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愣住,摇摇头。

张杰就开始叹气,“我告诉你,一般的婆婆和叶家妈妈一样,都不太好对付。你切记在婆婆面前少言,慎言,千万别惹她老人家生气,不然结婚以后,可有你苦果子吃!”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临别

收拾好行李,长安抬头打量着这片狭小而又熟悉的空间。

窗台塑料瓶里的黄花铁线莲兀自还在吐艳,桌上横放着一支黑色的中性笔和一块用了一半的绘图橡皮。似乎在证明这里不是一间空房子,曾有人在里面居住生活过。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故事,有生活。而在这个小屋里发生的一幕一幕,就像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默片电影一样,慢悠悠的挟着时光的碎片,情感的印记在脑海中无声回放。

一个人的成长或许要持续一生,或许只需要一瞬间,而她属于后者。她在这里收获的人生经验,是值得她铭记一生的宝贵财富。

“走吧。”张杰进来帮她拎行李。

长安回头再看了一眼小屋,走出房间,关上屋门。

张杰的车停在路边,后备箱塞得满满的,他挪了挪位置,挤出空位把长安的箱子放在里面,另外一个箱子放在后座。

张杰拍了拍沉甸甸的皮箱,质疑问:“你这里面装的什么好东西啊,金子吗?这么重!”

长安关上后备箱盖子。

“书。”

书?

一皮箱的书?

张杰瞠目结舌,“你是来修路的,还是来开图书馆的?”

长安笑了笑,帮他打开车门。

“你可真能折腾。这要是去外工点,你难道也要背着去?”张杰问。

“不过少穿几件衣服,少吃些零食,就能多看几本书,多学点东西,多受益,从这一点看来,又何尝不可。”长安回答说。

张杰摇摇头,“你啊,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现在的年轻人,能够静下心来看书的真的不多了。

他弯腰去拎箱子,“嘿!”箱子太重,他居然没拎起来。

“很重吗?”长安刚才没试重量,于是上前帮忙。

这时,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张杰只觉眼前一花,手里的箱子已被人抢了去。

回头一看,“严臻!”他惊喜叫道。

眼前穿着作训服,皮肤黝黑闪亮的大个子军人竟然是外出训练的严臻。

“你不是回不来吗?”张杰问。

“我赶回来了。”严臻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长安身上,长安抿着嘴唇,眼睛亮亮地迎着他的目光,眼里隐隐闪现出一丝柔情,

他心中一漾,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两人只顾着用眼神交流,竟忘了严臻手里还拎着箱子。

张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笑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故意说:“我好像落了东西,你们先聊着,我回去看看。”

他笑着拍拍严臻,大声调侃道:“哎呦,我们的严排长好有力气的啦,拎着箱子不觉得重嗬。”

严臻一愣,看看手里,哧哧笑起来。

张杰识趣走了,把空间和时间都留给这对儿即将分别的小情侣。

“吱——吱——”树上的知了叫得欢实,树下的长安面颊微红,指着后车座,“放里面吧。”

严臻双目炯炯地看着她,手一松,将箱子墩在地上,然后推着她,把她推进车里。

他紧跟着坐了进去。

“啪!”车门关上。

世界顿时一片清静,光线也暗下来。

车后排空间狭小,他又故意靠过来,所以长安躲没处躲,与他便贴在一起。

后腰顶着安全带的金属锁扣,感觉有些凉,有些疼。

可心里却似燃起了一团火,烧得她口干舌燥,心脏砰砰直跳。

她的下巴被他抬起来,两人目光对上,长安被他火烫的眼神惊到,下意识的向后躲,他用手托住她的后脑,低低,温柔地叫她,“长安…”

鼻子里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汗味,土腥味,还有火硝的味道,正是因为这独特又冲鼻的味道,让她那些制止的话,生生堵在喉咙里,化成了酸软的一股暗流,让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她缓了缓气息,抬手,抚摸着他被汗水浸透的面颊,问他:“累吗?”

他凑近了一些,热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不累。”

她看着他,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亲人,还可以有这样一个人视你如珍宝,宠你如三岁稚儿,他会把你捧在手心,放在心上,你的一举一动,你情绪上的微小变化,都会牵动他的神经,让他紧张,让他不顾一切,让你觉得骄傲。

她亲吻他。

起初只是想表达她心底的感动和谢意,可浅尝辄止显然对他是不公平的,很快,他就变被动为主动,呼吸急迫地拥着她,深深地亲吻下去…

张杰在里面磨蹭了许久,才晃晃悠悠的出来。

树荫下,严臻正低着头,神色温柔地同长安说话。

他放缓步子,故意咳了两声提醒他们。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尤其是长安,脸颊比平常要红一些,看了他一眼,就迅速低下头。

他笑着说:“说完了吗?没说完,我再回去转一圈。”

严臻笑着摆手,“说完了,说完了。”

张杰就绕到驾驶室那边去开车,严臻抢在她前面,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我已经打了休假报告,等上面批准了,我去找你。”

长安点点头,“我的电话…”

“139********,我早记住了。”他说完钻进车里,管张杰要了纸笔,低下头,写下一串数字递给长安。

“这是连长的电话,有急事你就打这个找我,不限时间。”他说。

长安接过电话号码,匆匆看了一眼,塞进兜里。

“我走了。”

严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不舍地望着她,“好好休息,等我的电话。”

“好。”长安握了握他的手,转身,坐进车里。

严臻帮她关上车门。

长安隔着玻璃看着严臻,轻轻挥了挥手。

张杰发动车子,按了两声喇叭,将车缓缓驶离。

长安克制着自己想要转头去看严臻的欲望,可是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后视镜里越来越细小的人影。

她看到他追了几步,又渐渐停下来,望着他们的车子,挥舞着手臂。

她的心顿时变得乱乱的,鼻间酸软,竟像是有泪要落下来。

张杰瞅瞅她,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哎呦,这样就掉金豆,那以后结了婚可怎么办。”

长安推开他的手,皱着眉头说:“谁哭了。”

张杰看看她,用纸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你既然答应了严臻,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这军婚,可不是闹着玩的。”

长安看着营区大楼上火红鲜明的12个大字,目光渐渐变得澄澈而又通透。

怕吗?

好像从父母罹难之后,她就没有再怕过什么了。

最怕的,就是长宁的不平安。

想起长宁,她不禁愣了愣。

竣工典礼他没来吗?

可是电话里他欢呼雀跃,表示一定会来见证她的历史性时刻。可典礼那天,她并未见到长宁。后来又因为严臻,激动到忘了长宁。

莫非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她掏出手机,拨了长宁的号码。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愤怒的长宁

长安在上海没有房子,只有公司分的一间单身公寓。

公寓位于张江,三十多平米,一厨一卫两居室,空间狭小。因为产权不属于自己,所以长安只是简单的做了些基础装修便搬了进去。

平常工作忙,又经常外派,这个家基本上没什么人气。地板、书桌上积了厚厚一层土,单人床上堆着一摞几周前被她扒的一团狼藉的资料书。

推开散落的书籍,她仰面倒在床上。

不想动,不想思考,只想睡他个昏天黑地,把这些天来缺的觉全都补回来。

可是闭上眼睛,心里却静不下来。

与严臻离别前的一幕,不停的在脑海中闪现,她忘不了他追着车子,挥舞着手臂的样子。

一旁的张杰调侃她要掉金豆子。

虽然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可她的心里的确很不好受,除长宁之外,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了牵挂,有了惦念,有了不舍。

回想与严臻相识的一幕一幕,用戏剧化、出人意料、一波三折、等等这些词汇,已不足以形容它的曲折程度。

她觉得,她和严臻,像极了一对儿不打不相识的欢喜冤家。可正是相遇后那一系列的反差和误会,后来的共鸣和心动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反射波。

爱情在数不尽的误会打闹中萌芽,并最终开出绚丽的花朵。

想到爱情,她不免就会想到那些耳热心跳的亲吻。

看似她是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其实,每次由她主动挑起来的亲密行为,主导权却很快就会易主。

不知道男人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天赋,不用磨合就能领悟其中的技巧和乐趣,而自己则傻乎乎的任他欺负,平白担上个胆大包天的名头。

他说他从未谈过女朋友,可每次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她的心里都会情不自禁地浮起一丝疑问,他讲真话了吗?

那个廖荇翊的妹妹,真的只是他口中说的邻家妹妹?

她翻了个身,抽出夹在书里的铅笔在书背后轻轻画圈,谁知画着画着,没有规则的圆圈却变成了一张人脸,一个大眼睛高鼻梁最嘴角翘翘的笑脸。

她愣了愣,笑意从眼底溢出来。

她用笔尖在笑脸的下巴上点了许多的小点,又给它添了一些精短的头发,看起来就有了某个人的轮廓。

她用手托着脸颊,目光依恋地盯着书页上的男人画像,低喃道:“严臻…”

后来就这么抱着书睡过去,一直到天光渐暗,她才醒来。

一看时间,她不由得惊叫一声从床上跃起。

长宁要过来吃饭,可她回到家后除了惦记着军营里的严臻,别的什么都忘了。

赶紧打开手机定了外卖,点的全是长宁喜欢吃的家乡菜肴。

放下电话,她就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开窗,扫地,抹桌子,拖地,看似简单的家务,却把她忙得团团转。

说起来惭愧,别看她在工地上呼风唤雨,强势霸道,其实在家务方面,她向来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有父母的时候靠父母,没有父母了就依靠长宁。

男人会做家务的不多,可长宁却是个例外。父母罹难之后,她紧接着就出去上学了,独自在家的长宁就学着去料理日常琐事,从洗衣做饭,交水电燃气费等等一点一滴的最基本的家务做起,最后发展到邻里谁家婚丧嫁娶,他都记得给人家随份礼的程度。

都说男孩会承袭母亲更多的基因,由此可见一斑。

记忆里那个热情冲动的少年,那个闯祸后吸着鼻涕条被她拽着去楼后包扎的少年,仿佛时光隧道中的幻影,匆匆一闪,竟一去不复返了。

她唏嘘了一阵儿,发现天完全黑了,看看表,她诧异地嘟哝道:“怎么还不来?”

长宁平常从徐汇过来也就一个多小时,可是今天,却迟迟听不见敲门声。

刚想打个电话问问,“咚咚——”屋门响了。

“来了!”长安跑着过去开门。

谁知门口却站着两个人。

“这是您点的餐。”身穿蓝色T恤的外卖小哥把打包好的餐盒递过来。

长安接住,“谢谢。”

外卖小哥走了,长安拎着外卖袋朝门框上一靠,笑吟吟地冲着门外的人调侃说:“你这个家伙,算好时间来的是不是?”

穿着白衫黑裤,眉目英俊的青年,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容。

他抿着嘴唇,看也不看长安,拨开她,径自走了进去。

长安被他推得紧贴在门板上,表情露出一丝惊诧。

他怎么了?

她赶紧关上门,拎着袋子走进客厅,瞥了一眼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她关切地问:“宁宁,你不开心,是工作上遇到了…”

“不是!”长宁扯过一把椅子,咚地坐下去。

长安眯了眯眼睛,把袋子放在餐桌上,她转过身,倚靠着桌沿儿,居高临下地看着表情僵硬的长宁,直白问道:“说吧,我怎么惹着你了?”

长宁浓眉一挑,眼睛里隐隐闪着怒火,他冷冷地盯着长安,说:“你再惹我,再气我,我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你是我的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没有你,就没有我长宁的今天。我懂,这些我都懂!可是姐,你不能对子墨哥的深情视而不见啊!他因为什么回国,你比我更清楚。可你呢,非但对他不理不睬,反而在他满心欣喜地向你表白的时候,你却和另外一个男人卿卿我我,你知道,他看到那一幕心里有多痛吗?看着他绝望的样子,我的心也在痛,我想替他打抱不平,可他却阻止我去质问你,他说,只要你幸福就好。幸福,对,你是幸福了,可你…你还是我熟悉的那个重情重义的安安吗?你还是吗?”

长安的身子猛地一颤,心口处传来隐隐的痛楚,她看着情绪激动的长宁,嘴唇翕翕,半晌,声音无力地说:“你…你带他去现场了?”

“是!我带他去了!他想向你表白,我愿意帮他,你知道去之前他有多高兴,有多兴奋吗?他真的很爱你,姐,你根本无法想象他有多爱你。姐,我求你了,你不要和那个当兵的在一起,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子墨哥当我的姐夫!”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中意的人

朔阳火车站。

晚上七点多,出站口人潮熙攘,不时有举着牌子的本地人卖力的向刚下火车的旅客兜售住宿和乘车信息。

她绕开那些人,想去公交车站坐车,刚走到隔离栏处,就听到有人喊她,“安安——”

抬头一看,竟是徐建国。

她的眼里闪过惊喜,快步跑过去,诧异问道:“徐叔叔,您怎么来了?”

“宁宁给我打电话,说你坐这趟车,我看天晚了,怕你摸黑不安全,就过来接你。”徐建国的眼里透着浓浓的关切。

长安心中一暖,上前,搀住徐建国的胳膊,“谢谢徐叔叔。”

徐建国和长道廉夫妇是知己好友,这些年来,他对姐弟二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精心,现在姐弟俩成才了独立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徐建国。

“跟叔叔还客气啥。”徐建国说完朝长安身后望了望,没找到他期盼的人,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宁宁真没回来啊。”

长安闻言一愣,随即,心里涌起一阵苦涩。

原本说好了她和长宁一起回朔阳办理房屋过户手续,顺便看望徐建国一家,再去祭拜父母。可自从那天两人因为严臻的事不欢而散之后,长宁忽然说他接到案子要出国,回不了朔阳了,后来,趁她不在家,又送来了一份公证书,让她带回朔阳办手续。

长宁摆明了在闹脾气,故意躲着她,可他偏又是个心软的人,临走前不仅把长安乱糟糟的宿舍整理得井井有条,还把她的乘车信息告诉徐建国。

这么懂事的弟弟,善良的弟弟,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她,接纳严臻呢。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神情一黯,抿了抿嘴唇,低声解释说:“他有工作,走不开。”

徐建国点点头,表示理解,“忙好啊,忙好。在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工作,越忙越有前途。”

长安笑了笑,指着停车场,“您开车了吗?”

“开了。”徐建国笑吟吟地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接下来,两人有说有笑地驾车回到六局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