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槐树叶子掉光了。抽烟的男生有点无所遁形,不过大胆的那些依旧是不怕。

赵品言看着不远处,南栀被汤立莎追着走进大楼,用胳膊捅捅许措:“啧。还说不是那个女生?你又在看人家。”

许措眼神在南栀进楼后低下来,对着地面长吐了口烟,低声:“说了,不是她。”

赵品言蹙眉:“那是谁?”

问完,他又想起某次许措给的答案。

南,栀?

他眼神对着许措不可置信地怔了下,随后又立刻否定自己。

——怎么会?南栀出了名的清高、聪明,怎么也不可能喜欢许措。

年纪比她小不说,还是这么混、这么不良的差生。怎么想都不是一类。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顶楼的走廊是半玻璃的。汤立莎余光习惯性瞥向龙槐树,眼神立刻一亮。

“栀栀、栀栀。”她悄悄拉南栀袖子。

南栀顺着她视线往楼下一看,微愣。

空中隔着十几米微薄阳光。身体自动记忆的淡烟味立刻出现在她鼻腔里。

但随之而来的、似乎还在耳畔的灼热呼吸和一些话,让她低下眼,加快了步子。

——许措,和其它男人,并没不同。

指节夹的烟蒂被压扁,许措看着南栀回避的神态,眼睛一阵冷。

但仍旧痴迷地,收不回眼神。

他心里低骂一声。

赵品言一直注意南栀,回头看见旁边,同样盯着楼上的人。

“阿措......”

他低声呢喃,来不及追究,就听鹿皖指着楼上说:“老跟着冰山美人的女的,是不是那次咱们抽烟遇到的那个,那个那个社会姐?”

一句话,把其他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那最近常在南栀背后几步,似乎一脸不怀好意样子的漂亮女生。

赵品言:“没印象~”

宋魁:“那天你被你爸提到年级办了,没在!”

鹿皖啧了下,对许措道:“阿措,你怎么也该记得吧?她还找你要烟呢。”

学校里喜欢许措的女生很多,但敢当面跟许措搭话撩拨的,还真没有过!所以鹿皖记忆深刻。

段月檬瞅注意到楼下,那烟灰色头发、长相又冷又欲,还有唇钉的男生。

她眉梢嘴角一挑笑,手比了个抽烟的动作。

赵品言:“卧槽...”

鹿皖:“骚啊。”

他碰碰旁边的胳膊:“唉唉阿措,这个学姐好像很好上。搞不搞。”

许措眯了眯眼,没说话。看着那一直紧跟南栀的女生,进17班教室......

下节物理,南栀把书翻出来,却发现封面和前十几页被刀划得稀烂。

“要不是他们叫我别进度太快,这一刀刀,该划你脸上了。”

削铅笔的小刀把指腹摁出点凹槽,即将刺破,段月檬瞄着她,笑,“你应该还没忘那滋味吧,我想想,啧,是左胸还是右胸来着。”

牙齿咬紧,南栀翻书的手把纸页捏皱,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当听不见。

“真可惜,那一刀本来该落你爸脖子上的。”

段月檬凑近她,压低声,“他可真聪明,赶在被找到前自己跳江了,你说他是不是很后悔很后悔,惹了我们......”

呼吸压重,南栀松开牙槽,转头一字一句如冰珠子落地。清晰明确——

“知道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就不要太嚣张。”

物理老师已走上讲台,严厉地让班级安静。

痛脚被踩中,段月檬脸色乍青乍白,却没法说话反击。她眼睛圆瞪,最后一抹阴狠的笑。

无声说:够长进啊...

南栀捏紧手指。

一晚上旁边的人都在玩手机,用微信联络。手机不停振。

南栀手心有微微的冷汗,没到下课已经联系了文致。

【9:30准时到,放心小栀】

收到肯定的答复,她才松口气,听见打铃立刻站起来,收拾好书包走。

“还有二十分钟。”段月檬靠着后桌,看完手机时间,一仰下巴邪笑,“要找个地方躲好哦小可爱,我们要来了。”

“……”握书包带子的手指不自禁用力,南栀从段月檬脸上狠狠抽回目光,擦身而过。

校门口人/流涌动。南栀看四周,都是陌生脸孔,加快步子,往电箱旁的位置赶。

然而那里停着的却是辆轿车。

她呆滞地停步,看着驾驶室里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在百无聊赖地等孩子。

手机在手心振动起来。

她急忙接起。“文致哥,你在哪?”

“哎呀小栀啊,抱歉抱歉,我突然被辆Polo追尾了,你先等我半小时四十分钟,啊?处理好就来。”

“追尾......”

“是啊,撞得还挺严重的。”文致在那边焦头烂额,似乎在愁怎么跟许清文交代。

南栀头皮一麻,不确定地猜测到一些原因。随即往背后看。

路灯下半昏半暗的街道,人影车影复杂。

她本能地搜寻躲藏的地方,却发现,能躲地方都是无人的暗处,似乎更加可怕......

她低头看手表。

时间已经过去15分钟。还有5分钟。

怎么办......

吞了唾沫,南栀手捂住心口,努力让自己冷静。然后小跑去关闭的奶茶店,旁边的小暗影处,紧贴墙站好,脚边是些来不及清扫的垃圾。

她哆嗦地掏出手机,寥寥无几人的通讯录,一个个名字滑过去,都不合适。

焦急下的手指,无意停在最后一个名字上。

许措

“......以后要是怕......就叫许措。”

鬼使神差,脑子里冒出不知什么时候听到的半句话。

可惜,她只模糊记得这几个字了。

“呀!妈呀!这这还有个人呢。”

有几个男生发现她,怪叫一声。

南栀吓得一挺身,手脚一顿凉。手指在颤。

“措哥,你电话!”徐子川来点歌,刚好看见许措冲在旁边的手机。

鹿皖正好跟女朋友从卫生间打啵回来,顺手拿起来,“给我。”

他往许措那一扔。“接着阿措!”

包厢乌烟瘴气的,一群人在打牌。

许措懒洋洋地单手一接,但没兴趣看地随手丢沙发上。

他右手边,穿着红高跟鞋渔网袜的周瑶瞄一眼振动的屏幕,上面只有一个字,“栀”。

她奇怪了下,然后殷勤地给许措倒了一杯酒,声音很甜,“阿措。”

坐对面赵品言坏笑了下,“瑶姐,你怎么老跟阿措倒酒,是不是......嗯?”

其它人哄闹。

“酒后乱性要不得哦?”

“措哥可是有腹肌的男人。”

鹿皖:“你们这些人,说的什么荤话,我们措哥很禁/欲的。”

许措扯唇冷笑,踢他一脚尖。

赵品言被手机的振动麻到腿,看去沙发时正好见许措的手机来电断掉。他拿起来,丢桌上。“你的栀给你打电话了!”

到嘴边的酒杯一顿,许措眼神慢慢一移。落屏幕上。

那显示的未接来电。

有耳尖的人听见:“栀,女的吧?”“我去,措哥可以啊。”“这个上几垒了?”

都喝了些酒,说得乱七八糟。

赵品言见许措脸色变得不是很好,敏锐地问:“栀是谁?”

对着“栀”字,许措迟疑,还是没能戏谑地吐出“女朋友”三个字。

嗓子很低:“我姐。”

其他人就噤声了。

关上门,喧闹变远。

许措边拨电话、边走向抽烟的地方。通了后,冷漠问,“还找我干嘛。”

那边一静。

“要没话我就挂了。”

“还算吗?”回答的声音有些急切,“那句话。”

许措拧着眉停步,觉得南栀有点不对,“哪句?”

马路上人影变疏。南栀贴紧着冰冷墙角,抿了唇没直接回答,只是很轻地说:“许措,你现在过来找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脾气不太好的措哥超喜欢栀栀的

☆、启齿(加了点小情节)

几兄弟刚碰杯, 就见许措推门进来。他三两步跨到沙发,拿起外套就走。

赵品言顾不上喝, 急道:“阿措你去哪?”

鹿皖:“就走啊!”

周瑶和另一个女生也站起来。许措走了,那还有什么好玩啊。

许措拉开门回头, 想了想, 对一群人邪一笑, 说:“女朋友找, 不能不走啊。”

校外道路的车辆已零星。南栀躲在奶茶店边的暗影里, 警惕四周偶尔的脚步声和野猫、老鼠的喵吱。

几分钟前文致打电话来说,对方司机很麻烦,让她再等等。听筒里又是汽车鸣笛又是喧闹的交涉,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蓝白校服的衣摆被双手紧攥着, 南栀张望一阵,熟悉的、摩托车烟囱的躁动灌入耳朵。黑眼珠敏锐地锁定住, 马路边的人。

他单腿支地,跨下大块头摩托,径直走来。

路灯光侧照着他, 长而瘦的双腿,脖子修长, 穿得实在少。骨感凌冽。

不知为何,清楚来人是谁后反而心跳加快。南栀感觉到,双掌心的冷汗浸润衣料。

黑布白鞋带的帆布鞋靠在一起,站定, 许措腋下夹着颗头盔,散漫地瞄着面前的女生:“你找我干嘛。”

分明电话里就可以问的,却偏偏选择当面过来。

许措边骂自己蠢,又一边还想蠢下去。

有真实人声,南栀暗攥的拳乍一松,只是说话还余留些许难以察觉的颤,“你怎么知道,我在奶茶店旁边。”

“嘁...”

许措偏头,手臂一抬,指着空旷的街道:“除了这,你说你还能躲在哪,嗯?当我这些年的人白揍的。”

南栀从巷口探头,警惕地看了左右。

街道光秃,有些不明身份的人三五聚集,看不清脸。动静不远不近的有些回声。

“走啦!送你回家...”

许措把头盔往南栀头上一扣,一抓她手腕,从黑暗里把人扯出来。

被灯光劈头照亮,南栀一惊。暴/露让安全感顿失。

她忙看周围。

“不就是文致晚点来,就吓成这样。”许措扯着她往摩托走,没回头地说着,声线也不温柔,“这么胆小,还敢整天算计我,跟我谈那么多条件。”

用力抓住她的男生手掌,宽大,温热。南栀收回视线就看见面前许措的背,莫名地,踏实了很多。

想着。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许措长了这么高......

赛摩后座很小,幸好南栀瘦。刚侧着坐上去,她身上就披来件大外套。

“可能有点冷,忍忍。”

南栀从头盔挡风玻璃看出去,见许措只单穿着里面的一件长袖卫衣,觉得受之有愧:“可你这样会感冒,衣服你还是自己穿吧。”

许措腿一抬、跨上摩托,左右手握住龙头,只留个后背给她。

肩膀瘦瘦的,两条手臂曲着。

他声音低下去,有点故意的坏笑,“不是说,你们女孩子这几天的体温会变高吗?”

他看着前方一扯唇,“就抱紧点暖暖我吧,姐姐。”

“……你。”

南栀瞠目结舌,脸热得都来不及羞恼,立刻摩托车就冲出去。

她忙攥住少年腰侧的衣服。

许措的背长,腰窄。

干净的短发,烟味在他身上也变得不呛,气息很清爽。

南栀懊恼地并紧双膝,白净的手指摁住有热流下坠的小腹...

唉。

整天跟那些学生胡混,真是流氓.....

耳边是摩托车和风的呼声,衣服被冲击波荡。南栀心落回胸腔地回头——

九十二中的校外街道,逐渐退远。

稀拉的行人中,不知道有没有段月檬和当年对她使坏的那群人。

颜色各异的灯火一盏盏,镶嵌在城市暗夜。

迎面风很冷。

好在大部分被前面的人挡住了,南栀缩在后座。看见高低错落的各种建筑影廓,空气里浮动着残酒与脂粉的气味。

马路边游荡的醉鬼,紧跟女郎伺机偷窃的小贼,深夜不归游手好闲的一群黄毛小青年,衣着暴露的女人跟个老头在讨价还价,他们脚边有下水道浮上来的糜腐......

南栀低下眼。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她的眼睛,似乎总很容看穿黑暗的东西。可她只想要简单和美好,不要那么洞悉的眼光。

她好想傻一点。

摩托车轮碾压减速带,一抖。

突地重心不稳,南栀捉着少年衣服的手指本能张开,指尖隔着薄薄衣料,感受到男生精瘦的腰。

前头的人立刻回眸,似乎忍了下,笑,“让你抱紧,谁让你摸我了?”

“我没有摸。”她是无辜的。

“摸了还不认,罪加一等!”

她不是故意的。

南栀看着许措转回头,风吹得他短发张狂乱飞。莫名的,眼珠忽然舒适。

周围乱糟糟,许措身上的气息却总是偏干净直接的。

南栀不自觉地弯起点嘴角,低头,安心坐在许措背后。

黑色雅马哈r6驰过进小区大门,从蜿蜒的车道蹿到A区13栋。

许措把车停在小别墅负一层的自带小车库。

从摩托车上下来,南栀脚踩着不会动的地面,浑身细胞一阵恍如隔世感。

许措往后撸了两把头发,俯睨她两眼,扯了个冷笑就走了。

知道他是因为前几天的摩擦还在生气,南栀也不惹他,默默跟上。

这种姐弟不是姐弟,恋人更不算的关系。

从头到尾只与诱惑与利用有关。

她在许措心里卑鄙得乱七八糟。她一直很清楚。

她和这个糟糕的世界一样。丑陋,虚伪。许措心底瞧不上她。

不过男生似乎是忠于身体的动物。

许措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