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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悲戚,是任何人、任何事或者任何情,也无法修复填补的空洞,终其一生,永远肆虐着身体和魂魄!

素衣是个多么倔强烈性的人,她自是有数。即便届时,素衣能撑得过去,必然也是同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气了罢?

“素衣不会的。”寒霜渐的脸色越发地沉郁凝重起来。殷心所说的这一切,他早就想到了,不过,他却心口不一地兀自强辩。“为师很了解她,即便这个孩子不幸夭折,她也不会像你说的那般有自尽轻生的念头。她能挺得过来。”没错,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若是素衣生无可恋,那么,一切也不过仅仅是换个形式,还是继续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下去。所以,无论如何,他今日非要将那个孩子抢到手不可!

殷心冷笑一声,不曾沾染胭脂的唇却显出殷红的色泽,缓缓地吐出了声音,带点不可置信的轻蔑:“素衣如今日日在痛苦中挣扎,您却还要执意在伤口上撒盐?!师父,您真狠!”为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赌一赌,赌师父对于素衣的情意到底有几分。毕竟,素衣从小到大,一直最听师父的话,也最得师父的疼爱,若是师父念及哪怕一点情意,都应该会心软吧?!

“为师也是迫不得已的。”寒霜渐的眉蹙了起来,渐渐变了神色。似乎是自己也有些难以承受,他撇开眼,不着痕迹地逃避着那可能酿成的事实,声声提醒着自己稍不留神便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这个孩子留在素衣身边,只会让她更加难以忘怀与风湛雨相关的一切,让居心叵测之徒有机可趁!”

那个孩子是风湛雨的,那么,必然也与凤莫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保她不会借着那个孩子施行什么阴谋,坏了他这么多年的计划——不,或许,她的目的本就在此!让自己的爱徒引诱素衣,然后企图把一切都破坏殆尽。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诡计多端了,他不可不防!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斩草除根,连一丝丝的孽因也不留下!

“师父纵然是了解素衣的,毕竟这么多年来,您一直都是有目的在教导着她,让她完全往您所引导的方向前行,不是么?”殷心的眼睑轻轻地一跳,眼底压抑着静静的讥讽,不声不响地浮上来,几缕散发落在额前,划下极淡的阴影,更衬她那温婉的容颜淡然似水,冰雪一般剔透。每一个字出了口,都变成无形的刀刃,一冽冽飞向寒霜渐,极慢极慢,却是避无可避。“所以,您才能步步为营,一直掌控着大局,可是,你什么都能估算,却不能估算人的情意,风湛雨不就是你谋算中失策的一步棋么?”她似乎是故意的,故意用这些言语激怒寒霜渐。她太了解自己师父了,只有在他气急失去理智之时,她才有可能带着朱见济全身而退,否则,她便只能继续拖延时间,绝不会有逃逸的机会。

寒霜渐眯起了眼,眸中一片风暴,悄悄酝酿出了杀意。“你究竟知道多少事?!”他一边在心里估量着她可能知道的事,一边把所有的压抑均化为了冷笑,咽在心底。殷心素来是向着凤羽绯的,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凤羽绯所藏匿的地方,可是却从不曾告诉他。这个女子总有那么几分像凤莫归,聪明却不显露,让人猜不透。若非因为她是自己的嫡传弟子,他会错以为,她是凤莫归的徒弟。“是你那好姑姑告诉你的么?!”除了凤羽绯,不用再做第二人想了罢,就连上一次,殷心与殊颜趁着清远骗他离开京师之际偷偷给了素衣剧毒伤眼的药,也必然是因为听信了她的教唆,才会这么做的。

殷心微微垂下眼,披散而下的发梢几乎垂及脚踝,就像披着一匹闪闪生光的上好缎子,愈发衬得她的眼眸明亮如星。“殷心没兴趣知道那些陈年旧事,也不想掺合什么计策谋算。”是的,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她只是不想掺合这些纷杂繁芜的恩怨罢了。“倘若师父还念及那么一点点师徒情意,便该放过素衣和这个孩子,莫要逼她踏上死路!”

“你是铁了心要与为师作对么?!”他直直看着她,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不相关的路人,明明是三伏天气,可他淡然的语调,冷得像是腊月寒风。

“师父如果要这么说——”殷心还是那副平静安恬如水的模样,未曾勾勒的纤细眉端黑而精致,斜斜飞起,像是鸟的尾翼一般,带着淡淡的傲气,字里行间语气坚决如铁:“那么,请恕殷心不孝!”

“好!既然如此,你就莫怪为师不念师徒情分!”

眼见着寒霜渐变了脸色,眼露杀机,殷心不由心惊肉跳,遍体生凉,可脸上仍旧维持着满不在乎的笑容,带着一丝丝风凉味,继续拓展着话题拖延着时间:“师父既然可以为了刺杀朱见濬,能够一剑刺伤四儿,今日即便是失手将殷心打成重伤,也在殷心的意料之中!”她不着痕迹的瞄了瞄偏殿的门和窗,寻思着从什么路线逃逸更有胜算。

“殷心,你——”那一刻,寒霜渐的面色倏地变为煞白,眼睛黑洞洞地望着身前的她,像两口黝黯干涸的井,深不见底。他完全没想到,当日在祭天大典之上,殷心竟然能够识破了他的幻术,也难怪他今日幻化作四儿的模样,她极快便觉出了不对劲!

那一日,他本是想要救朱祁钰,不想,他的这班好徒弟们却事先就有了对策,到了后来,他无意中见到朱见濬,一时兴起,想要借此挑拨风湛雨与朱祁钰的关系,便决议刺伤朱见濬,激怒朱祁钰,不料,四儿那丫头竟然一下子扑了上来,他收不住那剑势,便就伤了四儿。

看来,经过这次之后,他们师徒之间的情意必然只有破裂一途了!

“难道不是么?!”殷心轻轻地笑着,平静的举止表情之下,她其实极为紧张,心弦蹦得极紧,也将怀里的朱见济抱得越发紧了,眉宇间有一种恣肆且无拘无束的轻慢随着神色流露了出来:“师父,你敢当着殷心的面否认那日祭天大典上伤了四儿的人是你么?”此刻,她已经瞥倒了那殿门外若隐若现的身影,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四儿来了。

虽然四儿修为极差,不过,应该可以拖住师父一阵,只要她觅着机会奔出殿门,将怀里的朱见济交给其他人,或者招来朱祁钰以及大内锦衣卫,那么,就算是大成告功了。她或者四儿即使伤了也不要紧,毕竟是自家师父,应该不会狠心下杀招才对,关键是要把素衣的儿子给保住,不能让师父给带走!

“没想到,为师自认高明,却还是瞒不过你!”寒霜渐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打算再隐瞒什么了。他棱起眉,已不复往昔那样慈颜微笑的温柔,举手投足间只有无边无际的冷漠,无边无际的寒沉,就连笑也是那般阴冷如斯,仿佛一口古井涟滟了百年月光后留下的寒气,沁魂噬骨!“也罢,就算为师承认了,又怎样?!这孩子,为师今日是非带走不可,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话音未落,他便要出手抢孩子。

“师父,你说得是真的么?”身后突然传来殊颜的声音,令他的动作突兀地一顿。“那日假扮七哥刺伤我的人就是你?”殊颜的声音犹如久睡的人突然从梦中惊醒,带着迷惘与错愕,对眼前的一切反应都如同是慢了半拍。

她本是打算去尚膳监,不料半途上遇到了朱见濬那个磨人精。那小鬼直嚷着要向姐夫讨了她去端本宫侍驾。她左思右想觉得事有不妥,决定还是先折回来给朱祁钰通个气,免得朱祁钰一时不察,平白把她给送人了。谁料,刚到偏殿外头,却见那几个乳娘怔怔地望着她,神色有些不对劲,询问之下,才得知,“她”刚入偏殿不久,不知是几时离开的,众人都没发现。殊颜暗叫一声“不好”,立刻往偏殿跑,一边跑一边吩咐乳娘立刻禀告朱祁钰,并且招来大内锦衣卫。尔后,她悄悄站在偏殿门外,果然听见了自家师父和心姐姐的对话,整个人像是被雷给劈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寒霜渐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径自又补上了一句:“为什么?”似乎是还没搞清楚其间的来龙去脉,她怔怔地上前几步,一把拉住寒霜渐的袖子,满面困惑地望着他。

“没有为什么!”寒霜渐看着她那迷惘得让人心疼的表情,心里猛然震颤着,心里有一根弦很痛,细细的痛,却痛得牵肠挂肚让人无法呼吸。毕竟是自己自小养大的爱徒,伤了谁,他都不忍。如今,彼此却不得不撕破脸,再相见时,定然已是形同陌路,叫他情何以堪?可是,他却不得不逼迫自己狠下心肠,猛地一甩袖子,摆脱殊颜的束缚,右手如同钩爪,直探殷心的手中的赤红锦缎蜡烛包。

“把孩子给我!”

说时迟,那是快,只见跪倒在地的殊颜一把抱住寒霜渐的腿,咬紧牙,死死不松手。殷心瞅准了空暇,抱着朱见济便往殿外冲。寒霜渐急了,一脚将殊颜给踢开,一掌抓向殷心的左肩,牢牢扼住,痛得殷心双手一麻,一时无力,眼见朱见济便从她的双臂间滑落了下来!

寒霜渐伸手想要接住那个锦缎包,殷心强忍着疼,摆脱了他的束缚,捞住那锦缎包往上一抛,拉扯之间,只见那包裹着朱见济的赤红锦缎包被抛上了半空!

寒霜渐毫不留情,一掌击向殷心的后背,强劲的内力震得她当下便喷出一口血。他正待胸有成竹地飞身接住朱见济,可殊颜却不知怎么的,硬是爬过来,再一次紧紧抱住他的腿,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无法摆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见济从半空中落下来!

一道赤红的影子飞掠而过,在朱见济即将落地的瞬间,捞住锦缎的边角,阻止了这血溅当场的惨剧!

“姐夫!”

眼见着那赤红的影子将孩子安安稳稳抱在了怀中,殊颜这才尖叫一声,颓然松开手,一口气接不上来,顿时瘫在地上,全身恶痛,像摊稀泥似的!

寒霜渐自然是认得朱祁钰的,可这一次,却是他第一次真正与朱祁钰对恃,他总觉得眼前这个身着赤红团龙常服的年轻男子太过深沉,有着不属于其年龄的老成与镇定。

“反正他也不是你的儿子,倒不如把他给我!”他伸出手,一张脸依旧冷冷淡淡,吐出来的字眼个个犀利,似乎全都刻意戳在朱祁钰的痛处之上:“做现成的爹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更何况,你还是大明天子!”

“是么?”朱祁钰低头看了看襁褓中的朱见济,只见那小娃儿眨眨眼,打个哈欠,小脸微微一偏,靠在他怀里便睡过去了,浑然不觉这些大人人因他起了多大的纷争与纠葛。朱祁钰这才吁了一口气,抬起头,那深邃的目光,带着隐隐燃烧的火炬,毫不留情地烧向寒霜渐:“寒先生真不愧是“无相居士”,如此神通广大,好像会读心术一般,朕在想什么,你似乎全都知晓。”

“我知道,你不过是想要借这个孩子讨好素衣罢了。”见朱祁钰面不改色的模样,寒霜渐一时反倒闹不清他是什么用意了,略略一愣,含糊地顺着自己方才的言语继续说话:“没错,把这小孽种交给我,可谓一劳永逸,既可以断了素衣的念想,也免得你往后见了心烦!”在他看来,这个孩子对于朱祁钰,除了能够讨好素衣,以捕获素衣的芳心外,实在是毫无用处,他的言语也算是顺遂了其意愿,朱祁钰没有理由会拒绝。

朱祁钰摇摇头,挑起墨眉,眼中有一道精光一闪而逝,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戏谑和讥诮的意味:“可惜的很,朕非常喜欢这个孩子,不管他是不是朕的骨血,只要他是素衣生下的,就是朕的儿子,朕绝不可能把他随便给别人。”末了,他居然半真半假地慢慢勾起了薄唇,染足了危险而邪恶的笑意,像是感激他的热心,又像是讽刺他多管闲事,感觉诡异极了!“寒先生一片热诚,实在难得,只是,朕恐怕会让你失望!”

“你!”寒霜渐微眯着眼,瞪着眼前这笑意深沉的年轻男子,额上的青筋猛地一抽,脸色忽红忽白,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

他没有料到,朱祁钰竟然会说出这样变得话来。难道,是他把这个年方二十三的男子看得过太简单了么?

为何他会觉得眼前这个有心机深沉诡谲,城府深不可测?

莫非,他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眼见着寒霜渐额间青筋暴露,朱祁钰这才从容不迫地敛淡了笑容。他低下头,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轻轻抚着朱见济的小脸,薄唇露吐出的字眼不折不扣,带着狠绝:“寒先生擅闯大内,理当罪诛九族!朕倒一直都很想效仿一下太宗皇帝,诛人十族!”他没有抬头,只是再度挑起剃锐的眉,嘴角的笑意褪到最后,只凝了一分皮笑肉不笑,更添了几分阴冷。“据说,寒先生与前兵部尚书邝埜乃是八拜之交的兄弟,那么,邝家上下一百三十二口人,连同亲戚,师友,邻里,怎么也有数千人吧,是不是也都可以算入这十族之内呢?”极轻的声音,透着温文,可是听在寒霜渐的耳中,却无异于恶鬼咆哮。

“你竟然威胁我?!”

寒霜渐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威胁倒是谈不上,不过,寒先生是修道之人,应该也不希望有无辜者因你而遭飞来横祸吧?!”他的薄唇上带着笑,眼里却闪烁着冰冷寒光,微微一睨,那目光便倏地化作一支锋利的箭,令人不寒而栗! 眼微微一眯,俊脸上笑容尽失,身旁气氛陡然一变,神色也变得如恶鬼般吓人:“奉劝先生一句,皇家内苑,先生最好不要再来,如若惊吓了朕的爱妃和儿子,别怪朕心狠手辣,诛人十族!”

“好!”寒霜渐几乎气结:“算你狠!”他知道朱祁钰绝对是个说得出便做得到的人,要是他真的再来,朱祁钰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定然会拿邝家人开刀!若是有无数人因他而死,实在是徒增杀孽!他转过身,很是不甘心,却见门口有一个内侍,扶着一个素白的身影。

原来,是素衣!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无力地依偎着门框,下盘虚浮,双眼无神,脸色煞白,一看就知道是因生产而导致身子极度虚弱。寒霜渐凝起脸,目不斜视地往前,在与她擦家而过之时,他冷然开口,全无往日的慈眉善目,只有无情。

“今日,你我师徒之情一刀两断,他日再见,只当陌路,你好自为之吧!”

素衣一句话也不答,煞白的脸上满是平静,也不知是全然未当成一回事,还是太过震惊被震慑了。眼见寒霜渐离开了,朱祁钰这才快步上前。“御医不是今日才说过么,月子没坐满,你切记不可下床,更不能出门,若是落下病根可怎么办!?”他想要抱她回独倚殿去休息,可一时却又不敢随意将自己的儿子塞给旁人,只好一只手抱着已经睡熟的朱见济,另一只手有力地箍住素衣的腰,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内侍宫娥们将受伤的殷心和殊颜扶去休息了,素衣有些急切的哀求朱祁钰,那颤巍巍的声音像是随时可能涣散成为一堆灰烬,令他免不了一阵心酸,深深心疼。

“儿子给我抱抱!”

他无言,将朱见济交到她的手里,怕她手臂无力,干脆把她连同儿子一起紧紧地抱住,这才感觉自己的怀抱充实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不再空洞如斯。

怀中紧拥着的,是他的妻子与儿子,是他今生今世所要倾力守护的全部呵!

枝节横生

殷心与殊颜虽然相继受了伤,但并不重,稍稍休息了两天也都无碍了,可见,寒霜渐到底还是惦念着师徒情分,没有狠心下杀招。素衣虽然能够理解寒霜渐的用心良苦,但经过这场变故,近二十年的师徒情分终是到了尽头,彼此不得不分道扬镳,各自曲折,难免黯然神伤。而自此之后,素衣也似乎是心有余悸,不放心再将朱见济交给乳娘,生怕再有居心叵测之徒潜入内廷,致使自己的宝贝儿子有什么闪失。朱祁钰思忖之下,不仅增派大量锦衣卫侍卫严守独倚殿,更是索性让朱见济也一并住在独倚殿中,除了他与殷心可以抱着这小娃儿出去透透气,其余时间,不让朱见济离开素衣的视线一步。

当日,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捞住那锦缎的边角,这小娃儿说不定就已经夭折了。且不提意外,若是当日,寒霜渐成功从殷心的手里抢走了朱见济,他完全不敢想象,失去了这个孩子,素衣会伤心成什么模样。事已平复之后,他虽然力持平静,表面看来什么事也没有,可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后怕。时时在文渊阁批着奏折,他突然地就惦念起了儿子,非得要立刻摆驾去独倚殿,亲眼见着那小娃儿安然无事,才有心思继续批奏折。

近日以来,不断有言官上疏,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上个月,金英家奴李庆等人挟取民船六十艘运载官盐,并不慎杖死了船夫,事后又用丝绸金帛私下行贿淮安知府程宗,妄图逃逸。虽然程宗最后被贬戍辽东,李庆等人也悉被绞杀,但刑科给事中林聪等人还是不肯罢休,针对此事,劾奏金英怙宠欺君,怀奸稔恶,并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镒、王文等人畏权避势,纵恶长奸。当时,素衣正在待产,他没心思理会这些言官奏折,只是吩咐锦衣卫暂时逮治陈镒与王文,问清来龙去脉之后,又将他们都释放了。金英也并未受到任何斥责。可是,最近,就连都察院也开始频频上奏,还附上了类似清单的奏折,一一揭发金英及其家奴受贿或贿赂官员的龌龊事,并直接要求他对金英处以极刑,抄家没产。

朱祁钰对这一切不是没有思忖过,只是一直都没能想出一个妥善的对策。

金英在司礼监执事多年,并不是个作恶多端的人,自他登基以来,一直辅佐朝政,堪称是他的亲信内侍,劳苦功高。可是,他也知道,在铲除阉党之时,有不少早前在王振处谋得职位的官员曾向金英行贿财帛,金英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将他们上报。例如,工部尚书石璞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水至清则无鱼,但,他也不想因此而助长内侍营结私党,以权谋私的风气,否则,难免不会再出第二个祸国殃民的“王振”!

看来,也是时候让金英交出司礼监的印信了!如今,杨善等人想必也已经到了瓦剌驻地,一番推波助澜,议和之事定然能成,所以,还得在与瓦剌议和之前便将内廷的杂事处理妥当才是,以免横生枝节。

朱祁钰搁下手中的笔,长吁了一口气,只觉着心中噎着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堵得慌。

这朝政繁芜之事实在是不胜枚举,言官们三五不时上疏劾奏,他是理会彻查也不成,视若无睹也不成,时时需要两全其美之策,谋算太多,脑子也会有所混沌,真是想来便觉烦躁。站起身,他捶了捶有些僵硬的手肘,决定还是回独倚殿看看自己的妻儿。

只有在面对她们的时候,他才能抛开这些不能对人言的烦恼,全身心地沉浸于幸福的感觉中。谁也不会知道,他的梦想其实那么简单那么平凡,他只是希望与自己心爱的女子一世逍遥,看着自己的儿女长大成人,他所期望的,其实,只是享受尘世间最单纯的天伦之乐。

入了独倚殿,素衣刚为朱见济哺完乳,将朱见济给了殷心抱。她满头长发披散在肩上,流水丝缎一般滑亮,只斜斜地簪了凤钗,领口尚未整理妥当,因生产而丰满的前胸若隐若现,宛然一道绮丽的风景。因为生产时失血过多,她虽然显得有些精神不济,所幸产后调养得当,渐渐也有了奶水可以哺乳。而朱见济也不复刚出生时那小猴子一般奇怪的模样,白白胖胖,煞是讨人喜欢。

朱祁钰向来眼尖,不自觉地便就瞄到了那美丽旖旎的风景,却故意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在眸底径自划过一丝黯沉的光芒。“用过膳了么?!”他坐到床榻旁,一边不动声色地偷偷瞄着那绝美的风景,一边在心底啧啧喟叹着自己回来得正是时候,竟然无端端遇上这样的艳福!怕她无意中伸手整理领口,他索性抓起她的一只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很纤细修长,柔弱无骨,像是一捏就会碎,他便就这么感觉她柔嫩的掌心与自己肌肤相贴的触感,享受视觉与触觉的双重盛宴。

嗯,虽然早就看见过了,不过,果然还是现在这般若隐若现最牵人心魂呀!

当然,还得兼上偷看的滋味,实在刺激!

月子里头,小娃儿时不时地需要哺喂,朱祁钰怕素衣刚养好了一些的身子又被拖垮,便就下令尚膳监每隔一个时辰便进献膳食,不仅得要忌那些沾不得的食物与调料,还得要保证味美开胃,直把尚膳监那票御厨给折腾得人仰马翻,焦头烂额。

素衣浑然不觉他那黑玉似的眼眸正偷偷瞄着她领口之内,更不知他那平静的外表之下掩藏着怎样的所思所想,只是老老实实地点头:“整日这么用完膳便躺着,实在难受。”她实在很想下地走走,舒活一下筋骨,却只能想想便作罢。月子里头自然禁忌多,可其实,也该怪自己,要不是她怀孕时身子养得不好,也不会因身子虚弱在生产时流那么多血,遭受那么大的痛苦,如今,也不至于被殷心姐给禁足,连床也不准下。

“月子里头最容易落下病根,马虎不得,不管怎么说,你的身子最要紧!”朱祁钰无声浅笑,俊脸上却是很认真的表情:“等满月了,你想怎样便怎样,朕绝不多说一句话。”

素衣点点头,垂下眼,不敢望着他的脸,可心里却悄悄涌过一丝暖流,莫名的情绪充斥着胸腔。

白天里,孩子吃饱了,几乎都是安静地睡着,即便醒了,也都是殷心在带。最近政务繁忙,他闲暇不多,可他纵使再忙,下了早朝也定要折回来看了孩子才肯去文渊阁,有时,他还会心血来潮,索性抱着孩子去文渊阁批奏折,一副不亦悦乎的模样。晚上,她睡得早,因为身子差,往往睡得沉,从未听见过孩子夜啼,不免叹息这孩子有着与七哥一样的温柔贴心。可是后来,她某一夜无意中醒过来,却发现月色之下,朱祁钰正在大殿里无声地来回踱着步,拍哄着怀里的孩子,显出了为人父的慈爱神色。而孩子时不时地轻轻哭喊几声,他都微笑着诱哄着,耐心十足。好不容易,孩子终于不哭闹了,他蹑手蹑脚地将孩子放回摇篮里,见她睡着,便轻轻地在颊边偷了个吻,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回软榻上,可是,他躺下还不足一刻钟,孩子便就又嘤嘤地哭闹了起来,非要他抱着哄着才肯安静。他便有耐着性子起身重新抱起孩子,在大殿里又开始踱步、拍哄。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折腾着,直到卯时,殷心起身了,孩子也似乎折腾够了,终于安安静静地入睡。他便才极小声的嘱咐殷心,尔后换了常服去上早朝,丝毫不见疲惫与抱怨,脸上全是为人父者的喜悦与骄傲。

这一切,怎能令她不动容?

“今日倒是难得的天气凉爽,你怎么不好好睡会儿?!”

朱祁钰也浑然未觉素衣的所思所想,他的注意力都在那绝美旖旎的“风景”上头,嘴里本能性地劝慰她好好休息,可是,当素衣依言真的躺下准备休息时,他才惊觉那“好风景”已经骤然失去了观赏的角度,登时有些懊恼地暗暗蹙了蹙眉头。

早知如此,就让她多坐会儿了!

虽然有些懊恼,可他依旧握着素衣的手。

她的手想是因为冰蝉子作祟,一年四季好像都是那么凉凉的。记得以前,母妃曾经说过,手凉的孩子没人疼。他当时还年幼,生怕自己就是没人疼的手凉孩子,紧张得专程询问身边的宫娥内侍,直到确定自己的手即便是三九寒天也很温暖,怎么也不会成为没人疼的孩子,这才放下心来。

他的素衣是个手凉没人疼的女子么?

不,不会,即使所有人都弃她而去,只要他在她的身边,他便会竭尽全力,给她天下间最无微不至的珍宠与疼爱。

他的素衣,一定要在他的守护之下,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望着心爱女子平静的睡颜,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许诺着。那些誓言虽然不能说出口,但是,他会记牢每一个字,用毕生的时间去一一兑现,绝不食言!

他就这么痴痴地看了素衣好半晌,待得她睡熟了,他才轻轻松开她的手,体贴的为她覆上薄被,起身从殷心手里接过朱见济。

朱见济如今长得胖嘟嘟粉嫩嫩的,正津津有味地吮着胖乎乎的手指头,一见他便就咯咯地笑,眼儿都弯成了豆角梢。那可爱的模样,逗得朱祁钰忍不住沾沾自喜地在自己儿子那嫩嫩脸颊上亲了好几下,再也不肯还到殷心手上了。

眼见着天气不错,凉风习习,他便抱着朱见济去大殿外走了走。那小娃儿长得极为讨喜,骨碌碌的大眼睛很有灵气,特别像素衣。朱祁钰只要一撅起嘴稍稍逗逗他,他便笑得煞是可爱,令朱祁钰原本抑郁的心情也随着那纯净的笑容消失无踪。

正当朱祁钰乐不思蜀地逗着儿子时,却听锦衣卫指挥使晁天阙匆匆来报,说唐家兄妹觐见。朱祁钰思忖了一下,舍不得放下儿子,便抱了朱见济一同去见唐家兄妹。

唐子搴兄妹一路风尘仆仆从瓦剌赶回,一路上风餐露宿,看模样似乎颇有些疲惫,可是却不想耽误大事,甫一进入京师,便直接去了锦衣卫衙门府,由晁天阙做好安排,入宫觐见圣驾。

一见到朱祁钰的身影,唐翥儿便免不了激动之色。她已经有半年多不曾见过她的殿下了,今日这么急着入宫,也多半是源于她的催促。唐子搴自然知道朱祁钰在她心目中所占的重要地位,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个道理,自己这倔傻的妹子似乎一直都想不明白,劝阻无奈之下,他也只好由着她的性子。或许,只有让翥儿亲眼见到朱祁钰对尹素衣的痴迷,才能打消她痴缠的念头吧?!

笑靥上沾染了羞涩的粉红,唐翥儿急急地理了理衣襟,自认全身上下全无不妥处之后,便往前迈了好几步,若不是碍于皇宫内廷,她几乎想要欣喜地奔上前去了。可是,在她瞥见朱祁钰怀中那赤红锦缎包裹的是个胖嘟嘟的小娃儿后,脸上的笑容便不自然地骤然一僵!

早听哥哥说那尹素衣有了殿下的骨肉,没想到,这一次,竟是让她亲眼见到了殿下抱着孩子的模样。她努力地眨眨眼,双手无意识的绞着衣角,眼里充满窘迫与嫉恨,却还要逞强着挤出笑容,却不知,那笑容如今已不复甜美,简直是像要哭出来了。

“回来了?!”朱祁钰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扭头看向兄长,并没她意象中的热情与宠爱。她的身子不禁一震,小脸上瞬间便没了血色,眼里满是彷徨。

“回来了。”她极小声的回答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那泛着湿意的气体占满了整个胸腔,她才摇摇晃晃地走回兄长身边,一言不发。

唐子搴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他自然知道朱祁钰为什么会抱着孩子过来,算算时日,那尹素衣想必还在坐月子,一方面,朱祁钰自然是因为喜悦之心难以言喻,另一方面,也或许是希望借此断了翥儿的痴恋,让她早日再择良婿吧?!

“你不就是有儿子了么?”唐子搴挑起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逗了逗指间的小蛇,神情却有几分无奈。“犯得着这么喜不自胜,专程抱到我跟前来炫耀一番吧?!”听这话语,他似乎还很难得地颇有几分嫉妒,嫉妒朱祁钰有儿子可逗,而自己却还是孤家寡人,只能逗逗手指间的“五彩瑶池”。

朱祁钰望着唐子搴,嘴角浮现一抹笑。那笑,有他一贯的温文,却也藏着几分让人猜不透的兴味。“就算是炫耀又怎样?”他半真半假地斜睨了唐子搴一眼,故意献宝似的把怀里的宝贝儿子凑到人家眼前去晃了晃:“说到底,朕现在有儿子了,可你却还没有!”

喝!这是多么明显的挑衅呀!

唐子搴原想伸手摸摸这个咯咯笑的小娃儿,可思及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毒物,若是一个不小心让这小娃儿沾染上了,朱祁钰不即刻翻脸宰了他才怪!他忍住笑,正色地扬起眉,言语之间自信满满。

“我可不着急,总会有的。”

朱祁钰听毕不由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经意,想是闲话家常一般,连语气也是那般漫不经心,黑眸灼亮得骇人。“你倒是恁地悠闲,这一去便花费了不少时日。”犀利的黑眸扫过来,平日那悠闲的神态,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出鞘般的锋寒取代,全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令人胆寒。“情势如何了?”

唐子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在偷听窥伺,这才谨慎地开口,为了小心使得万年船,话语间仍是带着诸多暗语:“已经同韩赵燕齐商量妥当了,食髓蛊药方不可外传,但下个月,他会亲自登门。”拧着眉,他低声开口叮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届时,你定要安排妥当才好。”

朱祁钰点点头。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皆露出会心的一笑。

一旦韩赵燕齐出马,朱祁镇身上的蛊毒自然就不足为惧了。可唐子搴这话语却并不单纯,涵义颇多。

一方面,除了说明韩赵燕齐愿意来京师解为朱祁镇解蛊毒,另一方面,也是在暗示朱祁钰,也先有议和的诚意,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应该就会奉还太上皇“朱祁镇”,而韩赵燕齐也会趁着那个机会入京师,届时,不仅仅要找好机会将真假朱祁镇做个交换,更要安排一个不会泄露机密之处,方便韩赵燕齐接连朱祁镇身上的蛊毒。

就在此时,内侍总管兴安惦着脚,一路小跑,急急地来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自从当日在坤宁宫发生了不愉快之后,朱祁钰便再也没有见过汪云慧。毕竟娶了汪云慧这么久,即便没有夫妻感情,但多多少少也是了解她的,他自然知道,她即便是嫉妒素衣,也不会表现出来,更不至于那么蠢,挑在那种非常时候表现出来。“她有什么事?”微微蹙起眉,他平淡地问了一句,看模样,似乎并不太在意。

兴安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上的神色,知道皇上今日心情不太好,抱了儿子才有了点笑容,若是汪皇后再像那日那般口不择言,说不定更会惹来的厌弃。“皇后说有重要的事,今日非得要见到皇上不可!”比较起来,杭贵妃似乎就聪明多了,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宠她快宠上天了!

“有了儿子,难免家务事多!”唐子搴戏谑地朝朱祁钰做了个诡异至极的表情,话中带着那么明显的风凉意味,似乎是为了报复他之前抱着儿子炫耀的行径:“我与翥儿先出宫去了,外头的事,你不必操心!”

朱祁钰轻轻颔首,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唐子搴便率先行礼。

自始自终,唐翥儿都只是看着朱祁钰,像个局外人,眼神恍惚,面色泛白,一句话也没有说。

与汪云慧擦肩而过之时,唐翥儿不禁停下脚步,扭头望着汪云慧所去的方向。如今,汪云慧已经贵为皇后了,可是,翥儿却看得出,她定然过得不轻松。深蹙的眉,结着愁郁的眼,深埋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似乎是不愿意被人看清脸上的表情。之前,殿下便一直都很冷落她,如今,殿下有了尹素衣,只怕更是对她不闻不问了吧?

难道,殿下就真的这么珍视那尹素衣么?

假如,自己硬是入了宫,逼着殿下册封了她妃嫔之位,那么,她的处境是不是也会和汪云慧一样,成为这华丽后宫中可有可无的摆设,坐看韶华空逝,最终一无所有?!

或许吧,可是她却那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一切。其实,像汪云慧一样也没什么不好呵,哪怕只有一个虚无的名分,至少也能证明,自己曾经是他的…

虽然明知这样的想法很傻,可是她还是止不住地向往。

哪怕没有情,空有一个名分,也是好的。

才刚拐过回廊,汪云慧抬起头,远远地便见到一身赤红常服的朱祁钰,身姿挺拔,更显得潇洒俊逸。他抱着那出生还不到一个月的儿子,脸上满溢的喜悦之色像是烧红的烙铁,一下一下狠狠地捅在她的心尖,烧灼出剧痛且难以愈合的疤痕,几乎揉碎了她的心。

“臣妾恭喜皇上喜获麟儿!”步履盈盈地到了朱祁钰跟前,她平静淡然地躬身福了一福。不敢抬头去看那个孩子,生怕多看了一眼,便再也止不住自己心里铺天盖地生长着的嫉恨的藤蔓。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可却没想到,如今,它对于疼痛竟然还有知觉!

她是他结发多年的妻子呵,不仅不受宠爱,且一无所出,反观那杭贵妃,入宫不到一载,便就为皇上诞下了麟儿,为什么?

即便她不如杭贵妃美貌,可是,她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冷落她,对她视而不见?

朱祁钰径自逗着朱见济,心不在焉地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厌烦之色,只是不在意地随口问道:“皇后今日这么急着见朕,莫非就是为了说这个么?”按理,素衣生了孩子,皇后英爱派人送来贺礼并亲自过来探望,可是鉴于早前那不愉快的经历,皇后只是将贺礼送到了独倚殿外,没敢亲自呈进来。

“臣妾不自量力,想求皇上一件事。”

汪云慧耷拉着头,睫间不知不觉就起了一层潮意,却还是很勉力地挤出微笑。她知道,于她的身份,她是完全不该过问这件事的,而且,这件事既有可能犯了皇上的忌讳,届时,她只怕是更遭皇上厌弃。可是,她却不能将话就这样埋在心里。

朱祁钰的脸色一如平常那般温和,可下颚却因她的言语而有些绷紧,显出了一丝与平日不同的严厉。那锐利的黑眸很随意的一扫,尽管笑着,却只有冷冷的意味,不见半分温暖:“说吧,朕会考虑的。”

汪云慧心一沉,知道这事要是一出口,自己定然讨不着好,却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朱祁钰:“臣妾恳请皇上早些与瓦剌议和,让太上皇速速回来吧!”

“皇后,你贵为六宫之首,也该知道大明的祖训吧?”

朱祁钰轻轻哼了一声,抑住心底涌上来的冷笑,眉宇之间堆叠起层层阴鹜,一个字一个字地将那“祖训”被背出来,介意告诫她。“身为皇后,不可随意干政!”

要怎么做,他心里有数,不需要她来教,更不需要她背后的孙太后来教!

“臣妾并不是想干政,臣妾只是——”汪云慧急急地想要辩解,可话语即将出口,她有觉得有些词穷,背脊一阵凉过一阵,不自觉地往后瑟缩了几寸。现在,四处都在盛传,说皇上不肯与瓦剌议和,不希望瓦剌人送太上皇回来,是因为怕太上皇回来后与他争皇位。她不确定这些传言的真伪,毕竟,那是男人的世界,那些家国大事,轮不到她去管。她能看到的仅仅是女人的悲哀。

“臣妾昨日一时兴起,便去洪庆宫探望皇嫂,谁知,皇嫂她——”

她好不容易说了个头,却有些语塞,骤然顿住。

“皇嫂怎么了?”朱祁钰不由眯起眼,紧紧追问,知道她口中的皇嫂指的是朱祁镇的皇后钱氏。自从他登基以后,朱祁镇的妃嫔便都迁居到了南苑的崇质宫和洪庆宫,一直以来默默无闻,而他一直忙于政事,也没空理会她们。今日,听汪云慧说起,他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难道,钱氏出了什么事?

汪云慧深吸一口气,狠狠咬牙,这才将实情一一说出。

“自从太上皇北狩未归,皇嫂便整日整夜的哭泣,还设下神龛,每天每夜祈求,希望太上皇早日回还,再困再倦也只是就地稍卧,不肯上床休息!如今,她对太上皇太过思念,右眼被眼泪浸坏了,已是看不见了。早前,她又因太过哀伤精神恍惚而不慎跌倒在地,以致股骨折断,却死活不肯让御医医治,说什么若是能让太上皇回来,宁可让自己的腿断掉。就这么日积月累,新伤成了旧患,如今,那受伤的腿也已伤残恐怕再难恢复了!”

朱祁钰的心狠狠一抽,空着的那只手骤然捏紧,眼光中映进的最后一点沉重灼热,铺天盖地的化成不可直视的灼烈!

为什么会这样!?

看朱成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