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疼痛刺激的野马疾速飞驰,闷头苍蝇般乱奔乱撞。

乔嫣然在车里翻来覆去滚动了许久,终于在差点被摔下车之前,死死抓紧了车梆,若她被甩下车去,依照这么快的速度,铁定直接被摔死。

扑面的紧密烈风,噎得乔嫣然几乎喘不上气,屋漏偏逢连夜雨,乔嫣然本就力竭,已快再抓不住门梆,被疼痛冲昏头脑的马,自然不懂选路走,带着快速滚动的车轮,直接斜撞上一块大石头。

乔嫣然再没有哪个时候,更理解惯性这个词的涵义,马车撞上一块大石头戛然而止,乔嫣然也因巨大的冲力,飞出了车厢之外。

且直接以抛物线的轨迹飞到了斜坡之外,凌空飞起的那一刻,乔嫣然脑中已嗡嗡隆隆的没了真实感,等重重落下之际,估摸着该粉身碎骨了。

乔嫣然双手最先触地,那股强大的冲击,让乔嫣然几乎听到手腕将要骨折的声响,就在这时,突的有一抹黑影飞掠而下,双手抄抱住乔嫣然,免了她不死也残之灾。

那斜坡甚为陡峭,乔嫣然被骆承志接入怀中后,二人一起骨碌碌滚了下去。

第89章 ——第89章 ——

乔庭然将最后一名黑衣刺客一剑穿喉,黑衣人瞪大双眼,死不瞑目,乔庭然慢慢拔出剑,黑衣人一头栽地不起。

银白的阳光,从浓密的枝叶中透出,诡异的安静。

乔庭然肩头有鲜血汩汩的往外流,已几乎浸透了他的上半身,力竭之下,乔庭然终于再支撑不住,以剑支地,单膝跪下,呼吸声浓粗而浊重,有无数混着血液的汗水,从他的脸颊一串串滴落。

遍处皆是鲜血淋漓,残肢死尸,活似人间炼狱。

陈容临见过最凶残的场面,也只是午门斩首罪犯时,刽子手的大刀一落,一簇急烈的鲜血喷洒下,犯人的头颅骨碌滚地几圈。

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浓郁的血腥味闻之欲吐,九死一生的陈容临,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苍白着脸去找药箱,又踉踉跄跄奔回乔庭然身侧,哆嗦着手指替他处理伤口。

乔庭然缓过来一点劲,依旧垂首不动,声音嘶嘶的暗哑,问旁侧的陈容临:“我们的人还有活着的么?”

陈容临再环顾一周,所有的人皆四仰八躺,毫无生机气息,武大林胸口有个大血窟窿,王仓粮尸首异处,头颅已和身子分了家,落烟躺地之处,有一堆碎碗片,花小施与竹雨抱在一起,成了一堆鬼鸳鸯,不禁目露哀意,低声道:“没有了。”

再想到当时的凶险状况,若非他刚好与乔庭然同在一处,乔庭然护了他周全,现在铁定也下到黄泉,面见阎王爷了,哪能毫发无损地活着。

一念至此,还是不由自主又冒出一身冷汗。

乔庭然慢慢抬起头,眼瞳里灼灼的烈焰,几欲层层燃烧,支剑缓缓站起身来,声音冷静的可怕:“走,去找嫣然。”

陈容临望着四周惨死的同行之伴,喃喃低语道:“那他们…”

混战之下,马匹被射得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已寻不到一匹堪用的马,乔庭然飘飘的白衣,被染成了刺眼的血衣,拎着满是鲜血的长剑,徒步朝乔嫣然马车疯跑的方向追去。

淡淡的声音传入怔愣的陈容临耳内:“找人要紧,回头再来予他们收尸。”

乔庭然寻到那匹拉车的马时,它已血尽而亡,四肢早已僵硬了,身上插着的两支箭尾,还在风中轻轻摆动。

倒地的车厢里自然空无一人,乔庭然掀开帘子,里面整齐舒服的布置,早已杂乱不堪。

脚边芳草如茵的地上,躺着一根红宝石的簪子,乔庭然弯腰拾起,紧紧握在手心,手背上青筋暴起,这是乔嫣然今早还戴在头上的发簪。

陈容临气喘吁吁地追上前来,看过一眼,便明了情况。

走到陡坡边缘,放目望去,遍眼只见绿色苍苍,哪看得到半个人影,正猜想乔嫣然恐怕凶多吉少,乔庭然已走来陡坡,开始向下寻找。

陈容临知劝也无用,只默默跟着他找人,走了片刻,忽见乔庭然止住脚步,垂头看着脚下,不由问道:“怎么了?”

乔庭然蹲落身子,沾了鲜血的手指,抚过有明显压痕的一片草地,而后目光再向下掠去,最后低声道:“他们有可能摔到坡下了。”

陈容临一时没反应过来,疑道:“他们?”

乔庭然站起身来,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似雪,道:“承志和嫣然。”

这时,坡顶忽有马声嘶嘶,乔庭然一个纵身,又倒跃回坡上,陈容临是个文弱医士,自不会也不懂武功,只得双脚并用,再爬回坡顶。

陈容临到得坡上时,乔庭然已翻身跃上马背,居高临下对他道:“坡太高,搜寻范围太大,合我们二人之力,很难尽早寻到他们,我去岳阳府衙搬救兵,容临,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不待陈容临答话,乔庭然已经狠狠抽了白旋风一马鞭,疾驰狂奔而去。

夕阳西下,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刻。

岳阳城的宽阔大街,本热闹而祥和,却被一匹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一匹狂奔烈马,惊扰了安宁,城民均知,非特殊情况,不允许策马闹街。

这骑马的人极是狂妄,直接纵马横闯城门不说,守城的官兵前去拦道,直接被那狂妄的匪徒一一挑飞,而后大摇大摆地冲到城内,且暴躁着声音高喊道:“通通让开!”

生活在城中的居民,自然都有点见识,敢这样耀武扬威的人,暴烈的脾气和背后的靠山,自不是他们小老百姓可以招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到喊声的城民,忙避出道来。

普通老百姓规矩让道,守城的官兵可不依,无名无姓的狂妄之人,竟然在他们岳阳城的地盘撒野,这还了得,更何况,那人一身满是鲜血,也不知是何来路,但是,不管怎样,这人冒闯城内,必须尽快拿下,他们守城的官职虽小,却也要尽责尽心,守护一方安定。

所以,乔庭然骑马在前头跑,一堆官兵在后头使劲追。

乔庭然虽从未游街走巷过岳阳城,却也无需专门停马驻足,问岳阳府衙在何位置,在大盛王朝中,所有的府衙均设在城府的最中心,极易寻找。

乔庭然一路快马加鞭,直接冲到岳阳府衙门前。

府衙重地,岂是闲杂人等可闯,守衙的一众官兵,见来者实非善类,通通拔刀出鞘,寒光闪闪中,一字排开拦在衙前,厉声喝道:“站住!什么人!竟敢擅闯府衙!”

乔庭然也不废话,直接擎出一枚令牌,反喝道:“金牌令箭在此,见此牌,如御驾亲临,快带我去见冯鹤年!”

冯鹤年正是岳阳府府尹名讳,一众官兵见来人直呼他们大人姓名,登时又惊又疑,眼前的一面金牌,光芒闪闪,其上雕龙刻字,正中心正是一“御”字,他们守衙这么些年,只听过金牌令箭这种东西,却从未亲眼见过,一时真假很是难辨,不由面面相觑。

乔庭然已懒得和他们再废话,正要提剑横闯直入,背后忽传来一道裁冰碎玉的女音,语带疑惑道:“怎么回事?”

这声音入耳甚为熟悉,乔庭然转过头去,见正踱步而近的女子,一身浓丽的红衫,眉间是轻巧冰俏的薄潇,正是方振山之女方锦珍,此处乍然见面,乔庭然疑道:“方世妹,你怎么在这里?”

方锦珍比乔庭然还惊讶,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珠子,奇道:“姓乔的,怎么是你!”

守衙门的官兵,见到来人似与自家表小姐相识,领头的人忙问道:“小姐,您认识此人么,他说来找大人。”

方锦珍望一眼乔庭然的狼狈模样,疑心大起道:“你找我舅舅何事?”

乔庭然眼睛一亮,道:“冯鹤年是你舅舅?”

方锦珍颔首道:“是啊。”

乔庭然直接一把拽起方锦珍,急道:“很好,快带我去见他!”

方锦珍猛然被抓住手臂,自然很是生气,使力却挣脱不开,不由怒道:“放手!”另一只空闲的手,已一掌重重击在乔庭然肩头。

乔庭然奋战许久,早已力竭,又因失血过多,本就头晕目眩,只凭着一股意志力强撑到现在,若是往常的状态,被方锦珍这样的力道拍一巴掌,顶多有一点点疼,可今时不同往日,方锦珍所拍之处,正是乔庭然肩头伤口之地,一击之下,乔庭然再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堪堪止住血的伤口,又再度冒出森森的鲜艳血迹。

方锦珍顿时大惊失色。

残阳如血,红的诡艳。

乔嫣然初醒之时,只觉浑身无处不痛,略略清醒之后,发觉自己被人紧紧拥着,有陌生的男子气息,亲密地萦绕在耳边,抬眼一看,发觉原来是骆承志。

两只胳膊均被束缚在两人之间,使了半天力,完全抽不出来,乔嫣然曲着手臂,轻推一推骆承志,没有反应,再加点力道,还是没有反应,又加了点力道,依旧没有反应。

挣不开怀抱,又推不醒骆承志,咋办…

残阳渐渐褪去殷丽的色彩,皎洁的明月已初升,乔嫣然自个捣鼓了好半天,依旧被骆承志牢牢圈着,这俩胳膊貌似也太结实了点。

乔嫣然只得暂时不再徒劳挣扎。

如水的月光下,骆承志的脸色很宁静,像一尊白玉雕塑,五官搭配极是协调,乔嫣然正静静望着骆承志,冷不防,骆承志突然睁开眼睛,双目清冷濯然,寒意甚重。

那目光太凉,乔嫣然被冻得抖了一抖。

骆承志微垂了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弧扇状阴影,望向乔嫣然,目光渐缓柔和,轻声道:“别怕。”

乔嫣然轻轻眨了眨眼睛,眸内水光清浅,道:“我没怕。”

然后,骆承志依旧抱着乔嫣然不动弹,目光似胶状的浆糊一般,牢牢凝在乔嫣然的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如此肆意不加掩饰的目光,乔嫣然微微避开,轻咳一声提醒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90——第90章——

听到乔嫣然的提醒,骆承志动作极慢地松开圈拢的手臂。

乔嫣然在马车内被撞得七荤八素,全身的骨头疼是疼了点,但自个坐起来倒是完全无压力。

坐起来之后,乔嫣然借着月色展目四望,只见遍目苍苍,荒凉戚戚,这处境可真不怎么样。

夜风一吹,长发乱舞着扑打在脸上,乔嫣然这才发现,自己束发的饰物,已不知何时全部遗落,目前正在完全的披头散发之中。

乔嫣然回过头去,见骆承志仍侧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姿势还维持着方才的模样,只依旧静静地凝望着她,飞出马车之后的场景,烟花绽放般浮现在脑海,从那么高的陡坡摔下,自己基本毫发无伤,坠地时那股强大的冲劲,自然是被骆承志如数承受,心下不由极是紧张,忙俯身问骆承志道:“你伤到了哪里?”

骆承志并不答她,只轻声说道:“我没事。”

没事个屁,当她是傻子笨蛋么!

乔嫣然莫名就火了,声音不自知的已带了颤抖之意,这辈子第一次大声抓狂吼人:“你要是没事,你站起来啊,你躺在地上做什么!你到底哪里伤着了!”

骆承志被乔嫣然莫名其妙吼了一通,竟一反常态的不怒反笑,那笑有融冰破雪似的明亮温暖,低咳一声后,方道:“右臂右肩都伤着了。”

微一停顿后,再道:“你扶我起来下。”

乔嫣然拎着裙角忙站起身,绕到骆承志背后,因骆承志说伤了右臂右肩,便不敢碰那里,当下右手腕斜穿过骆承志的脖下,左手扳着骆承志的左肩,小心将他扶坐而起。

剧痛之下,饶是坚忍如骆承志,也不由闷哼一声。

已近月圆之夜,又兼天气晴朗,故今晚的月色很是明洁,骆承志右手臂方才被隐藏在黑暗下,乔嫣然也不知他到底伤得多重,此刻被雪亮的月光一照,那伤口甚是触目惊心,尤其是肩头之处,单薄的黑衫早已破烂不堪,那里是一团混着泥土的血肉模糊。

乔嫣然依旧半扶着骆承志未撤手,心里堵塞得很是难受,有如被潮水淹没一般的窒息,语带哽咽道:“你是不是很疼?”

骆承志轻喘一口气,又轻声道:“不疼。”

乔嫣然忍不住又火了,大声骂道:“不疼什么,你当你是铁疙瘩做的么,骨头都快露出来了,能不疼么!”

正骂着,突又转语问道:“你身上有没有伤药!”

骆承志在乔嫣然看不到的地方,疼得呲牙吸气,又偏偏咧开着嘴无音的笑,道:“我要先接好骨头,你去帮我找些树枝,待会要固定用,记得多找一些。”

乔嫣然略有迟疑道:“你自己可以接好么?”

骆承志微侧过脸望她,淡声轻语嘱咐道:“可以,这里是否安全,还不明了,你找树枝时…别走太远。”

乔嫣然“噢”了一声后,松手放开骆承志,起身往别处走,只是没走出几步,已扑腾一声摔趴在地,吃了一嘴的灰尘沫儿。

骆承志本想起身看她,却因腿上也一阵剧痛,又摔坐回去,只得以声问道:“你没事吧。”

乔嫣然“呸呸呸”吐出几口干灰,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夜风吹得乔嫣然长发凌乱,四散飞舞中回头对骆承志道:“没事,就是被裙子绊了一下。”

而后,乔嫣然一手束缚着头发,一手掀拎着裙角,朝陡坡的最低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他们滚到坡下之时,乔嫣然早已失去意识,她清醒之时在的地方,就是方才的一片空荡草地,那附近并无半棵树,自然不会有树枝,好在陡坡离得并不远,虽是荒郊野地的晚上,乔嫣然还是壮了壮胆子,朝空无一人的地方摸去。

待乔嫣然离得稍远一些,骆承志伸出左手,先撩开了裤腿,摸向了右腿断骨处。

乔嫣然捧了一捆杆杆笔直的树枝回来时,骆承志已接好腿骨和臂骨,左手拿过乔嫣然折的一根树枝,竟出言夸奖道:“你找的这些树枝,很好。”

一堆树枝而已,需要这么高的赞誉么。

接骨,乔嫣然帮不上忙,固定接好的臂骨,这个忙乔嫣然还是可以帮上的,有树枝没绷带,好说,乔嫣然翻过裙摆,“呲”得一声撕下裙摆内衬,与骆承志互相帮衬,牢牢绑好,使断骨不致移位,在荒野之地,也只能先这么简单处理。

处理好手臂的断骨,乔嫣然正要问骆承志要药,处理肩头的伤口,却听骆承志对她又道:“右腿也需要固定下。”

乔嫣然张了张嘴,心头再一次又火又气,同时却也又酸又涩,终是没再出声骂骆承志,只是埋垂下了头,隔着裤子也先暂时固定好右腿断骨。

这附近并无水源,骆承志肩头的伤口也无法清洗,乔嫣然只得先洒了些治疗外伤的药粉,然后又撕了裙子的内衬,先将伤口裹好。

下午受袭之时,时辰刚过午后不久,离现在起码已有三个多时辰的间隔,却还无人寻来的动静,乔嫣然心绪不平,于是问骆承志:“我三哥他…会不会有事?”

骆承志的右半身,几乎被缠成了木乃伊,听乔嫣然在旁侧低语相问,不由宽慰道:“你三哥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他。”

乔嫣然没再言语,只抱膝坐地,仰首望月。

骆承志也安静无声,一时之间,只有风吹草动。

有句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任凭你高兴伤心,还是愉悦抑愤,肚子饿了总是会叫唤的,骆承志的肚子,与他的人一样安静无音,乔嫣然虽然口不出声,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咕噜音,却清晰明朗得很。

肚子里闹得沸反盈天,可乔嫣然现在纵有黄金千两白银万两,也买不到一顿可口美味的晚餐,此时此刻,若真想拿什么填填肚子,好办,只要跟绵羊兔子一般,自有大把大把新鲜的野草管到饱。

可乔嫣然既不是绵羊,也不是兔子,再饿也得先忍着。

就在这时,一个油纸包递到了乔嫣然面前。

乔嫣然奇道:“这是?”

骆承志看着乔嫣然的眼睛,目光深刻认真道:“绿豆糕,你昨天给我的。”

乔嫣然愣了一愣,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这几块绿豆糕又没什么价值,谁会傻到把这吃的东西,揣在身上一整天,不由神色复杂道:“你昨天没吃呀。”

骆承志又往前递近一些,道:“我当时又不饿,就没吃,现在刚好派上用场,物归原主,还是你吃吧。”

乔嫣然“噢”了一声,接过油纸包,瞥了瞥自己脏兮兮的双手,微一蹙眉,而后展开油纸包,只见里头本来精致的绿豆糕点,已全部被压成了绿豆渣沫。

看向骆承志,提议道:“我们一人吃一半吧。”

骆承志只说了三个字,道:“我不饿。”

乔嫣然拧着眉头道:“你是人,不是木头,木头才不会饿。”

寂语片刻,骆承志将刚才的三个字改为六个字,道:“你先吃,我再吃。”

意见达成一致后,乔嫣然双手捧着油纸包,分抖出一小半绿豆渣,因手非常之脏,有灰有土还有血,乔嫣然实在没法装看不见,自无法下手捏着吃,只得就着油纸包,舔着吃那分出的一小半绿豆渣。

从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人倒起霉来,喝口凉水也能塞牙缝,当然,乔嫣然现在就算想喝一口能塞牙缝的水,也只能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陡坡下的夜风,总是一阵又一阵地刮,毫无规律性可言,乔嫣然才刚舔上甜甜的绿豆渣,第一口尚未咽下去时,忽一阵阴邪的大风兜面扑来,结果是可想而知的,绿豆渣的沫沫扑了乔嫣然一脸。

作为心灵之窗的眼睛,自然是长在脸上,所以难以幸免地钻入了几粒渣粉,引起的连锁反应首先是,乔嫣然想拿手去揉眼睛,而想用手揉眼睛,自然要先丢开手中的东西,于是二人的唯一的绿豆渣粉晚餐,呼呼呼得随风散尽了。

乔嫣然因眼入异物,忙着用手去揉眼睛,却忘了自己的手脏得要命,有灰有土还有血,在揉上眼睛之前,乔嫣然自然忘记了这个问题,待急急得揉上眼睛后,已然悔之晚矣。

用脏手揉眼睛,此举无异于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善了个哉的,她还能再倒霉一点么!

眼里钻有异物,自然难受的要命,可是偏偏既不能用手揉,又无水可以清洗,简直要逼死人好么。

乔嫣然崩溃的想抓狂之时,将一切目睹在眼的骆承志,轻咳一声后,提议道:“要不我帮你吹吹眼睛吧。”

真是好提议!

乔嫣然的两只眼睛,一个不落的全部横遭飞祸,此时正难受得紧紧闭着,听到骆承志的提议,不假思索的伸手抓人。

91——第91章——

两人并肩同坐,中间相隔约一尺之遥,乔嫣然在左,骆承志在右。

乔嫣然眼睛里头难受的要命,揉不得又洗不得,听到骆承志要帮她吹眼睛,本能反应下,已不假思索地伸出右手,去抓骆承志,同时求助着催道:“快些,我眼里很难受。”

因目不能视物,乔嫣然随手一抓,不知怎的,竟直接抓摸到了骆承志的脸庞,待手指碰触到浓热的肌肤时,乔嫣然方才反应过来,吹眼睛,是以口吹气,与她抓不抓住骆承志,根本没有半丝关系。

完全多此一举。

于是,乔嫣然迅速缩回手。

月色皎洁,映着乔嫣然的脸色白得清透,想是因眼有异物,极不舒服的缘故,乔嫣然双目长长的睫毛,一个劲得扑簌簌着颤抖。

骆承志也不耽搁,拿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先撑开乔嫣然的右眼,微前倾了身体,对着她的右眼睛,向内吹了几口猛气,而后又换左眼睛,同样朝内吹了几口猛气。

收缩回手,骆承志轻声问道:“你试试,好些没?”

乔嫣然试着睁开眼睛,还是又涩又疼的难受,不禁再次闭目,当即就又想拿手背揩揉眼睛。

手刚举至半途,已被骆承志伸手拦下:“别揉,越揉会越难受,我再替你吹一次。”

骆承志再半俯前了身子,继续替乔嫣然吹眼睛,此刻夜风已停,周遭又恢复一片宁寂,两人挨靠得极近,呼吸清晰可闻。

气氛诡异的安静且柔和。

乔嫣然微仰着脸,感觉到密密的气息喷落在额头,带来灼热滚烫的感觉,心里竟不由怦怦乱跳起来,突然间有些明了得恍悟。

良久之后,骆承志再次问道:“你再试试,看好些没?”

乔嫣然又试着睁开眼睛一次,感觉略微好了一些,不再涩涩疼疼得不舒服,只睁着眼睛时,还有一点不适应,于是暂先垂着双目缓解,却不忘致谢道:“好多了,谢谢你。”

双目合闭,看不到骆承志的表情,只听他低低淡淡道了三个字:“不必谢。”

乔嫣然沉语片刻,依旧闭着眼睛,再低声开口道:“你救过我两次,救命之恩,恩重如山,日后若有机会,只要力所能及,我都会报答你。”

骆承志凝视着身侧的乔嫣然,见她长发垂散,眼睛合闭,静静坐在野草之上,周围只有他一人,极少有过的单独相处的时光。

开口的语速很缓慢,吐字却极清晰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我救你,一是职责所在,二是…为了还恩。”

乔嫣然缓缓睁开眼,眸子明净而透澈,依旧盈盈一汪碧水的潋滟,迟疑着重复道:“还恩?”

想了一想,低声沉吟道:“我什么时候有恩过你,我没有印象。”

骆承志若有似无地勾动唇角,一笔带过地轻描淡写,道:“陈年旧事,你没有印象很正常,我只是想说,于情于理,我救你都是应该的,你不必报答我。”

话已至此,似乎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刚入初夏,天刚黑那会,此地尚有落日的余温,乔嫣然并不觉寒冷,此刻夜渐渐深了,余温早散尽,又兼时不时刮动的风有些大,乔嫣然顿感觉冷的很,她的身体本就畏寒,摔出马车的时候,自没有厚衣服一道跟着出来,此刻,深夜的凉风吹过一身单薄的衣衫,不由抱着双臂蜷成一团,却依旧冷得发抖。

乔嫣然第一次真正知道什么叫做饥寒交迫。

真的是又冷又饿。

月明自然星稀,挂在头顶的月亮,清辉似水,亮如银盘,衬得远方天际的几颗小星星,几乎黯淡无光。

风声呼呼中,沉默良久的骆承志,突然开口问道:“你很冷么?”

薄寒的凉风正在肆意大作,乔嫣然打了个冷哆嗦,慢慢转过脸,看向投来目光的骆承志,低低“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一只手臂揽抱在了乔嫣然的腰间。

乔嫣然目光深深,看着骆承志。

骆承志回视着她的目光,既不躲闪也不回避,只有低回的温柔之音传来:“我的腿不便移动,你靠过来一些,我帮你挡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