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套衣服贵着呢。”

“哦哟哟……”罗姐小声嘀咕,“去上海几天就当自己是城里人了。”

周雪没听清罗姐的嘀咕,不然她非得炸毛。她拉开冰箱门,看见里面放的全是些酱啊料啊,瞬间就没了食欲。

“怎么也不备着点蛋糕咖啡什么的,想解馋都没东西吃。”

罗姐扯着鸡肠子,耷拉着眼皮说:“那什么咖啡,城里人的东西,我们吃不来。”

“也不差那点儿钱……”周雪把冰箱关上,准备出去,罗姐连忙把她叫住。

“哎!外面那两人,什么来头啊?”

“能是什么来头啊?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亲戚呗,瞧那手上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周雪漫不经心地说,“奶奶为什么搬家,不就是因为舅舅有钱了,什么三姑六婆都冒出来攀亲戚,今天来一个借钱的,明天来一个要红包的,你还见少了吗?”

“外面那两个也是啊?”

“我看八成是,这么多年没来往了,突然来看望奶奶,能不是指着舅舅的钱来的吗?这年头的人,为了钱,什么脸皮都能不要的。我在上海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上海有钱人多,谁做得出来这些事儿啊?人随便买一套房子,花得钱就能吓死这些人。”

罗姐随意应和了两声,心里却想,你当初不也是看着你舅舅有钱了,非要死皮赖脸地来照顾奶奶吗?

周雪穿过厨房外的阳台,连通的是隔壁晾衣服的阳台。

罗姐这儿正宰鸡翅膀,突然听到隔壁一身尖叫,吓得一哆嗦,菜刀一滑,把手指给割了层皮。

罗姐低声咒骂了句,嘬着手指头跑过去问:“怎么了?叫啥呢叫?”

周雪捧着团黑乌乌的东西,双臂颤抖,脸色涨红。

“你把我这睡裙洗了?”

说话声音气儿都不顺了。

罗姐茫然地点头,“我看你屋里堆了脏衣服,就一起帮你洗了啊。”

“侬脑子瓦特啦!我这是香云纱的你知道不啦!”

罗姐又被周雪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吓了一条,她退了一步,也扯着嗓子吼了起来:“什么纱不纱的啦,不就是条裙子嘛!”

“好几千块钱你知道不啦!你看看!你看看!”周雪把裙子摊开给她看,“你给我用洗衣机洗还放到太阳下晒!翻丝了!你没穿过真丝的就不要动别人的好伐?!”

罗姐愣住了,她瞅了那裙子两眼,就那么一片儿,怎么就要几千块了?

“啊——!”周雪气极,扯着嗓子尖叫了许久,让后把裙子扔罗姐头上,跺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

任清野出来逛逛,“逛”得特别仔细,每条巷子都看一看,每户人家都望两眼。池中月跟在他后面,问:“你干嘛呢?”

任清野走到一座老房子前,抓住生锈都铁门,晃了晃,说:“观察地形。”

池中月说:“陪我去买水喝吧,我渴了。”

任清野继续走着,背对着池中月说:“你去吧,我不渴。”

池中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往反方向的小超市去了。

任清野转身往路边的小山坡上去,那儿杂草丛生,垃圾满地,却是个极佳的藏身之所。

他搬了几个石头,堆在山坡背后。

这时,手机响了。

任清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把手机拿出来。

来电显示——“未来的老婆”。

任清野没忍住笑了出来。

什么扯淡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扯谁蛋呢

第17章

任清野看了两秒,把电话给挂了。

果然几分钟后,池中月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你干嘛挂我电话?”池中月说。

任清野说:“诈骗电话接什么接?”

池中月把手里的一瓶矿泉水往他怀里砸了过去,“谁诈骗了?我打电话问你要喝什么水!”

任清野冷着脸,把矿泉水瓶盖拧松,然后递给池中月,抬头望天,“闷热,要下雨了,回去吧。”

池中月接过拧松的矿泉水,愣了回神。

“好。”

池中月和任清野刚走到蔡奶奶家大门,就听到里面一阵阵哭喊声。

出事了。

任清野箭似的拔腿冲了进去。

暮色西沉,房间里没有开灯,光是夕阳就映满室内,厨房里鸡肉和萝卜的香味飘了出来,流淌在房子里。

温馨又美满的感觉。

但周雪却坐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任清野和池中月进去的时候,蔡奶奶已经没了。

罗姐站在床边打电话,一个又一个,总是打不通。

“要命哦……怎么联系不上啊……”她再次拨号,来回踱步以掩饰自己忍不住颤抖的双腿,“周大哥再不回来,我们怎么办啊……”

池中月走到床边,摸了一下蔡奶奶的脖子。

还有温度,看来是刚走不久。

她问罗姐:“什么时候发现的?”

罗姐说:“刚刚周雪过来看婶婶,就没气儿了!我就说今天下午她的精神好了些,结果是回光返照,这可怎么办啊!周大哥还没回来,这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怎么办啊!”

“节哀。”池中月握着床单一角,看着蔡奶奶平静的面容,把床单缓缓拉了上去,“今晚就该到了吧?”

“是该今晚到,可是一直联系不上,怎么办啊?”

池中月说:“或许在路上,信号不好。”

她和任清野对视一眼,默契地走了出去。

*

两个小时后,夜色即将袭来,天边仅剩一线微弱的金色。

池中月和任清野坐在客厅里,安静得可怕,连房间里周雪微弱的抽泣声都清晰可闻。

这时,他们听到楼下有动静。

任清野走到阳台看了一眼,一两灰色汽车停在了院子里,车门大打开没关上。

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周华宇回来了。

他跑上二楼,喘着粗气,直奔蔡奶奶的房间。

他进去了以后,又是一阵惊天动的的哭声。

池中月和任清野被周华宇直接忽视了,倒也能理解。池中月说:“出了这个意外,怎么办?”

任清野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是……”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池中月警觉地闭了嘴,看向楼梯。

上来的是三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在这大热天,他们却全都喘着夹克。

在这样的环境呆久了,池中月和任清野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他们身上一定带着枪,才会穿夹克掩饰。

三个男人走过客厅,看了池中月和任清野一眼。

他们眼里的防备几乎就要溢满出来,池中月和任清野由此更能确定他们的身份——藏獒派来盯着周华宇的人。

周华宇这样的顶级制毒师,给藏獒做事有七八年了。

藏獒是出了名的控制欲强,对于制毒师从来都是采用最高级别的监控手段。“保镖”不离身,吃喝拉撒都盯着,更不能和外界联系,每一通电话都得公放录音。

是个人都难以忍受这样的生活,因此周华宇才有了跳槽的心思。

可想而知,池荣贵和周华宇联系上,到底花了多大力气。

三个男人门都没敲,直接进了房间。

周雪和罗姐被这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给吓住了。

周雪止住了哭,说:“舅舅,他、他们是谁啊?”

周华宇抱着老母亲的遗体,哭了好一阵,才说:“我的保镖。”

周雪脸色的惧怕之色忽然消失,转而变成轻蔑的神奇。

“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敲门吗?”

那三个男人目光一凛,又吓得周雪把头转了回去。

“喔唷,保镖神气什么,还不是我舅舅发工资。”

周华宇没说话,双目逐渐放空,哭声也渐渐停止。

他跪在床边,背脊垮了下去,只是不是抽泣一下。

男人最悲痛之时也不过哭上那么一会儿,过了那一阵,再难受,也不怎么掉泪。

他就那么跪着,只觉得天旋地转的。

眼前的场景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时候——七八岁那模糊到只剩一缕烟的记忆,十几岁挨打的记忆,二十几岁刚毕业的时候,然后从三十几岁开始,关于老母亲的记忆好像就突然断层了。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很少回家的。

不知不觉,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外面天已经大黑。

周华宇这才想起来客厅里还坐了两个人。

他刚才晃一眼看到了池中月,没想到,池荣贵没来,居然把池中月叫来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客厅里,后面三个“保镖”依然寸步不离。

池中月抬头看他,眼里波澜平静。

倒是周华宇,表情难以言喻。

“月月都……长这么大了啊?”

池中月看着他,半天才挤出一个“嗯”字。

周华宇坐在她旁边,看了一眼任清野,心知是和池中月一起来了,也就不多问,免得在三个“保镖”面前露了馅。

三个人坐到起来,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尴尬地沉默着。

罗姐走出来,问:“周大哥你饿了吧?我炖了鸡,赶紧把晚饭吃了。”

周华宇看了一眼自个儿妈的房间,然后垂下头,说:“行,这空档,你也赶紧联系办白事的吧,这事儿不能耽误。”

罗姐说好。

周华宇又说:“咱就不大办了,低调办了得了,我妈不喜欢热闹。”

“这哪儿成?”周雪说,“这种大事怎么能不办呢?礼金还收不收了?那些亲戚平时没少找奶奶要钱,怎么着也得收回一点儿吧!”

周华宇烦躁地挥手,让周雪闭嘴,“我生意上还忙着,没精力大办,谁还差那点儿钱了。”他又看着罗姐,说,“之前墓地不是已经选好了吗?这就省事儿多了,交给你办了。”

罗姐应了,连忙去端菜上桌。

饭桌上,谁都没有胃口。特别是后面三个人还站在一边盯着。

周雪吃不下去,一拍筷子,说:“什么保镖啊!还要不要人吃饭的啦?哪儿有一直看着的?叫他们坐下来一起吃也不吃,搞什么啦!”

周华宇突然就怒了,他瞪着眼镜,说:“吃你的饭!不吃就去守着你奶奶!”

周雪一撇嘴,满脸的委屈。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这么多人训。

她放下筷子,真的就去房间里守着蔡奶奶。

一转眼,里面就传来了哭声。

她这一哭,周华宇心里的悲痛又被勾起。

他也放了筷子,说:“月月,你们也难得来一趟,今晚住这儿吧,我家里没什么亲戚朋友了,你们要是不急,就帮着办一办丧事吧。”

池中月和任清野说:“好。”

周华宇说,“罗姐,你去给他们收拾俩房间出来住。”

罗姐说:“这小俩口呢?要两间房吗?你不是还带了三个保镖吗?我们怎么住得下?”

周华宇一愣,目光从任清野脸上扫过,心下顿时明了。

“那你们觉得呢?”

池中月刚想说一间房就可以了,任清野却抢在她前头说:“要不我和周叔叔挤一间房?”

周华宇抬了抬眼,欲言又止。

“不行。”周华宇身后的领头“保镖”发话了,“不能住一间房。”

那人说的斩钉截铁。

池中月和任清野倒是心知肚明,藏獒的控制欲果然可怕。

而罗姐却是不懂,这情况,到底谁是老板谁是保镖?

周华宇说:“今晚我不睡了,我的房间空出来给你们住。”

池中月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和我男朋友一直住一起,习惯了,对吧?”

她看向任清野。

任清野哦了一声,说:“你最近睡眠不好,我夜里打呼,还是不吵你了。”

池中月:“……”

最后,罗姐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池中月住,任清野住周华宇的房间。

这一夜的气氛格外凝重。

周华宇一直守在蔡奶奶身边,只是偶尔出来上个厕所。即便这样,那三个人还是会守在厕所门口。

池中月想着,这样如何才能带走周华宇,跟他们硬碰硬是肯定不行的。

正烦着,任清野就来找她了。

池中月开了门,任清野走进去,关上门,说:“今晚就走。”

“今晚?”池中月说,“周华宇那边呢。”

任清野从包里摸了个纸条出来,拿给池中月看。

纸条上,周华宇写:今晚凌晨,三人轮班休息,想办法带我走。

池中月看完,任清野就拿出打火机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