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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莉说:“晓君。过几天是圣诞了,我们去商业步行街买毛线吧。”

今年在女孩子中间流行手织围巾,作为圣诞情人节礼物。王莉打算织一条很长的大围巾,可以同时绕在她和男友两个的脖子上,此举可增添情意。约了个时间,她们俩在漫长的步行街行走了近三个钟头,走访了上百家小店方是觅得中意的毛线球。王莉挑的是以蓝紫色为主的杂色毛球。江晓君没想过买,可王莉为了砍价,拉了她一块。她不得不挑了一款米色球。米色比纯白多了丝暖意,是她最钟爱的颜色。走过她身旁的行人中不乏有身穿深色大衣的男生,她每见到又想:米色围巾配起来正合适。

王莉笑话她:你是该找个人谈恋爱了。

该吗?找个人谈恋爱至少也得找个喜欢的吧。

夜里江晓君在家里安静无事。两支竹羊毛筷卷了卷毛线,毛球放大腿边,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她慢慢地织起来。音箱流放的是卡农钢琴曲,闭紧了窗的小房间温暖静谧。她每每手累了,歇一歇喝一口热水。生活不是很富裕,但胜在平淡心安。

每织一针毛线,她会想近来有这么两个人对自己说的话。一个叫她不要喜欢上,一个问她喜欢他吗?

她是喜欢林晓生,林晓生却是女的,注定她不能去爱林晓生。然后她不觉地又想起了朱辰宇,这么一个她平生第一个问她喜欢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或许一开初她是因林晓生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可两次相逢,她很清楚朱辰宇与林晓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经过那半天的相处,对于朱辰宇她有了改观。

尤其是他对不懂世事的她说:不要随随便便对一个男人好。这么一句,她每每回想起来,觉得这人的品质其实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的坏,一瞬间让人感到很可靠。

她想了又想,自己对朱辰宇也是有点好感的。

王莉说:合适就谈呗。别想那么多,女人就该适时把握住幸福。轻易放弃机会,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王莉的话不无道理。江晓君决定好好答复朱辰宇那天的问话。把织好的围巾用一小礼品袋装好。平安夜她费心梳妆,戴了顶新买的黑白条纹贝雷帽,拎了礼品袋搭上公车。

她不能确定朱辰宇会不会在那里出现。倘若他不出现,她会把围巾绕到自己脖子上自个用。因此她心情愉快地踩着大学里的小石子路。到了那夜上公开课所在的教学楼前面,她习惯地低头数步子,数着他会出现他不出现。在她心里边尚是雀跃却未想好怎么说出口的时候,朱辰宇和那名被唤为阿涛的胖小伙子,两人正好推开教学楼的玻璃门走了出来。

娇艳的晚霞中,见一身着红衣黑裙的美丽女子在教学楼前的小花圃边徘徊。朱辰宇步子霎然缓了下来。他眼睛直直地盯视她素来喜欢独自低垂思索的侧脸,目光欲穿透那脸直射进她的内心。

阿涛则拉他,口缩得圆圆的讶叫:“哎?那不是那晚画你的女生吗?她现在又来这里干吗?像是来等人的。”

她来等人,等的是谁?答案一想便知,向来自信的他对此竟是没有丝毫的把握。在那一夜,他问她喜欢吗?她没有做出任何答复。他瞅到她头垂得低低,身子似是在发抖。顿起了怜爱,他放了她,并没有离远,一直立在路口目视她走。那一刻他真的期盼她会回身。没有,自始至终她只望着前方。风中飞扬的金牡丹,轻飘飘的似是欲往遥远的天穹他抓不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使得他离去时当下狠心:他要彻底忘掉这个女人。

事后回想起来,见两次面就对一个女人动心,对于他而言未免太好笑了。

“走吧。”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抢先奔下楼梯,大步流星穿过她面前的行道。

她注意到了来自他的不一样的风。抬起头惊见他墨蓝的长大衣在视野里一晃而过,快得她误以为是错觉。

阿涛挥打两膀子,口里喘粗气追着他喊:“等等,朱辰宇。”

真的是他?!可为何他没停下来,难道他没看见她?她踌躇地咬唇,皮鞋蹭地砖,要不要追。

这时阿涛路过她身边停了一会,笑嘻嘻地打招呼:“嗨,这位同学。我们见过吧?远远就在那边看见你了,你今晚穿得可真漂亮,在等谁呢?”

听见他的话,惊愕瞬间占据了她的双眼。

遥看朱辰宇已是截住了一辆的士要走了,阿涛气恼地哎呦一声:“抱歉了。美女同学。我朋友急着走。下次有空我请你喝咖啡啊。——朱辰宇,你跑那么快干吗,捉贼啊!”

风一吹,打落了她的贝雷帽。阿涛回来帮她捡了塞进她怀里:“我走了啊,美女同学。”

她僵住了般一动不动。阿涛察觉她的异样,却奈何不了朱辰宇拍打着车门在催喊自己。只好丢下她跑过去,随朱辰宇钻入后车座他小声说:“朱辰宇,那女生好像有心事,不太对劲。”

“哦。”朱辰宇眼角睨到远处她不动的影子,心想她不过一会便会放弃的了。往后懒懒地靠向软座,他对司机喊:“麻烦。最快的速度到达银座。”

车子吐了一泡浓烟驶离纯净的校园。行人们因平安夜的到来面带喜气。夜幕降临,彩灯亮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欢庆节日。以至于平日里众多学子来自习上课的教学楼,在今夜众课室皆是早早熄了灯,显得孤独而落寞。小花圃边上竖立的路灯,灯泡里的灯丝嘶嘶地一阵微响后灭了,独留黑暗罩住了底下纹风不动的女人。

第八章

毛毛细雨是在九点左右开始下的,打到人身上像细针在扎。雨绵绵两个钟了尚不停,寒气随着水蒸汽往下降,带着风,冷得够呛。

阿涛使劲打了两个喷嚏,两只手交互搓着双臂在银座前门来来回回地走动:“辰宇,你说这老教授这会儿要我们帮他回学校拿资料,不是来故意折磨我们的吗?我们这样中途离席,夏莎很不开心的。

朱辰宇伸出一手推他的脑袋:“你几时才能长进?教授是在考验我们的忠心。是女人重要还是事业重要?”

跳离两步远,阿涛嘴巴张合得老大却不敢大声地说:“你是有钱,夏莎也有钱。所以你是不懂的了。”接着他想起了江晓君,便望着雨愁道:“那女人应该回家了吧。”

朱辰宇白了他一眼,大力拉开的士门:“现在哪还有这么蠢的女人?”

说不定呢。阿涛在心中喊。他与朱辰宇一直是死党,最看不惯朱辰宇某些偏激的论调。比如说,这世界在朱辰宇眼里,人情在哪里皆是冷漠的。因此朱辰宇从不会给乞丐一分钱。

阴雨朦朦,的士在斜风细雨中缓缓驶入校园,抵达教学楼前的空地停了下来。四周的路灯有一个灭了,使得小花圃至教学楼前门的中间地带一片漆黑。的士的前车灯恰好弥补了这个空缺,两束雪亮的灯光扫空了黑暗的死角。

朱辰宇和阿涛撑伞下车时是在另一侧,先发现情况的是从前车镜观察周景的出租车司机。

“那里怎么蹲着一个女人?也没带伞?”司机敲打方向盘,偏着脑袋向小花圃的方向望。

另两人紧随眺望。越过车顶,他们清楚地见到了蜷缩在雨中的那红衣黑裙的年轻女人。女人蹲在地上,双手抱住了膝盖,头埋进了黑裙子里。她那一头向来富有朝气的蓬蓬短发因雨的洗涤变得平直,细小的水珠从发尾落到她洁白的肩坎,形成一圈又一圈淡淡的灰色。一顶小小的贝蕾帽则静静地躺在她的身旁,积聚的雨水浸湿了帽檐。

“她,她,她,怎么还在这?”阿涛惊讶地喊,舌头卷了几下差点打结。

司机回过头:“你们认得她?”

“算是两面之缘吧。”阿涛结结巴巴地解释,想绕过的士走近江晓君。朱辰宇却是在他未迈出腿时拉住了他的上臂。阿涛不满地噘嘴:“辰宇,我们好歹算是认得她的。她这样会感冒的。”

“那也不是我们的事。”朱辰宇漆黑的眼珠子冰到了极点,捉着阿涛的手甚至为此发抖。这个女人,要不是他突然因有事回来,她打算一直等到明天吗?她真以为这样他就会心软吗?他确实是小看她了…本以为她是一个很纯粹的女人…

“你们究竟认不认得她?”司机觉得那女人奇怪,这两男人的言行也很矛盾。一方面出于好心他考虑该不该去帮那个女人,一方面又怕那女人与这两男人有瓜葛,自己是在多管闲事可能不被讨好。因而他没有问阿涛,而是很大声地拍方向盘质问那个背挺得直直的男人。

朱辰宇冷冷地答复:“你走吧。我认得她。”

的士司机接到这话,当即踩油门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车子一走,阿涛仍是好心地想去扶江晓君一把。朱辰宇阻住他。

“你不是说了我们也认得她吗?”阿涛眉毛紧巴巴的,语调激昂地反问。

“是。我是说我认得她,没说你认得她。”

阿涛愣住了,抡起的膀子慢慢放落下来。回看那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女人,而另一边朱辰宇步履坚定地走上楼梯。最终他还是弃了这陌生的女人,选择信了朋友的话。

雨,渐渐大了,落在窗玻璃上发出了清脆的滴答。

教授遗落的材料藏在大课室讲台的抽屉里。在之前沟通的电话中教授一再强调材料的重要性,因自己远在外地出差,才委托学生代为收管。朱辰宇怎会不知教授是在故意刁难他们。这份材料其实并不重要,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之所以应承了老教授马上办理此事,一是给足教授的面子,二则是为了能从银座夏莎他们一群人里脱身。

与夏莎他们一帮人玩,是够刺激,然这种花钱买的快乐是很短暂的。每次回家他一身疲惫心里依然空虚。以前他借此发泄过剩精力,并不觉得怎样。近来逐渐变得无法忍受,实因那个女人。短短的时间内,江晓君令他尝到了另一种生活的滋味。原来,生活是可以这样的,长时间地坐着,慢慢地走路,大口地吃东西。即便是一块老人的表,承载的回忆值得人们细细回味和珍惜。时间在细水流长中度过,她的慢声细语如暖暖的风很是舒服。

只要每想起有关她的一点,他心头便不安宁。透过窗扉他的目光尚是冷的,可是一直停驻于她。

阿涛的疑惑愈来愈大。因为这样心不在焉处理文件的朱辰宇是他从没见过的。还有朱辰宇说过的话,不正是亲口说明了他与这女人有关系?对于朱辰宇的女人关系,他是一清二楚的。夏莎是个可怕的醋坛子。朱辰宇不与夏莎交往,夏莎也容不得朱辰宇和其她女人交往。因而朱辰宇看来是花花公子,实际上并没有与任何女人交往。那么,朱辰宇与这个画画的女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辰宇。”阿涛一页一页叠文件纸,时而扭头一同望窗外,“你说你认得这女人?”

“哦。她叫江晓君。”朱辰宇僵硬地把头转回来,张口故作很随意地聊起她。

“你知道她是在等谁吗?”

“知道。”

“不如我们帮她把那人叫来。”

一叠文卷啪一声重落在案上。朱辰宇按着文卷的五指握成了一拳。他的牙咬得很紧,吐出的声音是抖的:“用这种几乎是自虐的方式等人的女人,你认为会是怎样的女人?”

阿涛怔了怔,干巴巴地舔舔牙齿:“会是什么样的女人?”

“要么很傻,要么她那颗心是黑的,专门来算计男人的。”

阿涛瞪大眼珠,看着说“黑心肠女人”的朱辰宇眼眯嘴咧脸色阴森恐怖。他慌措地后退,屁股跌坐在后排的凳上,喘喘气说:“辰宇,你怎么知道她是傻女人还是坏女人呢?”

朱辰宇不知道。假若他知道,就不会仍杵在这,而是飞奔过去大声要她滚或是狠狠地——抱住她。

“不然我们问问她想怎样吧。”阿涛小心观望朋友的神色,心里确定了江晓君等的人正是朱辰宇,便小声提议,“总不能见死不救,让她一直在那里淋雨,听闻感染了肺炎说不好会死人的——”

死,这个字眼令朱辰宇蓦地瞪直了眼。阿涛忐忑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想把口气改得再委婉点。一抬头,见朱辰宇已是径直奔出了课室。

朱辰宇急速跑下楼梯,鞋子践踏在路上水花四溅。啪嗒的水声响在耳畔,冰柱子般的雨水倾注在头顶,他切实地感受到寒气逼人。他开始咒骂:去他妈的,她是不是有心骗他又能怎样?她毕竟是第一个问他“暖和了吗”的女人。这是个傻女人,只知道问他人冷不冷,从不为自己想冷不冷。偏偏这么一个傻女人,像极了他的奶奶,他那至死都不忘抚摸他小手安慰他幼小心灵的奶奶:辰宇,不哭啊——

“你起来!”他愤怒地朝她大喊。

她动也不动,仿佛是一尊泥塑的石像。他烦恼地用鞋子踢了一滩子水:“江晓君!”她纹丝不动,任凭雨水浇淋,成了落汤鸡。他听不到任何声响,想起了临死前的奶奶忽然间就一动不动,不由得害怕了。于是他颤抖的两手立马把她整个人拉了起来。她身子不稳软入了他怀里,传出的是她细小的咳嗽声。

“江晓君?”他紧张地拍着她背部。

她的嗓音似是在梦境中的迷离:“我想说。”

“我什么都不想听。”他打断她。

“对不起。”她坚持,又咳了两声,“后来我想,你应该在那天等了我许久吧。”

“是。”他别扭地承认。

她轻轻地、很满足地笑了出来。他果然是与自己一样傻。

闻到她夹伴咳嗽的轻笑,他心头既是酸酸的脸则仍是硬邦邦的,手不停地抚着她背。那边阿涛高举着伞跑了过来,喊:“喂喂,你们两人要一块感冒吗?”

经这提醒,朱辰宇一摸她的额头,烫得燎火。

“怎么办?”阿涛喘了口大气,两手各撑一把伞盖住三人头上。

“去——”朱辰宇思量说,“去我小叔家。”

“你小叔?”

“嗯。他是大学的讲师,自己租了一套单身公寓,有一间客房是空置的。他给了我一套钥匙,欢迎我没事去他那里过夜。我开学初去过两次,后来便没去了。这样吧,我们先到他那里,让她有个地方休息,给她吃些退热药看情况再说。”

“听你的,谁让你老爸是大学附属医院的副院长。”

“别提我老爸。”朱辰宇很不乐意地说。

“行。知道你不喜欢向外人提起你的家境。”阿涛嘻嘻笑着,跑去校园外喊来一辆出租车,拉开后座车门让他们两人进去。

江晓君迷迷糊糊,只觉所有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压根辨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然她收到阿涛无意透露的消息肯定会心一惊。

阿涛帮她捡起掉地上的贝蕾帽,兀发现帽子下有一个礼品袋。礼品袋被一个大塑料袋包住,得到很好的保护因此没有被淋湿。拎上车里,他打开礼品袋,见里面兜了一个手机和一条米色围巾。

“看得出是她自己织的,很漂亮啊。辰宇,你真是有福气啊。”阿涛啧啧赞叹,流露出酸溜溜的口气。

朱辰宇沉默地接过围巾,披上她微凉的脖颈。

见情人之间甜甜密密,阿涛怏怏然地缩回脑袋:“哎?她的手机好像响了一下。”

快十二点了,这种时候打电话给她的人?朱辰宇想到什么,眉打结:“谁?”

阿涛正想摁下接听键,手机屏幕突然一片黑:“没电了。或是机体进水了。可能是她的朋友吧。我只来得及看见是名姓林的。”

姓林的?是男是女?朱辰宇心思混乱。怀中的人这会动了一下,他藏起心事,取出手机拨了串号码:“小叔吗?我现在去你家。——嗯,你在外面啊?你家里有退烧药吧,若是没有,你帮我在药店买些回来。——不是我生病,是我一个朋友。先这样,回去再说。”

“嘿。我还不知你小叔长什么样呢。当大学老师的,应是很斯文吧。”阿涛伸脖子探问。

朱辰宇噙起冷笑:“是斯文人,也是个过于老实的人。工作是我老爸老妈帮他安排的,不然以他的能力,怎能进大学混了个这么好的闲差。”

阿涛神色黯然下来,两眼几近眯成一条线望着车外的雨:“辰宇,这就是我看中你的地方,你不倚靠你老爸老妈。——话说,我去到那该怎么称呼你小叔?”

“他姓蒋。你喊他蒋老师行了,他在大学里是教思想道德的。”

“思想道德课?岂不是每天之乎者也,告诉你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

“哈。这就是蒋老师最奇妙的地方。他不会告诉你不能做什么,他的思想比你还要开放。他喜欢和外国人混一起。”

“喔!钓外国美人?”阿涛口缩得圆圆,想吹口哨。

朱辰宇忍不住地笑:“他和我妈一样信佛。而为了一顿免费午餐他情愿参加外国人的弥撒。”

“奇人啊!”

“我妈骂他和疯疯癫癫的济公没两样,而这点倒是让我对他另眼相看。”朱辰宇低眉沉思。雨势愈来愈大,伴有低吼的雷声,震得他心里一阵阵地紧。

车子来到广宁路,轮子碾到石子一个颠簸震动了江晓君。江晓君张开条眼缝,模糊地望这街景似曾相识。挪了挪身子,她问:“这是哪?”

“我小叔的家。我不知你家在哪,你先在这歇歇,吃点药我再送你回去。”朱辰宇顶着她仍火烫的额柔声说,扶她下车。

江晓君偎依着他,头晕晕任他牵着走。浑身的火热令她求生求死不能的难受,没有精力考虑其它。入了屋,她摸到床缛立刻疲倦地侧身躺下。他帮她去掉外套,给她披上了羽绒被。

阿涛在外头的客厅寻到热水壶倒了杯开水,捧着水杯欲端进房间。门把咔嗒一转,屋主回来了。见是一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阿涛机灵道:“蒋老师,你好。我是辰宇的朋友。”

“喔。”屋主爽快地说,“不用喊我蒋老师。我大你们三四岁,也是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不久的学生。你既是辰宇的朋友,直接喊我蒋楠也行。——辰宇呢?我药买回来了,得交给他。”

“他在房里陪着病人。”阿涛走在前面带路。待进了房间,他把水杯放下,回头方发现屋主杵在门边,其眼镜后面的眼睛成了圆形直对着床上的女人。

“江晓君?”

阿涛听他似乎小声说了一句,他手中拎的药袋便落在了地上。

第九章

江晓君烧得一团糊涂,不知自己周边的世界发生了她绝对意想不到的奇妙变化。她在梦中忽冷忽热,心里却想着——值得。

那时,她满心欢喜她拎上织好的围巾去找朱辰宇,想认真地重新答复他。万万没料到的是,朱辰宇竟以视而不见的极端态度来对待她。

江晓君没经历过恋爱,但她是个聪慧的姑娘,立即明了他的恼怒缘于那一夜她不明不白的冷漠。她为此愧疚和伤心,因这种伤痛她本人承受过。想想自己在林晓生那里所承受过的痛,将心比心,她认为自己是需要向朱辰宇道歉的。这比起能不能得到这段恋情更重要,因为事关一个人的心。在雨中她执着地等待,想像那天他是不是以同样的心情。每一分每一秒的赎罪,直至他向自己奔来,她可以对他说慎重地说声对不起。

傻吗?很多人说她是个傻气的女人,又怎样?事事斤斤计较,生活岂不很累很累。人,活得傻一点,才是享受着活。事事不需得胜,但求事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人能真正活的傻…得到他认同的傻,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于是,朱辰宇拿着毛巾帮她擦汗的手停留在了她的唇边。她在笑,烧得不醒人事还能笑?他惊异非常,眉毛轻扬,不觉也想笑了。

他望着她入神。蒋楠走近拍了拍他肩膀,他才回神:“小叔,你回来了?药呢?”

蒋楠拳头堵住嘴说:“药在桌上。话说,这位是——”两只眼睛在发烧的女人脸上转来转去,目光尖锐活像是要把女人的脸凿出一个个的洞。

朱辰宇一反常态,爽快地嗯:“我女朋友,叫江晓君。”

“几时?!”

着手泡感冒冲剂的阿涛被蒋楠骤然增大的嗓音震得手一哆嗦,药包里的粉剂撒落一地。他眉头皱紧,心思刚才就觉得奇怪了。这朱辰宇的小叔踏进屋乍见江晓君时两只眼瞪得像灯泡,手里的药袋也掉了,俨是这蒋楠认识江晓君的?担心地掉头,果真见着朱辰宇变了脸色,他慌忙打和场:“蒋老师,我忘了,你说药店的人怎么吩咐吃这些药的?”

蒋楠经由阿涛的喊声,惊醒过来。他立马换上素来吊儿郎当的姿态对朱辰宇说:“瞧。第一次听你说你有女朋友了。我是替你高兴,也太过惊讶了,被你吓得——哈哈。”

这阵笑声听起来有点不合时宜。朱辰宇怎不知他这位老实巴交的小叔向来最不善于撒谎了。微微一动嘴,他跟着溢出一丝笑:“小叔认识我女朋友?”

“哈哈。你胡说什么呢?她是你女朋友。”蒋楠使劲地拍两下侄子的肩头,笑声逐渐变得干哑顿然收住。瞒不住了,他只得推推镜片:“是认识。我和晓君是普通朋友。”

常理言,朱辰宇是相信蒋楠不会对自己谎言半句的。问题在于今天说起江晓君的蒋楠一手不停地扶眼镜,如此的张皇失措不似平常的他。朱辰宇眼珠子骨碌一转:“我怎么没听小叔提过?”

“前段日子才认识的啊。不超过两个月。”

“怎么认识的?”

“就那一晚买碟撞见,然后帮她装电脑游戏。”蒋楠越说越心虚,怎么听起来越像自己在主动勾搭江晓君。而如今江晓君是侄子的女朋友了,他可得谨慎点说话,以防让人误会。于是他急忙澄清:“就见过两三次面,不算熟识。”见侄子听了这话神色些有松缓,感情他这向来冷漠的侄子真是动了情?

为此,对于侄子如何与江晓君凑在了一起,蒋楠愈加好奇了。晓君上回不是称自己喜欢的是一个像神一样的男人吗?怎么会变成辰宇了?朱辰宇是像神一样的男人吗?眼角上下瞟瞟侄子,嗯道:侄子是一表人才,深受不少女人青睐,就是没半点所谓神的气质。

朱辰宇听小叔坦白无疑,转念:江晓君就是这样的女人,一个傻得知道别人有心机也不会去设防的女人。这点正是自己喜欢上她的原因。因此他该信任她多一点的。摸住她的手,她掌心的热度令他眉心揪紧,杂念全抛九霄云外了,便急着吩咐阿涛去下面叫车子。

阿涛一走。蒋楠弯下腰伸手摸到江晓君的手背,顿觉火热,也诧异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被雨淋了至少四五个钟。”朱辰宇在衣橱里翻出两件厚实的棉大衣,包裹住她的身子。

“淋雨?她怎么会淋雨呢?”蒋楠着急地追问,边帮着将病人放到侄子的背上。

朱辰宇没答他,背上江晓君直接出门下楼梯。这是他和她两人之间的事情,小叔来问也不行。

出到外面,雨在这半夜终于不舍得再折磨人,停了。

离他们最近的医院是蒋楠所任职的大学的附属医院。大雨刚歇住,来急诊就诊的病人增多。大多是内科病人。

内科诊室排了一队长龙。恰遇一个需要抢救的煤气中毒病人,值班的内科医生忙不过来。为此从其它科室临时调派了一名医生过来帮忙,正是蒋楠的前女友石青青。

蒋楠一进急诊见到石青青,生愣了会儿。心想他平常来这挂点医院看病怎就从来没遇过青青,而今来遇上呢?且说,本是有打算今晚约青青和江晓君见面,可好,是让她们两人碰面了,却是在急诊!一时他心中直叹造化弄人。

朱辰宇搂抱江晓君在急诊厅候诊的椅子上坐着。分诊的护士给江晓君腋下夹了支体温计,称要量十分钟。阿涛去挂号。蒋楠与护士交流了几句,好说歹说取得对方的同意,便敲敲门溜进诊室寻石青青看能不能走后门。不然,以江晓君不算非常急的病况,得等到十几个病人后面才能看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