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勿一怔,睫毛扬起,看女瑶唇一扬。她再不是天真活泼的小腰妹妹了,她的眼中邪气满满,睥睨着他。气息交缠,她那邪魅的眼神又换了,神情变得很温柔。长发落在少侠脸颊上、颈上,女瑶贴着他的脸,转脸凑过来。她一手按住他腰,一手捧着他脸,不管不顾般亲上了他嘴角。

程勿:“!!!”

他挣不开,手狠狠捶地:混蛋!

第55章

这样的感觉!触电一般!

唇舌共缠, 相濡以沫。

熟悉的触觉通过口腔传递, 大脑轰轰欲炸。程勿被女瑶已反扭的姿势按着, 她贴着他的脸从后方吻来,不容置疑地直入唇中。程勿牙齿颤抖,口腔中的铁腥味血液和女瑶的混在一起, 女瑶这疾风骤雨般的作风,让他不禁抖了下。

睫毛飞翘如蝶翼初醒, 瞳眸如被春风溅水,一瞬间沾上水洗后的清润光泽。红晕沿着脖颈向上攀登,细细密密,如他体内苏醒的、战栗的鸡皮疙瘩一般。多么熟悉, 多么自然他体内所有日日夜夜狂啸的血液都激动起来, 飞奔起来!

程勿喘不上气。

他悲愤无比, 却又强舍不得。多少次做梦,他都梦到女瑶的强势, 小腰妹妹的激动少女按着他的脸亲他,他激动不已,他深深困惑。他纠结于自己为什么同时迷恋两个人的亲吻,他沮丧自己竟是这样意志不坚定。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小腰,可是他心里又忘不了女瑶。

他多恨女瑶!

骗他, 骗他, 不停地骗他!

可他又多忘不了她!

满天星河, 她从瑶光而落, 落入自己怀中。他半死不活, 还救下这个女孩。瑶光照耀天边,那遥远的北斗第七星,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天慢慢亮了,星光在天上已经看不到。想必瑶光已躲入云层后方,揶揄地、嘲弄地看着程勿。

程勿目中渐狠,渐沉。

左右交加的情绪,又爱又恨,又酥又痛。他厌恶,他又沉沦。女孩的芳香缠于他口中,他的魂被勾起,颠三倒四。他体内汩汩奔腾的血液饥渴着催促他,他被烧得青筋突突跳。程勿手突得按上女瑶的腰,她从后贴着他,她的腰因为情动而柔软。少年滚烫的掌心一碰,女瑶身子一颤,猛然间天旋地转,她被翻身扑下的程勿按到了。

女瑶:“唔!”

她的嘴被含着,程少侠疯了一般地按着她,反客为主,主动亲她。他手在她腰上一阵乱摸,摸得她气息飘忽,心中骚痒。她抬手打去,腿向上踢,被程勿用膝盖压制住。少侠沾着血的长发撩着女瑶,落在她脖颈处,在凉风中撩拨她,让她脖颈快速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程勿眼睛赤红,恶狠狠地瞪着她,却又用力地吻她。他不得其法,不得而入,他只一阵乱摸,一阵乱吻。吻从唇到脖颈,他后脊紧弓如弦,密不可分地与她相贴。呼吸灼热,女瑶手按在他脖颈,砰砰砰,她感觉到他大动脉的剧烈跳动。

他亲得又狠又用力女瑶吃痛:这个小狼崽子

忽然,女瑶:“啊!”

她一声叫,因伏在她脖颈的少年又亲又吮下,他一口咬下去。恶狠的,不留情面的,几要咬破她肌肤。并非挑逗似的那种咬发,当是那种“恨不得食你骨肉”的仇视咬法!

女瑶怒:“程勿!”

她一掌向他后颈拍去,程勿贴着她身、抱着她腰再一转,他落到了下方,后颈贴地,压住了女瑶的手。女瑶腿曲起向上,程勿身子向下滑,泥鳅一样滑溜从她的攻势下逃走。二人竟这般又开始贴身打,好像方才的亲吻是闹着玩一样。

只是他们都受伤重,这种打斗,到底是菜鸡互啄,谁也不服输。

女瑶盯着程少侠充满狼性的发红眼睛,她气得发抖:好好好,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始终不服软的小孩子!其他不服软的小孩子早被她一掌拍死了,就程勿还活蹦乱跳地与她打!这样讨厌的小孩子!

太有主意!

程勿掌心拼上寥寥无几的内力,绵绵之力打入女瑶胸口,将她催得向后翻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卸了力。一腿跪地一腿屈膝,离程勿不到三丈距离,水声汩汩在崖下流动,震动声便在二人下方。水汽云烟从下向上涌,一番又亲又打后,女瑶的长发散了下来,发带被攒于程勿手中。

程勿低头,握紧手里血迹已经凝固斑驳的发带。他擦掉嘴角的血,抬头望向那不远处半跪的姑娘。

乌黑长发垂散至地,小脸雪白眼眸亮透。她手摸一下自己脖颈被咬出的血痕后,甩了甩手上的血珠子,抬眸恶狠狠地盯着他。这般小巧玲珑的样子,怎能怪人错认?怎能怪世上无人知道她就是恶名昭彰的女瑶?

他们身后的天边,红霞密布。昨日白天阴风阵阵,电闪雷鸣,但雨到底未下,到傍晚时已经消停。次日天边璀璨霞光铺就,绯红轻纱般盖满天地。火红的滚动火球压在云后,已露出一点光。万道金光还在酝酿,还在云层后跳跃。

红霞满天下,女瑶和程勿均喘着气,不解恨地瞪着对方。这心中之烦躁,又岂是一个亲吻所能化解的?

女瑶慢慢点了头:“程勿,厉害。我教你的手段,你全用在我身上了。原以为我养了只小绵羊,不想我却是亲手养大一头狼,最后反咬我一口。厉害。”

如一巴掌当面扇来,程勿脊骨挺高。

他双目血红,大声:“我没有反咬!欺骗我的人一直是你!世上的男的那么多,你为什么就欺负我?你是女瑶的事,我几次怀疑,你都不说。你亲眼看我苦恼,看我喜欢小腰你当不知道,看我骂女瑶几个月了,你有那么多次机会说出你就是女瑶,你却从来没有那个打算!你把我当什么?你为什么总扒着我不放,为什么不去祸害别的男的?”

“你是不是就是那么恶心,对年少男子”

女瑶眸子眯起:说,继续说。

程勿蓦地收声,只愤恨看着她,却硬是不把那句伤人的话说出。他要骂她恶心,骂她老女人,年龄大,祸害年轻小孩子可是他望着女瑶沉静的眼睛,大脑空白,硬是活活憋回去,不敢说出。他怕说出后,她当真反目当真与他就这么结束了。

程勿心里茫然:我到底是要结束,还是不要结束?

他的一滴泪挂在睫毛上,整双眼睛被水打得湿润。他脸惨白,眸静黑,他心酸无比地跪在地上看他。衣袍破烂,满身伤口,少年郎清瘦单薄,无措地跪在清晨风中。风吹他袍,衬得他更是瘦,楚楚可怜。

明明心里怒极,可是看到这样子无助的程勿,女瑶心一僵,到底慢慢平静了下来。她垂下眼,与他发红的、想哭未哭的眼睛对视。程勿这样子让她心动,让她心软。若是旁人腻腻歪歪如此,她早一掌打死。可是程勿女瑶的睫毛颤了下,她是舍不得打死他的。

不仅仅是他是练武奇才,是自己推演心法的关键道具单是看着他沾在睫毛上的眼泪,她就下不去手。

复杂的感情啊。

女瑶唇上扬,想起了自己的师父白凤。白凤说“爱情最无趣”“男人最不可靠”,白凤自来教女瑶不要动情,不要把天下男人放在心上。不动情,当可一生沉迷武学,魔教当可大兴。但到今日,女瑶也才知道,白凤说不要动情,是因为她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女瑶微微茫然:而对程勿,我又是怎么想的呢?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他是天才,想于他微末之际拉他一把么?他红脸看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心如止水,纹风不动么?我几次想亲他,是真的不在乎男女之情,还是仅仅是对他?

女瑶的眼中神色变幻难测,日头在他们头顶上空生起,程勿还在静静地、难过地看着她。

在这一刻间,女瑶心里忽然做了决定。

她慢慢站了起来,看程勿当即眸子缩起、警惕看她,女瑶笑了一笑。然后她冷冰冰地回答他之前的疑问:“世上男人那么多,江湖从未传过我情史,我为何不祸害别的男的,独独这么对你?”

程勿眸中一跳,神色几分挣扎。他想:我对你来说不一样?

女瑶冰冷的、睥睨的语气打断了程少侠温柔的幻想:“程勿,我是魔教教主。没有人跟我竞争教主之位,当我到斩教的第一天,无论魔门接受不接受,我就是他们的前教主为他们选的新任教主。我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前教主为培养一个新教主而入斩教的,他们没有选择,魔门只能接受我这个大魔头。”

“我为什么不祸害男人?因为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耍心思,不喜欢别人把我看透,或者照顾我。我还不喜欢别人教育我什么对什么不对。谁能教育我?我师父都不命令我!我的话是真理,你可以不满,你不能与我为敌。我享受别人仰视我比起大多性格已定的人,不管温和还是冷漠,我都更喜欢一张白纸,任我随意涂画。”

“这就是我选你的原因。”

程勿胸口积雪涌至咽喉,他被气得一口血喷出:“你!”他在她眼中,竟只是一张白纸一样任她涂抹的存在。

女瑶面如冰雪,面无表情。

女瑶困惑:“但我也从未伤害过你。你为何对我要求如此之高?我不过是几次骗你我不是女瑶而已,对你有什么影响么?没有。你没有因此受过伤。我听金使说,你在雁北程家时,自小就被程淮那小子打骂。你从小那样的生长环境,你该是习惯,你为何这么接受不了我骗你?”

程勿猛抬眼。

他忽然平静下来,轻声:“他们只是伤我身,你却是伤我心。你怪我心脏太脆弱么?”

女瑶哂笑。

程勿心脏脆弱?不,他可是强大得很啊。

女瑶低下头,轻轻笑:“看来我还真是对不住你,不过我讨厌一件事没头没尾,尾大不掉。既然我哄骗你,欺辱你,伤你自尊,夺你信赖,让你爱不得恨不得,把你对江湖的美好期望毁得乱七八糟我也当亲自解决这件事。”

她冰雪一样的眼睛幽幽抬起,向后退了一步。

程勿怔然:“”

女瑶轻飘飘撩眼皮,向后方云涛下滚滚的江河瞥一眼。程勿忽觉得不对,他站起来,看女瑶决然无比道:“程勿,我认罚。你要是觉得我罪致死,我就这样以死回报你。江河三千道,你知道我不会水的。”

“之后我便不欠你。我若是大难不死,你要和我分道扬镳,也任由你去。日后江湖重逢,我当不认识你。你我莫再纠缠不清,左摇右摆。我做我的魔教教主,你做你的正道栋梁去。”

“你选择吧。”

程勿:“不,小腰——!”

他猛向前跃,向她扑去。苍葱白水之上,程勿瞪大眼,万万不想要这种决然的解决方式。但女瑶功力比他高,她还就站在山道旁。她话音一落,程勿向她飞扑时,她再向后退了一步。她沉静无比地看着程勿,眉目不动,一步跨空,向下跌了下去。

“哗——!”

程勿大吼:“不——!”

他扑跪到了山道口,连她一片衣袖都没抓到。他眼睁睁看她跃下了水,溅起很高的水花。下方巨浪在两方山崖间冲击,女瑶落水后一下子就被冲走不见。一个不会水的人,静静地落了水。也不曾听到她的呼救,也不见她的挣扎。

当是求死。

程勿大脑空白:“”

她的话雷霆般炸在他耳边:“要么打败我,要么臣服我。”

女瑶,小腰

黄昏殿中,她戏弄地调戏他,把他当个玩意儿耍。小腰妹妹乖巧而笑,伏于他背,与他拉手。她笑眯眯地抱他,或被他抱。星光漫无边际,远方船只火焰高照,她和他坐在一块漂浮的木板上,好像整个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回头,甜蜜地叫他:“小哥哥,小哥哥”

再是清晨时分,她恬静地坐在他身前,任他帮她打耳洞。她换了装扮,变成了清新美丽的小姑娘。她趴在他怀中,又温又暖,与他牵着手。他不自觉地靠近她,趴在她床头,心动无比地想亲她额头

小腰妹妹笑盈盈:“小哥哥别怕,我保护你。”

女瑶似笑非笑道:“他是我的爱宠。”

火光满天,红日从云中跃起,高照于天。烂烂金光银河般肆意,洒满天地。跪在崖头的少年郎,脸色苍白,唇色无血。脑中最后是她决然的话——

“你选择吧。”

他到底是要她活,还是要她死?到底是要怎么样?

天地一瞬间安静,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脑中千思万想,往日旧情过了千万遍,现实中,也不过过了三个呼吸时间。大浪拍岸,白涛冲山。程勿静顿一刻,忽然间向前,跳下了水。

泪水滚落,面色冷毅,心中酸楚后定下。他从山崖上跳下,向水下被冲走的人游去。他去救她——“女瑶!”

“小腰妹妹!”

程勿做了决定——他沉入水中,无论如何,他想他被她打败了。

这时的罗象门主场,一片愁云惨淡。弟子们耷拉着肩忙碌长老、掌门交代的事务,登记着死亡人数。不时有小门派的人过来领人,将他们骂一通,罗象门的弟子只能赔礼道歉。小门派的弟子们损失惨重,恨不得刨了罗象门的坟;但四大门派只会比他们损失更惨重。

罗象门损失了好几位长老,武力高的蒋沂南更是直接死了,年轻一代的弟子也死了不少,活下来的情绪低迷,蒋声也是心中沉沉;真阳派的更糟糕,他们派来的地位在门中最高的长老谢微,直接身受重伤、差点惨死,剩下的弟子们也是受伤的受伤,沮丧的沮丧,萎靡不已;朝剑门前期弟子死得差不多了,也就后来曹掌门亲自来,朝剑门弟子恢复了些士气;药宗弟子实力最低,本该损失最小,但天下人现今都在指责药宗,猜测蒋沂南怎么可能拿得到毒,定是药宗人所助。

大战过后,各位长老们、掌门们拖着伤体残躯,因罗象门大殿已毁,他们不得不挪去后山原本祭祖的殿前开了会议。能来的人都来了,年轻一辈的代表蒋声虽心情低落,也强打精神参与;谢微被程少主搀扶,也是一脸苍白憔悴地勉强入席。坐在高位平起平坐的罗象门掌门赵琛,朝剑门掌门曹云章,唏嘘无比地看着场中残留的战力,二人苦笑一下。

座位低一些的掌门,是药宗的年轻女宗主罗起秀。罗起秀本该与赵琛、曹云章同位,但这位女宗主向来把自己架子放得极低,愿以晚辈身份坐在下首。只望其他三家门派看在她如此识趣的份上,莫要将药宗从四大门派排除。药宗已凋零至此,若是出了四大门派,会失去太多资源,罗起秀担不起这个责任。

再下首是谢微这样代真阳派掌门出席的长老,雁北程家少主程淮与他同级别。

最后才是蒋声这类年轻弟子。

咳嗽一声,赵琛作为主场主人,环视一下四周:“都到了吧?那我等讨论下名器大会之后的事。”

众人不语,谢微低头发着呆,程淮望天发着呆,蒋声平视前方发着呆赵琛无奈极了,只好自己继续开口:“蒋师兄发疯的事瞒不住,天下高手来名器大会长见识,却在名器大会上死了一半。这些门派们,无门派的人出去,自会把名器大会上发生的事大肆宣扬。我们既没有灭了魔门威风,还被魔门女瑶混入主场,还被他们劫走了人,还被蒋师兄这般闹了一场天下人眼中,日后我罗象门的声望,可能会大打折扣。”

谢微、程淮、蒋声依然发呆。

谢微和蒋声在想什么不清楚,但是雁北程家少主空白的神情很明显:你们在说什么?关我什么事?无聊。听不懂。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参加你们这种大会?要不是我受了点伤,我就去找程勿了,懒得理你们。

曹云章和赵琛再次相望,苦笑一声:这次名器大会,真的打击士气。长老们顾着身份不开口也罢,往日总是主意很多的年轻孩子们竟然一个都不发表意见。

半晌,曹云章主动接过章程:“这次蒋长老的事,是我等疏忽,不等单怪罗象门一个。日后四大门派威名受损,行走江湖会带来一些不可控的、不受尊重的后果诸位回去告诉自家长辈,当心里有数。当然,我和赵掌门、罗掌门、谢掌门会努力,消灭天下人现在的错误印象。蒋长老入心魔,虽出于罗象门但这只是意外,绝不会是四大门派的常态。”

因实在太可笑。往日总是魔门入心魔的多,这次蒋沂南的发疯天下人对四大门派都开始质疑了。开始有人觉他们虚伪,空洞

赵琛又接过话:“我等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我询问过蒋师兄身边照顾的人了,因为近年来我当掌门后,对蒋师兄的看守已然松了些。蒋师兄确实与药宗的一个弟子联系过”

赵琛说出了一个名字,场中人俱惊,皆看向药宗的女宗主。他们目光穿过罗起秀,看向罗起秀身后站着的一个面色惶然的弟子。众人看那弟子害怕的样子,心中明白了:果真是药宗有弟子与蒋沂南暗中勾结啊。

赵琛说出这个名字后,这位弟子惶惶看一眼他们的女宗主罗起秀,罗起秀没表情。这个弟子腿一软,当即跪下求道:“宗主救我!我不是”四大门派要把她拉出去交代了,给天下人交代,这是一个什么后果,由不得她不怕。

罗起秀开口:“你在我药宗二十年,与我尚是同辈。若非当日师父选我继承掌门,你当是也有竞争机会。想不到你竟会和蒋沂南勾结,作出这种事。”

这位女弟子跪着发抖:“不不不,我不敢、不敢”

罗起秀抬手,按在她发顶。赵琛、曹云章眉心一跳,没动;谢微猛抬头,大叫一声“不可”,吓得旁边的程淮回神程淮回神,看罗起秀的袖子云一样扬起,跪在她脚边求她的女弟子已经软软倒下。女弟子发顶插着一根针,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一滴血没留。

罗起秀:“我门中弟子犯此大错,已被我当场除掉。诸位当心安,我药宗绝不会放任这般弟子行凶。”

谢微白着脸,怔然看她月中仙子般高贵皎洁的形容,他唇颤了颤,方要开口,被罗起秀客气而警告地回头看一眼——谢公子忘了我药宗的前宗主死在谁手里?你要说什么?

被女瑶利用之罪。

谢微脸上的血色更是淡了,他颤着唇,到底没开口。见罗起秀起身向眼神同样复杂的赵琛、曹云章欠了下身:“此次名器大会上受伤的弟子们,我药宗都会帮忙医治。但有些无药可治的、缺胳膊断腿的、或者已经死了的弟子,希望两位掌门做主,将他们交给我药宗。药宗平时研究医药,需要这些帮忙。”

罗起秀说的很委婉,又给出了帮忙医治的条件,赵琛和曹云章便闭了嘴,把方才罗起秀当场杀人的举动忘掉——罗宗主不愿她门中弟子被推出去当罪人,受江湖人指责吧。

谢微慢慢道:“我真阳派受伤的弟子跟我走,哪怕死了也会回云顶山去。我真阳派的弟子,自不劳药宗费心。”

罗起秀回头看他一眼,云淡风轻:“随你。”

程淮眸子戾气起,他左右看看,见他们又开始平静讨论起怎么抚慰人程淮胸口发闷,这般压抑情绪让他难受无比。哪怕他第一次入江湖,第一次参与这种事务讨论,他也看出了这些上位者的可怕。

他们竟这么轻描淡写

程淮眯眸,忍不住要开口讽刺他们一句,被谢微紧紧按住手。谢微向他摇下头,程淮一愣;蒋声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程淮忍耐,继续抬头,望着高处横梁发呆——好,我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好了,反正你们江湖上的事和我无关。

但他们讨论到程淮身上,还是触了这位少主的逆鳞。

因曹云章说:“那位程少侠,在程家是如何地位?程少主可否详细说一下?”

程淮暴怒:“你们管得着么?!”

众人一愣:他们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被谢微紧紧压住手,程淮僵着脸怒视众人:他怎么可能告诉外人,程勿的出身?他哪怕再天真,也不可能到处跟人说——程勿是一个乱伦而生的怪物。

第56章

从议堂出来, 各家门派各去忙碌自家事务。名器大会草草结束, 女瑶也跟丢了,自家弟子伤亡严重, 各家皆是心中不痛快。继闹事和不满的小门派后,除了药宗自愿留在此地照顾伤患, 真阳派、朝剑门都纷纷告别。众人情绪低落中,只雁北程家少主面形于色。程淮笔直如峰松, 沉着脸从议堂一阵风般出来后, 一掌拍得堂外院中古松簌簌落叶。

谢微和蒋声走在最后面, 因谢公子此时行路都艰难,蒋声便扶了他一把。蒋声沉浸于自己持续萎靡的情绪时,察觉到谢微伤重到搭在他手臂上的手都轻微颤抖。蒋声侧头看了这位清俊的公子, 忍不住开口讽刺道:“被你维护的妖女打成这个样子, 感觉怎么样?你倒是向着她,没想到她对你这么下狠手吧?”

蒋声忽然想到攻打落雁山时谢微的屡屡异常, 总是拖自己的后腿这一下, 他心头如亮冰雪,全明白过来了。蒋声冷笑:“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是醉翁之意啊。我当你真阳派和斩教也无甚仇怨,你那么积极是当真替天行道呢。那高风亮节,真是让我仰之瞻之。”

谢微低头苦笑,摇了摇头。

蒋声看他这样子, 心里又软下。蒋声向四方看看, 没人注意他们。蒋声压低声音:“谢微, 你搞什么?我父亲的前车之鉴你还没看明白么?你还敢和妖女走得那么近, 你不怕四大门派像利用我父亲一样利用你?”

谢微怔了下:“不我兄长不会那样对我。”

蒋声唇角渗出一抹嘲弄的笑。他的目光与谢微对上——事到如今,你觉得四大门派又是有多干净呢?只要能灭了斩教,灭了魔门,四大门派什么不会做?

谢微继续摇了摇头。他兄长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的兄长,又怎么会和其他人一样利用他况且,他一直觉得自己兄长所谋甚大,并不在意魔门崛起。

谢微与蒋声一路走着,两人出了堂,站在门口,天正中金灿的日头耀得他们睁不开眼,两个青年眯眼抬头看日头。谢微忽然轻声:“蒋声,这个江湖,是不是太肮脏了?”

——这个江湖,尔虞我诈,恃强凌弱。势力之争,你死我活。一桩桩往事背负着一件件秘密,一件件秘密背后都是逼死人的利器。话语权被掌握在几个人手中,永远听不到别的声音,永远对不同者充满恐惧。这个江湖,是不是太肮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