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愣住了。

连字也要送给她吗。

“献身负责,鞠躬尽瘁,这八个字看似普通,意义浅显易懂,可是想要做到它,并且做好它,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在土建行业干了一辈子,也取得了一些成绩,可我今天依旧不敢夸口说,我达到了这八字箴言的境界。长安,人的一生看似漫长,实际上在时间的长河里不过是沧海一瞬,在有限的生命里,不应该只有儿女情长,不应该只有风花雪月。我们要做的,是在尽力延长生命长度的同时努力去拓展生命的宽度,深度。我们要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这个人类生存的世界,为子孙后代留下有益的东西。”

“所以,我去非洲索洛托,并不仅仅是为了还愿,我想用余生为那里的人民做些事情,尽我所能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我希望在我离开人世的时候,我能配得上献身负责,鞠躬尽瘁这八字箴言。长安,我把它送给你,也是希望你能把它当做自己的座右铭,并为之努力终生。”

易键璋的肺腑之言仿佛醒聩震聋的雷声,使长安为之震惊。

她与易键璋,相差的何止是年龄和阅历,在这位心胸广博的老者面前,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昏昧糊涂、不明事理的人。

“谢谢师父的教诲,我记住了。”她抬起头,目光钦敬地看着易键璋。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搬家

帮着易键璋收拾好行李,长安便要告辞,易键璋送她下楼,说起严臻和她的事。

“虽然你们的婚礼办得仓促了些,可我听知情人说,当时的场面也是很隆重,很正式的。长安,小严为你牺牲不少,以后你可要念着他的好处,夫妻同心,把日子过好。”

“嗯。我会的。”长安点点头。

“你回来以后住部队吗?上次小严来看我,说他分了一套房子。”易键璋关心问道。

“我这边的东西还没收拾,等收拾好了就搬过去。”长安说。

易键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长安,“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新婚志喜和乔迁之喜一并算上,不要嫌少啊。”

“您已经给过我了…”长安一边躲避,一边扬起手里的卷轴。

可易键璋却把东西硬塞进她的手里,“长辈给的,不收下就不是不敬,快!拿着!”

长安无奈,只好接住,易键璋冲她摆摆手,“去吧,晚了路上不安全。”

长安神情不舍地叫了声师父,朝易键璋挥挥手,转身离开。

走着走着,她不由自主的慢下脚步。

在道路转角,她干脆停下来,回头望了过去。

郁郁葱葱的行道树下,那抹孑然瘦削的身影依旧是清晰可见。

师父没回去。

一直在目送她离开。

她的眼眶里泛起一阵的潮热,口中喃喃地叫了声师父…

第三天,易键璋启程远赴非洲索洛托共和国,他行事低调,拒绝任何人前往机场相送,最后选择用一种无言的方式告别祖国和亲朋。

易键璋走了,长安没有再赖在公寓不去部队的理由。

她找了一辆工具车,拉着一些必要的行李搬去新家。

新家她只去过一次,后来她去G省施工,一年多不曾回沪,严臻在电话里只说做了简单装修,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76***部队一共有前后两幢家属楼,紧临部队营区,被足有三米高的围墙圈了起来。大院里绿化成熟,四季如春,居住舒适度高。院里设有休息区、健身区,门口还有卫兵站岗执勤,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在自家楼道前,长安利索地跳下汽车。

看到路边那个手插在裤兜里,一脸不耐的漂亮男人,她不禁摸了摸鼻子,诧异地上前招呼说:“怎么是你呀,廖医生!”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严臻呢?他不过来了?”

她和严臻说好今天搬家,严臻说他会请假在家属楼这边等着,可她来了,迎接她的却是好久不见的廖荇翊。

和记忆中的印象差不多,还是漂亮精致得不像个男人,还是趾高气昂,还是两眼的红血丝,一看就是通宵工作所致。

“你老公有事,来不了了。”他走上前,扒着工具车的车斗朝里面看了看,不由得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埋怨的神色,“你不是一个人住吗?怎么这么多破烂!”

破烂!

长安被他气笑了,“嗳,你哪只眼睛看到那是破烂了,那些都是书好吧。我的行李只有两个包,我自己拎着就上楼了。”

廖荇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抓起那两个硕大的行李袋,丢在长安脚下。

“归你了。”

长安气结,拎起袋子就朝楼道里面走。

可袋子实在是很重,她刚走到一楼拐角,就龇牙咧嘴地露出苦相。

可咬牙也得死撑,她可不想被那个拽得要命的廖荇翊耻笑。

几分钟后。

长安发誓,她这辈子也不再夸海口了。

尤其是在廖荇翊面前。

“咚!”行李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弓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像沙滩上濒临死亡的鱼儿一样,瞪着眼珠子,急速地呼吸。

身后传来几声幸灾乐祸的笑声,“让让,别挡道。”感觉到屁股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她斜倚着墙壁,朝拎着两捆书,健步如飞超过她的廖荇翊瞪了过去。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啊呀!咚!!”

长安只看到楼梯上荡起一阵嚣张的灰尘,再定晴一看,“扑哧!”她按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温雅的、漂亮的、斯文的廖医生,竟马失前蹄,不小心趴在地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长安神情愉悦地大笑,笑声回荡在楼道里,久久盘旋不去。

廖荇翊慢慢坐起来,一边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边撩起眼皮朝那个聒噪的女人看了过去。

谁知入眼却是一张宛如阳光般粲然明媚的笑脸。

她笑得那么张扬,那么自在,那么的无拘无束,像是山野中迎风招展的野花,又像是院子里盛放的玫瑰,毫不设防的把她最真最美的一面展露出来。

廖荇翊第一次见到如此率真随性的长安,在他的印象里,她总是端着架子,谁也不稀罕,谁也不想理。

没想到,她竟美得如此动人心魄。

廖荇翊愣了愣,严厉的喝斥都已到了口边,却只是动了动嘴皮,悻悻然地哼了一声,扶着楼梯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还不快搬!”

“搬!这就搬!”忍俊不禁的应和声,让背转身去的廖荇翊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长安刚把行李包拖进家门,廖荇翊就扔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她吓了一跳,扬手接住,低头一看,竟是家里的钥匙。

“还给你了。”

他转身出门,走了几步,忽然折回来警告长安:“你就在上面待着,别给我添乱。”

长安一看见他就想笑,于是鼓着腮帮子点点头。

廖荇翊悻悻然走了。

长安吁了口气,转身打量起属于自己的新家。

嚯!

她蓦地瞪大眼睛。

客厅左侧摆着一套米色的沙发和茶几,对面挂着一个液晶电视,电视两边是一个造型典雅的玻璃柜子,里面陈设着一些摆件和艺术品。

靠近厨房的地方,摆着一套米白色的餐桌椅,厨房里添了一台冰箱,还有一些锃光瓦亮的炊具。卫生间加装了整体浴室,更换了坐便,看起来格外整洁。

主卧靠窗摆着一张米色的双人床,床上铺着蓝色碎花的床罩,显得屋里的气氛很是温馨,长安伸手摸了摸纯棉质地的被单,在床前立了一会儿。

床对面是一个造型典雅的梳妆台,台面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新鲜欲滴的野花。

铁线莲!

长安眼睛一亮,走过去,拿起花瓶闻了闻。

隔壁是次卧也是书房。

考虑到严定尧夫妇偶尔会来居住,所以床具选的就是中规中矩的款式。不过进屋之后,长安却惊喜地叫出声来。

书柜!

映入她眼帘的,竟是一个整面墙大型书架。

顶天立地的大书架,特别适合藏书多的人,而且这种书架,也不用担心顶部跟底部堆积灰尘。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较劲儿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别看廖荇翊瘦得跟麻杆儿似的,三级风就能吹跑,实际上他的身体素质好得很,只见他上上下下十几趟,没喊一声苦就把长安那些‘宝贝’搬完了。

长安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他,“看不出来啊,廖医生还是个练家子。”

由于体力过度透支,廖荇翊白净的脸皮此刻泛起红潮,他接过水,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气息微喘地说:“那你以为我是什么?绣花枕头?窝囊废?”

这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她也不用脑子想想,如果他体力不行,如何应付得了急诊科的工作量。

长安似乎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只是淡淡一笑说:“差不离儿。”

廖荇翊蹙了蹙眉毛,正要发作,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同时转头。

“婉枫!”廖荇翊诧然叫道。

门口亭亭玉立的女军官,不正是他那个令人头疼的妹子,廖婉枫。

长安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诧,而后略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睑。

“哥,你果然还在呢!”廖婉枫熟门熟路地进屋,上前挽住廖荇翊的胳膊,晃了晃,娇嗔说:“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要不是嫂子跟我说你来严臻哥哥家里了,我还见不到你呢。”

廖荇翊扯了扯嘴角,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轻带呵责说:“我忙得连跟你嫂子说句话都顾不上,哪儿还有时间来看你。还有,你现在工作了,又是在部队,没事别往外瞎跑。”

廖婉枫噘嘴想反驳,却见廖荇翊冲她使了个眼色,朝一旁的长安努努嘴。

她面色一凝,随即露出一丝微笑,转头,秀气的眉毛下,一双杏眼目光灼灼地盯着长安:“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长安的视线轻轻巧巧地落在她的脸上,笑了笑,“你好。”

廖婉枫盯着长安那两汪深泉似的眼睛,虽淡淡的,不带一丝力度,却有种莫名的力量,压得她浑身不舒服。

她是家中老幺,自小就被父母兄长宠惯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用操心任何事,所有的人都还要看她的脸色,包括严家也是一样,严叔叔和宋阿姨一直把她当自家人看待,就连严臻,在没有遇见这个只知道工作的女人以前,对她,也是温柔以待,小心呵护…

她咬了咬牙,松开握着廖荇翊的手,径直朝卧室那边走去,“这里的好多家什都是我陪着严臻哥哥去买的,卧室的床品,也是我选的,长…我叫你长安可以吗?”

廖婉枫转过头,精致的眉眼挤在一处,笑着询问长安。

“可以。”长安说。

廖婉枫的眼里掠过一道暗光,“那你叫我婉枫吧,严臻哥哥也喜欢这么叫我。哦,这蓝色碎花的四件套是我选的,严臻哥哥说你喜欢蓝色,我就自作主张选了这套,你喜欢吗?”

长安不动声色地露出微笑,“很好看。”

她是喜欢蓝色,但更喜欢纯净如一的天蓝色,而不喜欢这种小情调的碎花。

廖婉枫原本想刺激一下长安,让她心里结个疙瘩,就是睡在上面心里也不舒坦,可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问什么都有回应,而且态度客气却又不失礼貌,让她一团力气打在棉花团上,那个郁闷劲儿,用言语都形容不出来。

虽然明知道长安不待见自己,她也不是来和哥哥巧遇的,可一时间,她竟词穷到找不到什么由头去刺激她了,于是悻悻然准备出来,却在转身时无意中看到妆台花瓶里盛放的野花。

廖婉枫心中一震,呆呆地怔住。

她早晨在营区遇见严臻的时候,他手里就拿着一束这样的野花,当时她开玩笑,说你不是喜欢舞刀弄枪吗,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喜欢起花花草草来了,他笑了笑,没多解释,急匆匆地跑了。

现在想来,他是为她特意采的,因为她今天搬来新家,一个属于他和她的新家。

廖婉枫觉得眼里一阵刺痛,她飞快地垂下眼皮,眨了眨眼睛,快步走了出来。

“哥,我们走吧。”她勉强冲着长安笑了笑,也没等廖荇翊,径直出门去了。

廖荇翊朝长安摆摆手,“行了,你歇着吧。”

长安送他出门,廖荇翊走到楼梯口,又回头说:“哦,严臻说他今天有很重要的工作任务,估计晚上来不了,让你自己弄着吃。”

长安一听不由得赧然脸热,多大的人了,还要他操心吃饭。再说了,厨房的事她又不是一点也不会做,只是不像工作那样得心应手罢了。

“哦,好。今天谢谢你了,改天等严臻回来,我们一起吃个饭。”长安道谢。

廖荇翊摆摆手,快步下楼。

许是之前搬家体力消耗太大,廖荇翊下楼的时候感觉双腿发软,整个人在飘,好不容易追上他家那个宝贝公主,已是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了。

“婉枫…你给我站住!”

廖婉枫仿佛没长耳朵,皮鞋鞋跟在水泥地上蹡蹡摩擦出火星子,廖荇翊一个健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

“你抓疼我了!放开!讨厌——”

廖荇翊沉下脸,看到周围的环境,拉起廖婉枫的胳膊,把她扯到一边寂静无人的健身区。

“你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吗?可你跟我说一句问候的话了吗?只顾着念你的小九九,一言不合就甩脾气,廖婉枫,你以为这是哪儿?是你自己家?我告诉你,你赶紧把那些歪念头给我掐死了,让我再发现你还在打严…打他的主意,看我不抽…”

“你打!你打!你打!”廖婉枫像只受伤的小豹子,抻着脖子跟廖荇翊犟。

“你!”廖荇翊举起巴掌,却在看到亲妹子眼里不断积聚的水雾和脸上委屈可怜的表情后,揪着眉毛,愣了一瞬,啪地一下,将巴掌落在自己腿上。

“哥,你还是我亲哥吗?嫂子都比你理解我!哥,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能没有他,我不能没有他啊…”廖婉枫捂着嘴,无声地痛哭起来。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怕她

廖家兄妹走后,长安也跟着出门去三站地外的大型超市采买,正在挑选商品的时候,凌薇打来电话说要过来玩,于是她赶紧结账回家。

在大院门岗,长安见到已经成为弟媳的凌薇。

“薇薇!”长安小跑过去。

“姐。”凌薇冲她甜甜微笑,弯腰就要去抢她手里的袋子,“我帮你拎。”

“不用,不沉。”长安闪了一下,握住凌薇的手,打量着一年未见的凌薇。

凌薇看上去比去年瘦了些,圆圆的下巴显出轮廓,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溢满欢喜地瞅着长安,羞赧地叫:“姐。”

长安应了一声,亲热地拉着她,同执勤卫兵打声招呼,拉着凌薇回家。

上楼的时候,凌薇告诉长安,长宁临时去广州出差,所以不能赶来恭贺姐姐乔迁之喜,请姐姐谅解。

“你告诉他,我绝对,绝对不能原谅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结婚大事也能把我闪过去,你问他,他还有没有良心。”长安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地埋怨道。

“姐你误会宁宁了,他是不想给你添麻烦,他说,他说你为了工作连自己的婚礼都顾不上办,他怎么能拖你的后腿。而且,他还说,还说…”

“说什么?”长安回头看着凌薇。

凌薇涨红脸,抬起眼皮飞快地睃了长安一眼,结结巴巴地说:“说,说你和,和姐夫偷偷,啊,不,是悄悄,悄悄结婚,不也背着他,把他这么重要的人物闪过去了,说你们姐弟,你们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长安的手猛地一沉,钥匙在门板上刮出难听的杂音。

身后的凌薇吓得一哆嗦。

长安用力闭了闭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将钥匙稳稳插进锁孔,“他是常有理,我总是说不过他的。”

门应声而开。

凌薇看着长安的背影,吐了吐舌尖,拍拍胸口,跟着走进长安的新家。

“哇!好漂亮啊,姐,这都是你设计的吗?比我家还好看呢!我喜欢这个…”凌薇抱起沙发上软得跟团云朵似的抱枕,把脸贴在上面,神情陶醉地说。

长安宠溺地捏捏凌薇的圆脸,调侃说:“你啊,被宁宁伺候惯了吧。”

凌薇羞红脸,语气喃喃地辩驳说:“我又不是猪,我有学着做家务。”

长安瞥了她一眼,她赶紧讨好地眨眨眼,放下抱枕,自告奋勇问:“姐,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长安想了想,指着超市购物袋,“帮我把它铺上。”说完,指了指卧室。

凌薇双眼发亮地抱起袋子,“好。”

片刻后,正在厨房研究榨汁机的长安听到外面传来凌薇的求救声:“姐,我铺不好…”

长安双手按在厨柜边缘,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来了!”

晚饭,长安使出浑身解数,弄出三菜一汤招待凌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