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野鸡还在草丛里扑腾呢,却被灌木荆条给缠住了。猴子跑过去一看,当即就傻眼了,野鸡身上并没有插着他的箭,而是折断了一根翅膀。不远处还落着一枚鸡蛋大小的卵石,卵石上有一道被什么坚硬锐利的东西擦过的痕迹。

猴子心里突然有点发慌,扭头喝问道:“你在我打猎的时候乱丢石头,把我的箭砸飞到哪儿去了?”

第014章、第二箭(下)

猴子射失的那支箭可比一只野鸡珍贵多了,哪怕多少只野鸡也换不回来啊,因为其箭簇是精钢制成。世上原本没有精钢这种东西,普通人还不会冶炼此等器物,它们都是修士高人以神通法力炼化而出,这些箭簇就是当年山神赐给花海村的。

精钢的质地既坚韧又锋锐,但必须小心养护,每次使用后都要用鹿皮擦拭干净,并细细地涂抹上油脂,否则就会生锈,等锈蚀完就什么都剩不下了。当然了,也有高人以精钢炼化的器物不锈不蚀、难以摧毁,还拥有神奇的妙用,但那样的东西已经属于法器,山神不可能赐给普通人使用,这种普通的精钢已是部族中制作武器最好的材料。

族人们的武器分两种,有些也是属于私人的物品,比如在集体劳作之外的时间,自己寻找材料加工出来的东西,一般都可以自行保留,族规虽严格但也有人情味。可是像精钢箭簇这种东西,肯定是全族共有的,在集体狩猎时才会拿出来分配给最好的猎手使用。猴子今天射箭时也很小心,注意了方向和角度,原本是不会飞落深壑的,可是谁能想到空中突然砸过来一石头?

见猴子这么问,虎娃答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躲在那边射出一箭,如果不是石头恰好擦中了箭,你这一箭恐怕就射中我了。箭飞到断崖下面去了,已经找不回来了。这只鸡虽然是我打下来的,你若是想要,就送给你吧!反正我也吃了你们村不少天鹅蛋。”

虎娃倒是挺大方,并没有跟猴子计较。猴子却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说得倒轻松,快赔我那支箭,那箭头可是精钢打造!”

虎娃愣了愣,他没想到猴子居然要他赔箭,但看猴子的样子,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私自拿了族里的弓箭,一个人悄悄跑到这里猎野鸡?箭射丢了不能怪我,你自己回去对蛊辛族长说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会对他说的。”

族人们外出狩猎时难免会发生各种意外状况,就算保管与使用得很小心,有些珍贵的器物也难免损毁或丢失。但这种责任不会让使用者独自承担,因为这是一种集体劳作,收获和损失都属于全体族人。像今天这种情况完全是个意外,谁能想到呢?可是猴子这么气急败坏地要他赔偿,虎娃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见自己干的事情被虎娃看穿了,猴子又是一阵发慌,连冷汗都流了下来。假如他偷偷将弓箭再放回去,便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回事;假如箭没有丢,就算被别人知道了,族里的处罚也不会太重,可现在这种状况是猴子承担不起的。

一支精钢箭簇的损失,假如算在猴子的头上,他用什么才能赔得起?恐怕就永远都别想吃天鹅蛋了吧!没有天鹅蛋吃倒是小事,族人们又将怎样看待他、处罚他,自己在族中的处境又将会多么凄惨?猴子是吃过苦头的,一想到这里,他已不寒而栗。

虎娃看见猴子在那里发愣,便转身走开了,那只野鸡也不要了。可是他在树丛中还没有迈出几步,陡然感觉遍体生寒,后背肌肉发紧连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感应,来自于他漫长的初境修炼中那种超越常人的奇异感知。

这时猴子又抽出了一支箭,张弓搭箭正对着虎娃的后背喝道:“你站住!”猴子见虎娃就要离开,一瞬间已经完全慌神了。他本想求这个孩子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可是虎娃又怎么会听他的呢?他又想到威胁这个孩子不敢说出去,于是便拉开了弓箭。

虎娃已经转身走了,步子迈得并不快,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很近。当箭尖指向虎娃后背的时,猴子的想法瞬间又变了。他就算此刻吓住了这个孩子、逼其答应不说出去,可一旦离开这里,虎娃就不必再怕他,况且一个小孩子又怎能管得住嘴呢?

猴子本就恨虎娃,恨不得这个孩子从此消失,眼前不正是大好机会吗?一箭射死虎娃,然后将之丢下深壑,便谁也找不到了!这孩子可能是在山林中迷路走失,也可能被野兽叼走了,或者是失足滚落山崖,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也不会有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杀意是在一念之间升起的,此时猴子的弓还没有完全拉开。而虎娃已经感应到异常凶险的气息,他很干脆地转身一挥手。就听猴子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呼,搭在弦上的箭飞了出来,却根本没什么准头也没射出多远,他的右臂也软软地垂了下来,疼痛中仍不住地惨叫。

当猴子张弓搭箭指向虎娃的后背时,远方树得丘上的理清水就暗自冷笑,知道有人要倒霉了,他所担心的当然不是虎娃。

今天的事情,理清水一直在看着。虎娃方才用石头蛋打下了那只野鸡,理清水就暗暗一惊,同时也在心中长叹一声——这孩子终于迈入了二境。

八岁的虎娃看上去虽不是那么魁梧,却十分强健有力。他的身体与力量并没有超出这个年龄的限度,仍只是一个孩子,但全力扔出的那块石头,也许一般的壮年男子都无法与之相比,速度、力量、时机、准确性堪称完美。

人扔出一块石头,究竟使用的是什么力量?腕力、臂力、背力、腰力还是腿力?或多或少都能用上,但一般人主要使用的是手臂,浑身的协调发力并不充分。

而虎娃在发力的一瞬间,全身的力量甚至包括感知,都达到了最完美的协调状态。初照境并没有获得控制外物的神通法力,但在反复的修炼中,虎娃的感知已经清晰无比,掌控和运用身体时的感觉也是浑然一体。他这不是刻意的,就是自然做到的。

更难得的是力量、速度和准确性皆无可挑剔,在他能清晰感知范围内,几乎是指哪儿打哪儿,只要石头能飞到便不会落空。这是与一般人不同的地方,比如猴子想射那只野鸡,射出的箭却不是他预想的轨迹。

长年使用弓箭的人可能有所体会,经过很长时间的习练后,技艺渐渐就成了一种本能,一眼看见不同距离的目标,张弓搭箭抬手就能射出去,往往八九不离十。如果这种反应接近了完美的状态,那么这个人就堪称神射手了。

神射手并非都经历过初境九转圆满、成功迈入二境的修炼,但其中的原理是一样的。有的人在某些时候能做到箭无虚发,可是感觉不佳时箭就失去了准头,因为他并不能恒常地保持在那种状态中。

看见虎娃扔出石头打落野鸡,理清水就清楚他的状况了。虎娃这些年不知习练初境多少转终于突破到二境,清晰的感知与身体的控制已完美地结合。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猴子的凶险动作他瞬间就能感应到,猴子根本伤不到他。

果不其然,虎娃转身的同时,已将手中又拿出的石头蛋打了出去,动作看似很随意连瞄都没瞄,可是力量和速度都无可挑剔。石头蛋飞出一道疾速的轨迹,正打中猴子的右肩,而猴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虎娃想打哪儿就能打哪儿,而且在他的力量范围内,想把猴子打成什么样就能打成什么样。对自身的清晰的感知,也意味着对他人的了解,既然对每一块骨骼和肌肉的活动都能感知得那么清晰,那么他很自然地就清楚——怎样的力量、从什么角度、打在什么部位,便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一位经历了长年格斗训练的战士,若擅于感悟总结的话,也能掌握这样的技巧。对于虎娃而言,这就是自然的修炼之功,他此前从未用石头蛋打过人。

猴子左手持弓推开,右手搭箭在弦,弓刚刚推开到一半,他的右肩关节就突然被打脱臼了,伴随着韧带的撕裂伤。这伤不算重,将关节接回去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但当时会非常疼,所以猴子惨叫不止。

弓已经张开了一半,右手一脱力,箭自然就飞了出去,却没有力量与准头。虎娃看得很清楚,所以站在那里动都没动,看着这支箭射在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山路那边突然传来杂乱的声音,有人喊道:“谁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也有人叫道:“是猴子的声音,他好像受伤了!”

花海村的族长蛊辛带领一群族人穿过树丛出现在这里,看见这个场面惊骇地问道:“虎娃,你怎么也在这儿?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猴子在灌木丛边单膝跪地,左手捂着右肩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而右臂已经软软地垂了下来,他身边落着一张弓,后背的箭筒里还装着三支箭。虎娃则站在离猴子三丈开外的地方,距他脚边三尺的地上也斜插着一支箭。

第015章、不该这么问(上)

这三年来,花海村与路村的交往频繁,就连族长蛊辛的女儿也嫁给了路村的叔壮。这天蛊辛到路村去看女儿,顺便送点东西,其中就有给虎娃的天鹅蛋与天鹅肉,他还特意带了不少族人同行。这些族人有的也与路村是姻亲,有的则是健壮的青年,去和路村适龄未嫁的姑娘们找机会多熟悉。

族人们已习惯了集体外出,他们是一大早过去的,午后才回来。蛊辛率众人刚刚走过桥,就听见了山林里传来的动静,钻进来却看见了这样令人震惊不解的情形。

见蛊辛和花海村的人来了,虎娃不紧不慢地答道:“蛊辛大叔,我今天想去花海那边玩,走到半路上看到一只野鸡飞进了林子,我就追了进来…”

虎娃只说了自己见到的与当场发生的事情,至于猴子偷拿族中弓箭等仅凭猜测的事情他并没有多说。蛊辛的脸色越听越阴沉,有人喝道:“猴子,今天没有派你去打猎,你怎么把库房里的弓箭私自拿出来了?还是最好的箭!”

蛊辛沉声问道:“猴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猴子早就不敢惨叫了,忍住痛流着冷汗大声辩解道:“族长,你别只听这小孩胡说。今天早上我出来挖地,听见林子里有野鸡叫,就想顺便打几只野鸡给族人带回去。回到村子里库房没有人,您又不在,我就将弓箭拿出来了…”

相比其他头脑简单的族人,他倒是很狡猾也很聪明,见事情瞒不住了便换了一套说辞,声称自己只是好心想为族人猎几只野鸡,这样的话就算私拿弓箭也不是什么大的过错。至于遗失的那支箭嘛,是被虎娃用石头给砸飞了,而他怎么能料到恰好有个孩子跑出来乱丢石头呢?

猴子说话的时候,蛊辛已经检查了那只野鸡和附近的各种痕迹,缓缓开口道:“很显然,虎娃并没有撒谎。鸡确实是被石头打中的,恰好被砸断了翅膀根落了下来,而你的箭擦中了石头。”

猴子解释道:“是的,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也想不到啊!但这孩子却用石头砸我,我一不小心就被他打伤了!”

蛊辛说话并不快,脸上也没有什么发怒的表情,却莫名让人感觉有点压抑,熟悉他的族人都知道,这位族长此刻已经怒极。只听他缓缓问道:“你私拿弓箭的事情暂且不说,野鸡是谁打中的也不重要。我想问,既然第一支箭已经不见了,地上怎么还有一支箭呢?野鸡已经落地,你这一箭射的又是谁?”

虎娃刚才已经说了,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猴子张弓搭箭突然要射向他的后背,他才转身又扔出了一块石头。见族长想追究,猴子赶紧摇头道:“我没有射他,只是因为丢了一支精钢箭簇心里懊恼,想吓唬吓唬他。”

蛊辛:“那这支箭怎么飞出去了?”

猴子:“我的肩膀恰好被石头打中了,手一松,箭就飞了。”

族长:“肩膀被打中,箭是不会自己射出去的,除非你当时已经开弓了。你这样一个强壮的大人,面对一个孩子,用得着将箭指向他的背后、还要把弓拉开吗?”

猴子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妙,大声叫道:“我就是比划比划,做个样子,并不是真的要…”

蛊辛厉声打断他道:“比划?无人的山林,假如你碰到另一个人对你这么比划,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假如你对我这么比划,你猜我又会怎么做呢?事情已经不必再说了,你必须接受最严厉的族规处置!”

山野密林中并无旁人,柘木硬弓、精钢箭簇,短短三丈的距离,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张弓搭箭指向一个孩子的后背,这场景意味着什么?只要手指一松,孩子就会没命!猴子自称是吓唬人,可是又吓唬给谁看呢?

蛊辛要用最严厉的族规来处置,旁人都吓了一跳,这就意味着猴子会当场没命啊!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有人赶紧在旁边小声劝说道:“族长,这是不是太严厉了?无论如何,虎娃毫发无伤啊!”

猴子也吓坏了,单手扶地跪在那里道:“族长,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蛊辛叹息一声,语气低沉道:“猴子,你当年犯过错,受到教训之后却没有学会真正的悔改,反而一错再错。今天的事,第一箭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你绝不该又射出第二箭。箭已离弦,便无法回头了。

我比你大十岁,也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而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们在为你求情。我实在不忍心亲手杀了你,那么就按照族规驱逐你。你走吧,就是现在!除了身上穿的衣裳,什么都不要带走,永远不要再接近花海村!”

花海村最严厉的族规有两种,第一种当然就是处决。但对于原始部族而言,每一位族人都是宝贵的,在艰险的环境中生存必须依靠集体协作的力量,除非是犯下无可挽回的大罪,否则这条族规极少被执行。那么最严厉的另一条族规,就是驱逐了。

在蛮荒深山中,独自一人是无法生存的,驱逐也就和杀了此人差不多,只不过不必本族亲自动手。猴子虽有杀心也有恶行,但虎娃毕竟安然无恙,所以才会有族人为他求情。蛊辛确实也不忍亲手处决族人,于是决定当场将他驱逐,就连等到回村后再执行都不必了。

猴子闻言已经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不住地哀求。有人忍不住又小声道:“族长,这么处罚是否也太严厉?驱逐出村,他是活不下去的!”

蛊辛摇头道:“如果我们不这样处罚,你认为路村人会答应吗?假如是外族人这样对待我们的孩子,我们花海村又会答应吗?而以虎娃与花海村的关系,猴子所做的事就更不可饶恕!”

不同的部族争夺猎物的事情偶有发生,但那争夺的只是猎物。若是射杀一个毫无威胁的孩子,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回事。射中了自不必说,就算没有射中,也足以引发两族之间的一场战斗了。而如今路村与花海村交好,就更应该严厉处置,因为这一箭等于射向了自家人的孩子。

大家都清楚无法再直接为猴子求饶了,于是又有人问虎娃道:“孩子,你是怎么看的,可不可以不这么严酷?”

虎娃眨着眼睛还没答话呢,蛊辛摸着他的脑袋开口道:“孩子,你还太小,不必回答这样的问题。”然后对那名族人正色道:“你不该这么问虎娃,想让不懂事的孩子开口原谅猴子,然后就找到借口让我们饶了猴子吗?那支箭不论射向谁,事情都是一样的,不因为是虎娃还是别的人而改变。那你就不要去问虎娃,更不应该诱使一个孩子!”

虎娃见猴子的下场也太惨了,又听见这样的问题,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蛊辛的话倒是给他解开了难题。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道理,点了点头道:“蛊辛大叔,我知道了,这是你的事。”

这时蛊辛已经拿过了弓箭,张弓搭箭对准猴子道:“若是在以往,将你驱逐出村,你绝对活不了太久。可如今山中形势有变,你或许还有机会活下去,希望你这次能真正知道悔改。现在就走吧,永远不准再靠近花海村与路村十里之内!”

猴子终于爬了起来,扶着一条胳膊从山林间离开。虎娃突然喊道:“我刚才已经说了,你想要那只鸡,就送给你吧,现在你想拿走就拿走。”

猴子不敢回头,却咬着牙还是把那只野鸡拎走了。他此刻右臂受了伤,身上又没有武器,这只野鸡恐怕是够他活好几天的食物。蛊辛摸着虎娃的脑袋又说:“你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石头扔得也很准啊!”

虎娃答道:“这是我从小就爱玩的。”他说的倒是实话,路族人都知道虎娃从小爱拣石头蛋玩石头,后来就连花海村不少人都知道了。

虎娃今天先用石头打中了野鸡,又将猴子的肩膀打脱臼,蛊辛等人很惊讶,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别的,只是感叹这孩子从小玩石头还真没白玩,今天真的很走运、石头打得也太准了!

鸡蛋大小的石头,八岁的孩子倒也能用力砸出去,如果速度和力量恰好合适,走运的话也是能打断野鸡翅膀的。而猴子当时正在发力拉弓,却突然被一块石头打中了肩膀,也是有可能导致脱臼的。

所以大家都觉得虎娃十分幸运,除此之外当然也不可能有别的解释,谁能想到这个八岁的孩子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已迈入了二境呢?

这次危机事件,随着猴子被驱逐也就处理完毕了。蛊辛如此果断的处置,也算化解了刚刚结盟不久的花海村和路村之间,可能会出现的一场冲突危机。当时并没有路村人在场,山爷和水婆婆也都是事后听人转述的。

第015章、不该这么问(下)

若水听闻此事,特意对若山说道:“也太便宜那个家伙了,荒山野地、箭已离弦,分明就是在谋害虎娃!若换作我,就绝不会留他性命。可惜我得知消息已经晚了,要不然就截在半路将那个猴子扔下山崖,反正他的下场也是一个死!”

若山劝解道:“若是花海村人不处置,我们自可登门问罪。可是蛊辛当场就驱逐了猴子,而且虎娃也确实没事,这已经是最严厉的处罚。若真的处决他,花海村人也会对蛊辛这位族长不满;而我们已无话可说,若是继续追究什么,同样会引起花海村人的反感,对如今的形势不利。如此处置,已是最合理也是最好的结果。”

水婆婆恨恨道:“话说得倒不错,那种情况下蛊辛也只能这么办。但如果我在当场,一定会杀了猴子的,谁也无话可说!”

若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赶到当场,就算杀了猴子确实也没人能说什么,可惜你当时不在啊。…猴子倒是小事,倒是有鱼村最近的动静有些不寻常,很可能会发生大事,我们要做好准备。”

若山与若水这两人的脾气不太一样。若山身为族长,考虑问题很周全,平时待人也很宽厚。但若水长年在村中看护族人,族人生病都由她救治、甚至很多孩子都是她接生的,所以她打心眼里就非常护犊子。

此事过去了,可是水婆婆还是觉得不放心,私下给了虎娃一根她亲手制作的竹管,几寸长非常小巧,可以随身带着。用力吹响这根竹管,会发出清亮尖锐、穿透性极强的声音。虎娃若遇到什么意外的危险,就能以哨音示警。

在花海村驱逐猴子的第二天,族长若山从中央谷地回村了,伯壮也率领狩猎队伍回来了。若山还特意带人去了一趟花海村询问情况,黄昏时水婆婆给了虎娃那根竹哨。经历了昨天的事,虎娃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了,就是拣石头蛋。

虎娃拣像鸡蛋一样的石头已有多年经验,可以说在方圆二百里蛮荒各部族内,没有人比他更擅长于此事。刚开始时,虎娃注重的是形状,最好的当然是和鸡蛋一模一样,后来他攒的石头越来越多,初境修炼越来越精深,又开始注意其他的东西。

石头和石头也不一样,轻重、质地、软硬、手感皆不同,他开始重点挑选那些玩起来最顺手的石头蛋。

初境九转,静中之动、动中之静反复修炼,能清晰地感知自身的一切,仿佛忘掉了周围的世界;对周围的世界有清晰的感应,又仿佛忘掉了自身的存在。到最后不仅内照分明,而且对周围的一切也有了一种玄妙的感应,是谓九转圆满。这一点虎娃五岁时就做到了,更何况又反复习练了这些年。

那些没有生命的石头,在他手中也有不同的感觉和感知,仿佛都有其独特的物性。当虎娃迈入二境开始无意中洗炼自身筋骨腑脏时,对外物的感知也不再仅停留于表面看上去的样子,他开始洞察其特性。

虎娃搜集了很多石头蛋,无论是握在手里还是以延伸的感觉去体验,都是令他最舒服的、特性最纯粹的,而且这些特性也各不相同。有些卵石让虎娃特别有“感觉”,但它们往往不是鸡蛋的形状,虎娃也拣回去了。他见过族人磨制石具,心中暗想等将来自己长大了有力气,也可以将这些石头加工成鸡蛋的样子。

但是像这种感觉特别好、特性特别纯粹的石头蛋,是非常难以遇见的,虎娃也不强求,但每次发现都会莫名欣喜。

自从断崖上有了桥,虎娃可以经常去花海岸边玩耍,就有了更多拣石头蛋的地方。花海由山中的溪涧汇流而成,围绕着大湖,群山间有很多条溪涧,有的溪流只在雨季才出现,有的山涧则是常年不断流。每到洪水季节,都会有很多的山石被冲下来,河道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卵石,像这样的地方便是虎娃的乐园。

这天他又去了花海,却没有进花海村,从湖的另一侧绕过去到了山中更高的地方,沿着一条溪涧冲出的河谷向上爬,一路寻找着他所喜爱的石头。盘瓠也晃着尾巴跟在后面,瞪着一双狗眼专注地寻觅,还不时闭上眼睛好像在感知什么。

溪涧冲出的河道最宽处有好几丈,在水流平缓的地方,河道中央还长着树。这个季节雨水不多,大部分河床都已露出地面,细细的水流从碎石间漫过。河床随山势呈阶梯状,有些地方很陡峭,假如是在水量充沛的季节,可能会形成叠湖景观。而此时水却不多,只在一些平缓地带留下了水坑与水洼,大多不过齐膝深。

虎娃最喜欢在这样的时节到这种涧流中寻找,因为碎石都露出了地面。这条山涧他来过好几次,曾经找着过好几枚特别喜欢的石头蛋。下游接近湖边的地方几乎已被他和盘瓠搜遍了,最近并没有新的石头冲下来,所以一人一狗渐渐走向了更高更远、以前从未涉足的深山。

这对一个孩子是很危险的,族长山爷也叮嘱过,假如盘瓠不在身边,拣石头的时候就不要顺着溪涧向上走太远。虎娃倒是很听话,但今天盘瓠就跟着呢,所以他也没太注意。虎娃最近感觉自己的力气变大了、精力也更充沛了,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他毕竟也在长大嘛。所以他也能走得更远、攀得更高、动作也更敏捷灵活,同时还不觉得累。

这其实也是一种很锻炼体魄的方式,在深山高原如此艰险的地势中跋涉,却觉得轻松快乐。很多猛兽在幼年期喜欢游戏打闹、追逐奔跑,看似无谓地在浪费体力,却是在自然中锻炼体魄,这是身体成长与学会生存必须的过程,与虎娃现在的状况也有类似之处。

进入二境修炼,不仅是定坐中体会那无形的力量,还要适时地去运转,才能达到洗炼筋骨的效果。虎娃能攀上险峻的峭崖,还能翻动河谷中大块的石头,他很努力却并不刻意。这天的收获不错,他拣到了一块感觉很好的石头,走到高处又拣到了另一块非常特别的石头蛋。

这块石头太标致了,简直就是鸡蛋嘛,样子足以乱真!看表面的颜色和形状,和鸡蛋一模一样,普通人假如不拿在手里摸一摸、掂一掂,根本分辨不出来。虎娃开心地笑了,比吃到十个鸡蛋还高兴,捧在小手里摩挲、感觉了半天,还很专注地延伸感知去体会。

盘瓠也觉得很惊讶,歪着脑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也在旁边翻拣。它却没有找到同样的石头蛋,于是有些不满地朝山林中叫了一番。它此刻的叫声带着天赋震吼神通,算是练嗓子吧,盘瓠早已意识到自己这种独特的本领需要主动的修炼,而不仅仅是在狩猎时施展。

但盘瓠在村子里却不能这样叫,山爷也不能让啊,所以显露本事都是在外出狩猎的时候。时至今日,就算很多花海村的人都不清楚路村的这条狗有多厉害。但是在村寨周围的野林中,若山却鼓励盘瓠经常这么做,这不仅是练习天赋神通,同时也能惊走无意间接近村寨的猛兽、让它们不要把这一带当成定居猎食的领地。

吼声包含的冲击力是可以控制方向的,所以虎娃听见的只是普通的狗叫,但远方的山林里却有鸟儿惊飞不断。就在这时,虎娃突然抬头道:“盘瓠别叫了,那边有点不对劲,好像是一个大家伙被你惊动了。…它不仅没走,反而朝我们这边冲过来了!”

盘瓠随即也察觉到了远处的凶险,前爪放了下来四肢着地,后背弓起望着山上,它在运劲蓄势,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虎娃话音未落,就见旁边平静的小水潭上荡起了一圈圈波纹,因为远处传来的震动。紧接着就听见了庞然大物奔跑的声音,沿着相对开阔平缓的河谷,高处山林中冲出一只犀渠兽。

这头凶狠的怪兽,样子有点像山中偶尔出没的牦牛,但身上没有长毛,鼻梁正中只有一根长长的尖角。它的体型也比牦牛大得多,肩高约有一丈、体长接近两丈,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怪兽狂跑时河谷中碎石四溅,带着轰鸣之声,沿途撞断了不少小树速度却丝毫不减。

犀渠兽通常都是十几头左右小规模成群活动,很少见到它单独出现。这头犀渠兽可能是争夺配偶失败或者是被种群驱逐,因此独自在山野中乱走,离开了经常活动的领地竟然跑到了接近花海的地方。它刚才正在上游饮水,被盘瓠的吼声惊动了。

一般的野兽被惊动后第一反应都是离开,可是这只犀渠兽也许心情不佳、正处于烦躁易怒的状态,竟将这吼声当成了一种挑衅和挑战,红着眼睛竟发狂般地顺着河谷冲了下来。看它的来势,就算最坚固的寨墙也能一举撞垮,假如是某个部族的狩猎队伍遇到这种情况,也会赶紧闪避,不会正面与之冲撞的。

第016章、狂奔的犀渠(上)

哪怕是路村的狩猎队伍首领、已迈入二境多年的伯壮,看见这个场面心中也会打怵,只能首先选择避其锋芒,绝不会正面迎击一只发狂的犀渠兽。可是虎娃站在水潭边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犀渠兽朝他狂奔而来——这孩子吓傻了吗?

若是聪明的话,他应该赶紧向侧面跑、爬上陡峭的高处,寻找乱石间犀渠兽那庞大的体型无法穿过的狭窄地带躲避,或许还有可能保住小命,同时赶紧全力吹响随身带的竹哨,或许花海村那边有人能听得见。水婆婆给他这根竹哨,就是在遇到危险时用的,难道他没有意识到吗?

在虎娃看来,这个场面确实并不算危险,所以也用不着吹竹哨。而且他清楚自己离花海村有多远,得绕过大湖再往山上爬半天才能到达这里,就算有人能听见哨音,来得再快也绝不会比眼前的犀渠兽更快。

他当然更不是吓傻了,只是在观察、非常专注地观察,此刻虽不是夜间定坐修炼,却一样进入了那种奇异的状态,仿佛好几年前站在空地上观看水婆婆纺布。他延伸出清晰的感知体会着犀渠兽动作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包括奔跑中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的运动与受力情况。

虎娃早已内照分明,但人的身体结构毕竟与各种兽类不同,他也需要去观察体会。很多四足兽类的运动都有相似的特点,行走时基本上是在三足落地的状态下迈出一足,并且有明显的顺序,比如左前、左后、右前、右后。

但在奔跑时就会有变化,随着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变成了两只后足蹬地、身体腾空、两只前足落地、后足落地前足抬起、后足再蹬地…。身体从腾空状态下落时,两只前足着地几乎是同时的,但也有一个非常短暂的时间差。

盘瓠平时虽直立行走,但快速奔跑时也是这个样子,虎娃早就了然于胸。犀渠兽狂奔的动作和盘瓠是类似的,但由于它的体型太庞大、身躯过于沉重,所以腾空的时间非常短、高度比较低,而且每次前蹄落地都特别沉重,溅得河谷中碎石乱飞。

犀渠兽狂奔时低着头、可怕的独角直指前方,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虎娃却好似处在一种忘我的状态中浑然不觉,眼前的犀渠兽成了一幅动态的画,每一个动作的细节都在清晰地向他展示。

盘瓠的神情很凝重,蹲在虎娃的身边并没有乱叫,眼睛死死地盯着奔来的犀渠兽,目光中甚至有些兴奋和期待。它当然知道山爷要它在野外保护虎娃,可惜这些年都没碰到过什么让它大展身手的机会,它也清楚自己长了不少本事,如今终于可以在虎娃面前露脸了。

这头犀渠兽看上去很可怕,需要小心对付,等它奔到四丈到五丈距离之间,再发出威力最强大的震吼,让这个大家伙失神减速,然后自己就可以猛扑过去跳上它脖子,张口咬它的要害、将撕咬的力量穿透它的筋骨!

盘瓠就是这么打算的,眼看犀渠兽沿着河谷已经冲到了五丈开外,它正要发动,虎娃却突然先动手了。虎娃的双手各拿着一枚石头蛋,正是今天刚刚拣到的两枚,嗖嗖两声就砸了出去,并没有摆什么夸张的造型,动作非常干净利索。

盘瓠的目力如今已比普通的狗眼强得太多,它能看清两枚石头蛋在空中滑出的轨迹。看似同时出手,其实也有短暂的时间差,在空中飞过是一前一后。虎娃并没有打犀渠兽的眼睛这样明显脆弱无防护的部位,因为还有五丈多的距离,犀渠兽只要反应快稍扭头就能躲开;况且就算打中了,犀渠兽闭着眼睛也能冲过来。

虎娃的石头虽然又快又急,能将一个成年人打倒,但对犀渠兽却没什么用处。犀渠兽粗糙的皮有人的一根手指那么厚,筋骨强悍力大无穷,石头就算打在脑门上,也就差不多等于用力给人弹个响指。

虎娃打的是犀渠兽根本躲不开的部位,石头离手的时候,犀渠兽的身体正好有短暂的腾空,第一枚石蛋打中目标的时候,正是它左前蹄落地受力的那一瞬间,打中(的)是蹄子上方与小腿相连的关节部位,大致相当于人的脚踝。

虎娃用了全力,猛兽的前冲之势则更惊人,犀渠兽的脚踝部位只有很薄的皮包着坚硬的骨节,石蛋“啪”的一声就碎了。犀渠兽虽没有受伤,但也很有些吃痛,恰在蹄子落地承受着最大冲击时挨了这么一下,左前腿当即就微微一软。

但这一击还不至于让它失去重心摔倒,紧接着它的右前蹄落地,时间间隔极短,普通人几乎分辨不清。另一枚石头蛋也飞到了,重重地砸在它右腿前方同样的位置。这枚石蛋就是虎娃刚刚拣到的几可乱真的“鸡蛋”,它并没有碎裂,而是“嘭”的一声被弹出很远。

与此同时,就听“咔嚓”一声,犀渠兽的右前蹄居然从与小腿相连的关节部位折断了,前腿一软沉重的上身便往下一扑,可是那巨大的速度惯性仍在,它竟翻了个跟头仰面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了河床上向前滑行出很远,激荡起一股碎石烟尘。

虎娃的石头蛋怎么能把犀渠兽的腿打断呢?其实主要的力量不是来自于这枚石头,而是犀渠兽自己。它的左前蹄吃痛微微一软,紧接着右前蹄落地,而两只后蹄仍然处于腾空的状态,庞大的体重以及奔跑时的冲击力,瞬间都落在了这一只脚上,全靠关节的缓冲。

石蛋正在这一瞬间打中相对最脆弱的部位,犀渠兽的“脚”崴了,就像一个绷紧的东西突然出现了裂痕。在这种情况下崴了脚可不比平时,后果太严重了!紧接着就在庞大的体重压力和飞奔的惯性冲击下关节脱臼了,而它的身体却仍在前冲,一只蹄子便硬生生地折断了。

犀渠兽翻了个跟头从高处仰面摔落,在河滩中滑出很远,恰恰停在离虎娃身前三尺的地方。它的半边身子浸在水潭里,半边身子倒在碎石滩上,已经一动不动了。犀渠兽并不是被虎娃的石头蛋砸死的,它向前摔倒时下巴戳在地上、后半身飞起,自己将脖子给摔断了。

盘瓠有点看傻眼了,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未动,突然喷了一口粗气整个身子都趴倒在地。它运转全身的力量已经达到最紧张的状态,结果这股劲却没发出去,硬生生地被憋住了,也难怪会有这种反应。等它再直着身子站起来的时候,看向虎娃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盘瓠不是没见过人们打猎,相反它已身经百战,却从没见过虎娃这样一个孩子挥手就放倒了一头发狂的犀渠兽。更令盘瓠感叹的是,虎娃一点得意或吃惊的样子都没有,轻轻松松、平平常常,给人的感觉就像在石头上敲碎了一个鸡蛋。

盘瓠今天本想在虎娃面前露脸、显弄自己的本事。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盘瓠总喜欢跟在虎娃屁股后面乱跑,虎娃就像是它的兄长。后来盘瓠的本事大了,但它也没有认为自己比虎娃更了不起,只是感觉自己很有用。它刚才的想法,本有些小弟在老大面前显能耐的意思。

不料虎娃却来了这么一手,让盘瓠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啊!它的能耐没显成,虎娃的能耐却把它给当场镇住了。盘瓠摇着尾巴、伸着舌头,一副想讨好的样子,假如这条狗会说话,此刻可能想说的意思就是——老大,你太厉害了!我崇拜你,以后坚决跟着你混!

虎娃的神情却很平静,他搓了搓小手,看着那倒下的庞然大物居然还叹了一口气:“唉,这个大家伙也太不走运了,它为什么非要冲过来想杀我们呢?假如它跑得不是那么快、冲得不是那么猛,我还真没办法打倒它,就得带着你赶紧逃命了。…那枚石头蛋哪儿去了?刚才它没碎,被弹飞了,你快帮我找回来。”

虎娃很清醒,他说的是实话。假如犀渠兽站在那里不动,他的石头蛋打过去根本造不成实质的伤害;假如犀渠兽跑得慢一点、不是那么疯狂地猛冲,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将之放倒。这头猛兽筋骨强横、皮糙肉厚难以力敌,可是虎娃并不需要对付它最强大的力量,只需击中其最脆弱的破绽即可。

话说起来轻松,但前提是能找得到这种破绽,还能把握稍纵即逝的时机准确地击中,并且让对方躲不开。虎娃做到了这一点,而且他看见犀渠兽冲来的时候,就清楚自己能做到,就像清楚拿一个鸡蛋磕在石头上、蛋壳自然就会碎掉一样。

找东西是狗的擅长,盘瓠闻言赶紧跑向河谷旁的杂树丛,屁颠屁颠地叼回了那枚石头蛋,献宝似的将它交给虎娃。虎娃摸着石头蛋自言自语道:“这块石头真不错,应该好好收着。”

第016章、狂奔的犀渠(下)

天色已不早,他们应该回村了,可是虎娃看着这头庞大的犀渠兽又犯起了愁。这家伙有好几千斤重呢,花海村和路村所有的人加起来,恐怕一顿也吃不了,但怎么把它弄回去啊?

虎娃踌躇片刻,然后对盘瓠说道:“我在这里看着猎物,你快回去叫人,想办法把这个大家伙运回去,大家都可以饱饱地吃肉了。”

盘瓠用力地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下山了,急切地要回村报告这个喜讯。照说它不应该离开虎娃,山爷吩咐过要在野外保护虎娃的安全,但此时的虎娃在盘瓠的眼中已经比自己厉害多了,所以它才会放心地离去。

这条狗还挺有心眼,它下了山并没有绕湖跑到花海村,而是直接溜回了路村去找人。盘瓠边跑边在心里琢磨,假如它和虎娃联手配合,村中的伯壮、仲壮、叔壮、小槿这四名“高手”加起来,恐怕能都轻松放倒。至于山爷和水婆婆嘛,则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山爷见盘瓠急急忙忙地自己跑回来了,而虎娃却不见踪影,吃了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但见这条狗眉飞色舞的样子又不像。

盘瓠比划着要山爷和伯壮跟它走,看意思好像还要让他们多带些人,仿佛是去拣什么天大的便宜。山爷带着一群精壮男子,拿着武器一头雾水地跟着盘瓠走了。他们穿过木桥绕过花海岸边,顺溪涧来到深山高处,终于看见了虎娃守着的那头庞然巨兽,皆大吃一惊。

若山当即就教训盘瓠道:“你怎么能把虎娃一个人留在深山里,自己跑回去报信邀功,万一再有危险怎么办?”见盘瓠眨着狗眼被呵斥得有些发懵,他又说道,“你应该和虎娃一起回去找人,这么大的犀渠兽,谁还能偷走吗?”

然后若山的语气又变得温和起来:“记住了就好!今天你的表现真不错,既保护了虎娃,又猎杀了这只犀渠兽。…你快送虎娃下山吧,到花海村找蛊辛族长,叫他再多带些人来。”

好几千斤的犀渠兽,山中又没有路,河谷曲曲折折很多地方十分狭窄陡峭,当然没有办法抬下去,得就地剥皮分解骨肉。犀渠兽的筋骨强壮坚韧,庞大的体型倒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厚而硬的皮用普通的器物很难切开,若山带的人手确实有点不够。

到花海村去找蛊辛,盘瓠虽不会说话,但虎娃自会把事情说清。路村赶到的众人没有看见当时的情景,想当然的就以为是盘瓠猎杀了犀渠兽。时间已经是下午了,要赶快干活,所以也没来得及多说什么。

这头犀渠兽虽然算是路村猎杀的,但是蛮荒各部族之间也有不成文的规矩,这里是花海村世代狩猎的地盘,而路村人的猎场则在断崖那边的山中。所以他们在这里猎获了这么重要的猎物,当然不能瞒着花海村偷偷运回去,还应该拿出一部分来与花海村分享。

蛊辛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山中时,天已经黑了,两族精壮男子合力连夜分解了这只庞大的犀渠兽,并在水潭边点起了火堆、打着火把照明。他们务求以最快速度干完,要赶在天亮后就运下山,中午前便能让两族人都吃到新鲜的犀渠肉。

就因为时间太紧,来的人又太多太杂乱,把河谷碎石上的痕迹都给踩没了,若山并没有仔细检查现场,只想当然地认为这是盘瓠的杰作。若山知道盘瓠的本事,若是尽展神通全力出击的话,它确实能扑杀这样一头犀渠兽,而盘瓠自己没受伤则比较走运。

花海村的人当然要问这是哪位英雄的壮举,当得知竟是盘瓠那条狗干的时,很多人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们这才知道盘瓠的厉害!花海村的狩猎队伍也曾在深山中远远见到过十几头成群的犀渠兽,但都小心地避开了,还没有猎杀过呢。

犀渠兽不仅肉可以吃,筋、骨、皮都大有用处,尤其珍贵的是那一支长长的独角。蛊辛倒是很客气,虽然事情发生在花海村的传统猎场中,但毕竟是路村人的功劳,所以他只命族人背走了一部分肉,将筋、骨、皮都留给了路村人。

路村如今总共有接近五百人,花海村居民则有三百出头,肉分成了八份,路村人拿五份、花海村人拿三份。天亮时将鲜肉背下山,中午之前就变成了香喷喷的肉汤和烤肉,所有人都敞开了吃,很多人到最后连腰都弯不下来了。像这样的日子,就是原始部族的节日,大家都兴高采烈。

这次的英雄虽是盘瓠,但在花海村人看来最大的功劳还是属于虎娃的。因为盘瓠毕竟是一条狗,是虎娃带着狗上山并猎杀了一头犀渠兽,又带着狗下山通知大家去背肉,这孩子简直太了不起了!假如他们知道犀渠兽就是虎娃放倒的,还不知会惊讶到什么程度呢。

虎娃昨天是在花海村过的夜,因为他与盘瓠赶到村中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他过夜的地方离鸡棚不远,就是花海村的柴房。部族居民既然已经学会了生火,就需要引火燃火之物,平日在山林中收集苔藓、软草、枯枝、松明、木料晾干,然后堆放在专门的屋子里。

钻进柔软的干草堆里睡觉很舒服,人们还给他拿来很多张兽皮铺着,第二天上午,他和盘瓠也是在花海村吃的肉,一边吃一边听着众人的夸赞。虎娃并没有说自己打倒犀渠兽的经过,众人都快把他夸上天了,他又何必再自夸呢?

前几天刚刚发生的猴子被驱逐出村的事情,仿佛已经彻底过去了。花海村中很多人本就对猴子没好印象,只是觉得同为族人、他的下场令人惋惜,但这也怪不到虎娃头上。虎娃在蛊辛处置猴子时什么话都没说,回头还让猴子把野鸡拎走了,是多么可爱的孩子呀。

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花海村人就更喜欢虎娃了。这是虎娃第一次在花海村过夜,他经常来往花海村,如果天太晚了后来就留在花海村的柴房中睡觉,路村人也很放心。但这样可也可能导致另一种情况,假如虎娃不在路村,大家便以为他去了花海村;而花海村的人没看见虎娃,自然以为他还在路村。

这世上确切了解虎娃行踪的,恐怕只有远方树得丘上的山神理清水。虎娃在山中的遭遇以及所为,也让理清水吓了一跳、吃了一惊。理清水曾经指引过很多人迈入初境得以修炼,见过的修士那就更多了,但他从未见过虎娃这种情况。

虎娃的修炼完全是法自然之道,仿佛就是那条他与白煞都企图寻找的大道本源之路。虎娃挥手就放倒了犀渠兽令理清水感到震惊,换成另一个二境修士,也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更何况一个八岁的孩子?这孩子真是了不得啊,能将事物看得那么清晰,这不仅在于眼界与心境,更重要的是那种无法形容其玄妙的自然状态。

理清水能察知方圆二百里内的各种动静,当然察觉到了另一种危险正在接近这个孩子。虎娃虽然能对付狂奔的犀渠兽,却对付不了这样的威胁。理清水也在暗暗祷告,希望虎娃能够平安过了这一关,这也许有点可笑,因为他本人就是山神——平时接受各部族祷告的人。

盘瓠跟着虎娃回路村后,这几天的表现很有点不正常,它总是迈开大步、昂首挺胸,一副很得意的样子。难道是因为这条狗猎杀了犀渠兽,自以为了不起才会如此自矜自伐吗?可是看上去又有点不对劲,它摆出这副模样时总是跟在虎娃身后,又是给谁看的呢?

其实盘瓠的想法很朴素也很简单,它觉得虎娃太厉害了,就连自己跟在后面感觉也很威风,所以不自觉才会有如此姿态。很多年后世上有个成语叫狗仗人势,看来这种传统古已有之。

盘瓠在村中昂首阔步没显摆几天,又被伯壮带出去狩猎了,而山爷前几天就已离开了村寨又去了中央谷地。虎娃这天又是一个人跑出去玩,上次打碎了一枚石头蛋,但还留下了一枚让他特别钟爱的石头蛋,所以他想再找找。

虎娃也记住了山爷的叮嘱,一个人的时候不能走太远,所以并没有去上次那个地方。他走过木桥穿过一片火麻林和菽豆田,右侧的荒林就是上次碰到猴子猎野鸡之处,而左侧的山林后是一面陡坡高崖,有一条细细的飞瀑泄落,他想去飞瀑下面找石头。

尚未走到飞瀑下的水潭那里,虎娃的感觉就很有些不对,虽然是大白天,却仿佛是深夜一般,周围的树影显得是那么阴森,总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他在溪涧边停下了脚步,蹲在地上像是在寻找石头,手中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碎石,却闭上眼睛凝神感知周围的情况,随即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第017章、水婆婆打猴子(上)

声音来自高崖上,那里生长着大片茂盛的冷箭竹,在竹林的边缘有一道细瀑流下,那里的视野非常好,向前后能看清花海村和路村的位置。那么远的声音传到耳中已细若蚊蚁,但虎娃却能听清楚。

只听一名男子问道:“那孩子,就是你说的虎娃?”

另一名男子答道:“是的,就是他!鱼大人,你快抓住他吧!”

“大人”是个很奇怪的称呼,虎娃以前从未听见过,他还以为这个人的名字就叫“鱼大人”呢。但第二个开口说话的人他却认识,就是被花海村驱逐的猴子。猴子居然又骗人了,骗了全村的人!蛊辛让他永远不要再接近花海村的十里之内,他此刻显然已违反了这个约定。

那位鱼大人又吩咐道:“周围没有别人,正是好机会,你们悄悄摸过去把那孩子抓住。花海村比较远,不会听见动静的,但要小心断崖那边的路村。这个位置比较高、远远地能看见,你们到下面的树林里动手。”

离得比较远、旁边还有流水声干扰,他们以为这个孩子不可能听得见,可是虎娃偏偏听见了。紧接着他又听见了更多的声音,有人从山崖上小心翼翼向下攀登,加上猴子总共竟有十五人,从偶尔传来的磕碰声中还能分辨这些人带着武器和弓箭。

他们居然要抓自己,虎娃不清楚为什么,突然想到可能是猴子想报复。猴子上次就用弓箭指着他的后背想射杀他,如今又带着这么多同伙来,虎娃也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人能不能躲开弓箭?假如距离足够近,等箭离弦时再躲已经来不及了,动作反应也是需要时间的,最好在对方即将射箭时提前避开。虎娃本能地想到,假如这么多人同时向自己射箭,避开了一支但旁边还有别的箭射来,他也是很难保住小命的,所以得赶紧闪。

对方不想惊动路村的人,要在低处密林间悄悄地动手抓他,而虎娃也一转身走向低处进入了密林。密林可以遮挡视线,对方从高处看不见自己,可他随即又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或者说感应,他发现自己躲不掉,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哪怕是隔着密林的树冠。

虎娃倒也没有慌,那些人正从陡峭的山崖上爬下来,又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动静,速度不可能太快,而这个距离和视线他们也不可能拿箭射他。虎娃一边往山路那边走,一边拣起了几块鸡蛋大小的石头,也没管样子长得像不像鸡蛋了。这个距离又隔着树丛,他也同样砸不中那些人,只是提前做个准备。

高崖上爬下来的人,并不清楚虎娃已经发现了他们,见虎娃进入了低处的密林心中暗喜,展开队形也悄悄地摸了过去。虎娃走得并不快,但速度总比那些人快一点点,所以距离还是缓缓拉开了。等到他钻出林子来到蜿蜒的山路上时,突然撒开小脚丫向着路村的方向全速狂奔,同时用力吹响了水婆婆给他的那根竹哨。

鱼大人并没有攀下山崖,他自以为身份高贵不必亲自动手,有事下个命令就行了,而十五名精壮男子在山林抓一个孩子当然手到擒来,更何况其中还有两名二境高手呢。他的修为已入四境,这次还带着族中的法器,刚才虎娃虽然在山崖下密林中,可他延伸的神识能将其行踪锁定。

如果这位鱼大人想杀虎娃,刚才虎娃靠近山崖下时他就可以动手了,祭出法器便可凌空取其性命。但他的目的不是来杀这个孩子,而是悄悄地将之活捉带回去,而且也不认为这种事情需要自己动手。

虎娃一路往回走一路拣石头,他也没有太在意,虽然这孩子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出了他的法器能攻击的范围,但他的手下也下了山崖跟了过去。可是等虎娃突然飞奔吹响竹哨时,鱼大人脸色急变,他万没料到这孩子已经发现了危险,而且吹哨示警,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十五名携带武器的手下听见哨音,他们本能地愣了愣,这时就听鱼大人在远处山崖上喝道:“回来,我们快走,已经暴露了!”

虎娃的哨音很响很有穿透力,不仅路村那边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花海村都能听得见。鱼大人倒是很干脆也能判断清楚形势,立刻放弃了目标决定赶紧撤离,趁着那两村的族人没有赶到之前、对方也不可能看清自己是谁的时候,从山林中消失。

只要不暴露身份和企图,下次还可能有得手的机会,否则鱼大人本人就算能逃走,他的手下也会被截住。这位鱼大人直至此刻,都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危险,他这样一位四境高手,当然是想走就能走,只是怕暴露手下的身份和自己的企图。

林间追踪虎娃的十五人,有十四个听见命令立刻转身,快速地又向山崖上面爬。只有一个人挥舞着一支梭枪,也撒开脚丫飞速地追了上去,看架势要将虎娃截杀在山路上才甘心,正是被逐出花海村的猴子。

鱼大人暗骂一声该死,立刻站起身来张弓搭箭,他瞄的却不是虎娃而是与自己同来的猴子。一般人是不可能将箭射出那么远的,但他却能做到,凭借着神通法力锁定目标并操控箭支的飞行轨迹。猴子只要还没有跑到断崖边那么远的距离,他便能射中。

恰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冷冷地问道:“鱼梁,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鱼梁大惊失色,手中弓箭落地随即转过身来,怀中飞出一件弯月形的骨器,散发光华护住周身,但他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的十四名手下还没爬上来呢,只有自己一个人背对高崖站着,面前却出现了四个人:路村的族长山爷与勇士仲壮、叔壮,还有花海村的族长蛊辛。

若山说话时手底下可没闲着,鱼梁的反应够快了,而他的动作更快,随着话音一挥骨杖,一道无形的劲力直击而出,“啪”的一声将鱼梁身前的光华打散、骨器击落。鱼梁法术尚未施展就被破,胸口遭受无形的劲力重击就像被一座山撞中,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向后跌落高崖。

若山的骨杖向后一挑,便将半死不活的鱼梁隔空又给卷了回来,重重地摔落在脚边。而蛊辛、仲壮、叔壮等三人已经走上前去,张弓搭箭居高临下接连射落。那十四人正在手抓岩石攀登高崖,根本无从躲避,况且这也是修士射出的箭,其中还有蛊辛这样的三境高手,所以片刻之后他们皆被射中滚落,就连那两名二境修士也不例外,解决的是干净利索。

山崖这边的情况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逆转,而虎娃还在撒开脚丫狂奔呢,他的哨音响起时,水婆婆就从屋里“飞”了出来。她的秀发飘飞衣袂舞动,手持一根紫色的七尺竹杖,身姿飘逸就像一朵流云。

其实水婆婆还不能真的在天上飞,但她的脚每次点地,身形都能快速地飘出很远,看上去就像在滑翔着贴地飞行。她来得非常快,当虎娃跑上木桥的时候,她也冲出村寨赶到了断崖边的桥头,说了一句:“孩子别怕,没事了!”

虎娃刚才确实很怕,否则也不会悄悄走回山路、突然吹响哨子就跑,但看见水婆婆冲出村寨时就不怕了。而且他也没有慌乱,此刻已知道另外十四个人并没有追过来,那种被紧盯着的感觉也消失了,只有一个猴子还在后面穷追不舍。

猴子却没有看见水婆婆,山路蜿蜒,两侧是一人多高的火麻林,要拐个弯转过去才能看清楚断崖那边。他知道虎娃吹响哨子撒脚就跑,但是路村很远而花海村则更远,他却离虎娃很近,自信完全能够在火麻林中抓住虎娃,在其他人赶来之前将之带回去交给那位鱼大人。

他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抓一个八岁的小孩还不轻松吗?至于虎娃上次用石头将他的肩膀打脱臼的事,那只是一次偶然,瞎碰的运气而已!可虎娃的速度却远超出他的预料,在火麻林中始终没追上。

猴子的左手拿着一支梭枪,一人长的枣木杆,尖端以兽皮割成的细带绑着一块磨尖的黑曜石。这支梭枪是鱼大人那伙人给他的,既可以当武器也可以当登山时的拐杖。他的右肩关节早就接好了,这几天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剧烈活动时还会疼。

猴子越追不上虎娃,心中的恨意就越浓烈,哪怕不能将这个小崽子抓回去,从后面给他一梭枪也能解恨啊!而虎娃此刻已在断崖桥头站定脚步、转过身来,手中握紧了石头,等着猴子追过来。只要猴子跑到五丈开外,他就能一石头将之打倒,就怕猴子看见水婆婆便不敢再追了。

可是虎娃并没有等到动手露脸的机会,猴子的身影刚刚从火麻林中转出来,水婆婆手中的竹杖就飞了出去,似一条蛟龙凌空打了个旋,带着一股劲力打向了猴子。

第017章、水婆婆打猴子(下)

水婆婆的竹杖并没有直接落下来打中猴子,它从空中飞过的时候,站在桥头的虎娃分明听见了水声,或者说不是听见而是感觉到的,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激流从天空卷过。

竹杖是凌空虚打,可是落下的流水冲击之力却好似无处不在,地上的猴子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招架,只能慌乱地举起了梭枪想挡上一挡。只听“咔”的一声,梭枪就断成了好几截,猴子被打得筋断骨折栽倒在地。他之所以还剩了一口气没当场毙命,是水婆婆要留住他的小命好问话。

虎娃张着小嘴一脸惊叹之色,就与盘瓠看见他打倒犀渠兽时的表情差不多。虎娃当年亲眼见过山爷施法凌空定住那凶悍的怪鸟,就发生在他的记忆之初,虽未曾见过水婆婆动手对敌,但想来她的本事也是非常大的。

所以虎娃对水婆婆的本事并不感到特别吃惊,但亲眼见到这样的神奇手段,仍然深为震憾。那根竹杖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无声无息地飞回到水婆婆手中。虎娃的视线以及身子也跟着竹杖的飞行轨迹转了过来,他惊叹道:“水婆婆,您好厉害呀!”

水婆婆笑着走过木桥道:“我当然很厉害,但只对坏人厉害。”

虎娃又说道:“其实我能打倒他的!”听他的语气,竟然是自己能搞定、不劳本事这么大的水婆婆亲自动手的意思。

水婆婆又笑了,伸手摸着他的脑袋说:“我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好孩子,跑得很快石头打得也准,哨子还吹得这么响,等长大了一定是族中最出色的勇士!…你回去告诉族人都不要再过来了,也暂时别回答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我回头会告诉大家的。”

虎娃一指远处的高崖道:“那上面还有人,听见哨子都跑回去了。”

水婆婆点了点头:“我知道,山爷也知道,已经都处理了。你不必再害怕,也不要告诉族人、让他们都害怕,记住了吗?”

虎娃不太清楚水婆婆为何不让他将这件事告诉族人,但他刚才确实是吓着了,水婆婆大概也不想让族人都吓着吧,于是点了点头,很听话地走过木桥回到了村寨。很多族人听见竹哨声刚刚跑出来,就被虎娃拦住了。他转述了水婆婆的话,让大家就在村寨里不要乱跑。

就在虎娃转身指向那高崖时,那边的激斗早已结束,没有人看见动静,就连虎娃都没看见。花海村的人听见哨音也向这边赶来,但他们来得更晚,在湖边通往山林的路口就被适时出现的蛊辛族长拦住了,蛊辛也同样将族人劝了回去。

水婆婆和虎娃说话时是满面笑容,使人一看见就忘记了害怕,但她打发走虎娃走向猴子的时候,神情却变得一片肃杀,令人不寒而颤。猴子身受重伤动弹不得,被水婆婆用竹杖挑进了山林,她与山爷等人汇合了,然后就再没有别人见过猴子。

当天黄昏,路村与花海村的族人都听说了一个令他们大为震惊的消息。因犯下大过、被驱逐出花海村的猴子竟不思悔改,违背誓言又来到了附近的密林中潜伏,手持梭枪居然想截杀单独经过的虎娃。机灵的虎娃吹哨示警,赶来的水婆婆与蛊辛等人拿下猴子,已将之处决并弃于深壑。

淳朴的族人们感到难以理解——怎么会有猴子这种人!而若山和蛊辛分别告诉族人,其实猴子只是从微小的错误开始的,但一错再错却不知正途所在,终于落于万劫不复的深渊尸骨无存,他的下场是自找的。

族人们所知的都是事实,但他们并不了解其中还有更复杂曲折的内情、更令人害怕或愤怒的真相,只有若山、若水、仲壮、叔壮还有蛊辛等几名参与者完全知情。虎娃也知道猴子另有同伙,但他没有亲眼看见那些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

事后山爷告诉虎娃,那些人都是猴子请来帮忙的坏蛋。如今猴子已经被处决了,那些坏蛋也都被打发掉了,以后不必再担心。但是这些事情没必要告诉族人们、让他们觉得害怕,只需提醒他们别做与猴子一样的错事就好。

坏蛋就是已经腐坏了不能吃的蛋,假如吃了味道很恶心而且会让人生病,不论是天鹅蛋还是鸡蛋都一样。它可以用来形容图谋不轨做坏事的人,这是一种比喻,而虎娃从小就懂得什么叫比喻。他一向很听山爷的话,所以也保守了这个秘密。

那些“坏蛋”是从哪儿来的,他们怎么和猴子走在了一起,山爷和蛊辛等人又怎会突然出现?此事说来话长。

鱼梁也就是猴子口中的鱼大人,来自有鱼村,他是有鱼村中地位仅次于族长的第二号人物。有鱼村是如今这一带蛮荒中人口最多的一个部族,在这么多年的繁衍生息中,族中也会渐渐出现一些小的家族势力,他所在的那一支家族人丁兴旺,而本人有幸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如今已是一位四境高手,地位当然很重要。

鱼梁在原始部族中,是一个非常聪明有头脑的人,从小就精于算计各种事情,他是有鱼村的狩猎队伍首领。有鱼村人所谓的狩猎,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鱼海中打鱼,偶尔也会进入山中捕兽。与路村情况不太一样的是,有鱼村中有一个叫长老会的组织。

所谓长老,是指地位高的尊长和年纪老的人,在蛮荒中,呼人为“老”也是一种尊称,健康长寿总是令人羡慕与尊敬的。长老会以族长为首,成员包括村内年纪最大的三位长者,还包括所有已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神通法力的族人,他们决定族中的大小事务。

有鱼村的族长鱼大壳,有率领族人号称有鱼氏、取当年清水氏而代之的野心,进而想号令蛮荒中各部族听命。鱼梁是对这个想法最坚定的支持者,并且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实现。垄断盐井和商贸是控制蛮荒部族最好的手段,可是这第一步野心还没等达成,就被若山联合各部族给打消了,鱼梁对此也深感不满。

各部族这几年都在那片中央谷地建立了定居据点,鱼梁也主动请命率领一批族人来到谷地中驻守,既看护盐井也监视各部族的动静。前不久有一支商队从遥远的山外来到了蛮荒中,他们受到了有鱼村最高规格的热情接待,鱼梁恰好有事回村见到了这支商队。

这支商队与常见的商贩不太一样,其中显然有地位很特别的贵人,其他人都称呼这位贵人为大人。这让鱼梁很是羡慕,他在村中的地位也很高啊,所以也落下了一个毛病,私下里叫手下们称呼他为大人,感觉很是受用。

大人的称呼只是一个小插曲,主要是那位贵客带来了很多让人大开眼界、甚至想都想不到的好东西,也有不少珍贵的货物。交换山中的特产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打听这一带蛮荒近年的情况,特别是对清水氏一族发生的变故很感兴趣,那位贵客追问了很久,可惜有鱼村也不知道详细的内情。

以前的商贩都是与各部族以物易物,彼此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而那位贵客还特意提出,他想收集犀渠兽的角,越完整、越漂亮的角价值就越高。如果有鱼村能够搞到,他将赐给他们梦寐以求的宝物。

这支商队只到达了有鱼村便返回了,并没有继续进入蛮荒深处,消息也只有有鱼村知道。有鱼村的族长告诉他们,清水氏一族已在八年前覆灭无存,如今这一带蛮荒中各部族以有鱼村最为强大,必将取清水氏当年的地位而代之,并能号令各部族听命。

那位贵客听了之后也不疑有他,便点头说道:“只要你们有这个实力,我会支持你们统领蛮荒各部,并提供给你们更多的器物、帮助壮大各部族的实力。但有一个条件,此地蛮荒各部族要臣服于平原上的巴国、听从巴国的号令,这里的勇士也要听从征召、为巴国发挥所长。只要立下功劳,国君自会有封赏。”

蛮荒中的各部族恐怕还不太清楚什么巴国,但有鱼一族当初就是从巴原迁入深山的,他们的祖先曾是理清水的扈从,对世代相传的事情当然也有所了解。巴原上曾经有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国度,就叫做巴国,不仅统御方圆三千里的平原,也是周围群山中各部族的首领。

若将这片蛮荒中央那方圆三十里的谷地比做巴原的话,那么巴国的地位就相当于此地曾经的清水氏一族,是方圆数百里内各部族默认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