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理他,看着凌薇,一字一顿地说:“我看,你们分…分不开了。”

长宁和凌薇同时一愣,随即对视一眼,激动地站了起来。

“姐,你同意了!”

看到长安脸上的微笑,长宁嗷了一嗓儿,像个孩子似的,把凌薇抱了起来。

“我姐答应了,我姐答应了!”

长安用筷子敲敲桌子,“喂!你们能不能低调点,全世界的人都在看你们!喂!还蹦是不是,再蹦我就不同意了!”

唰!

比火箭还快,两人嗖一下就坐得端端正正的。

“哧!”一旁等着上菜的服务员也忍不住笑作一团。

不知是不是卸下心头包袱,这顿饭菜几个人吃得格外香。

凌薇中途去卫生间,席间就剩下长安姐弟俩。

“宁宁,你真打算从维正离职吗?”长安夹了一块烤的油黄发亮的孜然排骨放进长宁的盘子。

维正维正,维护正义。维正律师事务所是上海十大律所之一,在全国乃至国际上都享有很高的声誉。当年长宁硕士尚未毕业就被维正签为正式执业律师,不知遭到多少人的嫉妒,如今他为了心中所爱,竟然要舍弃为之奋斗了十数年的理想,即便是了解个中缘由的长安,也为他觉得可惜。

长宁咬掉排骨上的肉,一边嚼一边说:“这是最坏打算。我明天就去找主任谈这件事,如果他继续顽固不化,那我也只能带着凌薇离开维正。”

看到长安蹙起眉头,他按住长安的手,安慰说:“离开维正我也能找到接受我和凌薇的律所,万一不行,我还有国考这条路,你就别担心了。”

长安伸手捏住长宁的下巴,晃了晃说:“反正我说不过你,大律师。不过宁宁,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姐姐永远支持你。”

长宁侧过脸,贴住她温暖的手掌心,蹭了蹭,说:“有你这个姐姐我很幸运。”

长安笑了笑,抽回手,吃了口菜,想起重要的,她拉开背包,一边找东西,一边说:“宁宁,我给你的房东转了一万块钱。这里还有五千,你拿去,买几件应酬穿的衣服。”

因为她常年在外施工照顾不到长宁,所以工作后她给长宁租了一套一居室方便他去律所实习,她回上海就住在公司分给她的宿舍。

长安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长宁,“我今天取的现金,下次直接打你卡上。”

长宁不肯接,脸上表情抗拒得很,“我已经工作了,能自立了,以后别再给我钱了。倒是你,今年26了,也该考虑考虑给我找个姐夫了吧!”

长安瞪他一眼,“我不结婚。”

长宁嗤了一鼻子,“那是你没遇到像子墨哥那样好的…”

“宁宁!”长安皱起眉头。

“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长宁自觉失言,他偷瞄了一眼长安,小声嘟哝道:“子墨哥还没结婚呢。”

在美国读博的温子墨一直和长宁保持着联系,他知道温子墨至今单身。

“长宁!”

“到!”

“钱拿着!”

长宁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接过信封。心想,这些钱我都给你攒着,到时候加上我那份全给你做嫁妆。

长安放下筷子,“宁宁,你今年也26了。”

“废话,我只比你小了十几分钟。”

长安笑了。

是啊,她的宁宁长大了,大到该娶媳妇儿了。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她说。

“你说呗。”

“我…我想把朔阳的房子卖了。”长安看着长宁,眼底潜藏的情绪让长宁心头一悸。

朔阳老家的房子一直外租,为数不多的租金长安都用来贴补他的生活费了。今天她忽然提出卖房子,而且是她当命守护的家,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吗?竟逼着她卖房子。

“你怎么了?急等钱用?”长宁的目光凝注在长安脸上。

长安摇摇头,又点头,犹豫着说:“我想用点钱,老家的房子也租不上价,不如卖掉,还能活泛些。”

“那你到底要钱干啥?”

“你先不要问,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长安显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长宁还想再问,凌薇回来了。

长安冲他使了个眼色,“算是说定了啊。凌薇,你快吃饭吧,一会儿菜凉了。”

长宁蹙眉看着姐姐,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又准备干些什么。

目光扫过桌上被长安折叠一半的图纸,他低声念道:“76***部队营区道路改建…姐,你又要去工地了!”

长安瞄了一眼图纸,点头说:“嗯,明天就走。”

长宁哀嚎一声,“不是吧,我还想带你去苏州玩一圈呢,咋搞的,你不是刚从贵州回来吗?”

“一个周了。这是我最长的一次休假。噢,还有,你看看这个是什么?”长安从包里拿出一个蓝色小册子递给长宁。

凌薇好奇,也凑过去看。

“中华人民共和国一级建造师执业资格证…呀!姐!你考过啦!”长宁激动大叫。

长安笑得特别明媚。

“不止考过了。我这次去部队施工,可不是技术员,而是…”她卖个关子。

“是什么?”长宁和凌薇瞪大眼睛。

长安的眼睛晶亮如宝石,她拿起筷子,一顿一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项—目—经—理!”

经过短暂平静之后,‘井舍’的角落里猛地爆发出喧闹声…

正文 第十五章 初入部队

76***部队。

是一支有着光荣历史的英雄部队,它的营区位于上海市近郊,由于营区内道路年久失修,造成行人车辆通行不畅,所以三月份部队以邀请招标的方式最终选定龙建集团一公司成为营区道路改造项目的中标方。

风格硬朗的部队会议室。

“首长,这是龙建集团的长经理。”一位中校向匆忙赶来的部队领导韩思齐介绍工程乙方的代表。

“你好,你好,欢迎啊。”

穿着衬衫长裤打扮利落的长安上前一步,伸出手,握住韩思齐的大手,“您好,我是长安。”

韩思齐打量着长安,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诧异,“你是…项目经理?”

面前姑娘也太年轻了,长得模特似的,个头这么高,还很漂亮。

长安看着浓眉大眼体格魁梧的部队首长,笑了笑,说:“怎么,不像?”

韩思齐摇头,“不像,一点也不像。我以为干工程的人,和我们这些军人一样,都是些大嗓门的壮汉呢。”

哪里想到乙方负责人,竟会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长安微笑,“让您失望了。”

“啊?哈哈…哈哈哈。”韩思齐闻声,神情愉悦地大笑起来。

甲方乙方监理方,三方见面会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才散。

韩思齐工作繁忙,致歉先走。

刚才招待长安的中校,后勤部基建营房处的处长董伟林,留下来安排后续事宜。

“长经理,实在抱歉啊,这次工期比较紧,只能委屈你们住在部队了。”

“董处长言重了,部队的条件比我们以前施工的那些荒郊野岭、戈壁沙漠好太多了。是不是,张工?”长安问一旁的技术部同事张杰。

张杰笑着点头:“可不是。我们这些做工程的,经常去偏远地段,那里荒无人烟,自然环境恶劣,我们不仅要保证日常施工,而且还要自搭营房,自凿水井,为此,工友们戏称他们是‘类人猿’,因为我们啊,过的是原始生活。”

“那岂不是和我们的战士很像!我们这支英雄部队,经常会出去武装拉练,他们在野外的状态和你们筑路工人如出一辙。”董伟林笑道。

张杰想了想,“的确很像。”

“战士和建筑工人,一个保卫家园,一个建设家园。说到底,都是为了祖国这个大家。都是值得我们钦佩的人。”长安抬头望着部队大楼前鲜红飘扬的国旗和军旗,轻声说道。

战士和建筑工人。

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两个看似毫不搭界的职业放在一起品评,却奇妙的统一融合,毫无违和感。

董伟林品咂着这几句话,不禁对这位年轻姑娘刮目相看,“说得好!说得太好了,长经理!”

“您过奖了。”长安微笑道。

部队营院内树木葱茏,鲜花繁盛,与整齐规范的营房交相辉映。办公楼上方,矗立着“听党指挥、服务人民、英勇善战”12个红色大字。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列整齐划一的军人喊着响亮的口号从长安他们面前经过,他们的出现犹如一阵夏日的凉风,令人精神一振。

董伟林看两人都有些沉默,不禁笑着问:“是不是不习惯?”

“哦,还好。就是觉得挺震撼的。”长安还在看那一列战士。

“这算什么啊,我们部队最厉害的是直属侦察连,他们获得过全军侦察兵军事比武的第一名,并荣立集体二等功。而且啊,连队一排长,是位‘特殊人物’,曾上过新闻。”

长安抬眼看着两眼冒光的董伟林。

“你们肯定猜不到,一排长竟是位清华毕业的硕士生!当年他舍弃国外的高薪工作毅然投笔从戎,不知感动了多少有志青年,自打他开了先例,我们部队已经先后接收了十几名名校毕业生。”董伟林越说越起劲,他指着营院西北角一幢蓝色拱顶刷着米白色涂料的四层楼房说:“喏,你们看,那栋楼就是侦察连的营房。一排就住在一层,哦,对了,你们的宿舍就在侦察连的旁边,那栋二层楼。”

董伟林把长安等人带到施工队的宿舍,一幢青灰色的砖结构的楼房,“长经理,实在抱歉啊,营区只有这么一栋老楼还空着,房间还好,我让战士们收拾干净了,家具床铺也是新的,可就是…”

他看着长安,语气顿了一顿,歉疚地说:“可就是没有卫生间。”

长安正在窗口探望远处即将动工改造的老旧道路,听到董伟林的话,她转过头,漆黑的眼睛瞪得有些大。

董伟林赶紧摆手,解释说:“你先别急,办法我们已经想好了,喏,看到侦察连的楼了吧,施工这段时间,你们就用那边的卫生间,我已经安排好了。”

长安嗯了一声,推开老式的钢窗,看向董伟林口中所说的侦察连。

透过大树繁茂的枝叶,长安看到那幢四层框架式结构的楼房与其他营房并无二致。推拉窗亮得宝石一样闪着光,窗台没有任何杂物,可能是出去训练的缘故,整栋楼房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她转过身,对董伟林说:“谢谢您,我们很满意。”

“客气啥,应该做的。哦,对了,吃饭你们就在部队食堂吧,宿舍这边也不适合架灶生火。”董伟伟指了指狭窄的走廊。

长安点头,“那就打扰了。”

“行,你们先这样住下,有需要随时和我联系。”

长安伸出手,“谢谢。”

董伟林握住长安的手,然后松开,“那你们安顿收拾房间吧,我回去了。”

“我送您。”长安作势欲出,却被董伟林拦住,“不用,不用,人民子弟兵不兴这一套。”

董伟林脚步如风的大步离开。

长安走出房间,冲着在院子里扎堆唠嗑的三十几名工人拍了拍手,“开会!”

工人们看看她,只有少数几个人从台阶上站起来,其余的人,不是继续插科打诨,就是闭着眼睛睡觉,对长安的话置若罔闻。

“集合开会!”长安加大音量喊了一声,这些人才磨磨蹭蹭地起身,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不情不愿的朝长安站的位置走了过来。

长安眉头紧蹙,想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了。

接下来,长安按照名单四人一间分了宿舍,因为是工地唯一的女性,所以长安自己分了一间,位置在一楼,方便处理事情。

接下来就是安顿,打扫,长安的行李很多,她光是整理带来的工具书和资料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等她把行李被褥都收拾妥当,张杰在外边喊,“吃饭了。”

长安应了一声,拿起书桌上的工程图纸,走了出去。

“工人们去了吗?”长安走下台阶。

“早去了。咱们也得快点,不然就要饿肚子了。”张杰摆摆手。

长安笑了笑,快走两步,跟上张杰。

正文 第十六章 餐厅风波

长安走进宽敞明亮的部队餐厅,却不禁皱了下眉头。

蓝色的制式化桌椅坐满前来就餐的官兵,虽然人多,可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反观她带来的工人们,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三五成群占着一大片饭桌,吆五喝六,大声喧哗,还有过分的,竟脱鞋踩凳,随地吐痰,引来官兵侧目。

“长经理,走啊,打饭。”忙活了大半天,饥肠辘辘的张杰完全没注意到长安表情上的变化。

“嗯。”长安接过张杰递来的不锈钢餐盘,到窗口领餐。

红烧带鱼、土豆炖鸡块、醋溜土豆丝、炒三鲜、紫菜汤。荤素搭配四菜一汤,主食是大米,此外每人还有一个梨或是苹果。

看到长安端着盘子朝工人那边走,张杰不禁叫道:“这儿有空位,不用过去跟他们挤…”

长安仿佛没有听见,她一手拿着图纸和手机,一手端着餐盘,姿态平稳且快地绕过附近就餐的士兵,径自朝乱哄哄的角落走了过去。

张杰见状,只好追了上去。

长安的出现犹如一只飞舞的蜻蜓忽然搅乱了平静的湖心,在76***部队餐厅里激荡起一片涟漪。

“快看!”

“那是首长家属吗?怎么到餐厅来了。”

“不认识。”说不认识的战士还在抻着脖子瞅。

“嘿嘿。长得可真漂亮!”

“是啊,跟电影明星似的,还有个头,和模特一样高。”

“嗤!是比模特还要高!”

“咳咳!”班长敲桌子,“吃饭!”

长安走到几个年长工人的桌前,放下餐盘,礼貌问道:“我能坐这儿吗?”

工人们互相看看,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壮汉,斜着眼睛自下而上瞥了瞥长安,然后朝一边的空位努努嘴,“坐吧,大领导。”

听到这声别有深意的大领导,其他几个人哄然怪笑起来。他们看着长安的眼神,明晃晃的挂着轻蔑和讽刺。

张杰皱起眉头,刚要凶他们几句,却被长安用眼神制止。

“好啊。”长安神情大方地坐下,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斯文地吃将起来。

张杰也坐下来,他用筷子点了一圈,警告说:“都不许过分啊。”

“嗤!”络腮胡显然不吃这套,他‘啪!’的丢下筷子,赤脚踩在凳上,凶巴巴地说:“张技术员你说这话啥意思啊,威胁我们,是不!”

“你…”张杰气结。

“张工,稍安勿躁。”长安拍了拍张杰的肩膀,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

她完全没有张杰冲动干仗的架势,反而姿态优雅大方的像是正在参加宴会的贵宾。

几个工人看着她,表情都有些呆。

啥意思啊,这个小丫头片子想耍啥花样?

长安没有纠结刚才的事,而是指了指他们剩了很多饭菜的餐盘,提醒说:“不要浪费。”

工人们面面相觑,络腮胡咧嘴冷笑,“呦!这么快就逞起官威来了!啧啧啧,这女人得了势就是不一样啊,兄弟们,瞧瞧,看把大领导给牛的,管天管地还管起别人吃饭放屁来了。唉,可怜我们的胡经理啊,好好的项目硬是被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给抢了,真他奶奶的憋气!”

“你别血口喷人!胡胜利是嫌弃这个项目太小,所以主动退出的,和长经理没有半毛钱关系!”张杰忍不住替长安说话。

长安这边却是若有所思。

原来这些工人是胡胜利带出来的。胡胜利这个人,长安不熟,但是听师父易键璋说过,此人功利心重,一心想进集团高层,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就任项目经理时,非重大工程不接,像这次的道路改造项目,因为造价低,影响力有限,他托病给推掉了。所以易键璋才在公司头疼项目经理人选的时候向领导推荐了长安。大家都以为这是公开的事情,不会有人拿来做文章,可是今天看工人的反应,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