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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是做好了被她怨恨的准备。林晓生苦笑:“明天我会携带文件准时赴约。”

这边征得了林晓生的同意,肖祈接下来说服石青青。石青青不比林晓生,在这件事和王晓静一样几乎失去了理智,坚决反对。

“我会告诉她。”石青青说,“她有权利知情。”

“她会知道,明天我会亲自告诉她。”肖祈道。

“你这什么意思?明天才告诉她,与没有告诉她有什么区别。”石青青拍桌子。

“好。是没有特别的区别。”肖祈叹气,“你今天告诉她与明天告诉她又有区别吗?”

石青青咬了咬唇:“肖,你必须知道她和她妈妈给我的人生和职业生涯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我也告诉过你。一错再错是最不可取的。我恳请你今天首先是以一个负责任的医生去思考。”

“什么叫做负责任的医生?放弃病人——”

“错!是放自己所爱的人以自由。一个医生必须有爱心才能做好本职工作,当病人痛苦的时候减轻他的痛楚,当病人离世应该让他得到安宁和最后的尊严。王秀珍如今不仅没有得到安宁,连死去的尊严都被你们给剥夺了。这是你的失职。当然,你是想出于好心,但是好心不要做坏事。你已经错过一次,这次千万不能再错。”

石青青跌坐在软椅上,双手捂住脸,泪水在眼眶中流动不能淌下。这么多年她和王晓静一直守护着王秀珍,或许其中有着赎罪的心理;可她是爱晓静和她母亲的,与晓静同样舍不得这么好的王秀珍离开人世。

肖祈望了她一眼,将视线放向了窗外的广阔世界:“石主任,你现在是一名主任了。院方对你的期待也很大。如何妥善处理好这件事,全院所有人都在看着你。这个担子你今天能挑的起来,明天就可以向你想要的再迈进一步。”

“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想要——”石青青激烈地驳斥。

“既然你七年前下了决心是为了王秀珍,就应该坚持下去才对得起王秀珍。你如果现在退缩,功亏一篑,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而且还是为了一个错误的理由。”

经这话,石青青回想起当时凄苦的心境和悲愤中定下的目标。向来医学界是男性为主,女医学生增多,也不能改变医院更情愿请男医生的现状。在医院里女医生可以说是弱势群体。要争取行业的男女平等,除非有女性进入高层握有实权。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牺牲了许许多多。如肖祈所指,不排除有心的人会拿王秀珍的事做题。如果王秀珍一死,她过去的污点也不再有人追究。王秀珍的牺牲才有了意义。说到底,王秀珍确确实实是去世了…她以种种理由,仍无法掩盖这个苍白的事实。

她的泪掉了下来,为了王晓静。自己其实并不重要,她唯一挂心的是王晓静。是王晓静在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候给了她一句话——她并没有伤害到王秀珍。王秀珍的女儿肯定了她的职业情操,才让她得以在这条路走下去。

流泪并不是懦弱,泪水是为了未来更加美好。肖祈希望明天能见到王晓静流泪,被恨一辈子也无所谓。这样他才能看到她活得更好。

第二天上午,王晓静接到ICU值班医生的来电。对方称有重要事情与她商谈,是有关她母亲的。她疑虑顿生,为什么不是石青青给她电话。她拨了青青的手机,青青关机了。她紧握住手机,面色沉重。前天林晓生来了,她对林晓生是说了过分的话。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到来意味着掌握她妈妈性命的同意书露出了水面。如果他与肖祈同一阵线,她能怎么办?昨天一天她尚未想出应对的法子,今天就有变故了吗?不太可能。时间这么紧。

爬楼梯时,她前思后想得不到比较合理的结论。行至ICU病区,她见到了王振德与王秀琳坐在外走廊的长板凳上。

“外公,你怎么也来了?”她诧异地问家人,“姨妈,你不用打理生意吗?”

“晓静。”王秀琳扶着父亲说,“你赶紧进去看看你妈。我看过了,你外公就不进去了。”

“我妈怎么了?”王晓静愕然。前晚王秀珍还好好的,昨晚则是自己有事来不了。她着急地直接推门而入。

内走廊通至她妈妈的病房,来来去去有许多人,比平常工作人数高出两三倍。个个低着头扭着脸,眼光一触到她就像触电似的闪开。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出不了声音。不然的话,她一定是随便拉住个人,使劲问是怎么了怎么了。每靠近病房一步,她就有种近乎发疯的状态。

走近玻璃门,她听见了有人在问——“家属到了吗?如果都看过了病人,我就宣布病人的确切诊断。至于临床死亡时间,由手术室医生为她取出心脏时宣布。”

死亡?她浑身生冷,跌进门里大喊一声:“不!她没有死!”

给病人下诊断的姓刘的脑科专家是肖祈从外院请的,不认识王晓静。刘专家德高望重,看惯了抗拒病人脑死亡的家属。他温和地对王晓静解说:“这样继续维持病人的呼吸心跳没有任何意义。你的母亲已经是去世了。请你尊重你母亲,让她走得安心。”

“不是的!”王晓静边喘气边推走挡住她视线的人,她要去到母亲身边保护母亲。无论是江家的人还是他人,都不能再欺辱她善良的母亲。

她疯狂的举动使得旁人皆惧了她纷纷避开。肖祈唯恐演变为僵局,一个箭步上前捉住了她两手腕,用劲把她拖离病床。

“你干什么,肖祈?!”她大声嚷着,怒瞪着他。无法挣脱他有力的遏制,她只好对他拳打脚踢。

“江晓君!”肖祈喝道。

“我不是江晓君!”她激愤地喊。

“你如果不是江晓君,是王晓静,是一名医生就应该看得懂脑电图。你自己看看!”他扭过她的脸朝向脑电图机。

她闭眼,她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她的母亲,不是她的病人。吸吸鼻子,她回头讥讽地笑了一声:“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想要我妈妈的器官罢了。”

“你妈妈已经走了,而且她本人也有这个遗愿。你不觉得你有责任完成你母亲这个美好的遗愿吗?”肖祈轻声说。他是没有与王秀珍谈过话。然,就从王秀珍签署的捐赠同意书,他十分敬重王秀珍的为人,也但愿自己能帮到这个善良的妇女。

王晓静却是笑得更大声了,一双微眯的眼睛对向了林晓生:“他比谁都清楚,我妈妈为什么签同意书。“

被指控的林晓生默默地站在床头,两只眼睛在王秀珍没有生气的脸寻找过去的痕迹。王秀珍与她女儿一样是爱笑的,生活对她并不公平,她也会怀着一颗宽容的心去对待一切。汤姆曾说,王秀珍是他在中国所遇过的最朴实的妇女,因为朴实而伟大。林晓生敬爱这位母亲,即便是王秀珍对他坦诚过自己作为母亲自私的一面,签同意书只是渴望她的好心能为她的女儿带来好报。这显然有违于自愿捐赠的精神,闹上法庭会存在争议。所以他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他要让王秀珍留给世间众人一个最美丽的形象。面对王晓静的质问,他在心底对王秀珍说:王阿姨,你放心,你的好心会得到好报。晓君也会得到好报。

见林晓生沉着脸就是不回应,王晓静焦急道:“你怎么不说话,林晓生?你知道她为什么签同意书,你知道的!你不能撒谎,我告诉你!我妈妈不会原谅你的!”

不,她会原谅我这么做的,因为这也是为了你。林晓生痛定思痛,对刘专家说:“请宣布吧。她是病人的女儿,情绪已经失控,她所说的话是不可信的。我以我的职业道德起誓,病人签署同意书是完全出于自愿,没有任何问题。”

第五十章

王晓静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看着他,缓缓地摇头,心好痛。这个男人从七年前至今每一次伤害她,都是以所谓的最仁慈的理由来挖她的心。恨,她真的好想恨他,为什么恨不了。

那一边刘专家接到林晓生的答复,点点头说:“好。可以将病人移往手术间了。”

于是,待命的助手们上来移动王秀珍的病床。睁睁地望着母亲被推出病房,王晓静七年来所压抑的全部爆发了。她用尽气力呼唤王秀珍:“妈,妈!你不能走,你不能走!!你走了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了,你不能走——”

她歇斯底里的话声夹杂凄凉的泣音,摇撼着所有人的意志。肖祈的心溶了一大块,抓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稍微松了松。王晓静挣脱了,一扭身朝病床追去。手快捞住床尾的刹那,她的小腿再次习惯性绊到了一张凳脚,整个人遂之倒向地面。全过程仅几十秒钟,在场的人听着砰一声巨响,她和椅子同时躺在地上。接着,她使力与凳子发生摩擦的右小腿部裤表出现一点红,迅速地扩散,变成了一簇、一片的红。

现场立刻是一团骚乱。林晓生呆了:怎么会这样?肖祈知道她血液指标异常的事,抓起病室内可见的急救用品一把剪刀和几块棉垫,冲到她身边剪开裤腿。

林晓生反应过来,从人群中挤到前面。见着肖祈等人撕开了裤腿,暴露出来的伤口并不深,却是不停地渗血。他抓住肖祈的衣领子问:“她血小板怎么了?”

“她常年在介入室工作。血液有一点异象,但是问题不大。”肖祈不想把事情闹大,尽力对林晓生解释。

林晓生不是很信,欲再追问。王晓静这会躁动地挣扎,伤口出血加剧。几个人上来按住她。肖祈当机立断:“准备一支安定。”

“不!”林晓生否决,“不要使用安定。去外面请她外公进来。”

“林晓生!”肖祈一听火了,“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很痛苦了。你让她外公进来看他外孙女这样,你是想让老人家再受刺激吗?”

“我不管!我现在就只想要她好好的!”林晓生同样激动地大声回话。

“你——”肖祈气急,朝向另一个人喊,“把安定给我!”

助手犹豫地望望肖祈看看林晓生,不知听谁的好。肖祈无奈,亲自起身去找安定。林晓生想了想,自己跑到门外把王秀琳拉了进来。

“啊。晓静!”王秀琳一见外甥女满腿的血,整个人慌手慌脚,“她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

林晓生想要她安抚王晓静的目的根本达不到。他急了。眼望着肖祈找到了安定回来,他拽住肖祈:“肖!”

“你放手。”肖祈沉着地说,“她血越出越多了。”

林晓生回头。两个人用力在压伤口的血,都止不住。加上伤者不配合地扭动,血势蔓延。林晓生的手只能是无力地垂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沧桑的声音插入了混乱的局面:“等等。由我和晓静说。”全场于是安静了下来。白发苍苍的王振德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他蹒跚地走到肖祈前面,说:“肖医生,我明白你的苦心。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重要了,活到现在也只是为了我这外甥女。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受苦。”

听了这话,肖祈噎语不能言。林晓生欲扶王振德,老人拒绝了:“你们得去帮我女儿把愿望达成。这里交给我,行吗?两位可以相信我老人家吗?”

手术室早已来人催促手术人员包括林晓生和肖祈,见到出了意外只好在旁等候。肖祈见此,说:“我相信老人家。晓静就拜托你了。”

“好。”王振德露出了笑脸,又对林晓生说,“你也去吧。你和你朋友的事七年前我在电话里听我女儿讲过,她很高兴能认识你们,说自己如果某一天不幸先走一步也不需再担心,因为有你们会帮晓静。”

林晓生深感惭愧,七年来他对于王家母女是不闻不问。

王振德继续说:“你是一名牧师吧。帮我女儿祈祷行吗?虽然她生前并无皈依任何神明,可她是个好人。我希望她能上天堂。”

林晓生慎重地答应:“我和汤姆商量过了,如果家属同意,我们会给她的遗体进行洗礼,在教堂为她举办隆重的葬礼。”

“这倒不必了。”王振德摇摇头,“我女儿希望海葬。我也希望我女儿海葬。大海是我女儿最好的安息地。好吧,你们走吧,我和晓静单独说会儿话,我们爷孙之间的悄悄话。”他弯下腰,瘦骨如柴的手颤抖地抚摸王晓静的头:“晓静,听外公的话,让你妈妈走吧。”

王晓静扭着脸咬着唇不答话。

王振德释放了自己的情绪低声泣道:“你妈妈再不走,外公看你这样,也没法活了。因为外公帮不到你们母女俩。外公这把老骨头没有任何用处。”

王晓静感觉到脸颊一滴湿润,身子一僵不动弹了。

肖祈趁机把伤口敷料进行固定,叮嘱学生杨森妥善处理。走之前他望了望王晓静,见她把头安静地靠在老人家的手边,方是安下心与林晓生等人一同离开前往手术室。手术室集齐了人,由张佑清为王秀珍主刀。石青青是最后一名到场的人员。她主动请缨亲手结束王秀珍的心跳。结果,她握钳子的手又像七年前一般哆嗦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一人,大部分人不解,有些在底下小声议论起来。石青青额角泌满了热汗。护士走来为她擦汗,她小声对护士吩咐了一句。护士受惊吓地摆头。石青青吸口气请求道:“务必!”护士鼓起勇气,暗地在她大腿狠狠拧了一把。腿部的疼痛转移了手部的集中力,石青青的手不抖了。她夹住了心脏的大动脉血管,王秀珍的心跳永远地终止。张佑清对她赞赏地含头。她望向墙上的计时器,记住并宣布:“死亡时间是上午十二点二十三分。”

全体致哀。林晓生闭上双眼,默念起祷告文。肖祈替换石青青的位置,协助张佑清取出心脏、肾脏等脏器。石青青肃立在旁守望全过程,亲眼目睹七年的一切在此告终。

王晓静裹好伤口后,与家里人坐在院方为他们特设的小间里,从监视电视机观望手术室的实况。院方给他们提供的中午饭盒,三个人筷子都不动。王振德别过脸,只听声音。待电视机里传出石青青说的那句死亡时间几点几分,他老泪纵横。王秀琳也是泣不成声,走近外甥女身边想安慰安慰,发觉王晓静面部是无动于衷。

“晓静,你妈妈走了。你哭啊。”王秀琳使劲地摇晃外甥女。

王晓静抓开她的手,道:“我不哭。泪已经在七年前流尽了。”说完她颠跛着一只脚往外走。

“晓静,你去哪?”王秀琳喊,“你妈妈的手术还没结束呢。”

王晓静扶住门,背对着家人小声说:“我还有事没有完成。”转动门把推门。门口立了两人,杨森正在回答露丝的疑问:“肖老师要我给她抽血化验,做几项特殊的血液检查,但是她不肯。只能等肖老师回来再说。”王晓静明白了肖祈执意要把她母亲送走的缘由,原来是为了她。到底仍是自己害了母亲,她悲哀地想。

“晓静。”露丝急急走来扶她的手。

杨森负有责任,说:“你不能乱走。”

“你别紧张,我只是累了,想回家躺会儿。”王晓静答。

杨森找了一间暂时无人使用的检查室,里边有张床能让她躺着休息,道:“等肖老师回来看了你,你才能走。”

王晓静坐到床边,对他和露丝说:“你们让我单独呆一会。我保证哪里都不去。不信你们可以在门口守着。”

露丝和杨森想,王晓静不像是会做出不理智举动的人。也是该留点空间和时间给她整理心情,他们便是依了她意思掩了门出去。露丝时不时从门缝里查看情况。王晓静似乎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侧身睡觉。露丝对望表的杨森说:“你有事忙吧。我会看着她。”

杨森走了后,王晓静睡了一觉醒了,喊着要水喝。露丝急急忙忙找水,寻了一圈终于拿到杯水往回走到门口,发现门反锁了。“晓静!”她焦急地敲门,里边没人应。她冒出了不好的念头,跑去找人帮忙。很快地,从手术室出来的肖祈林晓生等人获知了这个事。

“明知会出事,你们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呆着呢!”张佑清在得知王晓静已是在病房里出过了一次意外,不由地骂了句。

来到检查室。由于此门常年不用钥匙,钥匙也不见了,喊了师傅过来开锁。肖祈握拳锤门,问开锁师傅:“要多久?”

“这锁不好弄,至少要十几分钟。”对方一边翻工具箱搜找工具一边答话。

十几分钟内会发生什么事情?无人敢想象,何况王晓静一是带着伤,二是血液异常精神状况尚不稳定,如果再出意外…

露丝内疚,声称自己不该离开王晓静去找水。汤姆开导她,一面注意林晓生。林晓生的心头犹如一股绳子扭成十万八千个结。念到王秀珍真正的遗愿,他脸色一阵阵发青发白。头一摆望见走廊有一扇窗,他便是拉开了这窗,欲纵身跳上去从窗台接近检查室。

“晓生!”汤姆在千钧一发抱住了他的腰,“这里是六楼!”

露丝放声尖叫。其他人这才察觉过来帮手。好不容易众人把林晓生给拉下窗户。露丝一把抱住林晓生的头边哭边说。她说的是地道的英语,泪水进了咽喉她说话含糊不清,旁人均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林晓生一开始推着她。后来见她泪流不止浑身颤抖,他心酸不已渐渐放弃了抵抗。

同时,门咿呀一声从里边打开了。王晓静像是刚睡醒的模样抚着额头,微张的眼睛不解地遥看门外这么大的阵势:“怎么了?”她锁个门是觉得热想脱掉一件内衣,没料到回身时脚又是被一个理疗灯给绊住了。这一次头撞到了木床的楞角,晕了阵子。醒来听闻响动她赶紧爬起身开门。外面几时站了一大群人。肖祈黑着脸俨然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她感觉肖祈要打她,反射性地把脚往后挪了挪。

肖祈举起了手。每个人的心提了上来。“肖!”张佑清急唤道。肖祈的手猛地落了下来,没打在她的脸,而是双手一搂。她跌入他怀里,感觉胸口被他搂得死紧,快喘不过气来。他满意地聆听她急促的呼吸,贴近她耳畔说:“我刚才就是这种感受,你记住!所以,如果你敢轻生,死了我都要把你救回来。”

她喘着气:“我是这么傻的人吗?”

肖祈松开她,审视她的双眼。她的眼里没有泪光的迹象,眼珠子黑漆漆冷冰冰的。他的眉头锁紧,心想是什么缘故使得她母亲走了而她仍不善罢甘休。这会石青青接到消息跑来,穿过人群见王晓静完好如初,怨道:“吓死我了,个个说你闹自杀——”

王晓静大笑:“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她这话一出,倒显得他人是愚人自欺。众人怏怏然地散去。林晓生伫立在远处,看着她和石青青有说有笑起来。他没法松口气心头是更紧了。她这个反应绝不是一个刚刚失去至亲的人所应有的。汤姆同样表示忧心:“希望葬礼过后,一切会好转。”

第五十一章

石青青问及她的家人,想与老人谈谈。王晓静便带着她走到家人所在的小间。此前露丝他们不敢告知王振德,王振德和王秀琳不知期间出过这么一场虚惊。石青青走过去抚慰老人家。王秀琳对甥女说:“晓静,我和你外公先走。葬礼的事明天找个时间慢慢商量。”

“姨妈,你和外公到我家住吧。”王晓静挽留道。

“不了。你带着伤,我和你外公去你家反而不好。你静心养好伤,让你妈走得彻底的安心。”王秀琳转而对肖祈等人说,“我外甥女的伤就交给你们了。”

“嗯。”肖祈点头。

王晓静送家人到院门口上了车,难舍难分。可她知道,葬礼过后外公他们一走,终究又是落下她一人。折返医院内的手术室办公室,按照程序,张佑清向她解说王秀珍的整个手术情况。她问:“是不是我不可以知道我妈妈的脏器捐给了谁?”

“是的。”张佑清亲切地宽解她,“你妈妈是很伟大的人。她的脏器能让十几个人获得新的生命。”

王晓静不语。她以为捐就是捐出去了,好心人做事并不需以什么伟大的名义来歌颂。她不喜,她妈妈也不会喜欢。然而,似乎只有她和她死去的妈妈这么想。其余的人都不这么想,总觉得该做点什么事才能弥补王秀珍的死亡。办公室里除了她和两位外科主任,有汤姆和林晓生、石青青、肖祈,还有朱建明。朱建明其实一早就到了,在另一间房与院领导观看了手术录像。他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大力宣传的事。汤姆赞同,通过葬礼弘扬王秀珍的善行,让更多的人理解器官捐赠的意义。两位主任对领导的意见是诺诺连声。石青青不敢插嘴。林晓生静默地盯着房间一角。戒谨的肖祈更是不吱声,比起葬礼,他更挂心王晓静在想些什么。王晓静的过于冷静令他始终提心吊胆的。王晓静从沉思中抬起了脸,问:“张主任,我想——”

“嗯。你说。”张佑清客气道。

“我的学生许知敏上次不是生了一场大病吗?我刚好出差了。”

“是的。”张佑清心思古怪,怎么话题转到了许知敏的病上面了,“许知敏的病是先天性心脏病。”

“我听说需要手术根治。我可以打听是谁主刀吗?”

“这个——”张佑清瞟瞟林晓生,与肖祈对了下眼色说,“我们暂时未请到合适的人选。”

“我学生的主治医生是肖教授吧。不是由肖教授或是两位主任主刀吗?”

张佑清满腹子疑惑,硬着头皮耐心解答:“我和肖教授会再深入探讨这个问题。”

“我可以推荐一个人选吗?”

她如此突兀的一句主动推荐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朱建明有兴趣地轻轻拍打椅子的扶手。张佑清接到朱建明的示意,不顾肖祈的摆头,道:“请说。”

“我想推荐林晓生医生。他在先天性心脏病方面有着卓越的成就。”王晓静笑笑,“其实不需我多说,主任和肖教授比我更了解林晓生医生究竟合不合适。”

肖祈惊讶地口微张,烦躁地拿手擦额眉。关于许知敏的手术他尚未能寻到恰当的时机向林晓生提出,他也不想由她来说。虽然她出口林晓生答应的机会更大一点,他就是不想。有一点林晓生说的对,七年后的王晓静比起七年前更加精明,看不透她想做什么。

在场的其他人对她这话也是若有所思。汤姆当面问林晓生:“晓生,你的档期满了吗?”

林晓生恍恍惚惚,自己像是在做梦。如果是七年前的江晓君,会选择私底下与他小声协商救人的事,那么他必定会排除万难答应下来。然而,不是。王晓静在众人面前正式邀请他,等于是胁迫他非得应承不可。他惊骇地看着那个冷漠微笑的女人,那绝不是他的晓君。扶住膝盖他站起来:“感谢各位的厚爱。可是在王女士的葬礼过后,我必须尽快飞回美国。那边有病人在等我。”

收到这话,肖祈暗喊糟,事情往最坏的结果发展了。他匆匆出去追林晓生。恐怕是没追上,大伙儿看他出去后不久折回来对张佑清说:“我借她一下。”紧接他瞪住王晓静:“我有话和你说。”

王晓静颠着一只脚尾随他来到无人的楼道。

肖祈一拳砸在墙板,问:“你这是想报复他,还是想报复我?”

她不应不答。

肖祈忍着一肚子火:“你想报复谁都行。但是不要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许知敏还是你学生!”

她依然是眼望远方,默不吭声。

肖祈扳过她的身子,认真地说:“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今天的你,我最敬佩的是江晓君王晓静做人的基本道德。请你不要令我失望!”

“我做人有自己的准则,没有必要让谁失望不失望的。”王晓静道,“如果你认定了我让你失望,也没有什么好解释了。”

“好吧。你说,你刚刚为什么在公共场合邀请他,你明知道他那人是那种脾性——”

“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可以私下向他发出邀请。”

“私下?”她笑了一声,“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能私下邀请到他?”

肖祈方知他们对她所造成的伤害远远大于自己所想象的。他的心窝口隐隐生疼了。

她望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软道:“行。如果是我伤了他的自尊自傲,我会向他道歉的。怎么说都好,许知敏是我学生。再说当年她在北京到你那看病,还是我介绍的。”

不怕被揭穿七年苦心隐瞒的身份,让许知敏去找他。可见许知敏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肖祈歉意道:“我刚才的话有点过分了。”

他是个耿直的男人,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这点又与自己相似。她暗叹。

石青青担心他们,之后便是跟来了。见他们相安无事,她放下心头大石说:“晓静,你脚不方便,我喊蒋楠开车过来。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的。”

“不行。”石青青否决,“你一个人回家得爬九楼,怎么爬?不然你今晚住我那。”

“九楼?住那么高的楼层没有电梯吗?”肖祈插问。

石青青不睬王晓静使眼色,如实告诉肖祈:“老城区小区的房子,租金便宜,爬楼梯有利于女性健康的形象。”

“减肥有利于健康。”肖祈悟道。看得出,她因工作需要在必要的交际上是舍得花钱了,自己的吃住穿行则是更不舍得花钱了。他主动要求:“我送她回去吧。我答应过她姨妈的。”

石青青乐得,马上应同:“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