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泽叹息一声,转身向山下走去。

“拂水公大人!”彩夕忽然出声叫住他。

净泽微微侧身,月光勾勒出一个温柔而俊朗的侧影,令人难忘。“你还有什么事?”他问。

彩夕慢慢摇头,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没什么…再见!”

净泽笑了,笑容明朗而亲切:“预言师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两千年后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他轻轻挥手,“希望那是一个愉快的重逢。希望…那时你也能记得我。”

薇骤然睁开眼睛——一对淘气的麻雀轻啄着窗玻璃,初晨阳光透过窗帘。她怔怔坐在上,茫然无措。

小留嘴里叼着一块肉排,从门缝中溜回来,冲她哼哼:“薇,下楼吃早饭!你知道吗?原家竟然用妖灵做早饭!薇?”

阳光悄悄染上薇的脸庞,她的眉眼间忽然焕发出柔耗光芒:“好…我知道了!”

当她走下楼,和沐在晨光中的静潮双目交接时,这个相遇是什么样的缘分或劫数,她猜到了八分。

“太少了!根本不够啊!”薇得知静潮透露给黑白无常的个人资料后,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什么?还不够?”静潮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拼命想,差不多连在婴儿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

“在那之前的事情呢?”薇冷冷地问。

“在那之前就是前世了——我怎么可能记得!”静潮额头上青筋直跳。

“为什没好好记住嘛!”薇微微转过头,避开静潮的目光,开始发表对黑白无常的同情,“你知道你的失忆给他们的工作造成多大障碍?确定一个冥界员适任者需要落实往生的全部纪录。凭这么一点点资料,在浩如烟海的地狱资料馆里检索你的全部往世…可怜的黑白无常!看来我有好长时间不能看到他们两个了。”

她这荒唐的理论让静潮瞪了瞪眼,不知该说什么,干脆不理她。

薇根本不在乎,自己看书看报。

两人沉默了许久…

静潮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不要老是赖在别人家里!”

“暂时不能回去。”薇翻了一页书,随便应付一句。

“为什么?”静潮觉得头有点发麻——吓得。

“回去委托人会追着我要定金,我可拿不出来。我害怕。”话是这样说,但静潮炕出她哪里害怕…

“好好好——”静潮自认倒霉,飞快地冲回房间,又冲回客厅,手里多了一张符。“拿着这个黑猩猩赶快走!”符中封印的正是上次收服的妖怪。

“Lucky!”薇受到白无常影响,也养成了在港用英文的习惯…她夺过符,快乐地说:“那我们告辞了。时间紧任务重,晚上水路不好走。”

静潮又是一惊,“水路?难道你要渡…?”

“渡?”薇认真思考了一下。“说‘游’会更合适吧…”

“喀吧!”——静潮的下巴很不争气地脱臼了。他扶好了下巴,难掩一脸惊悚。“游?你别乱来!万一遇到鲨鱼怎么办?”虽然他也不确定附近的海域有没有鲨鱼。

“不要紧吧?”薇开始有点紧张,“我只是游到吓而已呀!这么短一段水路,遇到鲨鱼的机会不大吧?”

“咯吧!”——静潮的下巴又脱臼了。“游到…哪儿?”

“吓嘛!”薇白了这个没有地理常识的家伙一眼,手舞足蹈地解释,“然后可以爬火车回家。能省好一笔钱呢!”(作者注:请勿模仿。)

她肩头的小留和主人一样陶醉,“在火车顶上迎风坐着,感觉特别好,就好像我已经变成龙!”

薇“嘁”了一声,其水:“算了吧!就凭你现在这样子,还想变成龙?继续修炼吧!”

于是这两个家伙又燃起斗志,决心为成为一条真正的龙和一个出的城隍代理人而努力,没有注意到一边的静潮已经完全傻了…

“你好歹也是城隍代理人,怎么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静潮乏力地垂下头,拍拍手。风妖星婵立刻捧了一只木盒出现在他身边。

静潮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交到薇手中。

“这、这个?!”薇打开一看,几乎立刻惊呼起来:“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的‘遁地之符’?据说二百年前已经没有人会画,所以在当时一张就可以卖一百两黄金!”

“是遁地之符没错,不过它还没有变成‘传说’。”静潮安详地看着她,唇边带着宁静的微笑,“拿着,赶快回家!”

薇眼中寒光闪烁:“这个是你画的?”

“你以为呢?”

薇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接过符说声:“告辞!”

静潮笑笑,模仿她的口气:“后会有期。”

事实证明,原静潮的遁地之符不仅形似,效果也不打折扣。

两个小时以后,薇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疑惑极了。“为什么那个原静潮画的符,可以让我顺利回家,我画的就完全没用呢?”

“这就是才华的差别吧?”小留无情地瞥了她一眼,“再说,符是哟调遣精灵的。在草纸的背面画符…对精灵很不礼貌呀。”

“我这是练习阶段。”

小留哼哼一声,“原静潮能够成为城隍代理人,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就像你有你的优点一样。何必赌气要学他能做的事情呢?”

“想比另一个人强,是不需要理由的!”薇赌气吼了一声,继续埋头画符。

此时此刻的地狱里,黑白无常终于找全了静潮的全部档案——这一次搜集档案工作比想象中轻松,因为静潮并没有经历许多轮回。

看着面前的肖像,他们神不定地对视一眼:“…是他!”

缘之三 茶园悠夜

『你现在说的话,在这四百年中,我早已想了一万遍。她是变了,不再是,不再是我的。可是,我没有变…也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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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星空格外澄澈。清风飘荡在寂静的山谷,依山而成的茶园里,新叶婆娑。

“你给我站住——”一声怒喝敲碎了的宁谧。

“偏不。”一个调皮的声音立刻回答。

“死、死、死——你、你、你…”

“有本事你就追上来呀!来呀来呀!”

在追逐的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调皮的声音却依然调皮。

“你、你、你这个没骨气的!”薇不得不停下来,捂着疼痛的肚子喘息:“有本事你站住——堂堂正正和我决斗!”

“哇哈哈哈——你以为本大仙是傻瓜吗?”前方的身影一晃,又窜出去老远。

“东窗事发就脚底抹油开溜,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薇跺跺脚,提高声音骂起来。

前面的人影一僵,似乎无限惊讶地站稳了,缓缓回头:“当然不是!本大仙是狐仙——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我要是男人,这事就归公安局管,用不着劳动你了!”

“呸呸呸!你这个贫嘴的死,受死吧!”薇从腰间抽出一条银的长索,向一抛,那道索便如同疾风迅电一般缠在身上。

年轻的男子低头看看周身缠绕的银索,叹了口气:“小,我的名字是空,你一直‘’长‘’短的,传到亲戚耳朵里,我会很没面子。”

“谁是你家?”薇不客气地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深木牌,朗声道:“我是城隍代理人,溪月堂的龙薇!”

风拨开树梢,月光照亮了年轻人的脸。他的相貌有一种奇特的,秀气中带着一丝狡黠,沉静中透着一股灵动,这些完全矛盾的气质在他的脸上自然结合,让他的容颜带着独一无二的魅力。此时,这俊逸的面庞上满是诧异:“你是龙家的人?冥界拂水公的后代?”

薇没搭话。她肩头的蜥蜴小留顺着背包带爬下去,从包里掏出一面镜子,对着年轻人晃晃。镜面中留下一个玄头,不停地眨着眼睛装天真。“薇,就是他了!时常在村民家里东西,还栽赃别人!”

“嘁!落网了还不老实。”薇接过镜子看了一眼,嘀咕一句,把镜子收回背包,一边走向年轻人,一边说:“坏消息是你的行为违反了《妖魔鬼怪行为守则(第五百五十六版)》第三条:不得涉足人类的生活。好消息是:你是我收服的第十个妖怪——恭喜!为了纪念我收妖数量突破个位数,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未了心愿。快说吧。”

空偏着头,仿佛是认真地想了想:“…呃——”

“丑话说前头,如果你要让我放了你…嘿嘿,我劝你别浪费愿望。”

“呃——”空向另一个方向偏了偏头,斜睨着空,又想了想:“仔细想来,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独立完成的。”

“吹牛吧你!”薇走到他身边,摸出一张吸妖符,对准了空的额头:“你要是不说,我就不等了。”

空的眼中忽然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笑意:“真是粗心自大、没有哪小丫头——邃尘大人的后代如此不济,我都要替他难过了!”

“收!”薇大叫一声——可惜她的警惕发作太迟,空不知用什么方法霎时抖开了身上的银索,从薇头顶一跃而过,飞上远处的树巅。

薇的收妖符“扑”一声自动叠起,化为一团青烟。

“可恶!浪费了…”她咬牙切齿地冲树梢的空挥舞拳头:“你知不知道这个吸妖符有多珍贵——?!”

爽朗的笑声听起来无比刺耳:“你知不知道我说的‘邃尘大人’是谁?他是你们家第十二代,比你强十倍——当我还是一只小的时候,他都拿我没办法。更不用说现在的你我!”

“追!”薇一抬脚,却狼狈地摔倒在地——银的缚妖绳不知何时缠在她的足踝。

“哇哈哈哈哈——”狂妄的笑声越来越远。

等到薇和小留手忙脚乱地解开缚妖绳,早就失去踪迹。

茶园只剩下一片风声。

“好歹你也是拂水殿未来的殿君…啧啧啧,被一只耍得团团转——”

“老板,你能不能换句台词?不要总是强调这一句!”薇用力洗着衣服上的泥巴,狠狠地瞪了悠然自得的楼雪萧一眼:“世上那么多通情达理、配合工作的妖怪,你都交给其他代理人,非要我来对付这个老不死的。”

楼雪萧轻轻一笑:“要是能对付了他,才证明你有本事嘛!”

“这个劣迹斑斑的可是城隍黑名单上排名前十的死帐!”薇用力拧干衣服上的水,愤愤不平地抖开了,晾在小院里——为了等着再度出现,她暂时借宿在民家。

楼雪萧的面纱抖了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犹豫片刻才道:“你以为,他迄今逍遥,是因为历代城隍和代理人的能力不够?”

“难道还有隐情?”

“当空违背妖界的戒律,开始干涉人间的事务时,我让你的祖先邃尘收服他——从能力上来说,邃尘对付他,无异于牛刀杀鸡。”楼雪萧叹息一声:“可是邃尘却放过他——后来每一位来收拾他的城隍代理人,都选择把这个包袱留下。”

薇的眼睛微微瞪大:“我们可是城隍代理人!怎么能跟妖怪妥协?!”

楼雪萧若有所思地偏着头说:“也许空有些特别?”

“再特别也只是妖怪!”薇高高挑起的眉梢洋溢着不服输的神气:“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个除了狡猾之外有什么手段,竟让那么多城隍代理人铩羽而归。”

***

无风之,月光格外安详。

茶园中不知何处传来清冽的笛声,曲调本不该悲伤,音符却包裹着凄绵。一曲终了,吹笛的人缓缓吐气,一声叹息也随之溜出胸腔。

月下一个玲珑的影子摇曳,几下便来到近前。

“阁下好雅兴。”薇淡淡一笑,“只是阁下对这曲子似乎有些误解。”

空把笛子插到腰间,也笑了笑:“什么叫做‘误解’?不过是一些人拿自己的解时作标准,去衡量别人的理解——其实,这世间只有不同的理解,没有什么误解。”

“那么你对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又是怎么理解的?”

空漠然看了薇一眼,“今月澄明,我们都有闲暇,要不要讲个故事解闷?”

“好啊。”薇的眼睛一眯,道:“我先开始好了——从前有一只,不断纠缠一个人类少。无论这个少轮回几次,他都会找到,然后…”

“人类少?”空哈哈大笑,仿佛薇认真的态度十分可笑。他笑了很久,直到看见薇蹙起眉头,才缓缓说:“她是我。”

薇看着他认真的眼睛,静静微笑。“哦?是这样吗?”她的口气仿佛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好吧——那就把你为什么会是一个人类的来由讲给我听听吧。”

空盯着薇的眼睛看了片刻,看出她并没有耐心和诚意,但他还是深吸口气,轻叹一声:“我叫做‘星’。大约四百年前,我们一起在山野里游玩,遇到猎人。她为了救我,被猎狗咬死了。”说到这里,他微微垂下头,闭上眼睛。“我一直追随着她的轮回,只是想不让她再受到伤害…”

“这样做有意义么?”薇冷冷一哼,“一旦轮回,过去种种都成了历史。即使你再怎霉偿,她也不会明白你的用意——她没有关于你的记忆。”

空仰头看着月光,笑得温柔:“你现在说的话,在这四百年中,我早已想了一万遍。她是变了,不再是,不再是我的。可是,我没有变…也没有忘记。”

月还是四百年前的月,天还是四百年前的天,他还是四百年前的他,这一切都没有变,星不过是在人间换了身体,样貌上一点小小的差异又怎能算作改变?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脾还是那么温柔,笑容还是那么欢快。看着她的笑脸,百年岁月轻易便过了。即使再也听不到她叫一声“哥哥”,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现在的你,并不悲伤吧?”薇的声音平静而漠然,空听了,忍不住在好的回忆中打个冷颤,诧异地转头瞪着她。

薇的眉目间不见少的绵绵温情,神情冷冽麻木如阅尽千年沧桑的冰雕。她的声音不带丝毫俏:“不论当初如何自责、如何悲痛绝,在把这个故事讲了无数遍之后,自己也觉得空虚吧?”——就像她父亲的死,她越是怀念、越是自责,对父亲的哀悼在心中反而越是模糊。不想怕忘了,想得太多又会淡漠。这只不住地向人倾诉他的悲哀,恐怕早已只剩一个“习惯”的空壳,心底的伤痛早在不知何时便烟消云散。

空不解她的冷漠,丽的眼中闪过强烈的惊讶和不满,皱眉叨念一句:“你…从来没有满怀期待守着一个人?从来没有满心欢喜地默默看着一个人?你也能算个‘人’吗?”

“我本来就不是人。”薇冷冷道:“我是城隍代理人。我要是人,看到你这个惯犯,早去报警了。”

空的眉头拧得更紧,摇摇头:“可是在你之前的十一位城隍代理人都很认真地听了!还很有同情心地开导我!”

“我的样子像是有耐心的人吗?”薇又哼一声,从背包里抽出一沓叠好的纸,“哗啦”一声抖开长达两米的长卷。“你四百年来的行径都记录在案,我早预习过了。听你亲口陈述已经是给你面子——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十一位代理人?”

空的嘴角飘过一个轻柔的笑意:“因为…楼雪萧选人的眼光四百年不变——她不会挑没有‘心’的家伙担任城隍代理人。”

“可惜——我虽然不至于人泯灭,但也不是来解救你的。我不会像我的前辈们那样,把自己当作妖怪的救世主。”

薇的眼角闪烁着冰冷的光,让空心中一寒,再看自己脚下已经多了一个透着红光的结界——身边的土堆上趴着一只蜥蜴,正冲他得意地笑:“身为一只,绝对不该放松警惕和猎人聊天,更不能在讲故事的时候闭上眼睛!”

空一惊,急忙道:“龙薇,我还以为,你可以明白我的执念…”

“我为什么要明白?”薇不屑地微哼,双手在胸前一绕,道一声“收”。红光在空的脚下漫溢,霎时将他团团笼住。

空在红光中挣扎着大喊:“因为你也是凭着执念追逐轮回的人!”

这句话像一记重击,狠狠打在薇心口。她怔住了,哑口无言地看着空在红光中显露原形。黑亮的双眸透着慌张,薇仿佛看到过去那些梦里那双漂亮的眼睛…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哽咽起伏,难以克制心中突如其来的伤感。

的眼睛微微一眯:“让我说中了吗?”

“你怎么会知道?!”薇双手一翻,红光陡然大盛。惊得一哆嗦,急忙回答:“是预言师告诉我的!”

“预言师?哪个预言师?”薇的手从胸前无力地垂下,对它的答肮有些莫名的紧张。

空眯着眼睛道:“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个真正的预言师——窥破天地、看尽尘缘,将过去未来了然于心。当我决定寻找的转世时,那个时代的预言师刚好是我们狐族的。”

“预言师?”薇怀疑地看着空,想从它的眼神验证答案的真实。

“是他告诉我,我会遇到什么样的道士和城隍代理人,也是他告诉我如何应对他们。”用前爪挠挠耳朵,对于若干年成功逃脱并非自己的功劳有些羞赧,“他告诉我,如果遇到龙薇,可以这样说。”

薇沉默着,脸变了几次之后,双手缓缓抬起,骤然交叉。笼罩着空的红光立刻如同旋风般摇荡旋转,一阵狂飚平息后,红光和都不见了,只有一颗红的水晶球悬浮在空中,发出不安分的荧光。

“他似乎没有告诉你:龙薇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放过你。”薇的脸上如同结了一层寒霜。她伸手握住水晶球,放入背包,回头对小留说:“走吧。只要不轻信妖怪的话,不被妖怪的攻心术迷惑,工作其实很简单——真不知道前辈们为什么大费周章。”

小留言又止,神情然像赞许,反倒透着些许担忧。

***

楼雪萧的白纱在月光下格外耀眼。薇亿桌边,双手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沉默的上司,揣摩她的心思。

然而楼雪萧只是把玩红的水晶球,一言不发。

薇终于沉不住气,嘟着嘴问:“老板,工作做完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家?”

红的水晶球不时崩射出刺眼的红光,在楼雪萧的白衣映衬下触目惊心。楼雪萧摇摇头:“你的工作还没完呢。”

“已经在你手里了!”薇拍拍桌子,有些不满。

“可是他很不安分。”楼雪萧托起水晶球,缓缓说:“他在愤怒地反抗——这可不能算是‘收服’。”

薇拧着眉,有些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嘀咕道:“我是城隍代理人!授权书上写的清清楚楚:‘荡除妖魔’——‘荡除’!我不是妖怪的心理辅导员!就算我像过去那些代理人一样,听诉苦,开导他间,对他也没什么帮助。如果不把他关起来,他还是会在人间作乱,扰乱别人的生活。”

“你真的以为,解决它的问题可以一关了之?”楼雪萧的声音淡淡的,透着薇所不熟悉的生疏。“即使是人类,如果有强烈的感受,也会在死后留下残念。何况妖的意志比人强一万倍。你可以把他囚起来,甚至杀了他。但他会变成没有理、更强大、更疯狂、更危险的妖重新回来——城隍代理人的责任绝不是创造这样的潜在危机。”

薇有些不服气地偏过头:“反正我收服了这个黑名单上的,怎么处理他是你的责任。”

“我早就说过,你的前辈没有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不如你。”楼雪萧把红的水晶球轻轻放在桌上,幽幽说:“你还不能回家。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楼雪萧走了很久之后,薇仍然托着下巴坐在桌边,怔怔看着水晶球发呆。水晶球还是时不时迸发出明锐的红光,只是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似乎的力气也快耗尽。

当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就是死期。他应该知道这点,为什么还是要不遗余力地寻找出口?薇不明白。

“薇,楼雪萧说的没错。”小留卧在水晶球旁,偶尔斜睨主人一眼,懒洋洋地说:“你记不记得原静潮家的风妖和水妖?”

听它提起自己最顽固的竞争对手,薇的肩头一耸,回过神默默看着蜥蜴,用目光示意它说下去。

“一般来说,风妖和水妖是失去的魔兽变的。”小留舔舔嘴唇,有些害怕自己的话会激怒沉默的主人,“魔兽死后会更加桀骜不驯,但却顺从地任由原家弟驱使,可见他们降魔的功夫…”

“够了。”

小留鼓起勇气继续问:“说,你也是追逐轮回的人——你难道在为这个生气?”

“他说的不对,所以我没有生气。”薇清脆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分别,似乎真的没有恼怒。她伸出手指在水晶球上一弹,一团红的烟从水晶中升起,在球的表面凝聚成一只东张西望的小。

薇的身子前倾,鼻尖几乎凑到脸上。空不自在地瑟缩着,却离不开水晶球表面。

“我猜,你这么想出来的原因,是想去保护那个孩吧?我从不知道妖怪想照顾别人的意愿会这么强烈。但是…你以为那个孩儿会感激你么?”薇的眼神有点失落,声音虽然低,却有股奇异的伤感。“对她而言,你只是无端在她的生活中插了一脚。无论她想要什么,你立刻为她送上;无论谁欺负她,立刻会倒霉——你以为这样做,她就会高兴?你让她被人误以为是小、妖孽——你只是让自己心里好受,却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说到后面,薇的声调越来越高,不得不停下来让自己冷静。“你刚才说,我也是追逐轮回的人。我告诉你——你搞错了。我没有追逐轮回!追逐轮回的,是另一个人——我的前世,一个陌生人。”

她轻轻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中隐隐浮现白发人的身影。“她自以为认识我、知道我。只是因为她对一个男人的执着,就要我替她完成心愿。威胁地狱的员给我每同样的噩梦,让我寻找令她抱憾的男人——她对我做的,是世上最过分的事!”

“她让你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吗?”空的眼神似乎看透了薇的慷慨陈词,“在我看来,你并没有为梦魇困惑。”

薇的嘴角轻轻一勾,眼中绽放出一点丽而苦涩的柔光。“因为,当我明白她为我决定的是什么样的路时,我告诉自己:我谁也不欠,也没有人欠我什么或者对我有什么恩惠。她的故事是历史,我的人生才开始,不该再有联系。我要选我自己决定的——我的生活,我该对谁好、该讨厌谁,这由我来定,不受前世的羁绊!”她轻轻叹息:“那孩子不是你,她只是她自己。她有权利做自己的选择——时间已经让你们的爱怨情愁没有交集,请你放手吧…”

的目光柔和下来,轻描淡写地说:“你的想法没有错,但你并不了解我…我想,只有前世的你,才明白我。”它望向薇时,眼中那份坚定让薇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

“有些人,无论别人如何劝说,无论他们自己如何反省,但就是无法改变。”空垂下头,黯然道:“有时候,我也明白自己做的事情也许毫无意义。然而心里的负罪感不会消失——我欠她的是一条命,不可能靠着这样的自我安慰一笔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