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麻烦就惹麻烦呗,我又不是摆不平。”

池中月感觉,好像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触了一下她的心间。

我又不是摆不平。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都自己身后有依靠,即便他很可能只是随便一说。

“任清野。”池中月说,“你看你现在多狼狈。”

她伸手摘了任清野头发上的那片叶子,捏在指尖把玩。

“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多辛苦。”

任清野神色淡然,说:“然后呢?”

池中月丢了叶子,说:“我很心疼。”

任清野看向池中月,她勾唇笑着,像是开玩笑,但她双眼传达的意思,又似乎是认真的。

池中月说:“要不你做我男人吧,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任清野哦了一声,挥开池中月的手,说:“不好意思,目前我还没有吃软饭的想法。”

池中月唇角笑意更深了。

“好啊,哪天你要是想吃软饭了就告诉我。”

*

池中月和任清野的目的地在一个镇上,两人停了车,准备先找个地方吃午饭。

池中月走走看看,进了一家面馆——被面馆门口一盆又一盆的大块儿肥肉吸引的。

“老板。”池中月站在锅炉前,饶有兴趣地看着师傅拉面,问,“这是什么面啊?”

里面拉面的师傅没空看池中月,两人之间隔着浓厚的水蒸气,谁都看不清谁。

拉面师傅笑嘻嘻地说:“这是鞑鞑面!我们老家的特产,临河县只有这一家!”

池中月又问:“那外面的是红烧肉吗?”

师傅说:“那是大肉,也是我们老家特产,放在面里,好吃得你三天忘不了!怎么样,来一碗?”

池中月说:“行,来两碗。”

她一回头,却发现任清野站在门口打电话,有两个穿着校服模样躲在灯牌后面看任清野,其中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还在拿着手机偷拍,而任清野对此浑然不知。

池中月走到那两个女孩后面,拍了一下她们的肩膀。

那两个女孩立马把手机塞到衣服包里,红着脸转过来,却又不敢直视池中月,“姐、姐姐,怎么了?”

池中月指着任清野说,“他是拉皮条的,小心他把你们给卖了。”

梳马尾的女孩儿吓到了,拽着另外一个女孩掉头就走,头也不回,一边走还一边删照片。

池中月摸着嘴角得意地笑。

一个扫黄大队的,一个拉皮条的,扯平了。

只是,她不知道,比起所谓的“坏人”任清野,那两个女孩而更害怕的是她这个手臂上有纹身的姐姐。

池中月坐了回去看着门口的任清野。

外面人来人往,就他一个人身上染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任清野打完电话进来时,面已经上了,他看到这面,皱了下眉头。

池中月问,“怎么?”

任清野说:“我不喜欢吃肥肉。”

“……”

“哦。”池中月说,“那再点一碗没有肉的。”

“算了。”任清野拿起筷子,把肉都挑到一边堆着。

然而这面太油腻,池中月看得出来任清野吃得很不舒服。

面刚吃到一半,有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吼:“路口那辆黑色越野车是谁的啊?给挪下位置,我车开不出来了!”

任清野放下筷子,说:“我的。”

然后跟着那个男人去挪车。

池中月看他的碗里面还剩了一大半,“大肉”更是一块儿没动。

“老板。”池中月问,“你们这儿有茶吗?”

端着面经过池中月身边的一个小姑娘说:“没有茶水的,只有面汤,要不再来一碗?”

池中月看着任清野面前那一口没动的面汤,说:“算了。”

她把钱放在桌上,走到隔壁的小卖部卖水。

这小卖部一共就几平米,最大的货柜里东西还没摆满,稀稀拉拉的,板子上布满了灰尘。

老板拿了一瓶水,还特意用抹布擦了擦瓶身,递给池中月。

“姑娘,你的水。”

池中月拿着水,刚好看到任清野回来了,她说:“你没吃饱吧,要不要吃点别的?”

任清野说:“不用的。”

池中月就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

任清野看了一眼,顺手接过,把瓶盖拎松,然后还给了池中月。

池中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来,他以为池中月要他帮忙开瓶盖啊。

池中月心头忽然悸动。

这个举动于别人而言再平常不过,与她而言,却是前所未有。

“我给你买的。”池中月说,“你喝吧。”

任清野拿着水,仰头喝下。

他的喉结滚动,有几滴水顺着下巴流下来,线条硬朗又流畅。

池中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任清野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水,用手背擦了擦嘴,说:“买点东西,我们准备上门了。”

这小城随处可见推车商贩,池中月和任清野随便找了一家,买了个水果花篮,又到周边小店买了写保健品。

池中月说:“就这么上门?”

任清野把水果花篮和保健品放车里,示意池中月上车,“你真是去看望病人的?”

池中月不说话了。

任清野把车钥匙插上,刚摸上方向盘,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说:“你就这么去了,怎么证明你是贵爷的女儿?”

任清野打量她的脸,“你们父女俩长得也不像啊。”

池中月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他见过我。”

任清野一手搭在车窗槛儿上,一手摸着下巴,“你们居然见过?”

“他是我爸同学。”

“那他怎么去藏獒那儿了?”

池中月系好了安全带,再看向任清野时,眼里带了探究的意味。

“查户口本呢?”

任清野坐正了,把方向盘打死,说:“行,我闭嘴。”

任清野把车开到这县城边上的居民处。

这里的住家户零零散散的,有的还是红砖搭的平方,有的却修成了小洋房。只是这些小洋房的院子里倒不是栽的什么花花草草,而是圈了鸡篷,鸭篷,或者栓着一两条大黄狗。

池中月站在一座红色三层洋房前,问任清野:“你确定是这家吗?”

任清野点头,“错不了。”

这座小洋房用了红色的瓷砖贴在表面,在一片青色的环境中特别扎眼。主人还不满足,这大夏天的,大门口居然还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不知经过多久的风吹日晒,黄色穗子已经跟秃顶的老头一样,只剩稀稀拉拉的几根了。

看起来挺热闹的,但四周却死寂无声,还怪瘆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我月姐存了什么名字

第16章

这户人家的大门没关,池中月和任清野走进去,站到大门口,敲门。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开门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孩儿,妆容精致,剪的中长短发,穿着一身套装。

她打量了任清野和池中月一眼,一脸陌生,“你们是?”

池中月说:“蔡奶奶在吗?”

女孩儿说:“有什么事儿吗?”

池中月说:“我爸爸是周叔叔以前的同学,听说蔡奶奶病了,我爸爸叫我来看看。”

任清野适时地递上水果篮子和保健品。

女孩儿略有迟疑地接过,慢慢往屋子里退了一步,“你们进来吧。”

她带着池中月和任清野往二楼的房间走。

这房子,不用看,用鼻子就能感觉到是老人家常年居住的,到处都有一股药味儿和莫名的腐朽味道。

他们进了房间,床上躺了一个老人,旁边的沙发上还坐了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削水果。

她看见任清野和池中月这两个陌生人,疑惑地问后面的女孩儿:“周雪,他们是谁?”

周雪把他们送来的东西放到墙角,说:“罗姐,他们说是大伯同学的女儿,来看奶奶的。”

罗姐是蔡奶奶的护工,听着周雪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不太确定来人的身份,于是站了起来,说:“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她走出去,与周雪擦肩而过的时候,对她使了个眼色。

周雪会意,走到床边,轻声叫醒了床上的老人。

“奶奶,奶奶,有人来看你了。”

床上的老人先是嘴巴撇了撇,哼哼了两声,爬满皱纹的双眼凹陷得能看清眼球的形状大小,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地想睁眼,眼皮却像粘在了一起似的睁不开。

周雪回头说:“奶奶精神不好。”

刚说了,蔡奶奶就睁开了眼。

浑浊的双眼先是望着天花板,没有焦距,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看向床脚的池中月和任清野。

她张了张嘴。

周雪附身在她耳边,抬高了声音说:“这是舅舅同学的女儿,说来看你的!”

周雪的话说完了,过了好一阵,蔡奶奶才反应过来,“什、什么?”

周雪又说:“舅舅的同学!女儿!来看你了!”

蔡奶奶昂了昂脖子,这已经是她能活动的最大极限了,“哪个同学啊?”

这回,池中月自己走过去说,“奶奶!池荣贵的女儿!池荣贵,还记得吗?”

蔡奶奶又盯着天花板出神,好一会儿,才说:“记得,记得。”

她扭头,伸了伸手,池中月就走到了床边去,“好多年啦……小贵好多年没来啦……”

“是啊。”池中月说,“我爸说,奶奶你搬家了,他就找不到了。”

蔡奶奶咧开嘴笑了,牙龈空落落,还剩几颗稀松的牙齿,“我记得以前,小贵常常和华子一起去河里抓鱼……这得有……”

蔡奶奶在算时间,思考的样子像在翻白眼一般,“这得有十几年了吧?”

池荣贵和周华宇是高中同学,以前一起抓鱼的日子,哪儿会是十几年呢。

“奶奶,你记错了。”池中月说,“三十几年啦。”

“三十几年了啊……”蔡奶奶扭头看池中月,说,“小贵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啊,多少岁了?”

“今年二十了。”

“来,我看看。”

池中月俯身,让蔡奶奶看得更清楚。

“瞧着眼睛这鼻子,可不像小贵,你随你妈妈吧?小贵出息了,一定娶了个漂亮媳妇,可亏你不随小贵,不然就惨喽!”蔡奶奶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小了,“小贵小时候皮,我们华子就喜欢学习,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在一块儿玩儿。我记得小贵二十岁的时候,家里就没人了,我还常常给他做玉米馍,偶尔还给他弄鱼吃,有一次,他被鱼卡住了,然后我……”

说着说着,蔡奶奶又睡了过去,话都没说话。

周雪对着池中月做了个“嘘”的手势。

三个人走出房间,任清野最后一个出来,带上了门。

周雪说:“奶奶精神不太好,医生说就这几天的事了,我舅舅生意忙,今天晚上才赶得回来,不过前几天他打电话回来,说有个姓池的老朋友要来……”

周雪上下打量着池中月,说:“让等着晚上一起吃个饭。”

池中月爽快地答应:“好。”

周雪点了点头,准备走,突然又转身,问:“你爸怎么不来?”

池中月说:“我爸出远门了,嘱咐我来的。”

“出远门啊……”周雪的表情变得怪怪的,让池中月觉得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原因来。

“我和罗姐去炖鸡,你们要不自己随意坐坐?电视剧旁边有水壶,渴了倒水喝吧。”

任清野打量了房间内一圈,说:“我们出去逛逛就行了。”

周雪看向任清野身上,目光微霁,“你是……”

“我男朋友。”池中月往前一步,横在任清野和周雪之间。

周雪哦了一声,“还带男朋友啊……”

池中月说:“不行吗?”

周雪说:“哦,我就是问一问。”

周雪走了,任清野说:“非得来这么一出?”

“哦,怎么了?”池中月说,“那说你是我哥哥?是我朋友?我就觉得说你是我男朋友合适。”

任清野懒得跟她在这些事上计较,“行,你乐意就行。”

*

进了厨房,周雪看见罗姐正在清理生鸡肉,就站在一边看。

罗姐腰上系了条脏围裙,老旧得看不出原来得颜色,一双粗糙的手上全是鸡血,远远就闻着一股腥味儿。

她说:“周雪,过来帮我忙啊!”

周雪站在厨房门口,没有要过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