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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有事吗?”

这冷漠的声调,像是一束寒流直通她脚底。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和谁在一起?”

她大气不敢出,只听着他的声音,又如林晓生拒绝她那晚飘得好远。

“你果然是不在意啊。从昨晚起,我就和夏莎在一起了。”

听到这话,她倒是淌不出泪了。只能说,这世界上没有最深只有更深的地狱等着人坠落。

第十六章

这家医院的急诊是从各个外科抽调一名医生轮流坐班。林晓生于前天回本科室,按照惯例清早跟主任查房后上了一台手术,下午是科室里的死亡病例讨论。在公众场合里若没有特殊要求,他习惯选择边角的位子。实因他不是个喜欢随意发表意见的人,坐在角落里他可以便于聆听和静思。有人问及,他才说上两句,但都是不关痛痒的打擦边球的小意见。再说,这家医院有普外、泌尿外科和肝胆外科,尚未有独立的心胸外科。因此他被归在普外,是科里唯一专攻心胸外科的外科医生。

说起来决定来这里是在去年夏天,当时他和江晓君恰好搭乘同一辆大巴。之后他来到了这间医院应聘。人事部的官员问他,为何选择一间没有心胸外科的医院。他笑答,这间医院不是有筹备心胸外科的计划吗?我个人更喜欢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医院领导对他的回答相当满意,要求科室主任将他作为未来的科室骨干来培养。入了科室,他表现出的是众人意料之外的低调行事,好像是故意把自己隐藏起来一般。真实的原因只有他和汤姆露丝清楚:他来这里为的是一个叫做朱建明的男人。朱建明是谁?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著名的医学教授,他的晴阿姨的前夫。至于朱建明的家人,他向来并不感兴趣。可是,江晓君出现了,使得他近日来关注起了朱辰宇。朱建明对于他而言便是多了个特殊身份——朱辰宇的父亲。

日子一晃而过,他在这家医院呆了一年半多,却是仅在全院的公共场合远远望见过朱建明两次。今天普外的讨论会朱建明应科室主任邀请兴致前来,他得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朱建明。他想,朱辰宇是蛮像朱建明的,这对父子的眉宇间一样有种天生的傲气。

“林晓生医生。”主任向朱建明介绍他。

朱建明对他伸出了手,笑呵呵地说:“知道。我们医院去年进的新秀。”

透过两百的浅度数近视眼镜,他清晰到可以在心底数出朱建明脸上的笑纹。这是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士,笑得自信和豁达。然想到这个男人如今的成就和快乐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悲伤上,他不禁垂下了眼。几经犹豫他方是轻轻接握住对方的手,道:“副院长好。”

“加油干,我们未来如果是成立相关科室,你就是骨干中的骨干了。”朱建明拍拍他膀子,鼓励他。

跟随朱建明的另一位领导见他拘束,在旁打诨:“看得出这位林医生为人老实,在科室里定是受姑娘们欺负的。”

科室主任笑笑摇头:“我们这里的姑娘们都不敢得罪他。”

“喔?”两位院领导疑问。

科室主任又笑笑:“晓生待人是公认的好,可下级医生仍是畏了他。”

朱建明对此有一番见解:“能让下属起敬畏感,关键还是要技术好。”

另一名领导却是“不苟同”地摇摇头:“我看啊,最主要是他这幅眼镜,太丑了,姑娘们不喜欢。”

所有人因这话便笑了起来。林晓生跟着笑了两声,谦虚道:“多谢领导关心,我改天有空就把这眼镜换掉。”

那领导便说:“我看他是不会换的了,谁都知道外科医生是最没空的。”

朱建明说他:“张佑清,你不留点面子给你以后的爱将?”

林晓生才知晓,这名说起笑话来脸部表情仍一丝不苟的领导叫做张佑清,也是一名心胸外科医生。

两位院领导一一问候了科室里的每位员工,在讨论会开始前说了几句,便先行一步。出办公室时,张佑清走到他面前说:“林晓生医生,你的手术录像我看过。怎么说呢?留你在这家没有健全的专科手术设备的医院,着实是委屈你了。”

林晓生以笑作答。没有一个医生不想在最好的环境下工作。当然,能在艰难的条件下求得自己技术的发挥,对于年轻的他也是一次锻炼。而且他来此的目的不止于此。见朱建明在众人簇拥中谈笑风生,他心里五味俱全。

两领导走了,林晓生正想走回办公室,见病区走廊出现了石青青的影子。

石青青是小跑过来的。歇口气她说:“林医生知道江晓君的电话号码吗?”

“找江晓君?”他两眉头都皱到一起了。

“是这样的。你不是吩咐过要护士通知病人再来吊几天针吗?昨天她男朋友来过医院,护士就告诉了她男朋友。她男朋友当场应好,说会和她公司商量让她提早回来治病。结果江晓君今天没来。医院里登记的号码是她男友的,可她男友从今早起就不接我们的电话了。我本想找蒋楠,蒋楠恐怕是在开会关了机。只得找你问问顺便向你报告这事。”石青青一口气说完,用手抹抹热汗。

林晓生立马回更衣室取手机,拨打江晓君的号码。七八声的长鸣几乎磨掉了他的耐心,他的脑海里闪过一连串不好的念头,却是一时捉摸不清短短一天内在江晓君和朱辰宇之间发生了什么。忧心忡忡地挂断话机,打算另想法子时,嘟的一声江晓君打了回来。

“嗨。是晓生吗?”

江晓君浓重的鼻音和嘶哑的嗓子,令他吓了一大跳。他问:“晓君,你没事吧?”

“我没事。”

她搓鼻子的声响传来,他一愣怔:她哭了。

“晓生,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武汉笔友的家里玩几天,现在火车站检票进站了。拜。”

话线一断,他心里某条细细的弦也被触动了。

“怎么样?她是不是说今天回来?”石青青急问。

林晓生低头思索:“她暂时来不了。”

“来不了?”石青青惊疑。

“别问我。我不知道。”林晓生答,收起手机进了办公室,

晾下石青青在原地杵了一阵。她愕然地想,林晓生果然是个怪人,前一刻还表现得很紧张人家,后一刻马上不理不睬了。男人看来都是不可靠的东西。她往回走一面怨道,不打算放弃追寻江晓君的下落。

那一天下午的林晓生比往常愈加沉静。当科室主任点名他发表意见,他破天荒地在会议上首次直抒己见。其观点新颖,用以佐证的理论深厚案例丰富,言语锋利无人敢与他进行正面辩论。众人咂舌。会议一旦结束下班,他打了辆的士没有回家而是赶往Pla。车窗里是他一双忧郁的眸子。直觉告诉他,江晓君与朱辰宇出的这趟事,必是与自己有关。若说昨儿一天有什么与平日里不同,那就是小穆了。

小穆近来向汤姆学习调酒,天天放学后必到BAR里报到。林晓生一进Pla,直接寻到小穆:

“你昨天做了些什么?”

小穆面色一晃白,干笑道:“晓生,你这问题真怪。我昨天没做什么啊。”

林晓生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你敢向我圣子耶稣发誓吗?说你昨天没做过什么!”

小穆素来最怕林晓生硬起面孔的样子。躲不过他凌厉的逼视,她只得拉拉汤姆的袖口求教。汤姆瞧出了端倪,摁了摁林晓生的肩头给了一个眼神示意:稍安勿躁。然后他老道地带小穆到一边旁敲侧击。

不久小穆泱泱地离开了酒吧。林晓生阴沉地看着她走,转首问汤姆。汤姆把小穆交代的事情始末告知。林晓生脸直发白,扶着吧台的手打起了哆嗦。

“怪不得,怪不得她哭了。”他喃喃。

汤姆想安慰他:“她现在正需要的是朋友的陪伴。晓君呢?”

林晓生晃手,头垂得很低很低:“她走了。”

“走了?”汤姆讶喊,“你确定?去哪里了?”

林晓生没有正面作答,只是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接着他跳下木椅,进了小休息间反锁上了门。

第十七章

风声呼啸。火车站的长笛撕裂着人的耳膜。

江晓君环望进站的人两两三三,一群一簇,极少有孤形单影的,倍觉凄凉。一天两夜恍然是个梦,前天对自己还浓情蜜意的人,说变就变。她能信任他,他却不能信任她。原因呢?除了中间制造事端的人,最大的问题仍是在于自身。自己有错,若一开始对他坦白林晓生的事,便不会走到不可挽回的这一步。他也有错,若能选择对她信任一点,等她征得林晓生的同意向他解释清楚。如果,如果…世界偏偏就是不允许如果。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今早跑到他的学校一问,寻到了银座。望着他和夏莎一起出门一起坐上跑车,他们两人的欢声笑语,对于一心期盼他是说谎的她无疑是强烈的讥讽。她也是个有傲骨的人,怎容得了遭受他如此的伤害。

恰好前段日子他乡的笔友力邀她趁节假日到武汉一游。她本来计划把自己的假期留给他。很好,这下不用了。拨了个长途告知笔友一声,在网上以高价购买了人家倒卖的火车票。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塞进背囊,她踏上了旅程。

时间太紧,她只能买到坐票。长途坐票车厢是非常拥挤的,人来人往,行李堆成一团。车务员从车厢一头走到尾,指导旅客安全放置行李。

“你的!”车务员指指她脚边的行李袋,“放到行李架上去,会阻塞通道碍着别人过路的。”

江晓君抱起了沉重的行李袋。一米六二的个头仍是些矮了点,她垫直脚尖。行李上不去铁架在半空摇摇晃晃。四周的旅客个个忙于整理行李顾不及她。她叫不到人帮忙,暗喊:糟糕!手终究撑不住,袋子从她头顶直线滑过她背后。她后背挨了一下,脚步踉跄。一站稳急忙转头,唯恐伤及别人。

结果见着一双NIKE黑色球鞋走到她倒在地上的行李袋前停了下来,遂之一只黧黑的手拎起了她的袋子。她瞪着对方身上的大衣,轻轻叫呼:“阿曼尼。”

“阿曼尼?”男子瞅瞅自身的衣物,剑眉微耸。

江晓君已是调整过来,尴尬地招招手:“嗨,又见面了。我记得你好像是叫做肖祈吧?”

男子道:“喔。你拿了我的照片?”

江晓君记起那照片可不是他送给她的,忙说:“我第二天有到医院去,但是你没来,照片没办法还你。”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确定照片是不是在你手里而已。而既然它是夹在杂志里的,我说送给你杂志,也算是把照片送给你了。”

江晓君想,这人说话办事挺爽快的。瞧她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主动帮她把旅行袋抛上了行李架,拍拍手便走了。她竟是愣愣地瞅了会儿他的背影,方才闷闷地坐回自己位子,拿起本《知音》翻看。

对面的乘客坐的是两位十七八岁假日返乡的小伙子,其中一个问她:“你认识那男的?”

“喔。怎么了?”江晓君漫不经心地回话,自己与肖祈压根算不上认识,只不过碰了两次面。

“没有。我们见他像是没买到坐票,只买到站票。可他样子,不像是买不起卧铺票的人。”

“卧铺票难买吧。”江晓君不自觉地帮肖祈辩护。

“软卧不难买,空一大把呢。”

“买软卧,不如坐飞机。”江晓君对火车高昂的软卧票价不予置评。

“对。像他这么有钱,怎么不去坐飞机。”

人在无聊的时候最爱八卦他人的了。江晓君从书页里抬起脑袋,眉头皱皱:“你怎么知道他有钱?”

“你不是说他身上穿的是阿曼尼吗?”

她知道阿曼尼很贵,还有他脚上的NIKE似是几千的正品货,心一想只好说:“我看走眼,那应该是冒牌的阿曼尼吧。”

对于她的结论,小伙子们倒是接受了。因为肖祈一身风尘,多么有钱的人也没有像肖祈这般“糟蹋”名牌衣服的。江晓君折腾了一晚乏累得很,便不与他们攀谈下去。从随身背囊里拉出一件外套穿上,抱着手她挨墙合了眼。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直至入夜。车厢内有暖气她仍是冷得不行,又不愿意醒来,使劲地咬牙忍着。模糊的意识里,有只手摸了摸她额头,一件厚实的大衣盖上了她半身。她顿觉暖和了,昏昏沉沉又睡去。然不多久,两膝盖处似是被什么压住,使得她的腿好麻。

“怎么回事?”她轻喃,实在熬不住睁开条眼缝。低头瞧见一个男人的头枕着自己的膝盖睡觉,她猛眨眼,只差没惊飞半条魂。心惊胆颤地搓搓眼睛,细看之下发现竟是肖祈。俨然是原先她旁边坐的两乘客中途到站下车了,他便走来占了空位。想想这人真是随意成性了,一方面见她冷给她盖上自己的大衣,一方面又图自己睡得舒服把头枕到她膝盖躺下来睡。她犹犹豫豫地拿手推推他肩膀。

他倒是好,只张了张眼便继续睡。

江晓君矜持,担心其他旅客醒来见到误会什么,加了力度地又推他一下。肖祈才慢腾腾地坐起身,就着置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哑声问:“怎么了?”

“谢谢你的衣服。”江晓君连忙把衣服归还,免得他说她拿了他衣服又计较他拿她膝盖当枕头。

他仅用眼角瞟了她的脸,说:“披着吧。你感冒没好吧,还发着低烧,重感你就得去住院了。”

“我自己有厚衣服。”她坚持。

他干脆不理睬她了,走去洗手间,再端了水杯装热水。江晓君干巴巴地抱着他大衣愈加纳闷:这人怎么这样?什么意思啊?

待他忙活完毕,歇下脚却开始摆弄起他的宝贝相机。江晓君耐不住了,道:“肖先生,你——”

“喊我肖祈行了。”他拿了条布擦拭镜头,头没抬对她说,“你睡吧。”

江晓君气闷:“我怎么睡得着?”主要是她自己也不知自己气什么,只觉近日来一连串的事件堵得她胸口慌。尤其是想到了要忘掉的人,她不免吸起了鼻子。

肖祈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专注于相机,问:“你哪个站下车?”

“武汉。”

“喔。去武汉度假?”

“嗯,去找笔友。她在化工学院念书。”

“喔。”

“你呢?去哪?”

“武汉。”

“也是度假?”

“不是,工作。”

“工作?”

“嗯,杂志要几张照片。”

江晓君忆起他说过“会同行”的话,疑惑:“你是摄影师?”

“是。”他把相机放回相机包,抓过她左手看她手腕上的表,“上海老机械表,六十年代的。计时准吗?”

对于他的随意,她只得慢慢学会不计较。毕竟他并没有做出任何不礼貌的举止,只当她是朋友了。她答:“准。我经常校对。”

“好。约两个钟头后到站。你不睡,我就睡了。到点你叫我。”

江晓君诧异,他吩咐完这话便把头靠到另一边睡了。不懂这人!她摇摇脑袋,走去洗手台刷牙洗脸。回来见他睡得一动不动,心思他适应能力真够强的,明明四周渐渐喧闹还能睡着。打了个呵欠,她把一条胳膊肘放在桌案托着下巴,另一只的指头懒洋洋地翻书页。窗玻璃里晃眼而过的一排排树木连绵不断地往后退,车轮子的咔嗒声听来枯燥又能使人的心静下来沉思。她是极喜欢看《知音》这类杂志的,里面的小故事经常发人深思。合上书页,她情绪稍好,便是看开了些。与朱辰宇的这段缘分,是宿命也罢,未来如何也好,都不需来影响自己要走的路子。

火车于清晨七点多进入终点站。见车上的旅客走得差不多了,江晓君方是叫醒肖祈。

“你真能睡。”她不由地叹,拎起行囊在他后边下车。

肖祈一如既往地喔了声,道:“干我们这行,习惯了。有的睡就尽量睡。”

“摄影师原来这么辛苦啊。”江晓君感想。

他瞅了瞅她,眉些些的皱褶,然而终是把口闭紧了。

第十八章

在站口,笔友常欢来接她。江晓君想和肖祈道声拜,一回身他竟是没影了。

“你找谁?”常欢问。

江晓君耸了耸肩头,打趣道:“一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侠。”

常欢大笑。江晓君看过常欢寄来的本人相片,今亲眼所见,笔友果然如想象中的长相清秀性格爽朗。两人拎着行李搭乘公车去常欢的学校,一路谈谈笑笑,很快便熟络了。常欢所在的院校是化工学院。进了常欢的女生宿舍,江晓君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大学的日子,叹道:“大学生活真好。”常欢问她住几天,江晓君答四天左右吧。常欢与她商量接下来三天假期的安排。因为江晓君来得急,常欢之前买了车票明天要回家,只得尽量提前赶回来。江晓君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在市区里走走逛逛。常欢说与宿舍的人通过气了,带了江晓君在校园附近走走,第二天临走前把宿舍钥匙留下。

笔友走后江晓君在宿舍里熬了半天呆不住,在学校食堂吃完午饭便是出了校园。买了份市区地图,她一边向过往行人问路寻到了长江的客轮码头。渡轮上的人不多。她寻了块僻静处,独自遥望四方默默地出神。

浩瀚的长江水在船的四面八方静静地流淌着,岸边的景物在雾的弥漫中若现若失。她怀念起了小学中学课本,多处有长江的影子。此刻亲身来到了母亲河身旁,她是心情澎湃,深有感触。眼前的长江,没有巨大的波澜,安安静静的,无边无际像是一碗溢满的水。这种底下蕴含的大自然威慑力,令人不由地心生可畏。她想,诸神就在这里。

回到码头,她很不舍得,便沿着江岸慢慢走。后发现有一段楼梯通向江边,她雀跃地哒哒哒奔下台阶。近距离接触江水,不得不承认真是肮脏,土黄色是因夹带了沙土,人类扔的垃圾才是罪魁祸首。小孩子又是天真无邪的。四五岁的拿小手拨打水花好奇地拣易拉罐。大一点的少年则抛起了小石子,竞赛谁扔得远。

江晓君瞧中了一少年手里拿的玻璃罐,想用它装点长江水带回去当纪念。她出两块钱买这个垃圾罐。少年不肯,还价二十。她心痒痒地骂,这么小年纪就懂得狮子大开口趁人之危。脑筋一转悠她对少年说:比赛扔石子吧,我赢给你五十买这个玻璃罐,你输得把它让给我。五十对小孩子而言是笔大数目了,少年立马点了头。结果她与小孩们玩着玩着玩上了瘾,压根没发现有个人坐在阶梯上对她大皱眉头。此人便是同来武汉的肖祈。

举起相机肖祈在琢磨画面的光线和角度,一只墨绿色的鞋子从他取景器里倏地飞过。他想挠脑瓜了,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到哪儿都碰上。不过得承认,他与她来武汉必是要看看长江和长江大桥。而这个地方离码头近,能左右远眺新旧两座长江大桥,相遇的机率是蛮大的。叹叹气,他把镜头转个方向,一会儿又见着不知怎的踢飞了一只鞋子的她跳单脚去捡鞋。

江水一波波涌向下段的几层楼梯,鞋子偏偏掉在了最底层。她在湿漉的楼梯上蹦蹦跳跳,摇摇晃晃非常危险。他放下相机,欲出声警告她。一个尖浪更快地打到了她脚脖子,她便身子不稳。他冲下去在另一个浪淹没她之前及时拉住了她一只手臂。

她借他的力站稳了,抹了抹脸上的水珠道:“谢谢。”抬头她兀意识到是认识的人,结结巴巴地笑:“嗨,真巧。”

是太巧了,麻烦。肖祈在心里说,长叹口气。

两人杵立,气氛有些僵。这会儿有人朝他们喊:“喂,是你们的包吗?有人拿你们的包!”肖祈警觉地应声回望,一名格子衫青年拎了他的登山大背包。他乍一愣,这样都能被偷。没反应过来,身旁一影子晃过眼。他定定睛,见是江晓君脱掉另一只鞋子,赤着两只脚拔腿就去追那贼。

“抓小偷啊!!”

肖祈跟在她后边,听她声嘶力竭地喊。不是她的包,也这般激动。对于这女人他真是无话可说了。

那贼见两名物主穷追不舍,焦急中不经人行道涉险横穿马路。于是一辆黄色面包的急按喇叭与急刹车。江晓君只听着刺耳的嗞嗞嗞扎得她皮肤起鸡皮疙瘩,不禁往后退了一大步。惊魂未定地捂住胸口,在慌乱的心跳声中她睁开眼。面包的停在原地闪车头灯,格子衫青年则倒在了水泥路上。四面紧接响起一片尖叫和哗然。

面包车司机跳下车见撞到了人,澄清道:“他不遵守交通规则,跑出来让车撞的!”

江晓君告诉自己要镇定,颤抖的手往挂包里摸手机欲拨打急救号码。手机掏了出来,竟是进了水。肖祈在她后方摁住了她肩膀,把相机和手机交予她:“用我的打。”她接住,一面打电话求助,一面见他在伤者身边蹲下询问伤者感觉。江晓君瞧着他的手在青年身上动作,活像电视剧里的专业医务人员,吃疑道:他不是摄影师吗?

五六分钟过后,救护车来了警车来了。他们将伤者抬上车。随车的医务人员问肖祈:“你是医

生?”

肖祈应:“喔。”

“你也上车吧。我们需要记录。”

无法,肖祈只得跟去。

救护车一走。警察做完笔录,把肖祈的登山大背包交还给了江晓君。江晓君依旧是赤着脚打了辆的士,想着先赶往医院把东西归还给人家。来到伤者就诊的急诊一问,对方说肖祈在抢救室里帮忙。她垫脚尖张望,有人出来致使抢救室的门开了条大缝,于是瞥见了他在里边戴手套。俨然他真是名医生了,为何在火车上对她自称是摄影师呢?

不思其解,她在走廊里的长板凳坐下,双手搂抱他的大背包低着脑袋眉头皱得深深的。她不喜欢撒谎,也讨厌撒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