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娟吃了一惊,和身旁的严定尧交换了一个眼神,用无声的语言告诉丈夫,这个姑娘可真不简单啊。

她的确没有办她难堪或是警告她的意思,可她怎么就猜得这么准。

宋志娟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兴味,脸上的表情愈发柔和,“你说对了,当年的事,只是大人之间闲聊逗趣开的玩笑,做不得数。臻臻有选择爱人的权利,即使我和他爸爸,也不能强加干涉。”

严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抑制不住惊喜,朝宋志娟频频眨眼。

妈妈,万岁!

宋志娟瞪了瞪儿子,“行了,我和长安说说话,你和你爸去做午饭吧。”

严臻一愣,表情纠结地看了看长安。

长安轻轻点头,示意他自己应付得来。

严臻这才神情愉悦地起身,拉着严定尧去厨房忙活了。

宋志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长安,过来坐。”

长安从善如流,走过来,坐在宋志娟身旁。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长安比之前更加漂亮。

宋志娟抓了一把瓜子,塞进长安的手里,“别拘谨,咱娘俩聊聊。”

“好的,阿姨。”

厨房里,严臻一边刮着鱼鳞,一边踮着脚尖朝外面瞅。

严定尧啪的敲了下儿子的额头,笑骂道:“你妈又不是老虎,吃不了她。”

严臻嘿嘿傻笑,低下头,一边熟练地处理鲜鱼,一边问老爸,“爸,人咋样?”

严定尧剥蒜的手指一顿,睃了睃儿子棱角分明的俊脸,“想知道?”

“当然了!”严臻撞了撞严定尧的肩膀。

严定尧翘起嘴角,只是笑,却不说话。

严臻心痒痒的,举着挂满鱼鳞的手,就去威胁他老子,严定尧躲到门背后,一边关门,一边冲着儿子摆出噤声的手势。

严臻笑嘻嘻地看着他。

严定尧关上房门,表情无奈又宠溺地虚点着儿子,低声笑骂道:“你这个皮蛋儿,捉弄起你老子来了!”

“爸,你快说呀!”严臻着急听父亲对长安的评价。

严定尧忍住不翻了个白眼,之后,他冲着严臻点点头。

严臻眼睛一亮,黝黑的脸膛露出一丝骄傲的神色,他美滋滋地笑了两声,小声说:“我就知道,您会喜欢长安,她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女孩儿,配您儿子绰绰有余。”

严定尧睃了睃儿子,笑着调侃说:“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家眼高于顶的大才子居然肯甘居人下了!”

“爸…”严臻哭笑不得地叫道。

严定尧笑了笑,指着门板,低声向儿子透露:“看来你妈对你的女朋友也挺满意的。”

“是吗?您咋看出来了。”严臻诧异问道。

“你这个傻儿子哦,还是不了解你妈的脾性。你想想啊,她要是不耐见谁,早就不顾啥面子不面子的把人家撵跑了,还会上赶着陪人家聊天。”严定尧分析得头头是道。

严臻细想一下,还真是这个理儿。

他那老妈,无论在家还是单位,向来说一不二,强势得很,喜欢谁,不喜欢谁,统统挂在脸上,而且啊,还死要面子。

为了证实严定尧的判断,他扒着门缝朝外面瞅了瞅,回头,冲着他老爸比了个V,“您猜对了!”

严定尧得意地笑了,可笑容还没散,他却忽然叹了口气,目光歉疚地看着光亮如新的墙壁,低喃道:“也不知道婉枫这孩子咋样了,你童阿姨的脾气,比你妈还火爆,还直接,她带着气回去,只怕婉枫要跟着受罪。”

严臻低下头,刮了几下鱼鳞,又停下,转头看着鬓角花白的严定尧,语气愧疚地说:“对不起啊,爸,为了我,你们和童阿姨…”

严定尧摆摆手,“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大人的过错,要不是我们一直想着撮合你和婉枫,那丫头也不会从小就钻了牛角尖。”

严定尧和宋志娟没有女儿,所以待廖婉枫,比自家孩子还要亲,如今两家闹成这样,短期内修复关系的希望等同于零。一想到婉枫以后再也不会抱着他的胳膊亲热地叫他严叔叔,他就觉得心里缺了块什么东西,空落落的感觉有些凄凉。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结下梁子

此刻的廖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里。

“呜呜…呜呜呜…”

童蓉坐在床边,拍抚着女儿的脊背,好言劝慰说:“婉枫,不哭了,你再这样哭下去,身子就哭坏了。”

廖婉枫用力扭了扭肩膀,甩掉童蓉的手,哭声更大,“都…怪…怪你…以后…我还…还怎么…去…去找严臻…哥哥…呜呜呜…”

童蓉被女儿的哭声吵得肝火旺盛,听到严臻的名字,更是气得两眼发昏,她在女儿的肩头打了一下,厉声训斥道:“还去找他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廖婉枫,我告诉你,你再敢去找他试试,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断了!”

“你打!你打!最好打死我算了…”廖婉枫倔劲上来,直起腰,用力撞向童蓉。

童蓉的屁股只担了一点床边,这一撞,差点把她撞到地上去。

“啪!”又惊又怒的童蓉想也没想,就甩了女儿一巴掌。

打完之后,母女二人都愣住了,廖婉枫捂着脸,泪水涟涟的眼睛里除了委屈和愤怒,还透着似曾相识的冷漠和倔强。童蓉暗自心惊,手哆哆嗦嗦地伸到半空,却又因为心虚,无力地垂落下去。

这一幕莫名的熟悉,竟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婉枫自作主张放弃了电影学院报考军校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也曾像这样高高的扬起巴掌,可终究是没忍心落下去。

没想到,这迟来的巴掌,晚了四年,还是没能逃脱轮回的宿命,惩罚落在女儿的脸上,疼在妈的心里,这一刻,童蓉真真是体会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她愣愣地看了女儿一会儿,颓然坐在床边。

廖婉枫见识过泼辣强势的妈妈,见识过温言细语,对她呵护备至的妈妈,却唯独不曾见过这样消极沮丧的妈妈。

妈妈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的傀儡,轻轻碰一下,她就会憋下去。

尤其是从侧面看到妈妈鬓角若隐若现的银丝,廖婉枫胸口一震,就像是被谁猛地击打了一拳,酸疼的感觉一下弥漫至眼眶。

童蓉也不看她,自顾自地怅然一叹,低声说:“妈妈打你是不对。可你是不是也该醒醒了。这些年来,你为了那个无情无义的臭小子,牺牲了多少,我和你爸又为了你操了多少心,你就算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该有所感悟了吧。”

廖婉枫咬着嘴唇,眼眶里溢出一行热泪。

“但凡做了父母,这辈子就是为了儿女活着,以前我不相信这句话,可经历了你哥,你,你们的选择之后,我才赫然明白,老辈儿传下来的都是金玉良言。婉枫,妈妈不祈求你能够理解我,也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容人怀疑的就是妈妈对子女的爱。妈妈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妈…”廖婉枫动容叫道。

童蓉身子一震,转过身,看着哭得令人心疼的女儿,张开手臂。

“到妈妈这儿来。”

廖婉枫抽泣着挪过去,抱住童蓉。

“不是妈妈固执,也不是妈妈争强好胜要面子,你和…严臻真的是不合适。”童蓉知道,如果她再惯着女儿瞎胡闹,那就是祸害她的一生。

作为母亲,她绝不允许发生那样的事情。

怀里传来女儿满含委屈和不甘的哭诉声,“可我喜欢严臻哥哥呀…我只想要他…”

“这世上优秀的男人多得是,比他严臻出色的也大有人在,以你的品貌,妈妈不相信,没有好男儿主动追求你。”童蓉说。

女儿呜呜痛哭。

童蓉心疼地拍拍女儿的肩膀,“好了,不哭了,起来洗洗脸,妈妈带你买衣服去。”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想去。”

“也好,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童蓉把歪在一边的枕头摆正,扶着女儿躺下来。

“什么也不要想,睡吧。妈妈就在屋里陪着你。”

廖婉枫许是闹腾的累了,听话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那令人心碎的抽泣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波一波粗重浑浊的呼吸声。

童蓉看着面容憔悴的女儿,之前强压下去的怒气又冲了上来。

这次,严家实在是太过分了。

先是严臻不吭不哈的找了个女朋友,而后又有严家夫妻护儿心切,帮着隐瞒儿媳上门的不齿行为。

不愿意婉枫做严家儿媳就明说,就早说,拖到现在,最委屈,最窝囊的不是严臻,而是他们家的婉枫。这些年,耽搁的那可都是婉枫的青春和幸福。

“宋志娟,人在做,天在看,今后怎么样,你我走着瞧!”童蓉目光凌厉地暗忖道。

“阿嚏!”宋志娟扭身打了个喷嚏。

严定尧赶紧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神情关切地问:“凉着了?”

宋志娟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吃饭,“奇怪了,刚还好好的。阿嚏!”

话音未落,她又转身打了个喷嚏。

严定尧起身把吊扇关掉,抱歉地对长安说:“你阿姨身体弱,吹不得风。小长啊,对不住,这大热天的,让你跟着受累了。”

长安赶紧说,“我不热。阿姨,您没事吧。”

宋志娟笑了笑,“没事,没事,小长,你吃菜啊,这道红烧鱼,是臻臻的拿手绝活儿,你尝尝,给评价评价。”

长安从善如流,夹了一筷子鲜嫩多汁的鱼肉,细细品尝。

她把鱼肉咽下去,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严臻,“你确定,这不是饭店的成品?”

严臻和父母互相望了望,得意地哈哈大笑,“你这么夸我,我妈该骄傲了!”

“噢?”长安不明白。

严臻搂住身旁的宋志娟,笑嘻嘻地解释说:“我的手艺得自我妈真传,整个石化小区,没有谁比我妈做饭更好吃了,是不是,爸!”

严定尧正在满头大汗地啃鸡翅,听到儿子叫他,赶紧尴尬地吐出半截骨头,频频点头,附和道:“对,对,你妈不仅是劳动模范,行业专家,还是小区公认的厨房达人呢!”

宋志娟瞪了瞪夸大其词的丈夫,笑着对长安说:“别听你叔叔胡说八道,我啊,没他们说得那么好。”

“阿姨,您过谦了。”长安笑着说。

宋志娟用公筷给长安夹了个沾满酱汁的鸡翅,而后,笑吟吟地问她:“小长,你做饭的手艺也不错吧?”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情路生波

长安顿觉尴尬,她放下筷子,面色微红地回答说:“我…不大会做饭。”

宋志娟的表情微微一僵,笑容从脸上渐渐淡去,她轻轻哦了一声,还是点点头,说:“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会做饭。是阿姨冒昧了。”

长安赶忙摆手,惭愧说道:“不,不,是我做的不好。”

严臻在桌下踢了踢严定尧的脚,冲他眨了眨眼。

严定尧迅速领会儿子的意思,笑呵呵地指着菜肴对长安说:“小长,你吃菜,吃菜啊。”

长安这才拿起筷子,重新吃饭。

餐桌上没人说话,只听到几个人咀嚼食物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小长,刚才我听你说,你弟弟是做律师的?”宋志娟忽然开口问道。

“嗯,我弟弟长宁在上海维正律师事务所工作。”提起长宁,长安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亮。

维正律师事务所。

这个律师事务所好像还挺有名气的,宋志娟记得中央台的法制节目里曾采访过这家律所的律师。

“那挺不错的,如今律师是高收入职业,一个案子的抽成就顶得上普通工薪阶层一年的工资。你弟弟这么优秀,肯定在上海买房了吧?”宋志娟笑望着长安。

长安心口莫名一紧,想了想,回答道:“宁宁刚到维正工作,收入不算高,还没有买房。”

“哦,这样啊。那你父母不在了,你弟弟的事,想必都要你这个做姐姐的来操心吧。”

长安点点头,“是这样,宁宁是我唯一的亲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从未想过推卸责任。”

宋志娟笑了笑,没说话。

严定尧听到这里,忍不住朝长安投去赞许的眼神,“小长,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人啊,活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亲情,比家庭和睦更重要的了。”

“咳咳!”宋志娟咳了几声,不满地对丈夫说:“我和小长说话呢,你别插嘴。”

“小长,那你在龙建集团里具体做…”

“妈,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严臻皱着眉头抗议。

长安冲着严臻摇摇头,笑着对宋志娟说:“没事,阿姨,您问吧。”

宋志娟被儿子吼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她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可还是依着自己性子把长安的工作问了个门清。

刚才听说她在赫赫有名的龙建集团工作时,如同听说长安的弟弟在著名律所工作时一样欣喜,一样激动。可细问后才知道,想象与现实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她弟弟就不说了,至少还在大都会里讨生活,而她呢,她的工作可不像龙建集团的招牌那么风光,说是什么项目经理,却经常混迹于深山老林,与一群粗鲁野蛮的筑路工人同吃同住,说起这些事,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竟一点也不沮丧,而是越说越起劲,两眼放光的向严家的老爷们描述她工作时的艰苦场景和趣事,一时间,那俩捧场的已然深陷其中,不时啧啧称赞或是哈哈大笑,完全把她排除在外。

宋志娟的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再看向长安的目光,已经少了些温度,却多了些思索和顾虑。

饭后,长安主动要求去洗碗,严定尧心想怎么能让客人干活,刚想阻止,却被旁边的妻子轻扯住衣服,用眼神暗示他别管。

严定尧尴尬地挠挠头,没再说什么,

家务活儿实在是长安的短板,只见她动作笨拙地收拾着桌面上的餐盘,严臻想帮忙,却被她摇头阻止了。

后来两人去了厨房洗涮,严定尧去客厅看电视,宋志娟悄悄走到厨房门口,她没有进门,而是立在门外不被人发现的角落里仔细观察了半晌,才沉着脸回到客厅。

“你这人真是,怎么能让小长去洗碗呢。”严定尧不满地嘟哝妻子。

宋志娟瞥了他一眼,默默地坐下,并未像以前一样,同丈夫理论出个高低。

严定尧觉得奇怪,看到宋志娟面色很差,就挪到她身边,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烧啊。”他纳闷不已。

宋志娟打掉他的手,蹙紧眉头,低声对丈夫说:“你跟我进来一下。”

说完,她起身走向卧室。

严定尧挠挠头,不明所以地跟了过去。

厨房里,长安嫌戴着手套洗碗不利索,干脆脱了下来。

她在水管下面涮了涮白色的瓷碗,看干净了,就朝台面上搁。谁知严臻把碗拿起来,对着光线仔细检查了一遍,而后,用洁白的干抹布擦拭着上面的水渍。

长安拧着眉头,诧异地睃向他,“你不嫌累啊,一个碗沾点水怕什么,又不是脏水。”

严臻苦笑着摇头,低声说:“我妈定的规矩,有一点做不好,她就要返工重来。”

“阿姨有洁癖吧。”长安笑着说。

严臻点点头,“严重洁癖。”

看到长安拧水龙头,准备开大一点洗锅,他赶紧上前关小,又朝外面睃了睃,“水管也不能开大,不然她能唠叨你一天。”

长安哭笑不得,一边就着细小的水流刷锅,一边打量着严家的厨房。

和她刚才在楼下看到的外玻璃一样,严家的厨房也是一尘不染,井井有条。厨房用具虽然大多过时,但大到蒸锅,小到一根汤匙,无不是擦拭得闪闪发光,她手里洗涮的铁质炒锅,锅底没有一丝黑灰,手指摸上去,光滑洁净,一看就知道这个家的女主人平常是多么用心地打理它们。

长安顿觉‘亚历山大’。

思想一跑神,手里的动作就不协调,外手背不知怎么一滑,竟不小心碰到台面上的瓷碗,那瓷碗在她的惊呼声里,骨碌碌打了个转,以不可思议的加速度坠落在地上。

“啪!”

一声脆响,打破了这个家的宁静。

正在卧室里喁喁细语的夫妻俩听到响声,吓了一跳,严定尧刚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却被妻子拉住,“肯定是小长把碗打了,却让儿子来顶包。”

严定尧诧异地看着神色笃定的妻子,心想,你怎么知道?

没过一会儿,屋门外传来儿子满含歉意的声音,“对不起啊妈,我不小心打了个碗!”

严定尧张大嘴,指指外面,又指了指妻子,而后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儿子的情路要生波折啊…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一封情书

洗涮完毕,严臻带着长安参观他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却布置得井井有条,单人床上的格子床单是新换的,一尘不染的书桌上放着一盆盛开的栀子花。

长安凑过去,闻了闻清甜怡人的花香,藉此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

看她明显松了口气,严臻不禁调侃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怕我妈说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