狂傲不羁的男子,心尖不觉陡然一颤:“他可还好?”

“他还没死!”风湛雨一听她的言语,立刻眯起眼,黝黑的眸中有着零星闪烁的火花,低沉的声音似乎有着不悦。

“还没死?”素衣愣了愣,没听出风湛雨话中的怨愤,误以为朱祁钰出了什么事,随即变得焦灼了起来。:“他怎么了?受伤了么?严重么?”心里一急,兀自挣扎着便要起身下床,因动作太过激烈,扯动了好不容易稍稍愈合的伤口,鲜红的血便立刻浸透了纱布。

“你不要命了吗!?”风湛雨强硬地按住她的身子,阻止她起身,双眼射出凶厉得精光,“你若是再乱动,我便让朱祁钰从今日伊始——”自唇缝里一个一个挤出字来,平日敛藏得极好的暴虐霸气如今毫不掩饰地迸发,带着显而易见的恨意,如同狂怒的猛兽,理智仿佛在下一秒便会消失殆尽!“消——失——于——世!”

“七哥?!”一阵冰冷的寒意窜过背脊,素衣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风湛雨,不相信向来深沉儒雅的他竟然也有脾气如此暴躁之时,更不敢相信他方才话语中的威胁。她僵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再动。“不!你不能杀他!”她的唇不住颤抖,连舌头都似乎打了结,发声变得格外艰难,毕竟是自己倾心所慕的男子,她自然了解他的脾性,他向来一言九鼎,说得出便定然做得到!

“你可知你昏睡了多久?!”他红着眼,止不住双手的颤抖,似乎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怒意难忍过,顿了顿,他咬牙切齿地答非所问:“整整六日!那箭上涂有剧毒,累得你发烧,一直说胡话!就连你师父和师姐也束手无策,只得死马当成活马医,一次又一次地试药方子。你可知我守在床前灌了你多少碗药?看你一次又一次地将药汁吐出来,我的心如同刀剜一般,生怕你撑不下去!要不是——”他狠狠揽住她的身子,紧得不可思议,似乎一放松,她便会凭空消失了一般。“要不是我二师父及时赶来,带来了‘沉香冰蝉子’,你与我恐怕就要从此天人永隔了!”

“七哥,我——”她想要辩解,却是不知该要从何处说起,踌躇了半晌,只好讷讷地想要抬手回抱他,谁知刚一动右臂,便是牵扯到了肩胛上的伤,登时疼得嘶嘶吸气,连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好疼!”

一听她叫疼,风湛雨吓得立刻松开她,细细检视着她正在渗血的伤口。“伤口好不容易才愈合,如今又裂开了!”他自腰间掏出个青瓷的小瓶子,里头装的正是香味浓郁的“沉香冰蝉子”。他细心地将她开裂的伤口一一包扎稳妥,内敛的眸子透出极深邃的黑,其间的温柔仿佛静止在亘古之前,爱意与深沉交织缠绕。待包扎完毕,他才小心地扶她躺下,却不忘告诫她:“你若再乱动,伤口在裂开,便会更疼!不必担心朱祁钰,他正好好的在宫里,他离开的时候承诺过,说答应了你不会再随意出宫,叮嘱你定要好好养伤。”

毕竟,素衣是风湛雨未过门的妻子,以朱祁钰的特殊身份,并不适合呆在这里。再说,如今战局未定,各部随时都可能有奏折需要他批示。

素衣听到这里,才放心地躺下。“七哥,你答应我。”她的手再一次被他握于掌中,那温暖的热度令她安心,却也莫名有些紧张。她反手握住她的拇指,微烫的脸靠在他的腿上,“不要去找朱祁钰,不要与他相见,更不要与他动干戈,好么?”

“为何?”他低低地应着,略带嘶哑的声音里夹杂着苦涩。

“你答应我便是。”不是素衣不愿将一切言明,而是,她现在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将一切都告诉风湛雨,不知不觉间,她将自己困在了桎梏之中,陷入了两难的局面。一切单等近日的风风雨雨都过去了再说吧,而今,护得朱祁钰周全才是正事。

风湛雨并没有立刻答应,话题不觉一转,却是到了另外的地方。“你总该个告诉我,为何要为朱祁钰挡那支毒箭?”沉沉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魅惑,浅淡的愁,那么凄婉,那么忧伤,似寒夜漆黑的梦中曾经一闪而逝的光亮。

“因为,他对天下而言,实在太过重要了。”素衣不疑有它,只是幽幽叹气:“如今,有无数人基于不同的理由,妄图取他性命,若是他有什么不测,恐怕大明天下便再无宁日。”

还不待她说完,强壮的男性臂膀倏地一紧,她被他圈入怀抱中,契合得犹如生来就该属于那儿。他怕伤了她,缓缓俯下身子,灼热的唇封住她,吞没她接下来的所有言语。他的舌探入她口中,纠缠着她的软热湿润,直吻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素衣,你只知他对于天下而言意义非凡,故而为他挡箭,却又可曾考虑过,你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亲吻过后,他抵靠在她娇喘吁吁的唇边低吼。声音是异乎寻常的嘶哑,却也更显得温柔而坚定,磐石一般沉沉压向她紊乱的心绪。“你若是有什么事,我该要如何是好?”

一颗水珠痒痒地划过心扉,婉转而冰凉,似冬日的冰晶,还未陨落便已融化殆尽,明明是无形无色,却狠狠地刺入胸口最柔软的地方,磨蚀一般带来浅浅的痛楚。“七哥…”她不知该要说什么,不管此时说什么,都无法抵偿七哥对她的一片心意。

“素衣,你可知,你不仅为他挡箭,还在言语上如此偏袒他,这样,我会以为,你的心里除了我,必然也有他的一席之地。”风湛雨低敛了眸子,伸手拨弄她散在枕上的长发,言语之间并不见责备,声音与手指的力道一样轻,温柔得近乎珍宠。

“七哥,你误会了。素衣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呵!”听他这么说,素衣只觉有些急了,心里也就越发地乱了:“七哥是信不过素衣么?”瞅着他带着面具的脸庞,她心里满是忐忑难安。

“我不是信不过你,我只是…”他似有苦衷,预言又止,良久,才浅浅地轻啄着她的颈项,低低地询问:“倘若有一天,我与他对峙,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会如何选择?你是要他活,还是要我活?”

“七哥?”素衣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有这样一个假设,这个假设太让人心惊胆战,她似乎已经从中嗅到了些许不寻常的味道。“不!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她低低地嚷着,激动得又要起身。

“我不过胡乱说说罢了。”风湛雨惊了惊,怕她再乱动又撕裂了伤口,只得伸手将她按住,诱哄似的开口,言语中带着听似轻松的笑意:“见他那般紧张你,你又那般在意他,我自然是有些吃味的。他是一朝天子,不论是财富或是权势,我没有一样比得过他,若是他有心要撷了你的芳心,我也无可奈何,不是么?”

“七哥莫要在意,帝王之爱,绝非素衣心之所向。这辈子,只要能与七哥浪迹天涯,即使是清贫日子,粗茶淡饭,素衣也甘之如饴!”素衣只道他是真的吃味,白皙脸迅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似乎感到有些羞窘不安,呐呐地,好半晌才羞涩地出声:“相交百年未必相知。这一生一世,除了七哥,还有谁会如此真心真意地对待素衣?”

听着她推心置腹的言语,他紧拥她的力道突然加大,如同一个蚕茧,将她整个人包裹其间,排拒了外界所有的纷繁喧闹。这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没有奢华,只有静谧下的心意相通。“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他粗糙的掌中是她纤细的手,缠绵契合,难分难舍,指尖爱怜地一寸寸熨帖着她的掌心,眸光在微笑,那暗哑低沉的声线,轻缓温柔如一脉清泉,熨帖着淌过她的心田。

“至于朱祁钰,素衣自是尊他,敬他,而且,自觉亏欠于他!” 他的每一分气息都在耳际辗转着,将她心底的苦涩也不知不觉地催逼了出来,视线焦距幽幽地越过他,落向窗扉处透进来的阳光。“正是因为欠他,素衣不得不想尽办法护得他的周全。等伤好些了,我便得入宫去,他的灾劫还未完——”话才说了一半,不知怎么的,伤口又是一阵凄紧的疼痛,她紧紧闭上眼,咬牙硬忍着。

“怎么?伤口又疼了?!”见她痛得闭眼,风湛雨胸口也是没由来的一痛,“不管要怎样,你也总得要先养好伤才是!”

失落像是一枚锋利的针,猛地穿透了他的心。方才,她那语焉不详的言辞他听了个大概,却也隐隐觉出些不对劲来。这些不对劲,很有可能便是日后他与素衣之间鸿沟,定要想办法弄个一清二楚才好。风湛雨满腹狐疑,正寻思着何时觅个时机问清一切,却听房门蓦然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名女子,一身月白的素袄襦裙,袖口是淡淡的浅绿,清雅如同秋日的雅菊,冰肌玉肤,腰肢袅倩,风姿纤纤自是不消多说,就连眼波也妩媚动人得紧,徐徐前行,裙摆荡漾成一枝风中的折柳。素衣一见那女子,不仅觉着她风姿卓绝,更是甚为眼熟,却又一时记不得曾在哪里见过她。

那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风湛雨却是意外地起身,恭恭敬敬地叫她:“二师父。”素衣惊了惊,原来,眼前的这个女子便是师父口中那个厉害非常的凤莫归,同是修道之人,这凤莫归看起来如此年轻倒也就不稀奇了。

凤莫归脸上满是温婉的笑意,虽是朝向风湛雨说话,可目光却一直载素衣身上打转。“雨儿,那药可还够用么?”

“暂时还够。”风湛雨点点头,掏出青瓷瓶子嗅了嗅:“再用个五天应是不成问题。”

“沉香冰蝉子固然是解奇毒之圣品,可本身却也有甚厉的毒性,会伤及眼耳口鼻,致使双眼失明,或者无法说话,双耳失聪,嗅觉失灵,需要与紫翾翎叶调和炼制才可用,此次因事出突然,我身边未曾带有紫翾翎叶,唯有过些时日,我回叙州府去寻些来。”凤莫归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查看素衣的伤势。片刻之后,她执起素衣的手,号了号脉才慢条斯理地对素衣说道:“倘若近日里突然觉得不适,不必太过紧张,那是沉香冰蝉子的毒性使然,只要服了紫翾翎叶便没事了。”

素衣感激地望着她那细致的眉眼,心里总觉得疑惑,不知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只得轻轻道谢:“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你称我为前辈?”凤莫归挑起眉,似乎对于素衣的称呼不太满意:“你是雨儿未过门的妻子,随他叫我一声二师父,应是不为过吧?!”她似笑非笑地以手背掩住唇,漆黑的眼眸灼亮似星子。

素衣兀然语塞,看出了她眼中调侃得笑意,一时之间,倒还真不知这声“二师父”是当叫还是不当叫。若是叫了,只担心自家师父不悦,若是不叫,却又似乎有失礼数,如此一来,颇有些为难。

“二师父,素衣面皮薄,你就莫要调侃她了。”风湛雨也看出了凤莫归调侃得心思,也看出了素衣的踌躇于尴尬,略有些无奈地转移话题:“这几日,您为何不肯留在弑血盟的堂口好好休息?”他自然是担心二师父遇到寒霜渐,两人起什么冲突。虽然大师父曾经保证寒霜渐决不会动二师父一根汗毛,但他仍觉不放心。以寒霜渐对他的态度而言,只怕对二师父有难以想象的爱恨绞缠。若是狭路相逢,谁能说得准一切?

怕就怕人算不如天算!

“若是他人有心要寻我,纵使我上天遁地,也必然是避不过,何必兀自伤神?”凤莫归不甚在意地浅浅一笑,话语淡然,平静得似乎有些过分。“听你大师父说,他为了逼你说出我的下落,曾经动手伤了你,如今可还要紧?”缓缓踱了几步,她突然回头,清澈的双眸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诡谲。

“不过小伤,早就不碍事了。”风湛雨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问到这件事,着实愣了一愣,似乎是由于素衣在场,他不便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倒是二师父,你要时时多加小心才好,我担心——”

“他顶多咬牙切齿一番,不会拿我怎么样的,若是真要怎样,我哪有机会活到今时今日?”凤莫归打断他的话,淡淡地一边回答,一边悠闲地觅了根椅子坐下,黑眸中精光一闪,却仍不动声色,看似不在意地瞥了素衣一眼,话中有话:“二师父知道你孝顺,如今,你只需好好照顾你未过门的妻子,如此可人的女子,切莫被人寻机给抢走了!”

风湛雨并不回答,只是敛了眉目,依旧坐在床沿边,紧紧握住素衣的手。

素衣知道他们口中那个“他”必然是指自个儿的师父寒霜渐,一时只觉有些尴尬,不好开口说什么。毕竟,师父伤了七哥,那是无法变更的事实,不知他们上一辈有些什么恩怨,自然也就不适宜发表什么看法。而这凤莫归虽然看似和蔼,却似乎是时时话中有话,每一次开口都仿佛意有所指。

眼见着晨曦的微光照在凤莫归的身上,似乎将那湛黑的眼眸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辉,素衣突然没由来地打了个寒噤,在心里笃定了一个猜测。

她终于知道这凤莫归为何看起来如此眼熟了!

那眉眼,那身姿,那神韵,竟然如此肖似她曾在南京留都的宫殿中所见的“破军星”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