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转脸。见少年忍着笑、又有点傲慢的眉眼。

许措觉得忍不了,一戳她额头,“你比我大出的两岁,全用来想这些玩意了么?嗤,说了让你少看点奇奇怪怪的诗!”

南栀额头被大力地戳得偏开,诧异地回脸来,打量许措。“什,什么?”

“出生就注定要死……”

许措忍笑,两个鼻孔小火车突突喷气一样,“你在逗吗姐姐?”

南栀眨了眨眼睛:“我,没逗。”

“好~好~你没逗~”

许措嘴角上翘,扬着下颌看南栀,“姐姐,我一直想告诉你,你能少假正经点么?虽然文艺的女孩子是很乖,可你有时文艺过头了。”

“……”

他居然说她,文艺假正经。南栀内心冒出对牛弹琴的那种无力感。唉。

许措歪下头去看南栀低垂的眼睫毛,手指拉拉她干净的衣袖:“就生气了?别啊~”

南栀看着地面:“没有,我没这么幼稚。”

许措瞧她比往常还平静严肃,近似石雕的面无表情,一咧嘴笑。没立刻回答,而是脚踝往膝盖上一搁,手撑椅子身体一斜,下巴扬着瞧她半晌,说:

“是,姐姐成熟着呢!聪明,文静,有气质,还特别多好听的大道理!”

南栀鼻子微微叹气。决定不理他。

高中男生皮起来真的麻烦。

见她不接招,许措视线转去马路对面,雨滴里的长荣区。大片高低错落的建筑,各式各样悬挂的霓虹招牌。

他稍微正色:“人嘛,该吃吃,该喝喝,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就完了?想太多不累么。”

南栀在检讨自己,干嘛跟个小自己两三岁的不良少年聊人生?完全的,鸡同鸭讲。

“人的脑子不用来想问题,那有什么用?”

许措仰着脸,往侧俯视南栀的额:“这世界的道理你是想不完的,归根到底人就是动物,动物就要遵从本能,活得简单点。你别想太多。”

南栀抬起脸。

或许是个子高的人容易显成熟,有时候她有种许措比她大的错觉。当然,仅仅是错觉。

“既然你不想当记者,那就不当,不想见你父亲相关的人,就不见。就这样。”

许措收起玩笑神色,认真地告诉她:“如果你迷茫,不开心,那你就只干你喜欢做的事。反正我都支持你。”

“……”

南栀一时间没反应,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自己问了个匪夷所思的问题:“那,我要是喜欢杀人放火呢?专干坏事。”

“那就干啊!”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南栀:“可,这是违法的,很坏。”

“那又怎样??”

许措笑,冰冷犀利的眼睛变成少有的温柔,“姐姐,不管你做什么,别人怎么看你,我都觉得……”

南栀等待得手心微微握紧,“觉得什么?”

他嘴角上勾,“你最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 ̄)︿

☆、欺负

南栀望着他眼睛, 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许措眼里一直有轻微笑意。

而她的脑子却很混乱。“可,可那样我会很坏, 你不觉得吗?”

许措一歪头:“坏和可不可爱有关系?”

“……没有吗?”

“有吗?”

他反问。

南栀僵滞。

风细雨柔,落落洒洒。

她撇开眼, 一挺身站起来。手遮住额头, 动作匆忙地往前走。

“三观不正。”

风带起少女发梢, 在许措鼻子下一扫。

他陷入怔忪。

南栀往前快走着, 夹杂几步小跑。

情绪有点乱, 所以她想赶紧逃离这个现场。

后面。

许措举着伞,迈着慢吞吞的大步子,不着急地在跟。

“喂——我就算三观不正你也不用这么躲吧?嫌弃我成绩不好人笨啊?”

南栀没回头地回答:“对啊!”

“……”

许措气得呵、呵吐了两口气。但感觉得出南栀心情已经好起来。

他语调吊儿郎当的——

“好姐姐, 你能再坏点么?这是欺负小孩儿啊你。”

“看我心肝儿都滴血了。”

以前许措态度比较恶劣,也没见他有这么缠人的一面。

写作业时, 南栀支着头对装满春光的窗台出神。想起前天晚上,许措跟在她身后, 没玩没了地逗她。

嘴角上翘。

真烦。

高中的男孩子。

连许措这种,人人都说冷得像冰块的都不例外。喜欢跟女生绕东绕西。

“…南栀,喂, 栀栀?”

眼前一只手来回晃,南栀才回过神, “啊?”

汤立莎手肘下压着她的卷子在抄,意味深长地上下瞄她,“想什么呢?心情这么好。”

南栀摸摸脸。“有吗?”

“有啊!”

汤立莎眯眼笑,点点南栀鼻梁, “要不是知道你不近男色,我都认为你恋爱了!”

南栀一愣,随即低下眼皮,想到刚才脑海里的人影。不自然之后,又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

想想自己的所有物,并不算大事。

上午9点17分,晨曦斜照书桌。

风铃偶尔摇曳出一声叮铃。

因为明天开学,汤立莎早上七点多就找上门,来抄南栀的寒假作业。

高三就是各种做卷子。

由于南栀的书桌摞着大量课外书籍,此刻卷子铺得横七竖八,满当当的。除了数理化生,还有英语和语文。汤立莎硬是一科都没碰。

南栀把英语卷子递给她,心里暗暗叹气。忍不住提醒:“这是最后一学期,你再不学,就真来不及了。”

汤立莎一边麻利地抄写选择题,一边嘴里咬着颗棒棒糖不清晰地说:“谢谢栀女神担心,别担心我,没事儿!”

一连抄完四张卷子,汤立莎很累地甩甩手腕,就看见南栀书桌上一长排课外书,“哇塞,你看这么多名著啊!还有现代诗和画册。”

“没事随便看看。”

“没、事、随、便、看!”

汤立莎竖大拇指,说不出的敬佩。高三班上个个都说好忙,结果南栀说没事随便看看。

想到自己成绩,她歆羡道:“长得漂亮,脑子聪慧,会跳芭蕾,还读这么优美的文字。南栀,你是不是完美的啊?”

南栀缓缓一笑,想想,还是决定提点下她:“立莎,你要记住,如果一个人在你心里很完美,那只能说明你不够了解她。”

可惜听者并没领悟。

汤立莎吃着糖嗯嗯着,脚在椅子腿边来回荡了荡,就按捺不住地瞟一眼门口——

“许措还没起吗?都要十点了。”

南栀看看桌面闹钟。“昨晚他跟朋友开游戏,睡得挺晚的,可能得中午起来。”

汤立莎点着头,喃喃:“没想到这么冷酷的男生也喜欢打游戏啊,还睡懒觉。”

南栀弯弯嘴角。“他只是个普通正常的男生,你们想太多了。他也不是冰块儿。”

“你不知道,我妹妹都被他迷疯了!成天跟我说什么好A好酷,啊——我真耳朵都废了,这些小女孩儿真是。”

南栀只是微微笑,不多聊关于许措的问题。

“不知道段月檬是不是在看守所,这快高考了,她参不参加。”

她突兀地提到一句,南栀眼神立刻朝她一动。

好在汤立莎就提了这么一句,就没下文。

她又转头问:“南栀,你有想考的大学吗?”

“可能是崇林中央大学吧。”

“崇林中央大学?!”

汤立莎大为惊叹,而后想起,南栀曾经告诉她想学金融方面,她闷了一会儿,说,“成绩好真好,我就这时候最羡慕你们这些学霸了。”

她捧脸叹气:“我啊,就读个诺江大学就行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很小,但房间安静,南栀仍旧听了清,所以疑惑地蹙蹙眉。

——诺江大学是985,并不比崇林中央大学差多少。

按照汤立莎的成绩,显然是不可能的。

大概也是觉得理想不恰当,汤立莎随即笑了下,“我是说,读诺江大学的挂牌高新学院!”

南栀来不及回应她,门口就传来两记敲门声。

周彦端着果盘进来,南栀当即露出意外的眼神。周彦把她表情看在眼里,没表示,只是微笑着招呼汤立莎。

“学累了吧?来,吃点水果再继续。”

果盘里有苹果、猕猴桃和草莓,搁在桌上唯一的小片空处上。汤立莎忙说谢谢阿姨。

周彦则和蔼可亲,“小栀还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呢,以后要常来玩啊?”

“谢谢阿姨!我一定常来,只要你们别嫌我烦!嘻嘻。”

“不烦、不烦。”

周彦笑着,用牙签扎了一块削成兔耳朵的苹果,递给南栀,神态不由自主地比和汤立莎说话时小心一些:“尝尝?”

南栀手很僵硬地拿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珠打量着周彦。“谢谢。”

又关心了两个女孩儿学习方面的时,周彦就出去了。

汤立莎支着头:“你妈妈真好啊!”

说着她挑了块儿苹果丢嘴里,冲南栀眯右眼:“有得抄还有得吃。可见来你家抄作业是正确的!”

南栀干笑了下,回头看已经合上的门,对周彦最近两个月突然的慈爱,不明所以。

水果吃完,南栀拿上盘子去厨房,正见周彦在用柠檬苏打水擦拭水果刀和小砧板。

手碰开水龙头,洁白的水花冲在盘子上。

在哗哗水声的掩护里,南栀轻声说:“刚才谢谢。”

在同学面前,给足了她面子。

周彦放水果刀的动作一滞。

洗好盘子,沥了下水,南栀来到她腿边的碗柜蹲下,拉开柜门。

周彦背靠着厨台,扶着手肘抽着支女士烟。身上一直有种上海滩女人的气质。“你一定很奇怪,我最近怎么突然对你好,是吧?”

南栀放好水果盘,缩回的手搁在膝上:“嗯。”

周彦无声笑了下,“还真诚实。”

她拔了口烟,目光悠悠地想了一会儿才出声:“当初嫁给你父亲的时候,我才26岁,突然多了你这么个10岁大的女儿,说实话我是挺抵触的。每次你喊我妈妈,就觉得很怪。加上我老认为你父亲是为了有人照顾你才娶我,弄得我是很不舒服。”

说到后面这句,她自己听着也觉得好笑。

过了一会儿。

“到两年后你父亲走,我才28岁,确实不想带着你。要不是对你父亲还有感情,我真坚持不了。”

南栀埋着脸,眼神很淡蹲在她旁边的地上。

“直到最近怀孕——”

周彦一停顿,深吸口气后才缓缓说,“我才突然明白了做妈妈的含义。”

南栀睫毛颤了颤,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松松收拢。

话题到这戛然而止,周彦似乎什么都没说清楚,但又仿佛该说的都说完了。

过了一分钟,南栀站起来。合上柜门。

她走到厨房门口时一停,微微侧脸。

“现在就别抽烟了,对孩子不好。”

周彦圆细的眉眼一眯,嘴角因为心情好微一扬,“是,妈妈知道了。”

南栀收回往后的余光,因为无所适从而感到僵硬。拉开步子。

周彦就看着她走出去。

或许受过太多痛苦的两个人,心都变得太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柔。

想到这些年,周彦摇头笑了笑,灭掉烟,丢进垃圾桶里。

从楼下回到房间后,南栀就一直心不在焉,没多会儿就被汤立莎央求催促着去看许措起床没。

她走过小走廊,整个人还在厨房那番话里抽不回神。

敲了三下黑门。

里面很安静。

她神思恍惚地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片刻,手里拖拽的力道才让她稍稍清醒,就看见自己的手匪夷所思的扯着深色棉被一角,而另一端,也被只手紧紧拽住。

短发乱糟糟的许措,一脸不爽和困意,盯着她!

“想要我被子?”

他看一眼自己被子被扯开后,裸/露的肩膀、胸膛。

“…………”

大脑一秒空白,南栀急速转过身。连抱歉都忘了说。

在听见被子摩擦和下床声音时,她耳心的绒毛一根根竖起来,脑子轰隆隆的。不可控制地浮现许措有一颗痣的肩。

很白,那颗圆圆的小黑痣就在锁骨往上走的斜方肌上。电影里男主角被女主角咬的部位。

她暗暗一摁昏痛的太阳穴,试图冷静。“你,你先穿点衣服再下床!”

许措刚拉开衣柜,看着她背影,刚睡醒的嗓音略沙,没情绪地说:“衣服没在床上,怎么穿?”

“……”

想起汤立莎,南栀忙去关上门,背对地站在那不敢动,“你注意点,我同学来了。女生。”

“是~是~”

回答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困意。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许措随便一取的黑白色衣服,等套上才发现是校服。

他拉好裤链、懒得扎皮带,白衬衫只扣了中间两颗。赤脚站地板上,回头知会——

“好了。”

南栀才如走完钢丝般地松口气,额头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那我开门了哦?我出去了。”

背后没人回答。

南栀只想赶紧离开,然而刚将门拉开一门缝,脸边就突然伸出一条手臂。一股力将门抵回去。

“砰!”

后背一块胸膛贴来,她脚心一紧!“……”

许措手抵门地歪下头,衣服也不扣好,打量南栀白净的脸,扯唇:

“干嘛呀,这一大清早的来欺负完小孩儿就跑啊?”

☆、可以

他嗓音就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