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礼毕,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各回各院,各忙各事,乔家两位兄长要办差,大些的三个孙辈要去书院,乔大嫂一如往日的安胎,乔二嫂忙着照顾一双小儿女,只余不务正业的乔庭然、贴娘心怀的乔嫣然、正爱玩闹的乔云哲,三人留在正院,陪着乔娘共用早饭。

和儿孙一同用完早饭,又欢声笑语了好一阵,依旧在掌理家事的乔娘,开始处理一众候着的管事汇报府务,此时日头已晴暖的恍眼,乔庭然将活泼乱蹦的乔云哲,高高放坐在肩头,与乔嫣然一同去了花园晒太阳。

花园之中,那棵年岁长久的粗桃树,已老的只剩春天开开花,秋天再结不出桃果来,时至秋末,老桃树的树叶大都绿中带黄,时不时落下一片一片又一片,尽显萧索的苍凉。

岁月枯荣,没有什么能挽系住时光的脚步。

乔庭然一贯的胆肥且胆大,且时不时在不经意间,就能冒出匪夷所思的异想天开,乔庭然单手稳固坐在肩头的小侄子,感受着乔云哲小屁股不安分的扭来扭曲,含笑捉了他一只肉呼呼的小爪子,问颇合眼缘的小侄子,道:“小哲,想不想换个地方坐坐?”

乔云哲动动肥嘟嘟的小肉臀,想不出还有哪个地方,能比坐在肩上还好玩,嘟着鼓鼓的小嘴巴,声音中奶气十足,甜甜的问道:“三叔,比在你肩上还好玩么?”

乔庭然长身玉立,驮着乔云哲走到充满各种回忆的老桃树下,看树皮苍驳,裂痕斑斑,笑着轻踹了树干一脚,又有几片桃叶飘零而下,笑着道:“三叔带你坐树上去,好不好?”

三岁的乔云哲还很小,基本属于过完这个月,已忘记上个月,若非印象深刻的事情,很难留在记忆,故在他丁点的脑海中,知道自己坐过马车,坐过爹的大腿,新近又坐上了三叔的膀子,但是,还从未在树上坐过,小孩子的新奇心最重,一听此言,不由眼珠子放光,两条悬着的小腿也一荡又一荡,大声欢呼的催促道:“我要坐,我要坐树上!”

乔庭然朗声一笑,豪气冲天道:“好,三叔这就抱你上去。”说罢,已将乔云哲从肩头横抱在怀。

乔嫣然弹落轻坠头顶的一片枯叶,非常无奈的看着这一大一小,道:“三哥,你别瞎闹啦。”

乔庭然捏了捏乔云哲的小鼻尖,笑着安慰乔嫣然,道:“好妹妹,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突然晴空炸雷,也吓不到哥哥,不会摔了可爱的小哲哲。”

乔嫣然默了一默,上下审视着乔庭然,一脸沉吟,道:“我不是怕你摔了小哲,我是怕你压断了树枝。”

那如同称斤称两的怀疑眼神,盯的乔庭然甚为不爽,想他玉树临风的标准好身材,难道这棵腰身虽没他粗,个头却比他高的树,会承受不住他的标准份量,他又不是超级大胖墩儿,心念电转间,已然悠悠一笑:“嫣然,你这么说,只是不想看我上树,对不对,嘿,我就是非坐不可。”

说罢,旋身离地,飞坐在树桠间,乔云哲抱着乔庭然的肩膀,兴奋的直嚷嚷,乔庭然属于有些事你越劝他,他就越来劲儿的人,白费唇舌的乔嫣然站在树下,再次弹落飘在身上的一片树叶,只有默默的无语了:“…”

照顾乔云哲的两个乳娘同样无语:“…”

这位小主子自从学会了走路,已经够调皮、够难伺候了,乔家三爷如雷贯耳的名声,整个京城谁人不晓,这俩大小爷凑在一处,呃…

天空碧蓝,澄澈如翠玉,绵白轻浅的云朵,点缀在玉中。

锦缎坐垫厚而软,乔嫣然静静坐在树下,听头顶一大一小的对话。

乔云哲舒服的窝在乔庭然怀中,笑的童颜天真烂漫,是无限欢喜的兴奋,道:“三叔,树上可真好玩。”说着,伸出肉嫩白鲜的小爪子,摘了一片触手可及的树叶在手,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细细瞧看。

乔庭然的坐姿离“雅”之一字,实在是差了遥遥万里,高坐树枝上头,也不忘架起二郎腿晃荡,神色是悠一哉又悠一哉的自在,笑眯眯道:“好玩吧。”

看乔云哲小脸神采悦极,不由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又道:“小哲,你敢不敢和三叔一起骑大马?”

小不点儿的乔云哲,个头还不足马的大腿高,甩开两条小短腿跑动时,尚且摇摇晃晃的不稳当,却愣是一脸人小胆大心更喜的神态,又是一阵欢呼雀跃,软糯的声音似乳燕啼歌,道:“好啊,好啊,爹爹老说我小,只带大哥、二哥骑大马,都不肯带我,三叔,你实在太好啦,我也可以骑大马啦。”

说到兴奋处,不忘吧唧一大口,附送响亮的香吻一枚,乔云哲年少爱轻狂的特质,被乔庭然引导的淋漓尽致。

乔庭然虽被亲了一脸口水,却笑意欢畅,瞄着树下静坐的乔嫣然,语气是幽幽的一叹,道:“嫣然,小哲三岁的胆子,比你十岁时的胆子,都大的多了去。”

乔嫣然正垂眸听的入神,乔庭然忽然提及她,当下侧过脸,微抬了眉梢,平静的笑道:“我就胆子小,怎么啦。”

乔云哲正自高兴,嘴巴如一朵小喇叭花似盛开,笑嘻嘻道:“三叔,爹爹说啦,女人的胆子都很小。”

乔庭然一拍他脑袋,忍俊不禁:“小鬼头,你还懂什么是女人?”

乔云哲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乔庭然,道:“难道你不懂什么是女人么?”脸色一变,含了再清楚不过的鄙视之意,道:“三叔,你可真笨。”

乔庭然除了被老爹骂过,还真没别人敢当面骂他笨,如今被三岁的小侄子说真笨,乔庭然不怒反乐,心中好笑的问道:“那你来给三叔讲讲。”

乔云哲小脸一扬,灿然生光,道:“不是男人的人,都是女人!”

乔庭然脸上露出诡异莫测的笑意,摸着下巴思索一个问题,要不要告诉怀中这个毛都没长全的小男人,这个世上还有第三类人,是属于非男非女的物种呢。

头顶俩人的雷言雷语,听的乔嫣然只有默然无语,却引来突然出现的乔爹一阵暴吼,由远及近的怒声道:“庭然!你这幅样子成何体统!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你手脚能不能规矩上一天!给我滚下树来!”

乔嫣然诧异的侧过脸,看见乔爹正气势汹涌的大步走近,身后不远处还停驻了一个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乔庭然有同病相怜之苦的骆承志。

作者有话要说:肥肥的第一更~~

第28章 ——第28章 ——

晴空突然炸了响雷,乔庭然坐在树间的姿势,果真半点纹丝不动,再不似当年那般,会因惊吓落树坠地,手臂稳如磐石,牢圈着怀里身子抖了一抖的乔云哲。

数十多年来,乔庭然早已将这把暴怒的声音,听到刻心刻骨的熟悉,耳里已结出厚厚的茧子来,当下只不慌不忙的撤了二郎腿,面上是吊儿郎当的波澜不兴,懒洋洋道:“爹,我哪一幅样子,在你眼中成过体统?”

乔爹颌下花白的胡须,颤悠悠的抖动,伸手怒指树上的乔庭然,瞪眼骂道:“你这个逆子…”

乔庭然和乔爹的日常相处,总是这般炸开炮仗似的阵势,乔嫣然蹙眉望向乔庭然,暗使让他先退一步的眼色,又凝音唤道:“三哥!”

虽然心头特别不爽,乔庭然还是双足轻跃落地,将怀中抱着的乔云哲放到地面,走至比他已略矮一些的乔爹身前,不甘不愿的唤了一声:“爹。”

儿子既先服了软,乔爹稍挽脸面,自也情绪稍平,敛了滔天怒意,皱眉沉声责问:“你多大岁数了已经,怎么还不懂事!青天白日坐到树上,哪里有一分名门公子的风范!客人面前,你到底要不要颜面!”

乔庭然瞥了一眼所谓的客人,油嘴滑舌道:“名门风范,我自然半分没有,不过在客人面前丢脸,这个绝对不会有,我再没德没行的样子,骆承志也见过,今天这幅模样,实在算不上什么。”

乔云哲小朋友人小鬼大,很懂得审时度势,在短短的半个月中,已多次见证祖父与三叔的激烈交锋,当即机灵的脚底抹油,哧溜一声迈着小步,蹭到乔嫣然身边,一手抱上小姑姑的腿,一手紧抓了小姑姑的披风,寻求避难港。

乔嫣然蹲落身子,抱着小小的乔云哲,见他受了惊吓,忙柔声安慰:“小哲,别怕。”

乔云哲倚着乔嫣然的腿,将脑袋埋在乔嫣然暖暖的披风里,甜糯的声音悄悄道:“小姑姑,祖父刚刚好凶噢。”

乔嫣然轻轻揉一揉他的脑袋,道:“现在不是不凶了,正和你三叔说着话呢。”

乔云哲安静了小片刻,突然伸手指了指两丈开外的骆承志,乌黑的眼珠子打着转,奶声问道:“小姑姑,他也是我叔么?”

乔嫣然不由怔了一怔,小朋友的脑回路构造,一定要这么别致么,你到底是怎么得出,他也是你叔的结论,看了一眼骆承志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只轻音答道:“不是,他是你祖父的客人。”

乔云哲有些不解,将自个的特别想法,剖析给自家小姑姑听,先瞧了两眼自家三叔,好奇道:“小姑姑,前几天他来咱家后,我问他是谁,他说我是你三叔,昨天咱家不是又来了个人,我又问他是谁,他说我是你表叔…”

疑惑的又看了看黑衣人,小脸之上全是纳闷,道:“今天这个不也应该是我叔么?”

乔嫣然听得几乎要笑到打跌,乔云哲小朋友认亲戚的推论当真别样的新鲜,乔庭然虽在和乔爹说话,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闻得乔云哲自认天衣无缝的想当然,不由大步走来,老鹰捉小鸡似将他拎离地面,笑道:“小哲,走,你自个来问问,他是谁?”

乔爹回府,本是要去书房和新星名将骆承志商讨军事,哪知途径花园之际,竟看到游手好闲的小儿子躺在树上,小儿子身上还挂了一只不大不小的孙子,行为如此不端不方,颇有下梁太歪只因上梁不正之故的涵义,不由怒火烧心头,出言责训,训着训着训着,就将带回府的客人抛在了脑后,虽然,骆承志本来就站在他脑后。

见儿子拎了孙子,笑眯眯的走向骆承志,乔爹也从责训状态回了神,正要也迈步上前,却被小闺女拉了衣袖,含笑劝道:“爹,三哥和骆将军是熟识,你让他们先叙叙交情。”

乔爹止下脚步,习惯性的瞪眼皱眉,对乔嫣然说道:“爹要和骆将军商量国家大事,交情再重,能重过国事去么?”

乔嫣然音轻如水,柔缓了语调,笑道:“爹,您劳累半日,先喝杯热茶歇息片刻,三哥自会领骆将军去您的书房,不会耽搁您的大事。”

乔爹此时不单口有点干,且另有人生急事需解,于是,也不再多言,应道:“好吧,那爹先走一步。”说罢,带着贴身随从离去。

乔嫣然饶有兴致的放眼望去,看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娃娃,能唱出什么好戏。

乔庭然已阔步行至骆承志跟前,将怀里的乔云哲又扛在肩头,戳了戳搭垂在胸前的两条小胖腿,指示道:“小哲,来,你问他一句,你是谁?”

于是,才三岁的乔云哲,此时的目光是居高临下,俯视着已然二十五岁的骆承志,露出自己那把软软糯糯,好似吃了棉花糖一般的甜音,目光满是好奇的问道:“你是谁呀。”

骆承志虽寡言少语,却并非哑巴,也很有礼貌,淡淡扫了一眼乔庭然后,声音平淡的回答乔云哲,道:“我叫骆承志,是你三叔的朋友。”

乔云哲双手正抱着乔庭然的脖子,得到回答之后,鼓起十分可爱的小嘴巴,问道:“三叔,他是你朋友,那我要怎么称呼?”

乔庭然不假思索,立即给了乔云哲答案:“叫他骆叔叔!”

乔云哲并未照做,却是一撇小嘴,搞不明白的嘀咕道:“三叔,骆叔叔不也是叔么,为什么小姑姑说,骆叔叔不是我叔?你和小姑姑,到底谁说的对呀…”

骆承志的面色依旧冷淡,却沉着的开口纠正乔云哲的称呼,道:“小哲,我不是你骆叔叔,我是你骆伯伯。”

咦,咋又变成骆伯伯嘞!

一个说是他叔,一个说不是他叔,还有一个说是他伯伯,一个问题有三种答案,乔云哲抓了抓脑袋,辨别不清的急眼了,最后一边手指骆承志,一边扭脸喊三人之中他最为信赖的乔嫣然,问道:“小姑姑,他到底是我叔,还是不是我叔,还是我骆伯伯呀。”

乔云哲的这个问题,当真好笑到极点,所以乔庭然自个先乐笑了,乔云哲的两个乳娘笑了,竹雨和竹云笑了,连乔嫣然也扑哧笑了,唯独骆承志仍绷紧着寒冰面容,一丁点笑意也无。

乔嫣然不急不缓的走过去,含笑给了乔云哲最准确的答案:“骆将军不是你叔叔,他是你伯伯。”

乔云哲决定相信小姑姑的话,小脑瓜转动开来,小姑姑说“不是你叔叔”,那小姑姑没骗人;小姑姑又说“他是你伯伯”,那骆承志也没骗人;三叔说“叫他骆叔叔”,明明应该是骆伯伯,是三叔在骗人!

不由气鼓鼓道:“三叔,你骗人!他明明是骆伯伯!”

乔庭然本来是想借机捉弄骆承志,这时,忽感觉自己好像被反捉弄了,三岁的小孩子不懂事,乔庭然自然不能责怪他,于是对象就转换为揭穿真相的乔嫣然,口气颇不悦道:“嫣然,你还是最懂三哥心思的好妹妹么,怎么胳膊开始往外拐啦。”

乔嫣然好笑到非常无语:“三哥,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乔庭然见一计不成,顷刻间又想出一计,挑眉斜看骆承志,笑道:“哥们,我这侄子认了你这个伯伯,赶紧的,给见面礼。”

乔嫣然都替乔庭然极度的厚颜无耻害羞,不由说道:“三哥,你别再胡闹啦。”

乔庭然没啥高尚情操,唯值得一提的是,乔庭然视人人极看重的脸面,为鞋底之下的尘灰,想怎么踩就怎么踩,乔庭然的脸皮早厚过城墙,他自己也承认受之无愧,颇不要脸的狡辩道:“嫣然,你把爹支走,不就是让我尽情胡闹么?”

自家这三哥,颠倒是非和指黑说白的本事极为强大,乔嫣然也常被他堵到有想吐血的冲动,正色道:“三哥,你明明知道,我是不让你俩拿吵架当说话,才让爹先离开的。”

看了一眼表情如冰雕似,神色半丝无动的骆承志,再道:“爹在书房等骆将军商量事,你快领他去吧。”

乔庭然咧着一口雪白的牙齿,冲骆承志摊开手掌,微微一笑,压根不知客气为何物,道:“见面礼加领路银子,先拿来。”

令乔嫣然眼珠脱框的事情发生了,骆承志当真一言不发半声不吭,却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丢在乔庭然掌心,乔庭然掂了掂份量,递给肩头的乔云哲,笑道:“小哲,你骆伯伯给你的见面礼,快打开看看。”

小朋友大抵都极喜欢收礼,乔云哲喜笑颜开的解开钱袋,拈出了几粒金灿灿的瓜子,献宝似的显摆给乔嫣然看:“小姑姑,是金瓜子!”

乔嫣然的库房里,昨日刚挪入骆承志的一大箱财宝,今日乔庭然又瘸人一袋金瓜子,不由十分汗颜不已,三哥,你这是把骆承志当成你的活动金库了么?

含笑望着乔云哲,乔嫣然柔声哄道:“小哲,你把金瓜子还给骆伯伯,小姑姑送你别的东西,好不好?”

乔云哲见过的宝贝多了去,一点也不见金眼开,很是听话的应道:“好。”

乔嫣然接回钱袋,低头系好袋口,刚准备递还骆承志,却听骆承志突然先开了口,道:“乔小姐,既已送出,无需再还。”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瘦的第二更…

第29章 ——第29章 ——

骆承志的声音冷寒凉,依旧不夹杂任何情绪,再一次近处听音入耳,仍有如同风雪灌入一般的骤冷,骆承志的俊脸美如冰雕,却是毫无一丝裂缝的冷颜一张,当真半分喜怒的表情也没有,如此的声音配上如此的表情,仿佛刚才他随手丢出的不是一袋金瓜子,而是一堆分文不值的小石粒,看来果真是视金钱为浮云,乔嫣然只得体微笑道:“骆将军,我三哥和你开玩笑而已,他…”

乔嫣然一句客套话才刚开了头,要还回钱袋的语句尚未讲出,乔庭然已朗声断言抢白,也不管是否会陷乔嫣然于尴尬之境,脱口便张扬的宣布道:“我才没开玩笑,我认真的很。”

乔三哥,有你这样子当面拆台的么,拆的真叫一个完全彻底…

乔嫣然被噎的暂时无话可说,心里真的超级无敌想拿手中的钱袋,使劲扔到乔庭然的脑袋,将他砸晕过去。

乔庭然也憋了一肚子郁闷,全是对骆承志的怨声载道,此刻一股脑全曰了出来,颇有点死皮赖脸的开始竹简倒豆子:“哎~~,我说,骆承志,你这人可真没趣的紧…好哥们,好兄弟,我都对你这么多次蹬鼻子上脸了,就差直接动手撕你的脸啦…你好歹给点反应,就算你不会笑,你起码也怒上一个呗…”

乔嫣然认为,自己听到了一点也不应该听到的东西,乔三哥,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讲些什么…

骆承志的反应很直接——就是根本没反应,脸色半点不作改变,却更冷肃了声音,似乎真的是面寒心冷,只问乔庭然一句,道:“我还有事,乔相的书房在哪边?”

乔庭然一脸又被彻底打败的叹气,挥手招来一只竹雨丫鬟,吩咐道:“竹雨,你领这块大冰疙瘩,去老爷的书房。”

竹雨屈膝福了福身,飞了一眼骆承志的脸,微有些面红耳赤,却笑应道:“是,三公子。”

乔嫣然看在眼中,不由暗笑:古往今来,美男子从来都魅力无边。

竹雨引着骆承志一路穿花绕林离去,乔嫣然的右手上尚有沉意,晃晃手中没还出去的钱袋,十分无语的看向乔庭然:“三哥,那这袋金瓜子…”

乔庭然理所当然道:“先存放你那里。”

你当我这里是钱庄么!

不过,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乔嫣然忽然有点微妙的想,这算不算是闭门家中坐,天上掉钱来,笑了一笑,将手中钱袋递给竹云收着,再不理会。

漫天阳光流丽灿烂,暖暖的照在脸颊之上,乔庭然见妹妹和侄子的脸,已然被暖的红扑扑一片,颜色之美灿若云霞,不由笑着道:“嫣然,时辰已不早,我送你和小哲,回娘那里去。”

乔嫣然颔首应好,乔云哲安静伏在乔庭然怀中,已然有点昏昏欲睡。

乔庭然抱着小小的乔云哲,只觉轻若无物的盈然,道:“嫣然,你看到啦,我这么捉弄骆承志,他都没有半点反应,你帮哥哥支个妙招儿,我一定要弄裂他的冰块脸。”

乔嫣然口齿向来轻灵,此番被乔庭然坑到无语凝噎了两次,现下正懒得搭理他,只随口敷衍道:“三哥,你别再这么无聊了,人家爱摆冰块脸,跟你有甚么关系…”

哪知,乔庭然将眉梢挑的极高,语气中满是志在必胜的执着,铿锵有力的说道:“那可不成!我和方老头打了个赌,一定会让骆承志变回正常的人脸!嫣然,你觉着哥哥…我像会轻易认输的人么?”

乔嫣然不由轻笑,这话说的实在不假,乔庭然若肯轻易服输,现下怀里搂着的就不会只是侄子,而该是他自己的儿子,不过,据乔嫣然观察加思量,以乔庭然能将死人气成活人的本事,多次屡败屡试,又屡试屡败,都未曾攻克骆承志的冰山面孔,想来,应该真的不会太容易。

路漫漫其修远兮,乔庭然喜欢挑战的事情,实在是别出一格,乔嫣然爱莫能助,只能真诚的祝福他,轻飘飘的笑道:“三哥,正所谓失败是成功之母,你继续再接再厉,祝你早日马到功成。”

本快要睡着的乔云哲,忽然一个机灵灵的醒来,疑惑的问乔嫣然,道:“小姑姑,为啥失败是成功它娘?!”

小朋友如此精辟的翻译,乔嫣然有点掩面无语,当即推给了乔庭然,道:“小哲,问你三叔…”

面对侄子一双滚圆乌溜的眼珠子,其内虽然充满了强烈的求知欲,奈何乔庭然书墨实在不精,也不知此话引自何书何页,当即将此问题又推给了乔初然,道:“小哲,问你爹爹去…”

疑问圆滚的翻滚了一圈,却未得到应由的解答,乔云哲撅嘴表示不满,道:“可我爹爹不在家…”

三人回到宽阔的正院时,还未进入正厅,得知乔家二老爷的夫人,前来寻夫人,正在大厅内絮话。

乔爹这一辈中,他是乔家嫡长子,除了嫡亲妹妹乔玉婷,另有庶弟庶妹各一个,乔家二老爷人虽平庸,但贵在听话安分不惹事,故乔爹能照应之处,也会伸手扶上一把。

离主屋越来越近时,已听得乔二婶的声音,渐渐明晰入耳,似乎有事情拜托乔娘,口气分外柔和与谦婉,道:“…麻烦大嫂子,与大哥将这事提上一提,看能不能成?”

乔庭然抱着难得乖静的乔云哲,当先大迈进厅内,顺口问了一句登门拜访的二婶,道:“什么事能不能成?”

见儿子、女儿和孙子一同回来,乔娘不由伸开手臂,欢喜的将孙子接入怀中,摸一摸他红润润的小肉脸,慈眉善目笑着逗弄孙子,一时之间话中也染了笑意,问道:“庭儿,你和那个骆将军不是挺熟,他人品如何?”

凡事和人品、家世、样貌、德才这类词汇一沾上边,十之有九都要缠上婚姻大事,乔庭然早两年深受其害,一听到谁谁谁人品好、家世不错,他就忍不住恼火上脸,那谁谁谁有多好,跟他有甚么关系,微一怔愣,直言问道:“娘,你不会是要给骆承志说媒吧…”

乔娘抬起眉来,眼角只有平静的笑意,嗔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自己不愿成家,难道还不准别人娶妻生子啦…你二婶的四丫头,今年已满十七,骆将军不也尚未娶妻…”

乔庭然毫不客气的打断,皱眉道:“娘,别的人我不知道,如果是骆承志,我劝您不用瞎忙活。”

乔娘已近年过半百,头上青丝和白发互缠互绕,眸光微转间,依稀可见昔日秀色,只问道:“为何?”

乔庭然斩钉截铁的断言,道:“昨日,我和骆承志护送皇上回宫,皇上在闲谈之中,曾有意将怀溪公主,下嫁给骆承志,骆承志当场已回绝,骆承志连公主尚不愿娶,更何况旁人?况且,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轻易与人结亲,娘,您别费这个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又瘦了一圈的第三更送上~~~~

orz,终于知道x尽y亡是啥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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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

听罢乔庭然直截了当的话,乔二婶心内却不以为然,金枝玉叶的公主,虽是身份尊荣的天家贵女,可是,哪个男人娶了公主后,不得因顾及皇家颜面,稍逊脸色的谦让礼待公主三分,若是二人脾性相投,自然相敬如宾,日子过的和和美美,若是脾气背道而驰,公主恰好是厉害性子,既不能冷落,也不能责骂,这驸马爷当的,还不是表面光鲜,实则窝囊憋气。

亲生的闺女,在亲娘的心坎里,自然是最最好的,乔二婶将自己唯一亲生的四闺女,与大房家的乔嫣然相较多年,容貌、身段、才学、品味,样样不输自小病怏怏的乔嫣然,不过乔嫣然的命实在太好,爹疼娘宠奶奶爱不说,更得太后皇上青眼有加,到了明年春天,展翅一飞,就要栖在高枝当凤凰。

闺女没有攀上贵枝的命,乔二婶心下确有遗憾,有哪一个做娘的,不盼着自己的女儿,嫁的尊贵,过的体面,是以乔二婶在女儿及笄之后,精心细致的为她择选夫家,这一择一选下来,就是漫漫两年,其挑剔程度,丝毫不弱于乔娘当年为第三子选妻的严苛。

眼见女儿已满十七岁,再拖上一年就该拖成老姑娘,总不能比闺女小一岁的堂妹都出了门,堂姐还在待嫁闺中的道理,这么一思量,乔二婶急的脑上头发,都多白了好些根,要说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乔二婶正自犯愁之际,骆承志忽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了她眼前,就好比在沙漠里口渴至极的旅人,遇到了水润草美的绿洲,乔二婶以丈母娘的眼光审视骆承志,只一次照面,却是从未有过的满意之极。

昨夜和女儿提了一提,哪知女儿竟羞红了脸,乔二婶欣喜松气之余,也没头脑发热的自不量力,自家老爷不显山漏水的官位平平,实在使不上几分力,但这并不打紧,自家老爷不给力,但他却有个很给力的兄长,其兄长身为一朝之相,不管你是文官还是武将,哪个当官的不得卖上几分薄面,不过,乔二婶自没撑破了胆子,当面寻上乔家兄长说这事儿,乔家兄长时常一脸凶巴巴的阎王面,也只有陪伴他三十余年的乔大嫂,有法子和手段,将百炼精钢化成绕指柔。

故,她今日特意前来。

乔庭然的言语,并未打消乔二婶的心思,凡事,不试上一试,又怎知一定不成,乔二婶面含笑意的看向乔大嫂,语气亲密道:“庭然这话当真孩子气,这骆将军再不轻易与人结亲,还能一辈子不成家生子,大嫂子,您说是不是?”

这话实在太戳乔娘心坎,想到第三子的终身大事,还未尘埃落定,不由怒视乔庭然,问道:“骆将军怎样,娘管不着!庭儿,娘只问你,你什么时候能老老实实把亲成了!”

自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乔庭然引火烧了己身,却并不慌张,只拉过刚走至身边的乔嫣然,将她提溜在身前做挡箭牌,拍了两拍妹妹细削的双肩,一脸笑嘻嘻对乔娘说道:“娘,您让嫣然问的事儿,我昨个都给她说过啦,您直接问她就成…对啦,娘,我爹已经回来啦…”

说罢,乔庭然又扭脸看向乔二婶,似笑非笑道:“二婶,您相中的骆承志,跟我爹一道回来的,此刻就在我爹的书房,您若不信我方才的话,不妨当面问他一问…骆承志无父母高堂,自己的婚事自己就能做主,他要是能亲口应下,做您老的姑爷,嘿,我就把自个的脑袋拧下来,给小哲哲当球踢着玩!”

乔嫣然心里不由噗笑,好毒的誓言!

乔云哲正趴在乔娘怀里,小猪似的拱来拱去,听到自家三叔的话,不由嚷嚷着小奶音,眨巴着水汪汪的黑眼睛,极天真无邪道:“我不要踢三叔的脑袋玩!我只要三叔带我骑大马!”

小孙子如此断章取义,乔娘被逗乐的同时,又横一眼乔庭然,拧眉斥道:“庭儿,好好说话!”

乔二婶却尴尬的青白了脸,暗骂乔庭然说话太没规矩!

乔庭然对自个人见人怕的老爹,尚敢不给面子的横鼻子竖眼,更何况乔家二婶,妹妹和侄子既已安全送回,乔庭然自然准备拔腿走人,被乔娘一手揪住耳朵,一边拿眼泪浇灌的滋味,实在太不好受,当下,眉眼含笑的望着乔娘,极有礼貌的说道:“是,娘,我好好说话。”

说罢,对着乔娘躬身拜了拜,比乔二哥乔湛然的姿势,温文尔雅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平声静气道:“儿子还有事,暂且告退。”然后,脚底生风,迅速飞卷离去。

乔二老爷家闺女的婚事,自然不及自己亲儿子的终身大事重要,儿子跑马似的溜了个没影,乔娘忙将小闺女招至身边,稍有迫切的问道:“嫣儿,你快给娘说说,你三哥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姑娘?”

烫手山芋不好接,乔嫣然还没想好托词,只得先转移话题,亲昵含笑道:“娘,我二婶还在呢,您先和二婶说话,三哥的事儿,咱们过会再说,小哲也玩累啦,我先带他睡会去。”

说着,伸手接过乔云哲,将他抱在怀中,刮刮乔云哲肥嘟嘟的小脸颊,柔声道:“小哲,跟姑姑去房间睡会儿,好不好?”

乔云哲双臂环上乔嫣然的脖子,将小脑袋贴在小姑姑耳侧,乖巧可爱的蹭了蹭,应道:“好。”

到了午饭时间,因着乔爹与骆承志事未商量完毕,便被乔爹留在府中用饭,还未想好对策的乔嫣然,又找了新措辞,脚下一生烟,飘去了乔老太太院里,陪着祖母吃了午饭,又说了些太后姑姑的近况,待老太太神乏午睡后,步伐悠悠的踱在暖和的阳光下。

阳光极明媚灿烂,艳灼如夏日,竹雨被照的已然有点犯困,却见自家小姐一脸舒服的漫步缓行,面色如美玉无瑕,是极为享受的模样,偷偷打了个呵欠,开口建议道:“小姐,您走的累不累,要不要回房歇息?”

乔嫣然停下脚步,侧回头看向竹雨,宁和微笑道:“怎么,你累的走不动路啦?”

竹雨讪讪一笑,忙打起精神,喜笑颜开道:“才没有,奴婢是怕小姐您累着,才有此一问,陈御医交代的事项,奴婢可半句也不敢忘。”

腿畔不远处碧翠的冬青叶子,阳光下似有流光映转,乔嫣然声音绵绵轻和,道:“我知道你尽心,不过呢,我一点也不累,况且,多走走路,晒晒太阳,总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目光促狭的笑望竹雨,手指勾了勾腰间悬玉佩的如意结,吩咐道:“你若是真走的累啦,便先回院子照顾彩彩吧。”

彩彩是一只鹦鹉,羽色极为艳丽,故取名“彩彩”,是去年盛怀泽送予乔嫣然的生辰礼物,彩彩初来之时,可简单的背诗吟词,实乃鸟中之状元,不过一年之后,此鸟在乔云哲小朋友的调、教下,再也不是当初的风雅之鸟了。

竹雨才不愿意,面临一只会口吐人言的鸟,最关键的是,对她说的竟然是“竹雨,你坏坏”,实在是竹云能忍竹雨也不可忍,不由忙道:“我一点也不累。”

目光落在自家小姐纤纤玉手之上,盈然一笑道:“小姐,您的指甲素净好久啦,不如奴婢帮您涂上丹寇吧,这样,配着你腕上的镯子,会更好看。”

乔嫣然抬起手腕,玉镯是华丽流彩的剔透,看了看素洁的指甲盖儿,笑道:“好呀,你去拿丹寇,我和竹云在秋千那等你过来。”

乔府花园,处处皆有乔嫣然成长的痕迹,秋千被竹云一下一下的轻推,乔嫣然闭着眼睛沐浴阳光,有熏暖的和意洒在脸上,竹云一贯的安静,四下更是寂静,所以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乔嫣然听得极为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瘦弱君,明天一定来章肥嘟嘟的~~~

第31章 ——第31章 ——

脚踏实地的步伐声沉重,乔嫣然甚至可以听清,干枯的落叶被碾压的碎裂之音,不由睁开了眼睛,偏回过头,放眼望开去,只见一株叶浓花密的树后,绕出一个负手在背,大步踱近的高大人影,那人头发花白,浓眉虎眼,正是乔爹。

瞧见小闺女扭过头来,乔爹不带丝毫严厉之色,而是含着平和的笑意,轻柔问道:“嫣儿,又晒太阳呢。”

乔嫣然自秋千上站起,是纤腰一束的轻盈体态,罗裙之上缀有彩蝶成双,裙角飞卷起时,颇有春日蝶舞蹁跹之景,乔嫣然迎步走向神色柔和的乔爹,展颜一笑间,好似花容尽绽滋露娇美,笑道:“爹,您怎么过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