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乱来啊!”男子走到她面前——他的个子很高,薇的个头只到他胸前。他伸手摸摸她的头,教训小孩子似的说道:“老板规定:不管是谁接的case,一旦完结,任何人不能再插手。你现在可以乖乖回家睡觉了!”

说罢,他得意地扬长而去,剩下薇一个人在原地发抖。

短刀“嘭”一声变成了一只蜥蜴。它紧张地看看周围,担心地问:“薇,你还好吧?”

很显然,薇并不好。她阴骛的眼神透出重重杀气,咬牙切齿地咀嚼一句恶狠狠的话:“原静潮——我记住你了!”

这个季节的港已经不再温暖,公园里也显得萧条肃飒。蜥蜴小留趴在薇肩上,在阵阵风中瑟缩,更加紧密地绕着主人的脖子,难过地问:“这下我们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薇冷得直哆嗦。“小留,你知不知道蜥蜴是冷血动物?别靠这么紧!我快冷死了!”

“可是人家也很冷嘛!”蜥蜴小留委屈地缩了缩身子,“我好想回家。”

“我也想。”薇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声:“工作没完成,回去搞不好会被委托人追杀…接黑道的活儿就这点不好。老伯,该你出牌了!”

幽暗的路灯下,清丽的少席地而坐,一会儿对肩头的蜥蜴低语,一会儿又对着周围的空气说话——至少在凡夫俗子的眼中是这个诡异的情景。

但薇却大大咧咧推了推身边的老鬼们——“还自称是‘赌鬼’,怎猛小孩子玩也这么费劲?”

“你着什么急?反正我们有时间,多考虑一会儿很正常!”三个老鬼还嘴硬,不过脸却比正常时更加苍白。

小留趁着空儿,继续和薇聊天。

“死就死了嘛!”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你可以去地狱拂水殿接替你爸爸!好歹拂水殿也是冥界四大殿之一,当拂水殿执事,地位仅次于十殿阎王呢!”

“拜托!”薇一边往手上呵气一边说:“你别说的那么有前途!我还舍不得早死呢!”

“倒也是!”小留闭上眼睛,若有所思地摇头晃脑:“你还没孩子!总得等孩子生下来…不然拂水殿在人间的血脉就要断绝了。”

“讨厌!我才十七岁。被你说得好像是天生哟生孩子的工具似的!”薇又羞又恼,抓起小留的长尾巴,把它抡在空中甩来甩去(这是她惩治小留的第三大酷刑),还扫到了三个老赌鬼,引起他们不满的嘀咕。突然,薇觉得手感有点不丢—手中的蜥蜴似乎比平常僵硬许多。

“小留,你怎么浑身僵硬?水土不服吗?乱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她紧张地掐掐蜥蜴的尾巴——小留的身体越来越凉…

薇刚刚开始担心,面前就出现两个半明半暗的影子:一个是穿了一袭黑衣的高个年轻男子,另一个是一身白衣的微笑少年。

“黑白无常?!”薇大惊失,紧紧把蜥蜴抱在胸前,警惕地瞪着这一对鬼,“不准你们带走我的小留!我就这么一个助手,它要是死了,我可没钱请别人。”

白无常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自从薇认识他以来,这个少年的微笑始终没有变过。

“薇,我们只是帮暗罗殿抽查证件,顺路过来看看你。”他说着,拍了拍手里的《签到簿》,又指了指手臂上的袖章——上面绣着“严厉打击无证游”。

白无常说话时,黑无常也没闲着,板着脸核对三个老鬼递上来的证件。

“嗯,工作优先!”白无常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你们三个的《游证》月底窘期,到时候要去暗罗殿报道,准备轮回。”

“知道了。”三个老鬼异口同声地回答,“反正在人间的心愿已了,再呆下去也只是每天玩而已。”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小留也是一副要死的样子?”薇拧起眉头,“啪啪”几巴掌拍在小留背上,“喂喂!小留?别装了——黑白无常都说不收你,装什么死啊。”

“薇…我…”蜥蜴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细细的缝,“我想…我要进入冬眠了…”

几乎与此同时,原静潮揉搓着发冷的双手,推门走进自己温暖的家。

门一合上,客厅中便传来一个关切的声音:“静潮?怎么回来这么晚?”

原静潮的原静汐是个文静丽的长发子,二十二岁已经是知名的古董鉴定师,但她最主要的工作是管理静潮——这工作难度很高,反而让鉴定古董变成了副业。

看着弟弟全副武装,静汐心里满是不好的预感。她撇开手中的报纸,有些惊讶地嘀咕:“今天应富有工作才对!”说着,手腕轻轻回转,一道清风拂过,一个小巧的笔记本静静地出现在她面前。手托笔记本的风妖恭敬地俯身行礼。

“谢谢你,星婵。”静汐点点头,从风妖手中接过本子,迅速翻到一页,眉头轻轻蹙起:“十八…今天是天帝游宴的日子。城隍代理人也有一天休假。”她的眉头一挑,眼睛从纸上抬起,质问似的看着弟弟。

静潮坐在身边,微笑着拍拍手。一道水波从盥洗室飞来,温柔地裹住他的双手轻轻翻舞。

静汐忍不住攒眉批评一句:“懒死了,连洗手也要使唤妖灵!”

“谢谢你,蓬莱。”静潮不以为意,洗过手对柔寂的水妖道声谢。水妖宛然一笑,“嗉”一声离去,静潮的手上便干净清爽,再无一点水渍。“今天心血来潮,出去做义工!”

静汐的眉头皱得更紧,“义工?我劝你不要再玩了!没好处不说,还要得罪同行!”

“!我们可是得到授权的城隍代理人!怎么能缺少随时准备除暴安良的正义感和献身精神?”静潮用轻松的语调打断她,从果盘里挑了一个苹果,边吃边说:“再说,今天还有难得的收获——你记不记得那个经常跑到我们地盘上抢生意的小丫头?今天终于让我逮到了。你放心,我只是小小教训她一下!”

静汐有些吃惊:“时常来我们这里的,真是个孩子?”

“对啊!”静潮似乎想到了什笑的事情,“是个难缠的小丫头!”

静汐摇摇头,抡起报纸在静潮头上一敲。“你的格真是越来越差劲!竟然连小姑娘都欺负…就算她不太懂得规矩,好歹也有些才华。你不必这样不客气。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有什得意的?传出去,所有城隍代理人脸上都不好看!”

“所以,她一定不会说出去!”静潮吃完苹果,把果核往角落里一扔,立刻有两三个小妖精扑上去抢个干净。他又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笑意更浓。“我今天才知道,她竟然也是得到正式授权的城隍代理人。”

静汐的脸陡然变得很难看。“难道,是溪月堂的龙?”

“对啊——”静潮的苹果还没有吃下去,就被静汐一拳打在脸上,差点被苹果噎死。

静汐柔雅的神态一扫而空,口气严厉:“你竟然在代理人之间搞内讧?!龙现在在哪儿?”

“听幽魂们说,按照以往的经验…”静潮一边拍着胸脯咳嗽,一边哼哼道:“她会在某某公园里露宿…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来港…”

静汐二话不说,拎起上衣就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静潮虽然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

“去收拾你闯的!”

黑白无常办完公务,坐在薇身边,掏出自带的地狱点心和清茶,一边听薇恼怒的控诉,一边随口附和。

“哦、哦,”白无常吃完点心,深沉地点头道:“这么说,薇被那个家伙欺负得很惨呢!是不是啊,黑无常?”

黑无常喝口茶,沉着脸点点头,一句话没说——他早就习惯了沉默不语,而周围的人也习惯了得不到回答。

“真是过分!”白无常继续说:“大家都是同行,而且在同一个Boss手下干活(来到港,他就想试试自己的英文)。薇好歹是十二代理人中排名第一的‘溪月堂’负责人,位次还在他们‘银堂’前面呢!那小子太嚣张了!”他伸手摸摸薇的头以示安慰——虽然他外貌幼稚了一些,但这个动作仍然很有长辈风范。“即使薇技不如人,也不能伤害未成年人的自尊心吧!”他和往常一样在微笑,但话里明显有一丝不满。“要是不关怀未成年人的心情,会对她的成长造成很大妨害呀…可怜的薇。”

黑无常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脸更加阴沉。这个表现由白无常翻译成语言:“薇别生气——保障龙家后代健康成长是我们的责任。这个原某某(已经忘了人家的名字)竟然给我们的副业制造障碍…看我们收拾那个小子!”

“嗯!”薇顿时来了精神,脑子里飞快地想象着十大酷刑一一施加在原静潮身上,嘴里却故作宽宏大量:“你们别欺负他太狠,我可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白无常又摸摸薇的头,夸奖道:“薇真谦虚——不过,口是心非可不是好孩子!”

薇吐吐舌头,假装没在意他的话,高兴地叫起来:“我赢了——你们三个快别自称‘赌鬼’!我一边聊天一边玩都比你们水准高…”

黑无常看到她欢欣雀跃的样子,冲搭档叹息一声,意思大概是说:“想要妨害她的心理健康,恐怕比保障她健康成长更难。”

这时候,公园里忽然一阵动,在游荡的幽灵都惊声尖叫着互相警示,纷纷躲藏。

“出了什么事?”薇被他们卷起的阵阵阴风吹得直哆嗦,慌忙拉住逃窜的三赌鬼,“老伯,输了就跑可不是专业赌鬼的作风啊!”

“薇,快让我走!”赌鬼甲吓得不轻,“她、她来了!”

“谁?”薇追问。

“原、原静汐,代理城隍的银堂的杀手!”赌鬼乙说完后半句话,鬼影子已经在十米之外。

“跑得真快…不过她为什么叫‘杀手’?”薇的心“咕咚”一沉——难道银堂还在搞第三产业?她对于要不要教训静潮这个问题有点犹豫了。

“幽灵杀手!”赌鬼丙一边收拾自己心爱的纸牌,一边匆忙解释:“她和你不一样!她即使是在无意之中,也可以粉碎身边的鬼,而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说着,他争分夺秒逃之夭夭。

“原静汐?”薇呆了一下,“原静潮的兼助手吗?”

“哦——”黑白无常一齐点点头,“知道知道!她确实有相当强的力量。但是力量太过强大了,连她自己都没办法控制。大王很想让她死后来冥界工作呢!”

他们正说着,就看到汽车的灯光渐渐靠拢。

“她竟然还有车!”薇吐吐舌头。

“龙堂主?”一辆红的车停在薇不远处,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漂亮的,她纤长窈窕的身影在车灯下格外令人赞叹。“在那边的是龙薇,龙堂主吗?”

薇不情愿地拍拍衣服,站起来。“是我。你是原静汐?找我有什么事?”

静汐透过黑暗,看到一个十六七的孩子,知道一定是薇。她向薇走去,客气地笑着说:“真抱歉,舍弟实在太卤莽,如果得罪了龙,还望海涵。”

薇挠挠头。“什么呀?港人说话不是应该一半中文一半英语吗?怎么还出来文绉绉的客套了?”

白无常立刻板起脸:“薇,要把生活中的一切都当作挑战——你们都是书门第,别让她小看了。”

薇换了一副最淑的微笑,“哪里哪里,是我脾气不好,和令弟有点误会,不是什么大事!”

她的表现十分得体,立刻赢得了静汐的好感。

静汐微笑着走向薇时,隐约看到她肩上有个奇怪的生物,双眼闪闪发亮,但她没看到另一幕奇怪的景象——对未成年人给予适当的鼓励,是教育中不可或缺的环节,所以,在一边的黑白无常正不失时机地为薇鼓掌。和往常一样,黑无常的神情漠然,白无常却相当满意:“薇说得好!不枉费咱们这两个正宗的老古董对你教导这么多年!”

直到走到薇面前,静汐才真的愣了。刚才光线太昏暗,她没有看清。现在能勉强看清,她便不想把目光挪开。

面前这个孩子,衣服虽然很寒酸,还有点脏,但是穿戴溶得体,全身透着一股脱俗的气质。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很!

原静汐从小到大一直是公认的人,但她始终觉得自己只是比一般人漂亮一点而已,并不是“”。什么是“”,静汐也不知道。但她现在知道了。静汐无法形容她这短短一瞬间的感受——眼前这孩给人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看到她就会明白:站在“”的面前,任何人都会被吸引,只知道痴痴地看,却忘了自己身在天上还是人间,忘了时间是白昼还是黑,也忘了什么是“感觉”…

静汐一时说不出话,胸中真诚的欣羡和喜爱化成不由自主赞叹:“啊——”

薇对人们看到她的反应见怪不怪,和气地笑了笑,从容地问:“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说好吗?”她指了指公园的长椅,把这里当作她家那个摆了八仙桌的大厅。

静汐听话地坐了下来。她开始怀疑:弟弟今天一脸兴奋,也许不是因为赢了同行间的竞争…

“真对不起,”静汐定了定心神,带着歉意说:“舍弟一向顽皮胡闹,这点是出了名的,已经在咱们这行里惹了不少麻烦。不过他一向没什么恶意。他不知道龙是未来的冥神——”

“你竟然知道我们家的事情!”薇有点惊讶,忍不住重新打量原静汐。

“是的!”静汐认真地点点头,口气充满崇敬,“家父在世时和令尊的交情非比寻常,他曾听令尊说过拂水殿的传奇——很久以前,地狱里拂水殿的执事拂水公被尘世的情感迷惑,私自跑到人间,还和人间的子生儿育。”静汐抬起头,看看严肃漠然的薇,充满崇敬地说:“您就是拂水公的传人。当您百年之后,就会成为冥界拂水殿的执事,第十八代拂水姬。”

“看来你知道得很清楚呢!”薇的表情平平常常,声音也听不出喜怒哀乐。

静汐继续说:“我虽然听过这段来历,舍弟然知道这些。他只以为您和我们一样,只是被授予城隍代理权的通灵者。他不知道您、您简直就是活着的神…”

“别恭维我了!”薇叹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超然的笑,“我不是神,只是个不太平常的人。我也活不了一百年。因为当我的孩子可以看到他们的时候,”她指指身边表情有些黯淡的黑白无常,说:“那时候,我就要去实现出生的目的——成为冥界的执事…”

“他们?”静汐惊讶地看着四周——什么人都没有。

“你炕见?”薇笑了。“唉…就算阎罗王想让你成为执事,也有点困难呢——想成为执事,必须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地狱的成员。这叫‘通冥眼’,是进入冥界工作的通行证!得到这张通行证,既需要能力,也需要机会。你的能力强,现在又有这的机会,却炕到黑白无常。他们不是就在这里吗?”她略微偏头,望向静汐的眼睛透着复杂的笑意。“不过,不必做执事,也是一种幸福。”

“果然和家父所说一样!”静汐掩饰不住惊讶,她盯着薇,眼睛闪闪发亮,声音颤抖了:“龙家的传人可以看到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鬼神!龙见然是被神眷顾的家族…”

“哎呀,她提到那个最难堪的话题啦!”白无常无奈地冲搭档扮个鬼脸。两个鬼看看薇的脸,果然发现她满脸不屑。

“家族?”薇收敛笑容,容也变典漠。“‘家族’的意思就是:一出生就被决定了未来。被神眷顾的家族是所有‘家族’中最可悲的,因为我们活着无力反抗,甚至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用死亡来终结…”她的声音难过而无奈,“因为我们的出生就是为了死亡——为了顺应命运!你觉得一个为死而生的人,会是你口中那么伟大的‘活着的神’?”

黑白无常在哑口无言的静汐和冷漠的薇之间叹口气:“薇,这些事情初次见面的人怎么会明白?说出阑过又是一场没下文的尴尬。”

这时候,另一辆车呼啸而至。原静潮从车上跳下来。他三步两步来到近前,“,你没出什么事吧?那个尖酸刻薄的小丫头是不是为难你了?”

“静潮,别无礼。”静汐急忙阻止弟弟出口伤人,静潮却一眼看到了薇。

“咦?”他的声音充满嘲弄:“龙堂主,听同行们说,你手头一直不宽裕,没想到也攒钱请助手了。”他用调侃的眼光左顾右盼,“他们的行头比你强了不止一点啊!我还以为你穷酸到只能养蜥蜴的份上,没想到还有帮手,而且还是两个——你在多少个同行的地头抢饭?”静潮的声音当中一点都没愚之意,仿佛薇的助手比他多,就是他最大的失败。

“静潮,你在胡说什么?!”静汐紧张极了。但这句话没人在意。黑白无常站在薇身边,在静潮挑剔的目光中显得有些诧异。薇神陡变,没理会静潮的讽刺,指着黑白无常反问:“你说的是他们?”

“当然!”静潮的眉头轻轻一蹙,不知她为什么故弄玄虚。“还有别人吗?”

白无常深沉地注视着静潮,说:“能看到别的执事的人很多,但是…”黑无常虽然有些怀疑,也不得不说——大概这个形势真的很严峻,他竟然开口说话了:“这世上,很少有人在死前看到我们黑白无常呢!”

半个小时以后,薇已经在原家宽大的室里泡温水澡了。小留愉快地在水里游了一会儿——温暖的空气让他彻底解除了冬眠。

“黑白无常在冥界众神中的位次虽然不高,但在与人类交往的冥界执事中,也算了不起的——原静潮竟然能看到他们,看来也有两把刷子。”

“哗啦!”薇泼了它一头热水,板着脸说:“不要提醒我这件事!能看到黑白无常,一直是我们龙家的专利。他算什么!竟然和我一样跟黑白无常聊天!”

“好好好,我不提!”小留机灵地躲开这个话题,对薇说:“原家弟竟然能够轻松地使唤风妖水妖,还养了那么多小妖精——连身为拂水殿未来员的你,也不能随意使唤水妖呢!”

“你…还好意思说?”薇死死盯着小留,满脸怨恨,“要不是耗费大量精神养你,我也有闲功夫去养水妖!”

“好好好,不提,不提!”小留翻翻眼睛,悠闲地划水玩,忽然又说:“凡夫俗子见了你都会怔一下,可原静潮还是大大咧咧——真是个有气魄的年轻人啊!”

“…没准他的审观跟正常人不一样,可能比较接近妖怪。”薇耸耸肩,“妖怪见了我就不会怔那一下,还飞快地落荒而逃呢!。”

“嘁!薇,说正经的——那个原静汐,我认得!”

“胡说!”薇根本不相信。

“我真的认得!”小留抗议道:“不过我认得的那个,是我的家臣雕刻的一尊玉像。那玉像和她一模一样。”

薇随口问:“哦!难道你的家臣是传说中的预言师?”

“我没发现他有那种能耐。”

“如此一来,只有一个解释了:在你们那个时代,有个人跟静汐一模一样。也许是静汐的前世——不过我没听说有人转世以后样貌不变。”

“不是!原静汐没有前世。她的灵魂没有经过冥界四殿处理的痕迹,这是她的第一次轮回。”小留说,“但她确实是我那个家臣要找的人…”

薇置之不理,“看!逻辑混乱了吧?你那个家臣早就死了一千年!他又不是预言师,怎么会在一千年前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子出世?”

小留的眼睛转来转去,也不知如何解释。

“总之,薇,”它说,“原静汐,她的身上一定会发生变故…有个很顽固的人,一直在追寻这样的子…”

“与我何干?”薇嘟哝一声。

“因为,每个相遇都是注定的缘分或劫数。”

“你的名字是原静潮?麻烦你把十八代家谱背一下。记不清?算了——有多少算多少吧。”

“你除了有荡除妖魇的能力,还有什没平常的地方吗?”

“你有没有奇怪的记忆?有没有别致的梦境?有没有朦胧的预感?关于自己的前生还记得多少?”

原静潮看看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又看看一本正经的微笑少年,一边叹气一边揉了揉额头。

当他看到这两个家伙没有影子的时候,还有点奇怪——一般的幽灵只要靠近他就会魂飞魄散。当他知道他们就是鼎鼎大名的冥神黑白无常,还有点羡慕龙薇那个小丫头——竟然能将神话中存在的鬼神随身携带。

但是…当他们开始无休止的提问,原静潮觉得自己快烦死了。难道他天数已尽?还是说黑白无常就是这样勾魂摄魄?这和神话传说不一样吧!

“差不多了,”白无常收起厚厚一叠资料,向静潮微笑:“这样就可以回去仔细查。”

天哪!原静潮心想,已经查成这样了,还要仔细查?还有什么可查的吗?

当黑白无常消失的时候,静潮无力地从沙发里滑溜到地上…

“!”他虚弱地抱怨,“为什么要收留那么麻烦讨厌的孩?”

静汐已经对弟弟钦佩得无法形容——他竟然能和龙家的传人一样看见神话中的鬼神!

“这样不好吗?”双眼闪亮的静汐向往地说:“静潮,也许你也会和龙一样,成为活着的神…”

“我可没觉悼天被这两个家伙跟着有什么值得羡慕。”

薇没在意静潮的虚脱。原家宽敞的客房和柔软的已经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她在上又蹦又跳玩了一会儿,用枕头给小留堆了一个舒服的窝,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慢慢躺下说:“晚安,小留。”

“晚安!”小留打个哈欠,“希望你今天晚上别说梦话。要是你身上有个调节音量的开关就好了…”

“这话你已经说了三年!”薇咕哝一句,翻身睡着了。

父亲在世时,从来没有告诉薇:她会在梦里大叫,把那一声“凤炎”叫得撕心裂肺…

淡淡的月光透过纱窗,风妖星婵的身形缓缓穿梭在房间的大小角落,掩上窗,放下帘,最后从门缝中静静退出。

她飘过薇身边时,带来一丝凉意,薇不在梦中不安地耸身…

这梦境,她不熟悉——没有雾,没有山,只有一片寂寂黑暗。风声飒飒,牵出一片松涛叶浪,隐隐加着若即若离的琴音。渐渐,月光穿透重云,映亮层霄。

薇只觉得身子在风里飘荡,俯瞰下方,是一名白发人在盘虬的老松下抚琴。一个青衫男子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冷冷问:“你就是预言师颜彩夕?”

“正是。”那白发人的声音清润温婉,竟像是不足双十的妙龄子。她舍琴起身,款款施礼:“彩夕拜见净泽大人。”

青衫男子微微颔首,伸出手,手心是一团紫流影:“是你送这个口信?为什么要私下见我?有什么话赶快说吧。我擅自离开冥界已是大过,不可耽搁太久。”

颜彩夕轻笑道:“只怕净泽大人的抱负决不是‘擅自离开’一会儿吧?”

净泽冰冷的双眸微微一睁,不动声地紧盯着她,缓缓吐了口气:“世上果然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预言师——你想怎样?”

颜彩夕悠然道:“想必大人已经知道:我泄漏天机本该折寿,何况杀戮星宿又是重罪,我已经没有轮回的机会。”

净泽迟疑一下,点点头:“不能轮回,也算一种福分。”

彩夕的脸却一沉:“我要大人帮我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我愿在冥界赎罪两千年…然后,让我重回这个世间!”

“为什么?”净泽有些惊疑。

彩夕的神情从容淡定:“我欠别人一个提携,两千年之后,他会给我弥补的机会。至于其他,大人不必知道。”

“这…”净泽垂下头,有些犹豫。再抬起头时,他的目光温柔而怜悯:“你为凤炎报仇,杀了两颗星宿,现在又要为他受罚,值得吗?”

彩夕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反问:“如果我现在告诉您:您的后代将世世代代为您的出逃付出代价,您会不会觉得为了那个人,这一切完全值得?”

净泽愣了片刻,唇边绽开一个微笑:“我答应你。我会为你在十殿阎君面前求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如你所愿,我会让你保留对凤炎的感情…只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三位执事的注意,我只能保留你的一点点回忆——你可以在梦里见到他,直到你找到他为止。”

“那么,我要在每个里看到他。”彩夕的声音宛如北风般刚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来生的你,也许更愿意放弃这段感情,去追随另一个人?”

彩夕的黑眸映着明亮的月光,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开一个璀璨笑颜:“来生的我,会做出如今的选择——您忘了吗?我是预言师。我算不到我至死之前的情形,却可以看到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