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山林中,盘瓠要追上一瘸一拐、身带血腥气的老三简直太容易了,村民们很快就将这位逃跑的流寇首领堵在了断崖边。

巴原周边一带的深山,大大小小的断崖峭壁密布。老三站在断崖边如手臂状凌空伸出的一块岩石的尽头,将那弯曲而锋利的法器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惊恐地喊道:“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村民们已经呈扇面形将他围住,虎娃、灵宝、白溪虹就站在几丈外的地方。这场面有点搞笑,他们就是来追杀老三的,而老三却是一副以死相逼的架势。他想跳崖就跳呗,干嘛还要把利刃架在脖子上,难道还想死了又死吗?

灵宝也差点被他逗笑了,大声喝道:“你想自己了断,就赶紧动手,省得我们再费事!”

老三当然不想死,他又大声喊道:“如果你们杀了我,可知后果如何?”

灵宝喝道:“你的同伙已经身亡,农能刚才也被小先生所斩,我们难道还能放过你吗?”

老三:“就因为他们都死了,所以你们不能杀我。我们是守护城廓的军阵,是飞虹六阵中最精锐的第一阵。如果全部身亡,没留下一个活口,仅凭你们一面之辞,如何向城廓解释?就算说出去,其他人会信吗?”

灵宝怒道:“需要解释并认罪的是你们,不是白溪村!”

老三又叫道:“这就对了呀,总得留个人到兵师大人那里去认罪!”

灵宝冷笑:“认什么罪,死罪吗?反正都是死,何必这么麻烦呢?”

老三:“城廓难道就不需要查清,飞虹城的军阵为何会伪装成流寇来袭击白溪村?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们又是怎样知道白溪村中埋藏宝物的秘密?…守城军阵整队覆灭,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有些事情无论如何是解释不通的…别过来,再过来我真跳下去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虎娃已经迈步走了过来,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老三道:“我过来了,你倒是跳啊!…用自己的性命,要挟你的仇人,你不觉得自己的脑袋有问题吗?你不该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人饶命,而是早该下跪认罪!你这分明就是找死,那就去吧。”

老三还想再说几句,可是虎娃很干脆地不再给他继续啰嗦的机会,手中的石头蛋突然祭出却不是飞向老三,而是砸向身前的地面。老三站在一块凌空伸出断崖的石头边缘,虎娃的法器将这块石头给砸断了。

老三脚下一空,随着断石坠落深崖,惊呼声刚刚发出便戛然而止。原来他失足坠落,惊慌中手一动,利刃就把自己的喉咙给割断了。虎娃在崖边招手,一根双螺旋形的锋利法器飞了上来,落向灵宝的身前。

灵宝伸手接住,又听虎娃说道:“此物可能就是流寇前两次作案时所劫得,正式上报城廓时应一并送去。如果需要解释他们的所作所为,这些东西便是证据。…找死的人已经死了,我们回村吧,还有很多事要办呢。”

其实老三并不是逃离战场唯一的幸存者,还有七、八名受了重伤的流寇今日并没有参战,可以抓起来审问并押往城廓。可是灵宝率人去追老三了,也没有人能管得了那些猪头人。猪头人们将村寨外的空屋子搜了个遍,受伤的流寇全被他们杀了,便真的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等灵宝他们回来的时候,猪三闲已令族人在西坡上集结,将流寇的尸体都搬了过来堆在一起,武器等杂物则放成了另外一堆。虎娃走过去行礼道:“三闲族长,今日幸亏你深明大义,率领族人挺身参战。我们一起进村商议剩下的事吧,你还有两位族人受了伤,也到村中接受救治。”

白溪英凑过来悄声道:“小先生,您真的要让这些猪头人进村吗?”

虎娃没搭理他,而灵宝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能不让他们进村吗?”

此时村民们也都走出了院落,齐声欢呼着胜利,他们操练准备了半个多月,又经过了三天的激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全歼了流寇。而山膏族原本是流寇所勾结的帮凶,此刻却成了挽救白溪村的英雄。

村民们聚集在村寨中央的空地上,围绕着祭坛等候众高人下令处置余事。白溪村阵亡了四十多人,还有二十多名村民身受重伤,但对于这个有一千多人口的大型村寨,还没有损及根本。

受伤的村民需要救治,受到损失的人家也需要救助,拆毁的房屋需要重建,前来助阵的英雄需要答谢,死难者的遗体需要收敛安葬,整件事情还需要上报城廓。这些应该是族长率领全体族人去做的事情,白溪英昨天虽然威信大损,但此刻又变得神气起来。

虎娃与灵宝毕竟是外人,不可能久留白溪村,只要他们一走,白溪村的事情还是白溪英父子说了算,恐无人能挑战他们的权威,更无人能取代他们去处理剩下来的诸多杂事。而受伤的老者田逍,也不能与白溪英父子抗衡。

白溪英登上祭坛正准备说话,不料田逍也拄着长杖登上祭坛道:“诸位族人,我们今日已全歼流寇。外敌虽灭,但白溪村内贼仍在!”

白溪英不解道:“逍伯,你想说什么?白溪村哪有内贼!”

田逍以长杖一指道:“内贼就是你儿子——白溪虹!薇薇姑娘方才指控,小先生今日与农能激斗时,白溪虹挥刀斩向小先生的后脑,欲趁机加害小先生。此等行径岂能容忍,请问诸位,白溪虹该如何处置?”

村民们一下子就乱了,在祭坛周围惊呼议论。白溪虹涨红了脸大声叫道:“田逍老头,你怎可以血口喷人!这些天我一直与众高人并肩死战,哪里有加害小先生的意思?”

而灵宝也大声喝道:“什么,竟然有这种事情!一定要查问清楚,绝不能放过这条毒蛇!”

白溪英站在祭坛上挥舞着双手喊道:“大家先不要乱说话,凡事要讲证据!田逍,你竟然指控我家虹儿如此严重的罪名,请问又有什么证据?”

村民又都安静下来,白溪虹手持长刀已经跳上了祭坛。灵宝搀着薇薇姑娘的胳膊也登上了祭坛,这位壮士大声说道:“薇薇姑娘,请你不要害怕,将今天看见的事情当众再说一遍。”

村寨中瞬间鸦雀无声,只有薇薇的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我本不敢说出来,可小先生是我们全族的救命恩人,我又不能不说出来。方才小先生与那流寇的首领激斗时,白溪虹就站在我家后院门外。我亲眼看见他将长刀扔向空中,突然改变方向劈向小先生的后脑。

我冲出屋子扔出一个罐子去砸那把刀,白溪虹的刀把罐子劈碎了落在地上,那流寇的剑也落了下来插在地上。小先生已经出了寨墙,那流寇的首领也死了,他转过身问我们在做什么?白溪虹拿起刀看着我,我当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白溪虹怒吼道:“薇薇,你一定是看花了眼。我当时见小先生与流寇激斗,法宝横飞无法靠近,情急之下便扔出长刀助战,你怎可说我是加害小先生呢?”

白溪英也叫道:“薇薇,我们都知道你娘刚刚遭遇不幸,你伤心过度心神恍惚,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乱说话!…请问,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这一幕还真没有其他人看见,说来说去也是空口无凭。村民们又乱哄哄地议论了半天,而白溪虹指天发誓,他绝对没有谋害小先生的意思,一口咬定是薇薇看错了。至少现在小先生安然无恙,他的刀在激战中脱手飞斩,薇薇看花了眼也完全有可能。

但无论如何,薇薇不应该这样信口胡说,这种指控简直太恶毒了,如果她拿不出过硬的证据,白溪虹绝对不能平白受此诋毁。白溪虹越说越激动,手持长刀不由自主就向薇薇走去,突然眼前一花,虎娃已闪身上了祭坛,就站在他与薇薇中间。

这时白溪英又喊道:“大家不要再吵了,都听小先生说话!…小先生,我家虹儿在激战之时扔刀相助,就算扔得不太准,但也绝不能说是谋害您呀。他无辜受此诬陷,您一定要还虹儿一个清白,否则我们父子今后还怎么做人?”

第077章、岂是一念之差(上)

虎娃点了点头道:“白溪英族长请放心,我一定会还你儿子一个清白。有一位尊长也曾告诉我,所谓清白,就是事情的本来面目!当时并非无第三者在场,因为我本人也在。我本想等到大家将战后诸事商议完毕再处置此事,既然此刻已提起,那就当众先了断吧。”

灵宝也开口道:“小先生,当时的情形到底如何,您看清楚了吗?”

白溪虹赶紧说道:“小先生正在与流寇首领激战,根本无暇分心回顾,怎么能看见呢?这都是薇薇在胡说!”

虎娃又摆手道:“我当时确实没有回头,但无论我回不回头,事情都不会改变。此刻就当着众人之面,我们重现当时的场景如何?”

按各方当事人自称的“真相”,重现具体事件发生的场景,是理清水在担任巴国理正期间,查问案情时经常采用的手段,这样往往很容易发现某些口供的破绽与不实之处,山神当然也教过虎娃这种事情。

众人在祭坛前按照虎娃的指示让出了一片空地,虎娃与薇薇、白溪虹都重新站好,然后又命人将那陶罐的碎片全部拣来,将白溪虹的长刀也放在了碎片中,让田逍站在前方代替农能的位置。

都布置好了之后,虎娃转身问道:“这就是当时我们的方位,对吧?白溪虹,你一定要看仔细,此时可不能再说错了。”

白溪虹点头道:“是的,我就是站在这个位置,脱手掷出长刀。不料薇薇却扔出了一个罐子,我的长刀恰好砍在罐子上一起落地,她却诬陷我想谋害您!”

虎娃又问道:“你当时告诉我,薇薇姑娘想用罐子去砸流寇。可是她距离流寇这么远,罐子也不轻,怎么可能砸得中?你会在这里用箭去射山顶上的鸟吗?”

白溪虹答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何扔出一个罐子,当然就以为她与我一样,想帮助小先生攻击流寇。”

虎娃问薇薇道:“那么你为何要扔出这个罐子?”

薇薇答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是砸白溪虹的刀。”

虎娃再问白溪虹:“以你的功夫,脱手飞斩流寇的刀,怎么可能被姑娘家的罐子砸中?”

白溪虹:“我怎么知道?可能只是凑巧吧。”

虎娃又问道:“白溪虹,请你认真地告诉我,为何要把手中的刀扔出来?此番回答,不能有一字虚言!”

白溪虹刚才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虎娃此刻再问仿佛是废话,但他只得再度解释答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是为了给小先生助战。我距离流寇有五丈多远,就算以劲力劈出刀芒,也无法伤及两丈外的强敌,所以只能以刀脱手飞斩。”

虎娃不紧不慢地又问道:“刀一出手,就不受你的控制了,它也有可能会飞偏,对吗?”

白溪虹涨红了脸答道:“小先生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虎娃摇了摇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请你回答。”

白溪虹:“就算我的刀有可能不准,但也绝对无意伤害小先生。”

虎娃正色道:“可是按薇薇姑娘的说法,你的刀不像是用力扔出去的,而从手里飘出去的,在空中却转向突然斩向我,所以薇薇姑娘才能砸得中,是这样吗?”

白溪虹叫道:“这恰恰证明是薇薇姑娘看花了眼,她在胡说!刀飞在空中,怎么还会飘着转弯?”

虎娃:“她若是看花了眼,又怎能砸中呢?…其实不必谈空口无凭之事,把那陶罐的碎片拣起来,让大家看一看,又有谁能用那把刀将它斩碎?”

众人刚才争辩了半天,谁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能指出白溪虹要谋害虎娃,哪怕薇薇姑娘说的是实话,也有可能就是白溪虹在情急之下没有掌握好准头,这在战场上也不是没可能发生的事,而最终的结果也没有误伤到虎娃。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陶罐,说来也巧,薇薇姑娘扔出的陶罐,就是虎娃上个月在河边抟泥亲手炼制的,当时用的就是炼器之功。这陶罐虽不是什么宝物,但虎娃自己清楚它不像普通的陶具那么脆,质地坚韧而难碎。

虎娃炼制此物时,心里想的就是赔给薇薇一个今后再也打不碎的罐子。假如这个陶罐飞在空中,就算是被普通高手脱手掷出的飞刀斩中,也只会被弹开,而不会被劈碎成这么多片。

村民们闻言也上前拿起陶罐的碎片用手去掰,却根本掰不动,拿石头砸都砸不出更小的碎片来。虎娃又命村民将陶片放回原地,拣起那柄长刀交给灵宝,让灵宝站在刚才白溪虹的位置道:“灵宝壮士,你能在这个距离劈碎那些陶片吗?”

灵宝不仅是一名二境九转修士,也修成了武丁功,他凌空劈出刀芒击中了一块陶片。距离差不多在三丈外,毕竟也有点远了,陶片被击飞却没有碎开。

虎娃又一伸手,一块陶片飞了起来凌空悬住,他让这个方向的村民都躲开,对灵宝说道:“你试试,脱手掷刀斩它。”

灵宝奋力将长刀脱手掷出,那陶片悬在空中不动,当然很容易就被斩中,又被击飞出很远。等村民们将之拣回来的时候,上面留了一道明显的刀痕,但陶片并没有碎开。

虎娃转身问白溪虹道:“我刚到白溪村的时候,你们都叫我共工大人,因为我在河边抟泥当场炼制了一个陶罐,你以长刀斩碎的便是此物。你方才说以你的修为,很难挥出刀芒伤及两丈外的强敌,而这个距离足有三丈,对吗?”

白溪虹额头上已现冷汗,只得又点头答道:“是的,我没有灵宝壮士这么深厚的功力,而流寇在五丈外,情急之下才会以飞刀斩敌。”

虎娃:“那么你脱手掷出的刀,又如何能在三丈外斩碎这个陶罐?在这个距离用你这把刀,若能将此陶罐劈碎,要么有比灵宝壮士更深厚的武丁功劲力,要么只能是三境御物之功。

白溪虹,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就用这把刀在同样的距离当众劈碎陶片,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明明已有三境修为,为何在流寇来袭时,任由他人死伤,却始终不肯尽全力出手,到最后竟来暗害我!”

虎娃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到最后已是逼问。前两日的激战,白溪虹也出手了,却始终没有冲锋在最前,更没有施展出三境御物之功。参战的村民们都看得清楚,白溪虹在战场上所施展的杀敌手段,远不如边指挥枪阵边作战的灵宝威力强大,甚至都不如田逍那么威猛。

可是今天一个被斩碎的陶罐,却让白溪虹露了破绽,那么他当众说的话也分明有诈。

如此看来,薇薇姑娘说的就不是假话。白溪虹不是扔出长刀,而是以御物之法操控飞刀,飘在空中悄无声息地折转,劈向虎娃后脑时斩中了陶罐。而他与虎娃当时都站着没动,以御物之法操控的飞刀,是绝对不会这样斩偏的,除非就是故意的。

其实虎娃何尝不知白溪虹对自己起了杀心,那一刀劈来时他虽没有回头,但激战中神识展开已感应清晰。就算白溪虹没有劈出那一刀,虎娃也能感应到他瞬间流露出的那种杀意。

虎娃从小和不会说话的盘瓠混在一起,却能明白盘瓠的各种意思,早已熟悉神气变化中自然伴随与无意流露的各种情绪。他原打算在离开白溪村之前,再处理这件事情,总之绝不能将白溪虹这条毒蛇留下,否则薇薇和田逍今后的处境就危险了。

但是刚回到村寨议事,田逍与薇薇便当众指控了白溪虹,那就将这个人先给办了吧。想当初虎娃还很小的时候,曾当众指认猴子骗了路村的鸡蛋,猴子当时也是坚决不承认,却三言两语便被山爷问出了破绽。

今天薇薇姑娘也是当众指认白溪虹欲暗害虎娃,白溪虹同样坚决否认,却被虎娃问出了破绽。

白溪虹在悄然后退,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族人们望向他时皆变了脸色,目光中充满了鄙弃与愤怒。虎娃已当众说破了他最大的秘密,其实就在虎娃刚到白溪村的时候,他恰好突破了三境修为。

这本是一件值得大肆炫耀的事情,可是听说流寇勾结妖族将来洗劫村寨,白溪英父子便决定暂不公开。据说流寇曾杀过三境修士,白溪虹也不想成为对方首先的斩杀目标,虽然被田逍所激,他也成了带领村民作战的“高手”之一,却始终保留了实力。

今日眼看白溪村胜局已定,他便起了歹毒的心思。

虎娃得知了流寇将来洗劫的消息,通知白溪村提前防范,并尽心尽力帮助他们守护村寨,白溪虹本应感激才是。可恰恰因为这批助阵高手的到来,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仅使白溪英父子在族中的威信扫地,而且他们家最珍贵的秘藏器物眼看也保不住了。

第077章、岂是一念之差(下)

流寇已带不走他们想要的东西,可是虎娃却能。就在昨天,众人皆已点头,新发现的三件中品法器与那瓶灵药,如何处置由小先生说了算,而北溪已经将东西带到虎娃所住的仓房中收存。

前来助阵的时雨、云溪先后阵亡,今天在决战刚起时,北溪也死了。白溪虹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竟有些暗喜或可少付几份报酬。当虎娃斩杀农能之时,白溪村胜局已定,白溪虹反而想趁机也除掉虎娃。

白溪虹虽恨虎娃,但杀心是在一瞬间突然冒出来的,换做平常情况他也绝对不敢,可当时的机会实在太好了!杀了虎娃,回头便宣称小先生不幸阵亡于农能剑下,谁又能怪到他的头上?

假如虎娃死了,那么前来助阵的高手中就只剩下了一个灵宝。灵宝是迟早要离开的,就算他暂时还留在这里,也不是拥有三境修为的白溪虹的对手。

白溪家只要再搞定灵宝,就不必付出太大的代价,那瓶珍贵的碧针丹当然能留下,三件中品法器,顶多只给灵宝一件就可以。其余阵亡的众高手,有的可能并无家人会找上门来,就算来了,让白溪英代表族人痛哭流涕感激一番,付出一件下品法器再加两件宝器也就行了。

那一瞬间,白溪虹想到的就是这些,他也来不及考虑更多便出手了。但他未能成功,此刻却被虎娃当众逼问出了破绽。

灵宝手持长刀指着白溪虹,朝村民们喝道:“这等狠毒之人,还能留他性命吗?”

而众目睽睽中的虎娃,竟突然转身离开了人群,又在众人面面相觑中,取来了昨天发现的那三件中品法器。

虎娃将那支长柄飞镰交给刚才一直在看热闹的猪三闲,郑重说道:“三闲族长,我曾承诺,假如战胜流寇,白溪村答谢我的法器便转送给你。如今我看这一件正合你使用,现在便拿去吧。”猪三闲大喜过望,当众接在手中连连称谢,又转身看着白溪虹目露凶光。

虎娃又将那柄佩剑交给灵宝道:“宝剑应配壮士,既然让我处置此物,我便现在处置,灵宝壮士,请您将此剑拿去,它正适合你。”灵宝也当众接过了佩剑,威风凛凛悬于腰间,也转身杀气腾腾看着白溪虹。

虎娃也看着白溪虹,同样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机,周围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那一股杀意,只听这位小先生说道:“白溪虹,我若只是想杀你,当时就可以动手,直接引农能落下的飞剑插在你的身上,也就没这么多废话。

但我不是你,也不是那些流寇,不会做与你们一样的事情。之所以要等到现在,不是要让你死个明白,而是要让大家明白你是怎么死的?流寇当年那么做的时候,便已自陷绝境,终有今日的下场;而你,准备好了吗?”

白溪虹在悄然后退,但他周围的村民们则退得更快,就像在逃避毒蛇的接近,瞬间就让出一大片空地。而灵宝、猪三闲、虎娃站在原地未动,就这么盯着他。

白溪英当然清楚虎娃等人想干什么,他突然跳下祭坛拦在白溪虹身前,跪地呼喊道:“我家虹儿确实在不久前突破了三境修为,没有尽全力对付流寇,但这也不是死罪啊!他今天在激战中以飞刀劈中的是陶罐,并不是劈中小先生,也不能以此就指认他想谋害小先生!

他还太年轻,就算有什么错,也请你们再给他一次机会。…假如要责罚,就由我这个当父亲的来承受吧!”

白溪英当族长不怎么样,但对自己的儿子可真没话说。他的祖父曾是飞虹城的城主,他给儿子起名就叫做“虹”,可见寄予厚望。而白溪虹年纪轻轻便已突破了三境修为,将来大有希望超越祖先,成为白溪家的骄傲。

见众高人当众流露杀机,白溪英急得快疯了,拦在儿子身前辩解求饶。灵宝冷笑道:“白溪英,你儿子还不该死吗!想饶他,请问为白溪村阵亡的族人会不会答应?”

跪在地上的白溪英突然跳了起来,张开双臂扑向前方,大叫道:“虹儿快走!”

猪三闲一脚就把白溪英踹飞回祭坛上了。那边白溪虹也欲扑出,看架势竟是想扑向不远处的薇薇姑娘,似是打算劫持她为人质。然而他的身形刚动便陡然定住,已被几道长蛇般的光影牢牢捆缚。再看虎娃手中祭起了一根长鞭,就是得自薇薇家后院地窖中的另一件中品法器。

被长鞭祭出的光影捆缚,白溪虹的神通法力不得施展,就连叫都叫不出声来。灵宝手中的长刀飞斩而出,用的就是白溪虹的刀而非那柄佩剑。猪三闲踢飞白溪英又挥起飞镰,祭出的一道旋光却斩了一个空,因为灵宝抢先一步,已将白溪虹的人头斩落。

虎娃叹了一口气,收起长鞭转身离开,带着盘瓠回到了田逍家的仓房里,并没有再继续理会村中的事情。白溪虹的人头滚落很远,无头的尸身带着喷涌的鲜血倒地,猪三闲朝灵宝不满地喊道:“小先生给我法器,分明就是让我动手,你干嘛跟我抢?”

村民们已经看傻了,祭坛上又传来凄厉的惨号声——白溪英这位族长疯了!

白溪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其状之凄惨令人恻然。到最后还是猪三闲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走过去一巴掌将他拍晕了。白溪虹已死,白溪英也疯了,但村寨中的事情还要处理,如今的族人中,能主事者只剩下了田逍。

田逍拄着长杖站在祭坛上道:“老朽年事已高…”话刚说到这里,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灵宝赶紧跳上祭坛扶住他道:“逍伯,您昨日刚刚受伤,本应静心调养,但今天就勉力出面处置村中事务,可要注意身体啊。”

猪三闲在台下大声喊道:“灵宝壮士,其实村民们现在都听你的呀。想让逍老头好好养伤,你就暂时再帮个忙,继续为白溪村主事呗!”

田逍也趁势向灵宝行礼道:“灵宝壮士,您与小先生以及众高人挽救了白溪村,大家也都愿意听从您的号令。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还要再烦劳您指点。”

猪三闲和田逍的提议得到了众村民的一致附和,大家纷纷开口央求灵宝继续为白溪村做主。假如换一种情况,人们很难听从一个外人主持本族事务,但灵宝在率领村民对抗流寇的过程中,一直就在担任相当于族长的角色,而且他所树立的威望,也是以前的白溪英远远无法比拟的。

面对村民们情真意切的央求,灵宝心头一热,便点头答应了。田逍在薇薇姑娘的搀扶下,走下祭坛也回到家中休息,竟和虎娃的态度一样,分明就是放手让灵宝去管事的意思。

猪三闲率领一批猪头人还在祭坛下看热闹呢,不料灵宝却向他行礼道:“三闲族长,也请您上来说话。白溪村有很多事情,还需要仰仗您与众位山膏族人多多相助呢。”

猪三闲蹦上祭坛,摸了摸大脑袋道:“小先生和逍老头都回去休息了,还有我什么事吗?”

灵宝:“岂能没有您的事,事情还多着呢!今日若非您带领族中战士前来,白溪村的损失恐会超乎想象。我不仅要代表村民们好生答谢,也要与三闲族长商议,两族将来如何互助相处?”

猪三闲看了看手中那支长柄飞镰,点头道:“小先生送我的这件中品法器,也是白溪村的东西,而且我们还挖了白溪村那么多山薯,不仅过冬的粮食有了、猪也都有得喂了。既然灵宝壮士开口了,有什么需要山膏族帮忙的地方,那就尽管说吧。”

大战之后的白溪村,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便当场一条一条的商议决定。族人们如今的协作配合,可比一个月前娴熟多了,只要灵宝一声令下,做起事情效率很高。

首先是安排抚恤、救治与救助事务,其次是答谢前来助阵的众位高手。时雨、云溪、北溪已阵亡,白溪英虽然疯了,但他代表族人做出的承诺不会改变。白溪村将设法联系这些义士的家人,仍要答谢一件法器与两件宝器,就取用白溪英家后院密室中之物。

据灵宝所知,时雨已无家人,他既然为守护白溪村阵亡,那么就和其他村民一起安葬在村寨之旁,每年接受祭拜。北溪和云溪应有家人,应尽量联系;假如联系不上,可以在上报城廓的时候,请求城主大人下令找寻。

至于灵宝与虎娃,倒不需要别的答谢了。薇薇家后院地窖中发现的宝物,小先生刚才已经处置过了。虎娃将佩剑与飞镰分别给了灵宝与猪三闲,自己则留下了那根长鞭,也没人会去追问剩下的那瓶碧针丹该如何分派。

至于那些被斩杀的流寇,大多数尸身已血肉模糊难以辨认,好在如今天气正冷,就草草收殓、浅埋在白溪对岸的一片地方,等待上报城廓后再行处置。他们的武器兵甲是城廓之物,三名首领的法器也可能是赃物,暂时集中收存等待送往城廓。

接下来的事,就是要组织族人赶紧修复那些被拆毁的房屋。灵宝提了个建议,不要在原址重建了,另行选择宅基建造。而猪三闲插话道:“你们村的寨墙,都几十年没修了吧?留了那么多豁口,而且没有随村寨扩建。太平无事时当然没有问题,但将来万一再遇意外,恐怕哭都来不及!”

第078章、我听着呢(上)

于是灵宝又做了一个决定,就是重修更高、更坚固的寨墙,却不是修复这一圈原有的寨墙,而是在外围新建一圈守护范围更大的寨墙,只有靠近溪边的这一段与原先寨墙重合。白溪北岸的居民也将搬入新的寨墙内居住,反正这段时间还要重建一片新居。

这些事情一直商量到黄昏,族人们聚在一起吃了晚饭,接下来如何组织全体村民去落实、怎样去上报城廓,就是灵宝的事情了。

猪三闲这天并没有离开白溪村,他带来的那三十名猪头人也留下了。他与灵宝来到田逍家的院落中,没有打扰田逍养伤,见小先生在仓房中定坐调息,他们便又找了另一间空屋子商量事情。田逍听见动静,拄着长杖也过来了。

他们首先商量该如何将此事上报城廓?按灵宝的意思,既然流寇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等再过数日准备妥当后,他将亲自率领一批村民带着缴获的兵器等物前往飞虹城,在公开场合宣扬斩灭了流寇,但不提及军阵的事情,只向城廓中的大人们私下禀报,那些器物就是证据,让他们决定该如何处置?

因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恐怕会令相室国举国震惊,就连城主都很不好办。猪三闲与田逍也没什么别的主意,一切都由灵宝做主。

接下来谈的是琐事,竟与种植山薯与养猪有关,但这种琐事对于山膏族和白溪村而言,才是生活中真正重要的大事。猪三闲叹道:“我的那些族人,脾气虽然憨厚,但也够让人不省心的!这次挖回去的山薯够吃一个冬天,可是来年他们还想吃啊,我又该怎么办呢?”

田逍忍不住笑道:“像往年一样,拿东西到白溪村来换,我们可以自由公平交易,不会再像白溪英以前那样做。…再说了,山薯这种东西也不挑地,山野中也有的是地方,你们自己种就是了。管它长得好不好,每年总能收不少。”

猪三闲又叹气道:“山膏族还没有学会耕作,在我的族人们眼里,种在地里的与长在野外的粮食好像没什么区别。刚种下的山薯,他们回头找吃食的时候,又都刨地给啃了。”

灵宝也笑道:“这就看三闲族长如何指挥与约束族人了,培养他们耕作的意识,划出专门的地域,告诉他们不许乱刨乱啃,否则屁股上就会挨板子。”

猪三闲:“山膏族人皮糙肉厚,能打得疼吗?”

灵宝:“若是你这位族长亲自动手,谁能不怕?”

田逍忍不住笑出了声,咳嗽几声道:“凡事总是从无到有,三闲族长应渐渐教会族人种植山薯,就从划出一片指定地域、不得乱刨乱啃开始。…今天老夫亲眼见识了山膏族的刨地功夫,每年开春之后正是山中野兽哺育幼崽之时,不适合大规模狩猎,山膏族人能否发挥所长,下山帮白溪村耕地?我们可以支付报酬。”

灵宝赞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猪三闲答道:“当然没问题,先教会猪头人排队,让他们低着头拱过去也就搞定了。既然要帮忙,那就帮忙帮到底吧。山膏族人没事的时候,可以来帮你们耕地,就连造房子与修寨墙的力气活,也可以一并帮忙干了!”

田逍大喜过望道:“多谢三闲族长,白溪村一定会付报酬的!…我们还会尽量教会山膏族种植山薯,而你们能否教会我们养猪?”

养猪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白溪村一直没有掌握。不是因为他们不够聪明,而是猪的体型较大而且很有野性,一旦发狂普通人收拾不了,也只有那些山膏族人能对付。几人便坐在这里商量了一办法,打算明年试试。

修建坚固的猪圈和围栏,让猪不能跑出来伤人,每次只将最温顺的猪留下来配种,这样一代代繁衍,使其退去野性,将来便越来越好养了。至于修猪圈和围栏之类的事情,山膏族也可以提供指导与帮助。

在这个物质总是匮乏的年代,无论是山膏族学会了种山薯,还是白溪村学会了养猪,对大家而言都是好事。几人的兴致很高,谈的话题比较发散,又聊起了对那些有家人伤亡的村民的救助。

田逍叹了一口气:“白溪虹自是罪该万死,但白溪英却罪不致死。”

灵宝冷笑道:“他如今疯了,不是正好吗?”

田逍:“白溪英的三女儿还没有出嫁,往后恐怕嫁不出去了,还得照顾疯了的父亲,可怜啊!”

灵宝:“也没人会故意欺负她,但她家再想像以前那样欺负人是不可能了。…大家都生活在村寨里,不过是饿了给口吃的、冷了给件衣服,白溪英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猪三闲突然开口道:“你们在说白溪英家的三姑娘吗?我认识她,印象挺深的,长得白白胖胖,模样挺嫩的!”

灵宝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记得挺清楚啊,难道还想吃了人家吗?”

猪三闲模样很憨厚地嘿嘿笑道:“吃?当然不能吃了!其实嘛,她可以跟我,我早就对她有意思了。她要么就跟我回山寨,要么就继续住在白溪村,反正我来照顾就是了。”

灵宝和田逍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灵宝才笑骂道:“你这头色猪!”

田逍却皱眉道:“三闲族长,原来你看上了白溪英家的三闺女,为何早不说呢?”

猪三闲仍然嘿嘿笑道:“就我这个样子,人家也不能看中我呀,就算我开口,白溪英也绝不会让女儿跟我!但是现在嘛…”

灵宝:“现在这个状况,她若能跟了你,倒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是三闲族长,你如果想结亲,为何不在山膏族人中挑选呢?”

猪头三瞪眼道:“这是我的个人爱好,不可以吗?”

这位猪头人的族长,颇有其祖先的风范。想当初那头有八境修为的山膏妖,据说就挺好色的,弄了不少人族女子回山,否则也不会留下后来的山膏族。白溪英的三女儿模样白嫩水灵,猪三闲早就看上了,可惜以前一直没机会啊。

田逍仍然思忖道:“如今这个状况,这样的事情,谁能做主呢?”

猪三闲嚷道:“找小先生啊,让小先生做主,将白溪英家的三姑娘许配给我!”

许配这个词,可能就是猪三闲发明的。灵宝喝道:“你想让小先生许诺——将那姑娘家配给你?你这是当成配种呢!”

田逍又突然说道:“你们为什么都关心白溪英的三女儿?我们村中还有一位姑娘,她家以前经常受白溪英父子欺负,如今娘也不在了,只剩下一个人孤苦伶仃,你们却不知道关心!”

猪三闲:“您是说薇薇吗?确实挺可怜的,只要她愿意,我能照顾啊,也可以跟我。”

灵宝怒道:“猪头三,你想得倒美!我警告你,可不许打薇薇的主意!”

猪三闲悻悻道:“我也没打薇薇的主意啊,这不是逍伯刚才说她可怜、孤苦伶仃无人照顾,我便动了兼爱之心,愿意挺身而出承担这个责任嘛。假如你们都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呗!”不知不觉中,他对田逍的称呼已经从“逍老头”变成了“逍伯”。

田逍却继续说道:“灵宝壮士,假如不是你和小先生来到白溪村,做出了那样的布置,薇薇的娘也不会死,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一向很讲道理的田逍,此刻这番话却好生无理,薇薇的娘死在流寇手中,无论如何也怪不到灵宝身上啊?然而这条汉子却点头答道:“请逍伯放心,我一定会负责任的,会照顾好薇薇姑娘。”

猪三闲歪着脑袋看了灵宝半天,突然笑道:“原来是你自己看上了薇薇,那就直说呗。…这件事情嘛,也可以请小先生做主。”

恰在这时,虎娃的声音传来道:“我又不是她们家的尊长,能做什么主?人家的尊长不在了,那就自己做主好了。猪三闲,你想娶白溪英家的三女儿,虽有点趁人之危,但只要她自己答应,别人也无话可说。…至于灵宝壮士,我也认为你与薇薇是很合适的一对,只要薇薇点头,这是白溪村的喜事。”

虎娃人还在仓房里,但声音就像发自众人耳边。连续三天的激战皆全力出手,虎娃的消耗比所有人都大,当然需要好好定坐涵养。世上那么多闲事,也不必都让他来管,就算想管也管不过来啊。

灵宝等人的谈话虎娃都听见了,他并没有理会,但后来几人都聊到了自己,所以才开口了。村民们现在当然都听从灵宝的号令,而这几位主事之人,又皆对虎娃这位小先生充满敬畏,有什么事不约而同都会想到请他做主。

既然虎娃开口了,田逍赶紧说道:“小先生说的对,我明天就去问问两位姑娘家本人的心意,想必她们都会愿意答应的。而我们还一件事,想请小先生指点。”

虎娃的声音道:“你们说吧,我听着呢。”

第078章、我听着呢(下)

虎娃坐在仓房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仿佛能隐约体会到当年山神的某种心境。有些事可能与年龄无关,却与人所处的地位有关,定坐中听着人们的言语、看着人们所做的事情,这种感觉就有点像当年的山神啊!

田逍又问灵宝道:“请问灵宝壮士,您在家乡的村寨中,还有什么家人要照顾吗?”

灵宝答道:“我的父母已不在,还有一个妹妹名叫雏宝,她早就出嫁了,哥哥也在飞虹城当军阵的队长,家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田逍:“既在家乡没人需要照顾,可是这里却有薇薇姑娘,也有全族的村民都需要您。我代表白溪村全体族人,想请求您就留在此地定居,可以吗?”

灵宝一时间愣住了,但他是个痛快人,等回过神来便答道:“这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我哥哥不也在飞虹城定居了吗?我的朋友时雨阵亡在此、安葬在此,我当然也能居住在此。”

田逍趁机又说道:“那么灵宝壮士,如今白溪英已经疯了,就算他没疯,也不可能再做族长,就请您留在白溪村当我们的族长吧!”

灵宝愕然道:“这怎么可以,我并非此地族人,哪能当什么族长?…逍伯,将来当然是由您来做族长了,您才是真正的白溪村人!”

田逍叹息道:“可是我已经老了,而且还有伤在身需要调治。如今白溪村中既有这个威望也有这个能力者,也只有灵宝壮士,别人都不行啊。”

猪三闲附和道:“其实吧,我也同意逍伯的看法!而并非此地族人,却做了族长,确实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但只要白溪村的村民们都愿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这该怎么办呢?还是请小先生做主吧!”

田逍又说道:“小先生,我想请您指点的,就是这件事。”

虎娃的声音又不紧不慢地答道:“不论灵宝以前是不是白溪村的族人,他居住在此,主持白溪村的事务,就是族长。如果嫌族长这个称呼不太合适,那就叫村长便是。我听说如今飞虹城的城主,也并非是出身飞虹城。”

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很自然就解决了看似很复杂的问题。虎娃清楚,灵宝不仅喜欢薇薇姑娘,而且也愿意留在白溪村。他曾经与这里的族人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为之付出了那么多,无形中所寄托的感情就不一样了。

灵宝确实是如今唯一合适的族长人选,可他偏偏是个外族人。而虎娃自己也曾经是个“外族人”啊,他是被山爷从清水氏城寨废墟里抱回路村的。但虎娃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不是路村人,族人们也没把他当外人。

如今就当是灵宝一个人与白溪村全族人,又合并为一个新的部族,也未尝不可。或者灵宝不叫族长就叫村长,反正是一回事。

但虎娃这几句话,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地方,无疑极具创见性。田逍与灵宝一时都在琢磨,猪三闲已经率先拍着大腿笑道:“小先生的指点太妙了!我看就应该这么办,而我山膏族与白溪村商量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不找灵宝壮士又能找谁负责呢?”

灵宝终于开口道:“谨遵小先生指点,只要白溪村的族人们没什么意见,我倒没什么不可以的。”

猪三闲又说道:“小先生啊,灵宝壮士的事情您几句话就搞定了,可我还有事情啊。”

虎娃:“你还有什么事?如果想要白溪英的三女儿,明天就让逍伯去问她本人,不必来问我。”

猪三闲:“您难道忘了吗?曾答应指点我如何修炼。”

虎娃答道:“你要是不想让姑娘家嫌弃你的样子,最好能早日突破四境。妖族有四境修为,便能化为人形。而据我推测,届时相貌可能与心境有关。至于能否突破四境,是你自己的修炼,我也不过能指点其境界而已。

我现在需要涵养休息,你们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明天晚饭后再到我这里来吧。在离开村寨之前,我便专门与诸位聊一聊修炼之事。”众人闻言皆大喜过望,此时夜色已深,他们便抓紧时间先休息。

第二天村寨里便热闹起来,田逍首先召集村民宣布灵宝将留在白溪村居住,话音未落便闻一片欢呼。紧接着田逍又提议推选灵宝为白溪村的下一任族长,如果众人认为这个称呼不合适,那么改叫村长也行,总之这是小先生的提议。

这一提议并没有遭到什么反对,等村民们脑袋转过弯来,也都很高兴地一致同意。接下来就由灵宝族长指挥与分派族人具体负责各种事情,按照昨日商量好的结果,族人们又都再次忙碌起来。

田逍又去找了白溪英的三女儿和薇薇,虽然这两位姑娘的反应不同,但对他所说的事情也都点头答应了。

虎娃只安然定坐于仓房中,倒是盘瓠一直在村里跑来跑去看热闹。天黑之后盘瓠晃着尾巴回来了,猪三闲、灵宝、田逍等三人跟在后面。见小先生正闭目端坐,他们也不敢惊扰,各自在墙根下找了个地方坐好,静静地等待着。

虎娃睁开了眼睛,也没有什么废话,开口缓缓讲述了修炼中的种种境界感悟。其实前些天他已经讲过一次,当时北溪、云溪、时雨、白溪虹都在,而今天再开口时只剩下了灵宝与田逍,却多了一位猪三闲。

虎娃这次从初境一直讲到了四境,并无什么具体的神通法术,只是修炼之道的根本。他不仅在讲而且也在问,让猪三闲谈起了自己的天赋神通,以及自悟修炼过程中所遇到的种种问题。在这一问一答之间,也是对方才所讲述种种玄妙的印证。

盘瓠蹲在门边听得极为入神,它也有自己的天赋神通,听猪三闲讲述修炼经历,并与虎娃互相问答,对盘瓠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收获。

这场讲法交流一直持续到天亮之前,虎娃最后取出那瓶碧针丹,从里面倒出了十枚丹药,递给灵宝和猪三闲道:“这瓶中共有十五枚碧针丹,你们两人各留五枚吧,最好等到将来突破四境后再服用。

依其灵效来看,每一转修炼之中,最好只服用一枚碧针丹相助。丹药虽好,但毕竟只是辅助修炼之功,只有功力到了,才能发挥其最佳的灵效。”

灵宝与猪三闲不敢接受,一齐摇头推辞,这么珍贵的灵药当然要请小先生自己留下。虎娃却笑着也摇头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之所以自己也留下五枚,也是准备将来送人的。既然是要给别人的东西,那么此刻就先给你们了,谁叫我们的交情好呢!”

虎娃本人当然不需要碧针丹,将来盘瓠若有幸突破四境修为,恐怕也是不太需要的,但能留几枚总是好事,说不定将来有机缘还可赐予他人。至于那根长鞭,虎娃倒是打算带走,也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留给将来的盘瓠。

盘瓠若能突破四境化为人形,有现成的法器先用着也是好事。与飞镰和佩剑相比,这根长鞭更容易携带且不引人注意,平时缠在衣服里面当腰带就可以。虎娃恐怕还要走很远的路、去很多地方,也不适合随身带太多、太显眼的东西。

那支短弓和那筒羽箭已经从兽牙神器中取了出来,还有那枚石头蛋,都无法再放回去了。虎娃的羽箭最终又找回来四支完好无损的,他的箭筒里还剩下九支羽箭。

灵宝和猪三闲感激万分,终于收下了碧针丹。田逍则问道:“小先生,您取出丹药相赠,这是打算就要离开了吗?”

这位老者的语气很不舍,而虎娃心里也感到有些不舍。助白溪村对抗流寇,是虎娃离开蛮荒后所遇到的第一件事情。他见识了世人的贪婪、凶残、自私、怯懦、愚蠢,同样也见识到了人们的英勇、仗义、热情、慷慨与无私。

与灵宝一样,虎娃也曾与众人一起出生入死,这便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吧,这不是拍胸脯说出来的,而是有切身的共同经历。感慨之余,他却答道:“逍伯,我只是恰好路过此地。事情都做完了,我天亮后便走。”

田逍有些伤感地说道:“是的,您只是路过而已。假如不是您恰好路过了白溪村,我都不敢想象今天会怎样。…您还有事,我们也不敢强留,只是舍不得。”

猪三闲也说道:“我也舍不得呀!小先生,您今后有机会再路过,一定要记得来看我们。”

灵宝原本打算,请虎娃一起到飞虹城禀报这里发生的事情,这样也许更加妥当。可是虎娃打算今天就走,灵宝也不好再开口相求。小先生已经帮了足够多的忙,剩下来的事情,就让白溪村的人自己处理吧。

临行之前,虎娃又提醒灵宝道:“那个流寇的老三虽然死了,但他说的那些话也要注意。整支军阵伪装成流寇洗劫村寨,这么久却无人察觉,绝非简单之事,知情者也绝不可能太多,但恐怕还有人牵连其中,你去城廓禀报时要小心。”

第079章、修于行(上)

田逍问道:“如今流寇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假如还有幕后的同伙,又该怎样追查呢?”

虎娃:“这就是飞虹城和相室国的事情了,应由国君令理正大人彻查,我只是提醒而已,并无什么证据能证明什么。而飞虹城的那位兵师大人,你们一定要小心,无论他与此事有没有关系,也必然要受到牵连。城主会受责罚,但也许只是受责罚,可兵师是一定不能脱罪的!”

流寇的老三站在断崖上曾说,让村民们饶他一命,留下一个活口当证据,押回飞虹城交由兵师大人处置。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因为兵师就是在城廓中管军阵的。可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已超出了城廓兵事的范围,甚至是震惊相室国的丑闻,应该由相室国的理正大人彻查。

若飞虹城的兵师毫不知情,则是很严重的失职之罪,会被押往国都受审;若是知情,那他必然是流寇的幕后同伙,恐怕该当灭门之罪,总之绝对脱不了干系。

山神曾向虎娃介绍的世事中,当然也包括城廓治理以及国事处置的各种司职。所以那流寇老三无意中说的一句话,便引起了虎娃的警惕,流寇的首领农能就是飞虹城的副兵师,那么也要小心飞虹城的兵师大人。

天亮之后,虎娃便带着盘瓠离开了白溪村,灵宝率领众村民送到了村口外。虎娃摆手让他们不必远送,等走出很远再回头,发现众村民仍拜伏在道路上行礼。

想当初第一次经过这里时,追出来的白溪英也曾率领众村民下拜。同样的场面,感觉却已全然不同,虎娃的眼眶有些微微湿润,又转身飘然而去。

灵宝和猪三闲直至望不见虎娃的背影,这才转身走回村寨。刚刚走进村口,猪三闲突然一拍脑门道:“哎呀,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给忘了呢!”

灵宝纳闷道:“什么事,干嘛一惊一乍的?”

猪三闲:“拜师呀!小先生为我们讲解一夜妙法、指点层层境界修行,这就是师徒之缘,多难得的机会,怎么就忘了当场拜师呢?”

灵宝笑了:“这件事我倒没忘,当时就想过,可是不太好开口。”

猪三闲瞪眼道:“原来你早就想到了,为何不提醒我,又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小先生人很好,就算不答应,总不会骂你吧?”

灵宝解释道:“那当然不会,只是显得我们自己太不懂事了。我当年也曾特意到松岗城拜访著名的修士勾皓先生,勾皓先生也曾指点我如何定坐入境、体会初境的玄妙,我用了好几年时间才迈入初境得以修炼。

我也曾想拜勾皓先生为师,可是人家根本不收,就连见我并肯指点一番已是破例。而我看小先生的年纪,顶多十七、八岁,应是奉尊长之命出山游历。他自己尚且年纪轻轻,不得尊长之命,又怎么会收徒呢?所以就不要说出来自讨没趣,也让小先生为难。”

猪三闲拍着灵宝的肩膀道:“小先生的模样虽然年轻,说是十五、六岁别人也能信,但我看他应是一位前辈高人。只是你的眼力太拙、脑子也不够聪明,所以只考虑到别的,却没想到这一层。”

灵宝闪身道:“你的巴掌太沉,想拍就拍自己别拍别人!你说小先生是高人,我当然没意见,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必然来历不凡。可是我的眼力再怎么差、脑袋再怎么笨,也不至于看得像你那么离谱,谁都能看出来——小先生其实还是个孩子。”

猪三闲:“哦,何以见得?”又晃了晃大脑袋,两只大耳朵直扑扇道,“这位壮士,你可知——人不可貌相啊!”

灵宝白了他一眼:“人不可貌相,是在说你自己吧?小先生有什么不可貌相的,人家好看得很!小先生修为高超、手段高明,显然也得到过世间高人的诸多指点,但其行事风格,分明就是一个孩子,看他收拾你并让山膏族做的那些事情就清楚了。”

猪三闲不满道:“难道小先生做的事情不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