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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一个年轻男子苦笑着从门外进来:“妈!”他手里还拎着西装,看样子正打算出门。

方菊英质问道:“都要吃饭了,还去哪儿呢?”

晓岚听得两人称呼,知道他就是方菊英说过的儿子张羽纶,人家也是一企业老总,被老娘当着外人的面训斥总不太好,不禁有些尴尬,连忙微低下头装看不到。

张羽纶想是素日对母亲的态度司空见惯了,毫不在意地抖了抖手上的西装打算穿上,这边漫不经心地说:“约了个朋友吃晚饭,快迟到了呢!”

方菊英看着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就脑袋冒烟,待要发作却看了一下身边的晓岚,不由地压低了声音,暗暗带着警告道:“我不是早跟你说了,让你今晚留在家里吃嘛!”

张羽纶笑道:“你不是已经有人陪了吗,何必非要我陪呢…”正说到这里时,但见餐桌边那低着头的女孩似听到说她,好像有些惊诧地循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转过头去,只这一眼,他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忽然变了:“好吧好吧,天大地大老妈最大,一切都听您的好了吧,我这就打电话推了他们!”

说着这边顺势将原准备穿上的西装就挂到衣架上去了,笑嘻嘻地坐了下来,却正坐在晓岚的对面。

晓岚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张羽纶外貌看去,自然是不及她的前男友高大英俊,算来不过中人之姿,但是一件爱马仕的衬衫穿得慰贴无比,举手抬足自信而轻松,但见他脸上笑嘻嘻地,在母亲面前脾气相当地好。餐桌上,不时地讲几句笑话,三两下又哄得方菊英开心起来。

吃过饭,方菊英就吩咐儿子:“天已经黑了,你就送晓岚回家吧!”

晓岚才说:“我可以打车…”张羽纶已经笑吟吟地起身去拿西装:“没事,反正我也要去见个朋友,正好顺路。”

晓岚只得跟着起身,出门时见张羽纶开了一辆黑色轿车出来,这些日子她跟着这批富太们混久了,认得这是奔驰,当下开了车门坐上去。

张羽纶车子开得很稳,晓岚坐定后,便幽幽传来一阵萨克斯的音乐,乐声极低,似有似无,却更惹人心动。

晓岚有点窘,她还从未这样单独跟一个近乎陌生的男人相处如此之近,只得拼命没话找话:“张总,这是Kenny G的萨克斯吗?”

张羽纶却不回答她,反稍带着些抱怨地口气说:“晓岚啊,你是不是对我有性别岐视啊,咱们都一顿饭下来了,你怎么还叫我张总,你跟吴姐她们相处,可不是这样的吧!”

晓岚暗翻白眼,心中腹诽道你又不是我顾客又不是我老板,我跟你不必这么快有交情吧,口中却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叫——羽纶?”

张羽纶带笑飞快看了她一眼,说:“随便,叫羽纶或者阿纶都行,只要别叫成阿伦就好!”

晓岚忍住想大笑的冲动,鹿州一些企业家文化水平不高,遇到不是常见字,把纶字读成伦字,的确是不奇怪的事,只得忍笑道:“阿伦也不错,谭咏麟也是天皇巨星啊!”

张羽纶不动声色地道:“何止呢,你知道我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原来的名字?”晓岚好奇地问:“你还有几个名字啊!”

张羽纶说:“我是上小学的时候改名的,我原来的名字,叫张国荣。”

晓岚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什么,张国荣?”

张羽纶显得颇为无奈:“谁叫我们生在七十年代,你去翻翻电话本,叫国荣的没有上千也有八百,偏我还姓张,全国人数最多的姓,电话黄页上,叫张国荣的起码十几个,我出生的时候,我爸哪知道还会有个歌星叫张国荣啊!”

晓岚扯了张纸巾拭拭眼角,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那后来呢,怎么改成了现在这个?”

张羽纶说:“我上小学那会儿,被同学联手欺负,说‘就凭你长得那个样儿,也配叫张国荣’,只好哭着跑回家,说不改名就不上学了。结果我爸那会儿跟人学书法,在家狂练那首苏东坡的《念奴娇》,天天念叨着‘羽扇纶巾’,于是就改成这个名字了。”

晓岚知道张羽纶的父亲自退休以来,狂练书法,几乎是见人就送自己的墨宝,于是客气了一句:“张董对书法和诗词还是挺有研究的吧!”

张羽纶笑了:“有什么书法和诗词啊,晓岚我私下告诉你吧,他练来练去,除了‘大江东去’就是‘怒发冲冠’,两首词练了十几年,见人就送一张,我们家以前垫椅子擦桌子,甚至上洗手间了纸不用,都用的是他那‘大江东去’之类的废纸。”

晓岚笑得直摇头,这个张羽纶刻薄起自家老爹来,真是半点都不含蓄啊。

张羽纶又说:“我直到十八岁以后,才知道可以去改名字,结果派出所告诉我,一过十八岁,名字不准改,嘿!”

“张羽纶挺好的啊!”晓岚很昧着良心地夸这个拗口的名字。

“好什么啊!”张羽纶提起往事还是很愤愤不平:“结果我没过多久,同学说,你不冒充张国荣了,你冒充张雨生的弟弟!”

晓岚彻底服了:“天哪,你还真是跟港台歌星纠缠到底了!”

张羽纶嘿嘿一笑,颇为不平地说:“这能怪我吗,名字都是我爸给起的,被人笑话的却是我。你还别说,他自己的名字先跟港台歌星纠缠了。”

晓岚细想了想,富成鞋业,天哪,张富成——郭富城?

结婚了

晓岚被张家父子的名字笑得肚子直疼,直到偶见张羽纶虽然在开着车,却在等红灯的空隙偷偷用眼睛余光在看她,不觉得由了笑容,心中暗忖今天笑得实在太多了一点。

她这次回北京,从各方面实在是被打击到了,因此回到鹿州,虽然工作上尚算顺利,但是这么高的月薪,反而让她一种不安全感,感觉随时这个俱乐部就会结束,她随时还会回到北京去似的。

人真是从贫困到安乐易,从安乐到贫困难。晓岚有点自嘲地想,自己还真是如大姐所说的堕落了。

大姐晓仙不能理解晓岚的选择,对于她来说,孩子都是天使,妹妹居然选择去侍候一群阔太太吃喝玩乐而不愿去照料一群可爱的小天使,实在是她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在这种气压下,晓岚的心情自从北京回来,就一直不太好,虽然每天笑脸迎人,但是象今天这种放声大笑,却是好久不曾有过的了。

她忽然莫名地觉得一阵不安,只得转变了话题说:“张总还要跟朋友约会吧,谢谢你送我,如果赶时间的话,前面就是比较热闹的地方,我可以自己叫出租。”

张羽纶听得她不动声色地又改了称呼,心里有点微恼,他自接手企业以来,也从未有女孩子这样无视过他的殷勤,也暗暗起了好胜之心,手中放慢了车速,说:“晓岚,要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一直想着请你喝杯咖啡,正式向你道谢呢!前面有家咖啡屋,我们过去坐一坐吧!”

晓岚有些诧异:“你不是约了朋友吗?”

张羽纶笑了:“那是我怕我妈吃完饭后又要念叨,所以找个理由逃出来。这几个月我妈天天在我们面前说你的好话,念得我对晓岚这个名字就像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所以一见到你就感觉象是熟人一样,你不会觉得我唐突吧!”

晓岚硬着头皮说:“没什么,是方姨太客气了!”

说着,张羽纶已经将车子停到了路边,这边自己下车,绕道去了右边,给晓岚开了车门,作了一个“请”的示意。

进了咖啡厅,张羽纶又先开了门,拉椅子先请她坐下,他是自英国留学回来,这一套绅士手段放出来,实是每个女人都受用得很,晓岚又是一个讲究细节的人,更是给他高打一分。

前头说到方菊英自从企业退下来以后,再加更年期症状,一时脾气暴燥,时时迁怒于人,在家中张富成和张羽纶父子更是成了她的发作对象,又加上身体经常左疼右痛的,害得张家父子视回家为畏途。

没想到这几个月,经常出去在俱乐部坐坐,竟是脾气也好了,整个人气色也好了。在家时就经常提起俱乐部那个小姑娘江晓岚是如何如何地好,张家父子听得耳朵出油,张老爷子不禁取笑道:“你这么喜欢她,不如让她给你当儿媳好了!”

这话却像是忽然点醒了方菊英,过了几天,正好俱乐部里的八个股东也在开会商议晓岚的事,大家对晓岚的工作很满意之余,又想着最好给晓岚在本地介绍个男朋友,让她嫁在鹿州,那就不用担心她忽然做到一半,又跑回北京去了。

方菊英连忙自荐自己的儿子,众人一合计,都觉得挺不错,因此才有了方菊英借口请晓岚吃饭,实则促成张羽纶和江晓岚的见面之事。

张羽纶对于这件事是不以为然的,他断然没有想过会因为母亲喜欢一个人而要牺牲自己的终身,虽然当着母亲的面唯唯诺诺地应下了,待得母亲真把人带来了,他立马就想开溜。

然而就在他油腔滑调地同母亲打着哈哈的时候,却看到那人一转头之间,阳光斜照在她的脸上,一侧有阴影,那一刻他竟然感觉有陈逸飞油画中走出来的古典仕女质感。

神差鬼使般地,他立刻转变了话风,留了下来。

然后,借着感谢她为母亲所做的帮助,张羽纶一次次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晓岚身边,请她喝咖啡,请她吃饭,慢慢进而借着来接母亲的机会,从顺带接送变成专程接送。

于是乎水到渠成,三个月后,张羽纶和江晓岚结婚了。

娘家人

在别人眼中,江家总算高攀,可实事上对于这门婚姻来说,江晓岚娘家却也未必见得别人想象中的求之不得。

江父江母都在**大学的附中任职,但并非教师。在六十年代后期那个特殊的时代,江父因为是根正苗红的贫苦工人,被派驻到**大学附中任工作组成员,自然,学校原来的老师都已经“靠边站”。但为人厚道又因为自己目不识丁,而对文化人有一种莫名崇拜的江父,对那些老师都很照顾帮助。因此在那股风潮过去后,其他工人兄弟撤出校园时,江父却被以电工的名义留了下来。不久之后,因为江家上有老下有小,连家庭妇女的江母也进了学校当勤杂工。

在这样一片充满了“有学问”的氛围中,虽然因贫而失学的江父江母不仅勤勤恳恳干活,更是把文化课从扫盲开始学习。晓岚童年就在校园和教工宿舍间长大,从小就看到父母捏着铅笔同她们小孩一起背书写作业。父母的身教往往比言传更为重要,江家姐弟从小学习就非常自觉努力,尤其是大姐江晓仙,几乎从小到大都是班级里的前三名,哪怕高烧生病,考试成绩也从未掉到第四名过。

哪怕起点再低,可是天道总是酬勤的,两夫妻努力的付出并没有白费,多年后的江父已经从电工升为学校的总务主任,江母也由图书馆清洁员而成了图书馆管理员。

所以江父此生最大的恨事就是虽然身在学校没能当过教师,甚至连江母也曾经在人手紧缺时任过一小段时间的思想道德代课老师,江父却从来没能够登上过教桌捏过粉笔。

人总是缺什么想什么,所以江父虽然不曾当过一天文化人,但那颗追求清高的心比真正的文化人来得更热烈。在江父看来,世间最好的职业莫过于人民教师,最大的希望就是子女们个个都当人民教师,连配偶也要找人民教师,顶好连江家的第三代不管孙子外孙也都培养成人民教师,那于他才是老怀大慰,足以骄傲。

所以当江晓岚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婚讯打电话告诉江父时,江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晓岚啊,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吗?婚姻最重要的是感情,这是一辈子的事,不要为了一时的虚荣心而迷失自己。金钱是身外物,人一日不过吃三餐,住不过一张床。一定要找一个人生观相同的人,这样以后才不会后悔…”晓岚隔着电话,哭笑不得地听着江父足足上了近一小时的政治课,才听得他老人家终于说:“不管怎么样,你要结婚,做父母的,当然是高兴的!”

这次结婚前,张家三口曾经亲飞北京向江家提亲,当然见面地点并不在类似于“七十二家房客”似的江晓岚从小长生的老教工宿舍,而是在晓仙两夫妻刚刚分配到的四十多平方新宿舍里。天子脚下的老北京人,再穷也是要维持自己体面的。

事实上这次会面,不管江父江母还是晓岚的姐姐弟弟,见面结果都让张家父母很是满意,毕竟在老北京的学府里熏出来的言谈举止,非常地矜持得体,就算是鹿州的富豪也不敢轻看了去。

因为毕竟两地相隔甚远,真的搞什么行聘礼备嫁妆的也甚为麻烦,所以张家只拿了一套首饰和临时买的一套九十平方房产证作为简化聘礼,但是这次晓岚成亲,江家全家飞到鹿州参加婚礼时,姐姐江晓仙却悄悄地拉过晓岚,递给她一张银行卡。

“这是什么?”晓岚有些发愣。

“这就是你那套房子,妈把它出租了,每个月的租金都打在这张卡里。”江晓仙说。

“那套房子,爸妈没搬过去住?”晓岚简直有点晕,更有点无语,父母的狷介之心,也太重了些吧。

“爸妈说,老房子住了几十年了,老同事老朋友都在一起,不想孤零零地搬到那种新楼里,邻居都不认识,要玩也没个伴。”江晓仙自从知道晓岚的婚讯之后,同江母一起临时恶补十来本梁凤仪的小说,自觉知道了些所谓的豪门内幕:“爸妈说了,这套房子就是你的,谁都不许动。她让你留着这张卡,毕竟公婆有钱不是自己有钱,不仰人鼻息,说话也硬气些。”说罢瞄了一眼晓岚手上那颗亮晃晃的大钻戒,心中很好奇这钻戒是否也象小说中说的,宴会完了再交回公婆锁回保险箱,想了想又怕伤了妹妹面子,只得硬生生忍下了。

在晓仙心里,妹妹近年来的行为实属虚荣,比如说宁可不在京城首都去照顾一群小天使当园丁老师,也要千山万水地跑到鹿州去侍吃一群阔太太吃喝玩乐;比如说宁可放弃高大英俊的在美博士男友,也要嫁一个其貌不扬的富家二世祖。虽说如此,毕竟她还是自己的妹妹,而且马上就要步入婚礼殿堂。想到这里,已经到了嘴边的教训之语又咽了下来,只是语重心长地说:“晓岚,我们真心希望你婚姻幸福。婚姻中会遇到许多事情,不像你当初想象得那么简单和美好。不过你记住,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管你作什么决定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姐,”那一刻晓岚的眼角湿了,她真是江家的异类,为什么她的想法永远无法跟父母和姐姐沟通,可是这无碍于她们是一家人,无碍于她们的亲情:“对不起,我一直让你们失望。”

“什么话,”江晓仙笑了,笑容里又是自小晓岚所熟悉的大姐风范:“我们晓岚最能干了,没听到所有的人都在夸你呢!好了,要结婚了,自己以后也要当人家的妻子,当人家的妈了,高高兴兴地打扮去吧!”

二十八辆宝马车,是俱乐部的二十八名成员开着自家的车子来为晓岚送嫁,一溜儿过去浩浩荡荡清一色的白色宝马,开创了鹿州婚车史上的代表性一页。

婚礼上,吴姐代表着俱乐部会员对张羽纶半开玩笑地说:“晓岚的娘家人不在鹿州,我们这些大姐可都是晓岚的娘家人,你要对晓岚不好,我们可找你算账!”

张羽纶也半开玩笑地说:“大姐们放心,到时候你们没来找我算账,我自己的亲妈就先拍扁了我,现在晓岚在她的心中可比我这个儿子还重要,我现在都搞不清楚,我跟晓岚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了!”

晓岚是方菊英亲自挑中的儿媳,所以作为婆婆来说,她跟晓岚的确相处得很不错。晓岚的父母原来怕她嫁入豪门会吃亏,但是几天下来,看到方菊英和晓岚之间亲如母女般的相处,也就放下心来。

但也有些不太长眼的三姑六婆喜欢无事生非。新婚不久,那天正好一堆七亲八戚聚在张家,开了几桌麻将,人手不够晓岚也凑上去了。

晓岚有一点方菊英很欣赏的优点就是很合群,她自己平时不太打麻将,但有时要她凑个搭子基本上没二话就上了。她手法不是很熟练,但胜在年轻脑子活纯络学习能力强,所以基本上跟得上。

一张桌上四个人八只手翻飞叠牌,距离太近的结果就是灯光下晓岚那颗3.2克拉的方钻耀得人眼睛发痛,这钻戒是方菊英原来戴在手上的,晓岚曾暗暗比喻为电灯泡的那一只,结婚的时候方菊英很慷慨地从手上脱下来就给了儿媳,晓岚推辞不得,只得戴上,这新婚期间,还得时时戴出来,以示对婆婆的敬意。在于她是不得已,并不想这般招人眼球,在别人却是别样心思。这钻戒在晓岚的手上明晃晃地闪着,何止闪得人眼睛发痛发涩,有些人是眼睛一直涩到心里去,说出来的话就酸涩了:“晓岚啊,你这钻戒怕是有4克拉吧,你娘家可真够慷慨,这嫁妆可得备不少钱吧!”

在场的人早就个个心知肚明,晓岚家境平平,哪能陪得起这么大一只钻戒,说的人含酸带讥,听的人也不禁嘴角微翘。张羽纶一个黄金单身汉,这些七亲八戚个个都介绍过自家姻亲好友家年貌相当的女儿,不料却无端落在一个外地女人的手中,又是半点不晓得亲戚路数牵带关系的,自然大家看她的眼光,就多了许多挑剔和不服。

晓岚面不改然,依然微笑推牌如故:“表舅母真会开玩笑,这钻戒是妈给的,我父母都是学校的,顶多陪嫁我几本书,这样的钻戒哪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转而忽然掩口笑道:“哎呀呀,我说错话了,牌桌上最忌说输啊赔啊的,看来我今天是要给大家请客了!”

她这边轻描淡写的正欲转了话风,那另一桌方菊英听了却不高兴了,有人踩她亲自挑选的儿媳面子,沉了脸重重将手中一张牌拍了下来:“好女还用嫁妆衬吗?晓岚父母姐姐个个都是北京的大教授,正经的人家。什么叫富贵人家,富贵富贵就是富了还要贵,只晓得富不晓得贵,来来去去还是暴发户!”

几句话砸下来,众人的脸上都有些讪讪的,晓岚本欲转过话题,却不想婆婆却拗性上来,一句“教授”说得她脸上飞红,她父母只不过教工而已,哪里算得上“教授”,欲要分辨这莫名的冠冕,却知道不是时候。婆婆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要把她在亲戚当中抬举起来,她岂能当面塌了婆婆的台,只得顺了婆婆的话,却又象不经意地开玩笑转了话风道:“现在还是市场经济,商人吃香啊,妈您还没听过吧,如今不知道谁编些顺口溜,什么‘教授教授,越教越瘦’,‘拿手术刀的不及拿水果刀的,搞导弹的不及卖茶叶蛋的’,前些时候我的导师遇到费老,还拿这话同他开玩笑呢,说都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社会就天翻地覆。”

她话刚完,方菊英已经率先惊呼了一声:“什么?你导师认识费老?”

此费老者,绝非后来某贺岁大片中的那位“审美疲劳”,而是鼎鼎大名的学者费孝通,他曾经为市场经济正名,上达天听,在鹿州人的心目中可谓是如雷贯耳、万家生佛。

顿时众人看着晓岚的眼光,一扫轻视和不屑,转变成肃然起敬刮目相看。

虽然晓岚依旧一脸淡然,甚至是完全不经意地说:“哦,大学学府里,老先生们相互认识很平常啊!”事实的确如果,大学学府里,同一学科门类的老先生们相互认识的确很平常,但是,于在场之人的耳中,却又有不同的意味。

众人不语,却有人心中暗忖:张家这新娶的儿媳,水深着呢!

方菊英疼儿媳,固然是因为这个儿媳是她亲手挑的,但同样也是因为,晓岚一直有本事能够讨公婆的欢心。

她姐姐江晓仙恶补过梁凤仪的小说,深以为那里头就是豪门内幕,禁不住曾经私下问过她:“晓岚啊,是不是做豪门‘不易为’啊,要时时刻刻瞻前顾后,讨好所有的人,这样岂不是很累?”

晓岚大笑:“你教书累不累,养小孩累不累?这记不记得爸爸以前说过一句话,叫‘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这世上的事都是这样。你要觉得难,要觉得‘不易为’的事,多半是你自己不适合做,做不了。一个人做事情要是时时被动,怨气冲天,看谁的脸色都这么难看,怎么会不累呢?”

事实上,晓岚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结婚三年以后了。

此时晓岚这个儿媳,已经做得格外轻松了。公婆喜欢她,她根本不需要在二老面前立规矩当小媳妇,甚至经常跟俱乐部的朋友们跑到欧洲南美个把月去玩,都不会有什么不满意。

当然,并非是张家二老特别厚道特别能迁就人,事实上,一般说来有钱人的脾气容易格外大,想要讨好他们也并非这么容易。你就算时时刻刻察言观色伏低做小,人家也未必就能够认同你,给你好脸色看。

新婚那一阵子,晓岚跟婆婆之间的相处并不像别人眼中那么融洽,也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顺利。

常言道相见好同住难,在ABC俱乐部时,方菊英与晓岚的相处,一周也不到十个小时,自然彼此满意,可是嫁进张家门,吃喝拉撒睡,一天二十四小时共处一个屋檐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方菊英的脾气之暴烈,性格之强悍,个性之主观,连她自己的丈夫儿子都要退避三舍,更何况是儿媳,自然更加不必客气。因为环境变化的失落,因为身体情况的不适,她的情绪照正常情况下,也是有十分之八九的时候情绪都很难侍候,顶多十分之一二的时候才有点通情达理。

晓岚有本事能让她来到俱乐部后半个小时把她哄乐了,却自问没有本事,能够让她二十四小时都情绪愉悦。

一个儿媳如果遇到一个整天没事找事,时时生事要你应付着,完事还要挑剔推翻的难侍候婆婆,你想用被动应战的心理,想用忍辱负重来孝感动天,简直是自己找虐。最后你忍到生癌,人家还不待见你,说你整天一副哭丧相给她脸色看呢。

所以,不能被动应战,就只有主动出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

方菊英多年来一直在自家企业打拼,在企业里当老板娘,在家里当主妇,几十年习惯性地发号施令,习惯性地操持事情,习惯了忙乱的生活,一闲下来,就分外难受,分外喜欢生事。她的控制欲和自我表现欲,甚至是事事求全的挑剔性,都远比普通的老太太要强得多。

一个儿媳遇上这样的婆婆,不知所措的人可能郁闷至死,但是晓岚好歹在俱乐部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深知道这些富太太们的苦闷原因。只是鹿州实在太少文化消闲的去处,因此也无法排解。

晓岚却是打小在学校长大,住的是胡同子,北京是几百年的都城,打前清遗风开始,老旗人们的消闲法子多得不得了,老太太既然是精力过剩,让她有地儿把精力发完了就行,省得有事没事消磨在跟儿媳大眼对小眼的份上。

晓岚因此打着“陪婆婆玩”的名义,有意无意地引着方菊英试过许多可以消磨时间的方式。比如说她会兴冲冲地说:“妈,我听说某某公园有个文化活动呢,咱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她试过带方菊英去老年大学,去学习书法绘画,因为老爷子张富成痴迷于这行多年,方菊英想培养起跟丈夫共同的爱好,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只可惜坐在课堂上听别人讲课这种过于被动的方式,实在不是什么事都喜欢掌握主动权的方菊英所好,听课她倒是感兴趣的,只可惜所有的功课她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老年大学几乎一半以上的课程,方菊英全部去串过场听过课,长的还肯听得十几次课,短的不过三两次,便都厌了。

后来晓岚又听说本地有个老年人体育中心,说动了方菊英过去“看看”,方菊英倒有个很值得一提的优点就是她对任何新生事物都保持着旺盛的兴趣,包括她每天睁开眼就要看到《鹿州日报》,每天晚饭要看《新闻联播》等。

所以方菊英也很愉快地去了,很愉快地喜欢上了这些体育运动,只是那些养生保健类的运动如太极拳、木兰扇、回力球等,她也学得象老年大学的课程一样,三两下就没兴趣了。倒是一些竞技类的运动,比如说篮球、羽毛球、汽排球之类的,她倒是玩得兴致高涨。

其实方菊英的性子倒真是再明白不过的,她就喜欢那些有挑战性的,让她有满足感的事,而那种不具备竞技性的运动和学习,只会让她浅尝则厌。但是太有竞技性的东西,谁敢让她玩?她玩的时候倒兴致高涨,晓岚在一边同旁边的人闲话时,却是听得心惊胆战,什么有老人打篮球排球一摔就骨折啦,打羽毛球太久缓不过劲来心脏病发啦…万一方菊英真的在运动中有个伤损,她自问没这个胆子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来。

所以学习计划、运动计划都先后告以夭折,晓岚又得开动脑子找新的节目,先是游说公婆二老干脆趁着现在还精力强壮去环游世界,虽然计划得以实施了,但是很明显,没有人可以永远环游世界不回家。所以,晓岚还得继续开动脑筋。

这天婆媳俩一大早出门,在市区闲逛,开到临江大道的时候,晓岚忽然停下车,笑道:“妈,咱们在这江边走走,看看风景吧!”

两人走了大约几分钟,眼前前边一个凉亭,里面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不知道在做什么。不待晓岚说,方菊英一向喜欢闲事,自己先道:“晓岚,咱们过去看看!”

方菊英是本地人,知道这一带向来是附近老人们活动消闲的场所,这凉亭正好供他们歇脚。不过她自发家以后,就很少往这里来走动,纵然经过也是车行匆匆,没怎么停下来过,因此也不太了解了。

此时见凉亭里摆了一个粥摊,里面人都坐得满满地,有坐不下的还坐到外面的石阶上来来,甚至还有人在外面排队,排成了一条长龙。

方菊英疑惑道:“这里粥摊的生意怎么这么好啊?”

晓岚拉了一下她,指了指一个地方道:“妈,你看——”

却是那凉亭上挂着一个红布幔,上面写着明显的四个字:“免费喝粥。”

方菊英走过一看,却见凉亭内七八个老人正在忙碌着,有的打粥,有的分茶,有的洗碗。人流在不停地流动着,不时有刚吃完的人拿着空碗自己洗了放在碗架上,还有人拿着空碗来继续等着添粥,有人出去有人进来,一时轮候不到的人则安静地在外面排队。但见坐在里面的多半是老人,坐在外面的青壮年可明显见衣着落魄。两张长桌上摆满了粥碗,另一张小桌上则摆着二十几个碟子,里面放着酱瓜、咸菜、腐乳、油条等下粥的小菜,供人自由取用。

方菊英默然走过去,一个六十多岁穿着蓝棉袄的大妈见了她们进来,百忙中还道:“大姐,请后面排队,很快就能轮到。”

正好一桶粥刚刚勺完,几个老人停下手来,一起去搬新一只粥桶上来。方菊英站在一边,顺手就开始麻利地整理桌上的粥碗,把已经勺完的粥碗摆放到外面,再把已经洗好用开水烫过的空碗摆上去。晓岚站在一边,一时不知道如何插手才好,转头见煤炉上烧的水开了,连忙过去提了开水倒进热水瓶里。

立刻就有一位老大爷赶上来连说谢谢,方菊英却不停手,一边帮着摆碗一边问:“大姐,您这粥摊是什么时候摆的啊?”

刚才那蓝棉袄的大妈也是同时手里不停,一边大声道:“您是问今年什么时候摆的还是哪一年啊?”

方菊英也大声道:“我是问哪一年,怎么想到摆这个免费的粥摊?”

蓝棉袄大妈说:“哦,这里本来是年年夏天摆着送伏茶的,去年我们几个退休工人,说到很多外地人,特别是在街上拣废品卖或者讨饭的一些人,冬天天气这么冷,冻得瑟瑟发抖,有人还讨不上一口饭,有些人拣些垃圾箱里的饼干面包来吃,很不卫生。我们至少还有口饭吃,大冷天帮着让他们吃口干净热乎的粥吧!还有山上晨练的老人,有些赶着上班来不及吃饭的人,喝口热粥也行。”

方菊英大声说:“你们真是好心人啊!”

蓝棉袄大妈也大声说:“世上总是好心人多啊,去年我们几个人凑了点钱,本来想着钱用完了就算了,尽尽心。没想到大家都来帮着捐钱,只要还有一分钱,我们就继续烧粥呗!”

如此边说边干,一直到了上午九点多,人潮才渐渐散去,方菊英和江晓岚帮着众老人们收拾桌椅时,看到一张凳子上放着一只大红的捐款箱,方菊英悄悄地打开手袋,拿出一叠人民币塞进大红的捐款箱中。眼见大伙儿忙着将空粥桶、碗筷、桌椅搬上两辆三轮车,方菊英说了一声:“大姐,我们先走了。”

“大妹子,等一下。”蓝棉袄大妈却拉住了方菊英,一脸严肃地说。

方菊英愣了一下,问:“叶大姐,怎么了?”方才两人聊了半天,对方已经很爽快把自己的全部情况哗啦啦地如数倒出,知道蓝棉袄大妈姓叶,是一个企业退休工人,因为近年来厂子不景气,退休工资拿到不过三百多元等等。

叶大妈忽然变出一本不知道原来放在何处,显得甚旧的小学生作业本,还有一支圆珠笔,指了指凉亭边的一堵墙,道:“每个捐款的人,都要留下名字和捐款数,我们好入账。”

方菊英举目看去,只见墙上一张大红纸,上面写满了字,抬头是“1999年1月份夕阳红亭捐款及支出清单”,第一行是上月余额多少元,然后就是本月捐款收入,下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比如张三捐款二十元,李四捐款十五元等,多至一二百,少至五元,均登录了名字在上面,最后一行是五元以下共计几人多少钱。然后是支出项,用去买米多少钱,买菜多少等细细的开支,都是一眼可见的必备实物购买支出,甚至买菜钱还细到买盐多少买油多少买咸菜多少元等,却没有一项是交通费劳务费,最后还有余额数转入下月,收入开支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方菊英回到家里,安静了一整天,若有所思。吃晚饭的时候,她忽然对晓岚说:“晓岚,你明天早上开车送我去今天那个老人亭吧,叶大姐她们每天上午六点钟就开始摆摊了!”

晓岚微笑应下:“好的,妈,我明早开车送您过去。”这边却不动声色地踢了张羽纶一脚。

张羽纶正事不关已地切自己的牛排,忽然被踢了一脚,想了一想会意过来就笑道:“妈,可得说好了,您是叫晓岚送一天还是天天送,要是天天送的话,还是安排彪叔吧!”

方菊英不以为然地说:“太早了,阿彪只是替我们打工,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老麻烦他不好意思,你们年轻人天天睡懒觉做什么,早点起来上山锻练身体也好!”

一边的张富成听不下去了,放下酒杯道:“老太婆脑子勿清爽,年轻人睡得都晚,你要人家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勿想抱孙子了?你晓得体谅阿彪有自己的生活,怎么不晓得体应谅儿子儿媳也有自己的生活呢?要不然再给你调个开早班的司机,就这么定了!”

方菊英这才醒悟过来,讪讪地看着晓岚有些不好意思:“晓岚啊,明天你就不用开车了,你爸会安排的。”

打那以儿,方菊英就天天上午跑去夕阳红亭帮助老人们施粥,晓岚原本以为她也只是一时兴起,过不得多久,也就像之前那些事一样,三两下就厌了。

不想方菊英却做得兴趣盎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超强的表达欲和自我满意欲,在这种施粥的过程中,在这种跟许多不同人的交流,这种看到大家喝粥时快乐的表情,这种能够给予别人帮助能听到“谢谢”时的满足感,实在令她退休在家无所事事唯恐自己变得无足轻重的焦虑心理得到很大补偿。

原本以为冬季将完,开春的时候收了粥摊,方菊英又要无所事事了,没想到开春后,粥摊虽然收了,方菊英却与叶大姐等人交上了朋友,依旧是每天六点钟起来,天天同她们去爬山锻炼,又在山上交了几批朋友,一会儿同着天主教的兄弟姐妹们去教堂唱圣诗,一会儿同佛家的居士信女们挎上香袋去普陀拜佛念经。

她这种脚踩两条船的行为后来被双方的宗教信众朋友都批评了,于是方菊英在上帝和佛祖之间颇为徘徊了好一段日子,颇为苦恼。她前期倒是偏向天主教,弹弹钢琴在教堂唱诗喝咖啡看上去比较高雅,可惜上帝排它性太强,做他的信众就绝对不允许再去寺庙拜佛。再回头一想名山胜水僧占多,素菜也是她顶喜欢的,再加上张富成的几个书画老师都给寺庙题字写过对联,颇提高了佛家在她心目中的文化品味,再加上佛祖规矩不大,不禁忌她同上帝的信众来往。

于是,方菊英毅然投奔了佛祖的怀抱。每逢初一十五,佛诞盂兰盆节等,她都满怀热情地同她的朋友们积极去寺庙帮忙,再加上平时同着这一系列活动中认识的一二三四五六七批朋友分别运动跳舞打牌逛街上山下乡组织慈善烧香拜佛烧茶施粥,又入了慈善协会佛教协会等六七个协会当上了理事,事务性工作又很忙,忙得连张富成同她出去旅游都要预先半个月排期,就连晓岚一天同她坐不到一刻钟就得打断三五次听她接不同的电话。若是逢上什么春节国庆端午重阳等节日的话,那家里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身影,甚至还有一顿饭连赶三场去吃,被张羽纶取笑为比当红明星应酬还多。至于ABC俱乐部这种“没意义”的富太聚会,她也完全抽身而去,让晓岚全权代理了。

于是方菊英女士在她退休之后的生涯中,过得比她的前半生更加丰富多彩,兴致勃勃。度过了更年期烦恼的她,如今变得通情达理,待人和气又充满活力。连带张富成和张羽纶两父子,都充分地享受到了她这一转变带来家庭轻松愉快的好处。

不过对于晓岚来说,搞定婆婆方菊英容易,但一向看似客气的公公张富成才是真正的难以搞定。虽然在这个家里,看似方菊英的声音最响,脾气最大,但是真正到了最后一锺定音的,却永远是公公张富成。

当初方菊英择媳,当然也是问过张富成的意见,老爷子见了晓岚一面以后,就以那句红楼梦的“不在乎身世背景,只要模样好,性情好”而一锤定音,决定了这门婚事,至于有亲友质疑晓岚娘家没钱,老爷子也以一句“娶媳必不若吾家,嫁女必强于吾家”而挡了回去。

晓岚新婚不久,想要讨好老爷子,巴巴地托人买了上好的老坑紫云砚,上面由端砚名家刻了山水垂钓图等去讨好老爷子,老爷子微笑地接过,端在手里对光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放在桌上,微笑道:“晓岚你真有心,我知道你是孝心,不过我这群朋友也一直在搞这些东西,我们有进货来路,你真的不必花这个冤枉钱。”这边对着方菊英呼了一声:“老太婆,明天去周大福珠宝的时候,记得帮晓岚也挑几件好的。”

晓岚面红耳赤地退下,心里实在是觉得很憋气很冤枉,难道她讨好老爷子,是为了几颗珠宝吗?她不过是想一家人更好的相处罢了…

平心而论,晓岚不用讨好老爷子,老爷子也不见得会怎么难为她,只是老爷子这种客气而疏远的态度让她很不安很不爽罢了。晓岚上有姐下在弟,从小是个夹心阶层,通常这种夹心阶层不是最讨人厌就是最会讨人喜欢。而晓岚的性格有点偏向完美人格,也因此形成了一个习惯的定式,就是比较在乎别人的眼光,对于自己一言一行,非得得到他们的认同甚至是赞美不可。相较之下,她姐姐晓仙和弟弟晓峰,就活得比她自我得多。

在方菊英醉心慈善事业以后,晓岚有了更多的精力,于是偶而也会有时间来往于北京娘家。

一日晓岚从北京回来,见张富成正在书房中练习书法,于是拿了一个长锦盒进来,道:“爸,这次我回京的时候,跟朋友在潘家园逛街,买了两幅字画回来,您老帮我看看,是不是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