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话语里难以掩饰的兴奋,南栀无动于衷地压自己的腿。她们讨论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生叹气。

“唉,可惜他好像上周六就跟二年15班的班花徐菁菁在一起了。”

南栀压腿的动作一顿,余光往旁边侧了侧。

上周六......

汤立莎没觉察南栀的走神,扬着酒窝道谢:“对了,刚才都还没谢谢你扶我呢。南栀,你以后当我老师教我跳舞好不好啊。我好喜欢芭蕾哦,可就是身体好硬……”

南栀应付得有些心不在焉,耳朵里的汗毛竖着,在听旁边。

“那群富家子弟又不缺钱,好像是搞了个联谊吧。不知道怎么勾搭上的。”

“啊?姐、姐弟恋啊!”

“那么冷酷的男生会喜欢姐姐?”

“不知道~”

社团活动结束,三三两两的女生下楼。南栀拿着装了舞蹈服的手提袋走在最后,心不在焉。

上周六。

是在游乐场分开之后...

夜晚下了晚自习,九十二中几个门依旧人车拥堵。背着书包的高中部学生,在走走停停的私家车间穿梭,寻找自家父母。

凯迪拉克在靠近电箱的马路边。

“小栀。”司机文致从驾驶座回头,“我们还要等阿措吗?”

南栀抱着书包,透过凯迪拉克的深色玻璃,见街道上已人影稀疏。她看看手表,晚自习已下了一小时了。

文致看看手机,并没有收到许措的消息。“阿措也没说今晚要回家,不知道.....”

“算了。”南栀想了想,道,“我们直接走吧。”

“好、好。”

车辆动起来,离开校门口,南栀静静看着后退的街景。

周六那天之后许措就没着家,她本庆幸着,每天只需要投入学习、自由地排练芭蕾。可似乎,这样有点太任性......

回忆了一晚上,她终于想起来,那天少年说了什么话。

好几天许措都没回来,也找不着人,许清文和周彦脸色都很难看。整个家有种埋着火/药、等待点燃引线的感觉。南栀知趣地早早上楼,学习完就睡了。

直到深夜,叱骂声夹着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分外刺耳。佣人躲在自己房间,不敢出来打扫。

南栀被吵醒出来看情况,倚在二楼的墙角。

楼下客厅,许清文在怒火正旺,沙发上是很多天没出现的许措。他还是那样子,许清文气得不轻,他挨了一记耳光,脸被打得一偏。

“唉,闹成这样。”周彦穿着真丝长睡裙,头疼地搔搔卷发。

她看一眼南栀,语重心长,“你也别老顾着自己学习,弟弟这么多天没回家,你要带着他一起进步、改变,知道吗?”

南栀低下头。“我知道了......”

周彦压抑着不满地上下看她一眼,鼻子一叹,回卧室去。

南栀看着楼下。目光冷沉。

客厅的地毯被茶水打湿,堆积着一些湿茶叶。南栀蹲下去,把少年脚边的几片碎瓷片一点点捡完。

“大晚上的不睡觉,下来干嘛。”许措脸偏向别的方向,并不看她。

“疼吗?”

许措眼神浮动,因为脸颊被羽毛般的指尖轻触了一下。他有点不可置信,可回头来已经晚了。

南栀蹲下去,用棉签沾好酒精,涂抹他被碎盘子刮伤的小腿。长发水一样垂落,随着擦拭的动作摇曳,发梢挠着地面。

许措目光失神一瞬,低沉回答。“不疼...”

小腿血液汩汩流下来,酒精沾上去火辣辣的。他也咬牙忍住,坚持一声不吭。南栀耐心地为他仔细涂着,一点,一点。

许措就这样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叠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白皙手腕,不盈一握。

她总会把柔弱的样子给他看...

想到这,顷刻没了心情。

“你说。”他眯眼,“我从现在开始不喜欢你,好吗?”

南栀手一顿。

少年语气从没有过的认真。绝不是开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许措:我喜欢的姿势你都有。

划掉

许措: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

谢谢有土番茄君的地雷

☆、蝉鸣

第六章

身形只是短暂一顿,南栀动作就恢复自然。

“都随你。”

许措从她语气听不出一点波澜,所以也用同样冷冰的语气说:“行,那我立刻就找个女朋友,跟你划清界限。”

南栀跪在他跟前,地毯上,动作温柔地为他擦掉血。

许措高高坐着,就冷眼看着她反应。

最终棉签迟疑了几下,还是没能落到少年有黑色毛发的腿骨上。

“你一定要这样吗。”

南栀手无力地垂在地毯上,“我们就保持过去的状态,不好吗?”

许措:“不好。”

“为什么。”

“我得到的,不够。”

南栀抬起头,眼睛天生的清澈,动人,“我已经十八岁了,从来没有男朋友,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整栋小别墅寂静。此时只要周彦或者许清文起来,在二楼的楼梯口,就能看见他们两人、听见每一个字。

少年脸上没有反应,只是沙发上的手指在微微蜷缩。“我?”

南栀低下头,平静地看着地毯的花纹,“我只跟你出去,也只跟你出去过。我以为...你会满足。”

许措手指慢慢缩紧,伸出手。

南栀低着头,没避闪。

他小拇指勾住她发梢,慢慢攥在手里。很久,从紧抿的唇线里迸出几个字——

“跳舞给我看!”

白猫从楼梯上来,左右看了看,往二楼唯一开着灯的房间小跑去。伸爪插/进门缝,脑袋和身体挤/进去。

里头的人浑然不觉。

窗开着,夜风灌入。南栀感到一阵冷。

少年懒洋洋地靠着椅子,眼珠随她脚尖踮起、旋转的动作移动,手指无意识地翻动手机玩。

南栀穿的还是白天那种黑白超短裙的舞蹈服。

很薄。

天鹅颈一样的脚踝、双腿,纤细的腰肢,线条优美的手臂……

但高贵与优雅,变成无心欣赏的东西。

这副身体。

太美。

许措翻手机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停止。回神后他眨了几下睫毛,目光移到地板上翩跹的影。满脑子都是赵品言的那句话,一遍一遍的。

他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当然明白那什么意思......所以脑海难以控制地设想。

一些从未动过念头。

双臂优雅地呈椭圆的放在头顶上,南栀连着两个旋转,忽然,腰被一掐、大力往后一拖!

她大睁眼抽凉气。

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抱入一个怀抱!

脖侧的血管处,立刻喷洒来灼热的呼吸——

“别跳了,我看够了......”

少年的声音熟悉,但嗓音有异常的沙哑。

南栀头皮密密地发麻。

“姐姐...”

许措闭上眼,嗅到一阵清新的、家里浴室的沐浴乳的香味,“你以后,能不能在我生气的时候哄一哄我?”

他抱住南栀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呢喃。“在我说,会喜欢别的女孩儿的时候,告诉我不要。”

“你。”南栀双耳轰鸣,像冰水僵住了身体,“你先放开我!”

“我不...”

许措轻轻嗅她脖子上的味道,辨认她用的哪一瓶,“除非你答应我跟我约会。”

他补充,“任何我想的时候。”

南栀没想地道:“不行!”

许措的脸隐在半明半暗,狭窄细长的双眼皮眼角尖锐,冷冷的,像未成年的雄狮。

他用眼神近近描摹她的耳朵、脸颊、鼻尖,说——

“那....我就不会再听你话了!”

深夜,冷风从窗户吹进来,撩动桌上的书页簌簌作响。

旧闹钟的指针咔、咔地跳动。

南栀瑟缩在书桌前,被书页的响声惊吓,忙伸手摁住。她一直没换掉练舞服,薄薄的一层贴着皮肤,两个小时前被抱住时浑身僵直的凉意,还一遍遍从脚心到头皮,来回蹿。脖子那处的皮肤,却像火在烧,擦也擦不掉。

她混乱地发了会儿呆,心境很乱,有些六神无主。

她想到通过写字可以让自己平静,就哆嗦地拿出盒子里全家福下的日记本。

缓缓拔/开钢笔。

落笔时笔尖却一直颤。

字不成字。

“怎么办”

“好像要失控了”

每个年级1~16班是阳光班,高一年级的阳光班在工字楼。

课间的走廊,拍着篮球、在墙角挤油渣儿的男生和互相挽着手上厕所的女生来来往往。

高一1班的班主任任鲁坤是个矮胖子,刚从拐角处的年级主任办公室领骂出来,脸黑得平底锅似的。

原因无他,就因为班上有个问题学生——许措。

这不良少年家庭好,校长不敢开刀,指着年级主任一顿臭骂,年级主任不敢开刀,指着他一顿臭骂,让他必须管管!

这他可怎么管?

总不能指着那少年一顿臭骂吧......

嘶!

不对。

他应该骂,他是老师,完全有这权利......

不仅有权利,还有责任和义务!

嗯,得骂!必须得骂!

任鲁坤穿着黑皮衣,在教室外愁容满面地晃了会儿,终于做好心理建设。他背着手转头就逮到上厕所回来的班长,怒冲冲地吩咐:

“进去!把许措给我叫出来!!”

班长吓到,直觉要发生大事,“哦哦”地点头,仓促地跑进教室。

片刻,烟灰色发的少年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站到他跟前,俯视着他。

“贵干,老师。”

他嗓音冷沉沉的,带着困意和稀薄的耐心。

“……”任鲁坤腆着肚子,背在背后的手不自觉交握到身前:“又、又睡了一节课?!”

许措上下瞄他一眼。“嗯。”

突然腹稿有点凌乱,任鲁坤张了几下口才说,“就是,你、你之前逃了很多天的课,知道吧?”

许措睫毛缓慢一眨:“啊,知道。”

“……”

接下来该说什么来着。任鲁坤手指捏捏教案,心说这孩子不知怎么长的,十六岁就这么高,眼神比大人还冷,怪让人害怕。

“想起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吗?”

许措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按照经验道:“检讨?”

任鲁坤心中豁然明亮,好主意啊!这样一来也有书面文件可以交差了。“对!马上写份检讨!你写完了,看什么时候交到我办公室就行......”

“哦。”许措听完,懒懒地转身,打算回教室睡觉。

任鲁坤默默用教案拍脑门,觉得怂得对不起老师这职业,万分窝囊之后又滋生了勇气。抬手一指:“你你你站住!!最重要的我还没说!”

他往前一大步,“我说你这头发呀——”

许措插兜微驼着背,困惑地回头。眼神虽然困,但那狠劲儿却是在的。

“我……”

任鲁坤张张口,肩膀泄下去,“长了!有时间修一修......”

然后他蔫儿气地擦着少年的肩膀过去,踩着铃进教室,憋着怨气声音有点怪地喊——“上课!!”

一片椅子吱嘎声。“老师好……”

在林立的男女同学里,少年眼神懒散地走到最后一排,手还放在裤兜懒得拿出来,脚一勾椅子腿,坐下去。一弯腰,额头贴着刻有字的桌面。闭上眼。

耳边又是一片桌椅吱嘎声,讲课,和翻书的窸窣。

可他耳朵里,却满是绑了舞鞋的小脚,点在地板上的声音。

这段日子夜里都睡不太好,总是晃着一个跳舞的影。连浴室那瓶沐浴乳,都变成毒/药。让他不敢去碰......

最近九十二中的学生,课间趴走廊的次数明显增多。明里暗里,多少注意着高一那栋楼附近。全校唯一敢染头发的男生,这一周多天天在学校出没。

卷子发下来后,许措随意填了些题,倒头又睡了一堂。最后还是被赵品言在教室后门叫醒。同行的当然少不了鹿皖和宋魁。

四人一起去食堂。

兄弟仨一路盘问个没完,最近两周许措天天按时上下学。一天不落!

食堂人声鼎沸,他们四个占了一张桌,结果方圆一圈的桌子都没人敢坐。

鹿皖宋魁一左一右地扒着许措的肩膀。

“阿措你这是咋了?咋上个周末回来就跟转了性似的。”

“让我看看。”宋魁扒拉他眼皮、耳朵,“没哪儿出问题啊?”

“啧,那就是内伤。”

许措咬着一颗棒棒糖,没心情地警告:“别烦!”

赵品言真心地关切道:“到底怎么了?”

他想了想,“难道是,许叔叔念你了?”

提到许清文,许措扫兴地呼出一口气,“别提他,他有那功夫宁愿去挣钱。”

因为不想被一直追问,许措站起来,打算走。

食堂学生端着饭菜,吃饭的交谈的,声音嗡嗡。

他刚迈开一步,帆布鞋就粘在地板上。

南栀端着饭盘,刚和汤立莎找位置坐下,一抬头就看见鹤立鸡群一样站在餐桌走道的少年,他正盯着她。

“怎么啦南栀?”

因为几次芭蕾社团活动相熟了,汤立莎天天跟她一起吃饭。

她轻轻拉拉南栀的袖子,“哇,那个一年级的帅比。他在看你吗?”

南栀低下头,站起来:“我们另外找个位置坐。”

见她故意远离,许措眉毛皱得拧巴,正提步要追——

“你好,请问你是许措吗?”

一个女孩儿站他跟前。

许措目光从远处收回,用约等于零的耐心瞄一眼来人:“昂,咋了?”

传说中的酷Man,比预想的还冷。徐菁菁缩缩脖子,微笑有点僵硬。

“我、我们之间好像有点误会,所以想跟你求证一下。能、能借一步说话吗?”

许措见南栀越走越远,“啧”了下:“赶紧!”

“你确定,要在这说吗......”徐菁菁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