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滢滢的杯子送在眼前,盛怀泽的笑意柔暖如春水,道:“不是要喝水么?”

见乔嫣然一不吭声,二不接杯,只傻愣愣的看着他,盛怀泽不由剑眉微挑,星眸含笑,道:“难不成,你想朕亲自喂你喝水?”

乔嫣然撒开手中书卷,忙双手接过,润泽的水杯触手有温,低声道:“谢谢表哥。”将杯沿放在唇边,轻抿几口极甜的蜜糖水,而后将杯子放在床头的矮几之上。

盛怀泽神态落落清湛,掀起袍角在床边坐下,极自然的将乔嫣然揽抱在怀,抚摸着她乌亮柔软的长发,温声关怀道:“这几天头还晕疼么?”

头颈亲密的相依相偎,宛若一对最亲密的恋人,乔嫣然心下一阵惘然,轻声答道:“不疼了。”

盛怀泽捉住乔嫣然纤细的手臂,将之环抱上自己的腰,略偏了头,轻轻吻在乔嫣然光洁的耳垂,柔声道:“嫣然,让朕亲亲你吧。”

说着,嘴唇已一寸寸慢慢挪动,吸噬过她柔润的脸颊,亲吻她微湿的眼睛,轻咬她精致的鼻管,最后寻到乔嫣然丰泽的双唇,只在唇上留恋片刻,已固执铭劳的深入进去,舌尖纠缠互绕,辗转不息,似要将十二年的时光全部镌刻在唇齿之间,情深眷眷翼翼的拥吻中,盛怀泽品尝到蜜糖水的甜味儿,两人脑后的顺滑长发,如荡漾的水波似泛起层层涟漪,分分碰碰,又碰碰分分。

第47章 ——第47章 ——

屋外,阳光虽好,秋风也盛,数片枯叶游离于风中,最后打着圈儿萎靡坠地,刘全禄抄手入袖,独身站在院落中央,为自己的皇帝主子衷心守门,任何闲杂人等均不准靠近。

从进出随意的贴身丫鬟,变成闲杂人等的竹雨,端了托盘走近,福一福身,含笑请示道:“刘公公,我家小姐服药的时辰到了。”

刘全禄一根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吁一声,低声道:“等会,我先瞧一瞧去。”

言罢,蹑手蹑脚的靠近房门,活生生一副做贼似的走姿,勾腰将脸贴趴在门上,聆听好半晌,才摆好弯腰垂首的姿势,恭敬请示道:“皇上,乔小姐的汤药送来了。”

待听到盛怀泽回复端进来后,刘全禄快步走下石阶,对竹雨道:“汤药给我,你下去。”

竹雨无奈,只得依言退下。

屋内,明光灿灿,暖意袭人,一门之隔,却几乎是两个迥异的季节,刘全禄捧着托盘进来之时,乔嫣然裹着暖裘对镜而坐,盛怀泽正替她妆容饰发。

盛怀泽拿了玉梳,顺理着乔嫣然背后的长发,随口问道:“刘全禄,你看,朕这头发梳的可好?”

蛾眉纤华,发饰珠翠,明铛坠耳,有浮鲜绮艳的美丽。

我的个皇上喂,奴才这些天都快要被您整死啦,刘全禄双手举着托盘,小心谨慎的赔着笑脸,道:“乔小姐本就是天仙一般的美人,再经皇上一双妙手锦绣添花,自是格外光彩照人。”

盛怀泽将梳子搁到妆台,笑道:“汤药放下,你出去。”

刘全禄忙不迭的应道:“是。”放下托盘后,麻溜滚走。

盛怀泽半俯弯身,将乔嫣然打横抱在怀中,珠环玉饰摇动碰撞声中,乔嫣然伸出手臂,抱住盛怀泽的脖颈,盛怀泽垂首,与她以额碰额,柔声低语道:“朕的嫣然永远最美。”

乔嫣然轻眨一眨眉眼,顺从的靠在盛怀泽怀中,珠玉漱漱而响。

重回床榻之上,乔嫣然捧着热腾腾的药碗,一股浓烈苦涩的味道冲入鼻端,不由略蹙了双眉,盛怀泽见此情状,伸手抚平展乔嫣然的眉尾,温声问道:“还是这么怕苦?”

乔嫣然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深吸一口气,准备喝药的神态姿势,堪比英勇断腕的壮烈之士,正要憋气一饮而尽时,手中药碗却被盛怀泽夺去,不由目露些许疑惑之色。

盛怀泽微微一笑,说道:“嫣然,朕愿与你同甘共苦。”

说罢,将药碗先送到自己嘴边,皱眉饮下一口之际,盛怀泽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度难看,却伸出手去,将乔嫣然的脑袋扣近自己,妄图以嘴渡药,以此昭示有苦我们一同尝。

以口喂香甜的核仁,兴许是一种情趣的享受,但是呢,以嘴渡苦极的药汁,却绝对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尤其当两个人都还怕苦时…

盛怀泽强忍下苦涩之意,将药汁送到了乔嫣然口中,乔嫣然简直要给盛怀泽跪下了,她素日喝药,基本每喝三碗,差不多要吐上一回,就算你想同甘共苦,直接替她喝去一半多好,而现如今的共苦之法,后果却只能是,乔嫣然又将嘴里的药汁,大不敬地反吐了回去…

再然后,俩人脑袋一偏,双双呕向床外。

一时之间,盛怀泽略有几分尴尬神色,自个拿手背揩了揩唇际,暴怒了声音冲外喊道:“刘全禄!”

刘全禄忙不迭地推门进来,慌里慌张地垂首应声,道:“皇上,奴才在!”

盛怀泽龙颜震怒,道:“派人把陈文敬给朕找来!快去!!”

刘全禄匆匆应了声:“是。”而后火急火燎地奔出门去,唉,他的皇上主子又怒了,皇上的太监是越来越不好当啦。

盛怀泽拦腰抱着乔嫣然,从盘中拈了两颗蜜饯,一颗塞入乔嫣然口中,另一颗自己吃下,郁闷的嘀咕抱怨出一句:“你这药也忒苦了…”

乔嫣然稍稍别过头去,有点不忍直视盛怀泽的脸,却丢给他一条细软手绢儿,低声道:“表哥,嗯,你…擦一擦脸吧。”

盛怀泽虽有点疑惑,却下意识的拿香绢儿抹了抹脸,而后放到眼下一瞧,只见方才还干净的素花手绢上,沾了几点乌黑晕染的药渍,想来应是乔嫣然刚刚吐出的药汁,有几星喷溅到了脸上,不由哭笑不得蹭近乔嫣然的脸颊,道:“你这个小东西,小时候蘸墨写字,能甩朕一脸黑墨滴子,现在更长本事,竟敢吐朕一脸药花滴子,看我不狠狠罚你…”

嘿,皇上主子又乐了,守在房外的刘全禄,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半个时辰后,从喜宴而来的御医院首陈文敬,奉诏前来觐见,另有乔庭然随他一同归来。

外间,陈文敬先恭敬行礼问安,而后洗耳聆听圣言,却听皇上不冷不淡的开口问道:“陈文敬,你开给乔小姐喝的药,自己有没有尝过是什么味道?”

这话问得奇怪,身体没病脑子有病的人,才会没事乱喝药,陈文敬自认为身体头脑均健康,故垂首应答:“微臣不曾尝过。”

盛怀泽摆了摆手,语气平静道:“那你现在尝一尝。”

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呈到眼前,陈文敬面不改色的端起,没有简单的尝上一尝,而是直接捧碗豪饮而尽,再神色凝定的放回托盘,颇是镇静的禀告道:“回皇上,微臣已尝过。”

如此爽快宁淡的喝完,仿佛刚刚灌进肚子里的液体,不是能苦死人的难闻药汁,而是清甜甘美的山泉流水,盛怀泽看得有点直愣眼,只得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道:“这药太苦了,乔小姐喝不惯,你看怎么办?”

太苦了?明明一般般苦而已。

喝不惯?还不是喝了这许久。

陈文敬青色的长袍一掀,双膝跪地,叩首请罪,道:“皇上,自来良药苦口,请恕微臣无能。”

盛怀泽再轻咳一声,只得温言道:“既然来了,再去给她瞧一瞧,看什么时候可以停药。”

陈文敬领旨起身后,进入内室替乔嫣然诊脉,乔庭然则从内室走出,极为无语凝噎的低声嚷嚷,道:“皇上表哥,你火急火燎得召陈文敬过来,就因为嫣然说药苦、她喝不惯么?”

盛怀泽再轻咳一声,负手望向头顶的雕栏画栋,口气淡淡道:“怎么,这难道不行么?”

乔庭然简直要败跪给盛怀泽了,略口不择言的责怪道:“皇上表哥呀,以弘和怀溪公主正在拜天地的喜庆当口,一听府里急着找陈文敬过来,我娘差点急晕过去…你这里轻飘飘一句话,武安侯府几乎乱场子了好么…”

闻言,盛怀泽凝眉瞪向乔庭然,冷声斥道:“大胆!”

第48章 ——第48章 ——

盛怀泽斥责的话音才落,却听内室乔嫣然忽然噗哧一声轻笑,泠泠的笑意轻软鲜嫩,正因她而别嘴的乔庭然与盛怀泽,不由双双乌黑了脸,一前一后踏入内室。

一笑之下,乔嫣然如花容颜,尽绽妍丽,一双眼更是波光璀璨,晶莹剔透,盛怀泽看得不禁有些微怔,心底在一刹那之间,已泛起潮湿而绵软的温柔情致,话一出口,已是不自知的宠溺笑言:“嫣然,你在笑什么?”

在乔庭然眼中,乔嫣然就算笑得再美,他也生不出任何旖旎绮艳心思,于是,以一种堪称质问的口吻,瞪她骂她道:“小丫头,娘因为你差点晕过去,你还笑得出来!”

乔嫣然真心倍感冤枉,她方才失声发笑,完全是因为陈文敬的一句话好么,明眸流转间,看向事不关己的陈文敬,眼神中是说不出的幽怨暗生。

陈文敬年岁不足五十,身居御医院首之职,医术精湛且医道耿忠,当下抚着颌下胡须,只端肃着脸,咬字极清地慢条斯理道:“乔小姐,老夫正在诊脉,还请噤声勿言。”

乔嫣然心里极其鄙视他,也不知刚刚是谁,偷偷管她借蜜饯吃,才害她发笑被骂。

盛怀泽自己都舍不得骂乔嫣然半句,乔庭然却对她如此怒颜相向,当即亲自挽袖动手,呼了乔庭然后脑勺一巴掌,凝声骂道:“庭然,以后不准对嫣然这么无礼。”

平白无辜被呼了一掌,乔庭然简直快憋屈死了,他不过说叨自己亲妹妹两句,怎么就还成无礼了!

要不是呼自己巴掌的人是盛怀泽,盛怀泽又是当朝的一国之君,乔庭然铁板钉钉的会将此人的脑袋,揍成一颗红烧猪头,但是,皇上是打不得的,所以乔庭然少不得忍气吞声,白白挨了这一巴掌。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盛怀泽温声问陈文敬,道:“如何了?”

陈文敬一本正经地躬身回道:“回皇上,已没什么大碍,再用些温补的药膳就好,现在时节乍暖乍冷,极易感染风寒,还是多保养为宜,至于失眠多…”

尚未说完,盛怀泽已挥手打断,道:“明日散朝后,你来御书房见朕。”说罢,又看向一旁的乔庭然,指挥道:“庭然,你送他出去。”

乔庭然有点崩溃,他怎么还沦落到,被当成下人使唤的地步了。

闲杂人等如数退去,又恢复一室安稳的沉静,盛怀泽摩挲着乔嫣然滑润温嫩的脸颊,柔声低叹道:“嫣然,你别再胡思乱想,安心养好身子,千万不要再病了,朕真得很心疼。”

薄唇轻轻覆上乔嫣然的嘴唇,融融浓浓地缠绵低语道:“朕快该回宫啦,又要许久见不到你,再给朕解一解馋吧…嫣然,你知不知道,朕有多想要你…”

乔庭然耳力一向甚佳,将陈文敬麻利得打发走,再度回来之时,聆听到妹妹房间里的异音之后,不由极度的瞠目结舌,傻愣愣看向刘全禄,大着舌头断断续续道:“他们…这是…这…”

唇舌相吻的断续低吟,粗重喘息的纵情之音,极是荡人心魄。

刘全禄心惊肉跳得三步上前,死死捂住乔庭然的嘴巴,几乎是面无人色的低声道:“三公子,你可冷静些,皇上御驾在内,你可千万别随便冲动乱闯…”

乔庭然扒拉开刘全禄的手,面色果然十分冷静,只是语气颇为疑惑得问刘全禄,微蹙着眉头道:“他们…经常这样?”

哎~,这语气好像不大对味嘛,完全大大出乎了刘全禄的意料之外,心头暗舒一口气的同时,刘全禄压低声音,忙答道:“三公子,你听奴才说,皇上一向对乔小姐视若珍宝,对她有多好,你之前也是知道的…这些年你不在京中,皇上待乔小姐的好,更是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从来毫无一星半点的违逆之处,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非挖心掏肺不足以形容,那当真是喜欢到了心窝窝里…”

见乔庭然没有要发作的症状,于是,接着为自家的皇上主子说好话,低微了嗓音,解释屋内的春意浓深,道:“皇上如今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盼了这么许久,才终于等到乔小姐长至二八芳华,乔小姐又出落的这般如花似玉,嗯,两人又许久不见,因而在独处之时,一时的…情难自禁,也是会有的,不过,绝对没有一次越过界去,这个你放心,奴才全天候的跟着皇上,这点完全可以作证…”

乔庭然摸着下巴,微微笑了一笑,难怪盛怀泽又是打他,又是找由头撵他出来,几年不见,原来二人的相处,已发展到如此亲密的境界,不由暗叹,果真是世事变迁,他离家之前,乔嫣然分明还是一个头梳双鬟的俏丽小丫头,不过三年,已长成花容月貌的大姑娘,也到了可以出嫁的韶华芳龄。

当下,既不冲动进屋,也不规矩离去,只是兴致极高得往墙上一靠,与刘全禄一起等候在庭院之中。

刘全禄看了看乔庭然一脸认真凝听的表情,不由冷汗哗哗流面,你这样听自家妹子的欢燕墙角,真的好么,难道就一点也不觉着臊的慌么,他一个太监,都听得有点面红耳赤了,呃,乔三公子,你可真是一朵神葩。

喘息声渐渐平定,偶尔传出盛怀泽几句温柔的浅浅低语。

良久之后,盛怀泽终于衣衫齐整,眉目留恋地走出门来,望到院中意态神闲的乔庭然,也不见羞恼之色,只口气淡淡道:“你可听够壁角了?”

乔庭然几步上前,一把勾搭上盛怀泽的肩膀,看的刘全禄直滚圆了眼珠子,心底暗暗呐喊,那可是天子的肩膀哇,你怎么能说勾就勾…乔庭然可不管那些,只顾勾肩搭背盛怀泽,压低声音嬉笑畅语,哥俩好道:“待你娶了嫣然,我可再不用唤你皇上表哥了,你说是不是,皇上妹夫?”

皇上妹夫…

盛怀泽听到这个称呼,心底极是满意高兴,却微微一笑看向乔庭然,丰神俊逸道:“是么,那你也莫要忘记,到时改称嫣然为表嫂。”

表哥虽变成了妹夫,妹妹却要变成表嫂,乔庭然当即垮掉了笑脸,盛怀泽优雅的伸出一指,弹开乔庭然挂在肩头的手臂,神色自若地负背而走,吩咐道:“刘全禄,回宫。”

萧瑟的秋风吹过,乔庭然蓦然深觉,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时光忽转,已近月末,因乔老太太生辰在即,乔家出嫁的姑娘们均携家带口归来,一时之间,乔府热闹万分。

第49章 ——第49章 ——

午后阳光极是灿烂,乔嫣然扶着乔爹的胳膊,在府中悠闲散步,顺便巡视布置寿宴的忙碌之景,浓秋逐逝,寒冬渐来,院中景致以浓绿苍翠占多,盛开的鲜花已没几朵。

万绿丛中尚有一点红意,只见一朵小小的秋槿花,十分显眼地绽放在枝头,嫣红艳丽,引人夺目,乔爹眯眼瞧了一瞧,道:“一枝独秀之景,尽占风流之致。”

转首看向身侧的小闺女,微皱了皱浓郁的眉峰,道:“嫣儿,别总是装扮得这么素净,女孩子,打扮的艳丽一些才精神好看。”

新病初愈,乔嫣然裹了一身雪白的柔软暖裘,秀发如云间,除了束发的几枚金环,只有零星几点小小的温润珠玉,不乐意地嘟了嘟嘴巴,道:“爹,难道我不穿金戴银,就貌若无颜,丑的像苦瓜一般模样,见不得人了嘛。”

乔爹刮一刮小闺女的鼻子,灿笑如菊道:“怎么会,爹的女儿最漂亮,就算是苦瓜,也是生的最标致的那一根。”

阳光之下,乔嫣然的脸颊剔透无瑕,粉晕光泽扑扑盈面,轻声抱怨道:“爹,头上珠饰戴太多,压得我脑袋好重,困得我脖子都抬不起来,所以,我才会一直长不高…”

乔爹哈哈一笑,道:“你这个小娇丫头喂…”

伸手摘下那一朵秋槿花,微微一笑间似有所忆,道:“你幼时最爱戴花了…”

将花簪入小闺女的黑发间,笑道:“你四岁生辰那年,多少金银玉器摆在你眼前,偏偏你最喜欢,你三哥送你的那一顶花冠…”

艳丽的秋槿,柔亮的黑发,雪白的狐裘,别致的清丽更衬乔嫣然色若春晓,貌美无双,不由盈盈笑道:“爹想说我有眼不识金镶玉么,可三哥送的东西,就是格外与众不同一些。”

两人再度悠然慢走,乔爹憋不住地哼了一哼,道:“一口袋冰糖葫芦,一只大乌龟,一株不开花的水仙疙瘩…件件难登大雅之堂,真不知他究竟如何想得出来…”

乔嫣然嘻嘻一笑,道:“三哥次次别出心裁,虽远失大雅,却也颇有意趣,甚好,我也甚喜。”

乔爹见小闺女笑颜很欢欣,略有不悦道:“他也就是图你爱贪看新鲜玩意儿,有什么好,再好,有爹送你的礼物好么。”

乔嫣然偏歪了头,蹭蹭乔爹的肩膀,撒娇哄道:“爹送的礼物自然最好,三哥再使劲拍他的黑旋风,也追不上您。”

乔爹拍一拍臂弯的手背,目含暖意。

又走许久,已临近一汪明澈的镜湖,远远望去,只见湖面波光粼粼,细碎闪耀着点点金光,乔爹担心乔嫣然身子吃不消,于是和声问道:“嫣儿,走了这许久,累不累?”

乔嫣然流目清漾,笑颜如花道:“爹,整个府里,大家都在忙里忙外,就属咱们俩最清闲,我怎么会累。”

乔爹摸一摸小闺女的脸颊,目中慈和之意甚浓,道:“就算不累,也到亭中歇息片刻,待过会儿,我们去瞧老太太。”

乔嫣然柔和应道:“好。”

此刻,最近的一座精美亭榭中,长长的廊椅之上,横躺一条人影,白衫似雪,身材修长,正是另一位清闲之人乔庭然,此时懒懒散散的举着一只小酒坛,无精打采得嚷嚷求助道:“承志啊,我一直找不到那姑娘,到底怎么办啊。”

骆承志双臂环胸,背靠在漆红栏杆,寒冷着脸道:“不怎么办。”

乔庭然顿时精神一抖擞,凌空狠狠踢他一脚,喝骂道:“混蛋!你要打一辈子光棍,老子可还想娶媳妇儿…”

再灌下一口美酒,义正言辞道:“我找你来,是让你给我出主意,想法子,帮我找老婆,可不是闲的没事做,专门看你摆冰块棺材脸的。”

骆承志极利落的站起身来,声音一贯的冷漠,口吐四字道:“我没法子。”

说罢,已然很干脆得要举步离开。

只是,骆承志才刚迈出两大步,已听乔庭然颇不要脸得威胁道:“骆承志!你敢走出亭子一步,我立刻骑马到大街上,吆喝给所有人听,说你跟我有一腿儿…反正近来大家都在琢磨,你为啥不愿娶妻,说你有秘密情人的可大有人在…”

骆承志止步回首,眸光如凝冰雪,寒意彻骨。

乔庭然却视而不见,只吊儿郎当半坐起身,笑着猜测道:“你心里一定在骂,我一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认识乔庭然这个混蛋,是不是?”

晃晃手里的小酒坛,悠然自得道:“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你的清誉啦,我可是半分也无所谓。”

骆承志沉吟半晌,终是去而复返,坐回原位。

乔庭然将手里的酒坛砸给骆承志,失望透顶地又躺回廊椅,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高高翘着二郎腿,足尖有节奏的一挑又一挑,闭目养神道:“骆承志,你整日这样死气沉沉,活着究竟有什么趣儿。”

骆承志扬手接住酒坛,仰脖灌下一大口,却默默无语。

乔庭然卧廊而躺的姿势,颇似席睡在草地的随意自在,无声的静寂之下,忽听远远有脚步声走来,却没有人开口说话,当下也不睁眼,只懒懒道:“有人过来啦,让我猜猜都有谁…”

仔细凝听着脚步声,慢慢道:“绝对有我老爹,真晕…”当下坐起身来,果断决定道:“我们挪个地方,走。”

骆承志漠视他一眼,放下手中酒坛。

当乔爹和乔嫣然走入亭中,自然已是空无一人,唯有一只酒坛静静立在廊椅之上。

冷冽醇香之味犹在,乔嫣然吸一吸鼻子,含笑道:“爹,我三哥又偷偷喝您的杏花春雨啦。”

乔爹哼了一哼,在圆墩石鼓凳上坐好,不悦道:“听你娘说,他近来倒是瞧上了一个姑娘,不过直到现在,也没搞清姓甚名谁,时常借酒浇愁来着…实在没出息。”

乔嫣然噗哧一笑,道:“不怪三哥没出息,那姑娘生的很是好看。”

乔爹双目略含疑惑之色,道:“你既然见过,为何不直接告诉你三哥,整天跟匹野马似的四处乱窜,像什么话…”

乔嫣然端起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抱在手中转了一转,道:“我只见过她一次,之前从未逢过面,自然不知她是哪家千金,况且,我听她的口音,也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士。”

听罢,乔爹些许暗叹:“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一概不知,爹纵然有心帮他,却也无处着力…京城已是人海茫茫,若是它乡人士,岂不是更难找得到?你三哥年龄越长越大,倒是越活越回去,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姑娘吧,偏偏连人影都摸不着…”

乔嫣然眉眼一弯,甜甜笑道:“唔,也不算一点线索也没有,我凭着记忆,给那姑娘画了幅像,约摸有八、九分相似…”

话还未说完,凉亭的边缘忽然离奇地冒出一颗头颅,声音堪称惊喜万分,道:“嫣然,你说的可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知道,一篇黑糊糊的文档,突然之间变成光光的白板,那种想要泪崩的抓狂了…

特么么的呀,这也太考验我的记忆力了~~

第50章 ——第50章 ——

乔嫣然被乔庭然突如其来的惊喜之音,深深惊悚了一把,手下微微一颤之间,八分满的蜂蜜水已倾洒到手上,不由“哎哟”出一声,侍奉在侧的竹云竹雨,忙疾步上前,拿手绢替乔嫣然擦拭水渍。

望着凉亭顶缘探出的那颗脑袋,乔爹气得顿时青筋暴起,抓起手边的杯子,兜头朝乔庭然的脑袋摔去,大怒道:“混账东西!你给我滚下来!”

乔庭然自然不会听乔爹的话,真的从亭顶滚下来,脑袋可不比屁股,若是落地开了花,可就死翘翘地去找阎王老爷报道了,于是,脑袋一仰,敏捷地躲过飞来的杯子暗器,身形扭转之间,已从亭顶飘然落地。

乔爹摔出一个杯子后,忙拉过乔嫣然的手,语带关切地问道:“嫣儿,有没有烫着?”

放在目下一瞧,只见雪白的右手背,已泛起些许淡淡的薄红,不由再转过眼,怒视乔庭然,发飙喝道:“你这个逆子!”再横一眼乔嫣然的两只可怜丫鬟,迁怒道:“都傻愣什么,还不快去给小姐拿药来!”

竹云和竹雨应了声是,双双匆忙跑出亭外,乔嫣然略皱了皱秀眉,轻声道:“爹,水不是太热,我没怎么被烫着。”

这时,乔庭然已跨栏跃进亭中,十分尴尬地挠一挠后脑勺,然后满含歉意的对乔嫣然赔礼,道:“好妹妹,实在对不住,三哥不是故意吓到你的。”

在乔爹横眉竖眼的目光下,毫不畏惧地执起乔嫣然的右手,语调是滴水一般的温柔,一幅正正经经大哥哥呵护小妹妹的模样,道:“我先帮你吹一吹。”

说着,乔庭然已经鼓胀了两瓣腮帮子,活似一只大青蛙,迈力地朝乔嫣然的红手背吹着气。

乔庭然虽然胡闹成性,却对乔嫣然这个一母所生的亲妹妹,极是爱护有加,有谁若是敢欺负乔嫣然,乔庭然妥妥帖帖的会十倍欺负回去。

一时之间,乔爹的怒气倒也略微消退少许。

热烫的感觉似乎被卷走一些,乔嫣然舒展了眉峰,语气平静地咕哝道:“三哥,你能别总这么神出鬼没么。”

却听一道冰寒无感的声音,略有突兀的从不远之处传来,道:“我这有伤药,可先给乔小姐敷在手背。”

乔嫣然闻声望去,便看到一袭黑衣的骆承志,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亭子之外,不由极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貌似,骆承志才是真的有点神出鬼没,不过,他这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相较于乔嫣然的纳闷与不解,乔庭然已飞身扑到栏杆处,伸出手掌索药,压根不知客气为何物的催嚷道:“你个混蛋!有伤药干嘛不早说,快点给我拿来!”

骆承志早被乔庭然的混蛋之称,骂到水波不兴波澜不惊,从腰间掏出一只扁扁的小玉盒,只扬手投掷给乔庭然,自己却不踏进亭榭半步。

乔庭然双手轻巧地接住,又大步折转回身,拧开盒盖,里面是胶状的透明药膏,闻着熟悉的味道,乔庭然展眉道:“还是凝雪膏,好妹妹,来,三哥给你涂上,保管立马见效。”

凝雪膏,是皇宫御医院秘制膏药,用材珍贵无比,对外伤而言,有极灵验的奇效,乔庭然之前可没少用过,是以不过在一视和一闻间,已说出药膏的名字。

乔庭然用食指沾了些许,在乔嫣然手背的烫红处,轻柔婉转的反复涂抹,乔爹看了二人片刻,这才朝亭外的骆承志扬眉唤道:“骆将军,你进来吧。”

丞相身为百官之首,骆承志面见乔爹,当行下属礼仪,虽冰肃着脸,却端方有礼的拱手拜见,道:“末将见过乔相。”

乔爹摆一摆手,示意道:“坐下吧。”

骆承志仍是一幅沉默寡言的冷淡模样,乔爹有问,他则必答,若无问话,便只静静坐着,一点也不知道主动凑趣搭话,乔爹和他聊了几句非关公事的闲话,只觉这个小伙子着实罕见的木讷少语,念及其父周梁仁的处事圆滑,不由暗叹这父子两人的性子,当真是天壤之别。

被凝雪膏涂抹之后,乔嫣然觉得手背极冰凉舒适,疼痛之感倾刻间已消去大半,见乔庭然拿手指又沾出一些,不由说道:“好啦,三哥,我已不疼了,你别再抹啦。”

乔庭然只顾捉着乔嫣然的右手,固执己见的再继续给她敷上一层,口中不赞同地说道:“哎,别动,敷得多一点儿,才会见效快,这个我最清楚。”

结果就是,在乔爹不阻拦的许可之下,乔庭然将玉盒里的透明药膏,一股脑儿全糊在了乔嫣然的手背,看得乔嫣然只能扶额嘀咕:“三哥,你可真败家。”

见乔嫣然被烫的薄红肌肤,已基本恢复白净鲜嫩,且手背更添柔滑似脂,乔庭然这才旋上盒盖,撇一撇嘴,驳道:“我败的又不是咱家,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然后,将空空如也的玉盒丢回给骆承志,毫无诚意地道一句:“谢啦。”

乔庭然如此欺人过甚的态度,骆承志的脸上愣是没有半分气恼,只淡淡回一句:“不必谢。”

乔嫣然不由暗自咂舌,骆承志这一幅冰山脸,当真厚实到无以复加,乔庭然对他如此肆无忌惮的不客气,却连半丝裂缝也没有,难怪乔庭然如此执着的致力于弄裂他的表情,当真十分具有挑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