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眼旁边不断乱看的人,秦砚突然一手搭在她肩头,声音清淡,“不该看的不要看。”

也不敢抬头,她赶紧点头,学着小禄子语气道:“奴才不敢。”

老鸨自然是一眼就看出那个俊俏少年是女扮男装,但也未曾表露,等领着人来到二楼一处房间时,才对着房门敲了几下,“大人,您等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瞬间被人打开,只见里头顿时走出一群容貌不一的中年男子,几乎都是各地官员,老鸨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几位大人齐聚,真是稀奇。

待看到屋外的人时,一群人顿时神色一凛,立马冲老鸨摆摆手,“下去吧,无事不要让人过来。”

“是。”老鸨赶紧退了下去。

秦砚径直迈入屋内,柳吟也跟了进去,不过其他侍卫却全都守在了屋外,只见屋里已经摆着一桌山珍海味,也没有人动过筷子,应该说是不敢动。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待到门一关众人立马跪地行礼,要多恭敬有多恭敬,柳吟就站在秦砚身后,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小太监。

不急不缓来到桌前坐下,男人扫了眼那群人,“宫外不必拘束。”

“谢殿下。”众人赶紧起身。

说是不用拘束,可一群人怎么可能不拘束,天知道昨天殿下突然出现,差点没把他们胆子给吓破,差点连乌纱帽都要保不住了。

都是过惯了奢靡生活的人,一群官员一个比一个胖,不过一个个今日穿着都十分节俭,似乎想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廉洁。

扬州知府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作为代表,当即立马是起身给男人满上一杯酒,谄媚着笑道:“虽比不上京城女子貌美,不过这烟华楼的歌姬还算不错,不如让微臣唤几个来给殿下助助兴?”

第65章 心愿

房间隔音非常好,几乎听不到外街的嘈杂声,柳吟躬身站在那默默在心里冷哼一声,就知道这些官员居心不良,她今天要是不来,指不定要发生什么事呢,在这温柔乡里,谁能难保这人能不能把持的住。

“是啊,这烟华楼的春花秋月琴棋书画都样样精通,总有一个能让殿下满意的。”另一个官员也赶紧附和了起来。

其他官员也都说着这烟华楼的头牌有多貌美,不过见他们殿下神色冷淡,也渐渐停下了说话声,他们本来想以此拉拢和这个太子殿下的关系,如今看来怕是要行不通了,早就听说这位太子不近女色,没想到果真如此。

“看来刘大人经常来此地?”秦砚忽然幽幽道。

话落,那个刘大人顿时脸色一变,忙不迭解释起来,“殿下切莫误会,毕竟是在微臣管辖的地界,故而微臣才有所听闻这烟华楼的名声,家里夫人更是看的紧,平日微臣连个姬妾都不敢纳,更别提来此地了,若不是为了给殿下接风洗尘,打死微臣也不敢来此地的呀。”

待他满头大汗的说完,其他人也赶紧撇清关系,都说自己是第一次过来,深怕给对方留下一个奢靡无度的印象。

柳吟在后面一直在忍着笑,这些话去骗骗三岁小孩也就算了,看着吧,等回京后,这几个官员肯定会被革职查办的,居然敢贪朝廷的赈灾银,简直是不要命了。

秦砚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并未继续追究下去,其他人也跟着松了口气,这心里都跟打鼓似跳着。

“方将军为何不在?”他漫不经心的问道。

闻言,那个苏州知府赶紧回道:“驻军中出了些事,方将军说是要晚些来,特意让微臣替他向殿下告罪。”

说话间,屋外忽然响起了老鸨的声音,“大人,姑娘们已经来了。”

虽说都是些卖艺不卖身的,可对于老鸨而言,那只是还没遇到大人物而已,只要时间到了,自然就没有什么不卖身的规矩,这样才不枉费她的一番栽培。

看了眼这位殿下的神色,那个刘大人立马冲外面喊道:“下去下去,把本官们都看成什么了!”

听着里头的声音,老鸨顿时一脸怪异,这刘大人可是喜欢极了她楼里的秋月,不过她一直没舍得把人给对方,怎么今日还不要了?

可想到那位眼生的贵客,她还是识趣的退了下去。

秉着一个奴才的本分,柳吟立马上前给秦砚满上一杯酒,看着那细白的小手,男人不经意瞥了她眼,唇角抿着一个无奈的弧度,一边端起酒杯抿了口。

其他人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侍从,只觉得这宫里的太监果真是阴柔的很。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身形魁梧的男子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待看到屋里的人时,立马单膝跪地,恭声道:“微臣来迟,还请殿下降罪。”

男子浓眉大眼大约四十出头,面上倒全是敬畏,秦砚看了她眼,忽然淡淡一笑,“既然驻军出了情况,那自然是方将军的事要紧,不过来迟了,这几杯酒却是躲不过。”

闻言,其他几个官员也顿时纷纷附和起来,“对对对,方将军赶紧自罚三杯,不然这事可过不去。”

见此,方进也是大笑一声,一边过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三杯下肚,才面不改色的坐下,一边看着男人认真道:“殿下心怀百姓,不远千里赶来此地,微臣心中惭愧不已。”

“方将军说得对,殿下一来,微臣们才算有了主心骨,想必水患一事定能早些解决,到时百姓们定会感谢殿下大恩。”其他人连忙说道。

有些马屁听多了的确让人心里不适,而且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柳吟都不想吐槽了。

“齐江一带水患最为严重,数里村庄都受到殃及,无论雨势如何,五日内必须疏通好水道。”秦砚清声道。

话落,那个马大人赶紧低着头,一脸严谨的承诺道:“殿下放心,若是五日内不疏通好水道,微臣定提乌纱帽来见!”

听到他的话,秦砚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将视线投向其他人,“明日内必定在城外搭建搭建临时住所,施粥不能停,那一批赈灾银,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到此众人又心跳如鼓起来,还出来容易,可就怕这位殿下记在了心里,待回京后就将他们全部处置了,这才是众人最担忧的事情。

屋内气氛有些肃穆,也无人敢动筷,还是那个方进突然笑了一声,“既然殿下来了,那定要去营地那里看一下才行,微臣还有许多向殿下呢。”

面对他的解围,其他人也松了口气,倒是秦砚忽然接了一句,“孤正有此意。”

这下该轮到方进眼神有些微妙了,不过还是笑着抿了口酒,一边又亲自给他满上,也不再说其他。

接下来众人又说起了水患其他事,跟着又聊起了扬州一些风俗,柳吟腿都站麻了,在她怨念的眼神下,男人终于说着要离开,其他人自然是赶紧恭送。

待看着那道人影离去时,屋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众人脸色都是十分肃穆,甚至带着一丝浓浓的担忧。

还是那个扬州知府抿了口酒,一脸阴沉的看向其他人,“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个太子根本油盐不进,虽然此时不发作,可等其回京后难保不会处置咱们,他的行事作风你们都是有所耳闻,连私盐那种牵连甚广的案子都敢办,咱们几个又算得了什么?”

听到他的话,其他人心也都跟着沉重起来,那个苏州知府却是叹了口气,“不然还能如何?”

对方是太子,未来的储君,而且手段一向果断无情,哪有那么容易唬弄。

“这可是几百两的事,而且难保他不会查出几位大人以往的事,这一下,各位觉得自己会如何?”方进突然不急不缓道。

屋内瞬间寂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一边又拧眉看着对方,知道他定是要说什么。

“最近有不少流民暴动,若是太子殿下不幸死在流民手中,想必也是合乎情理的。”方进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凌厉,哪还有先前的豪爽大气。

闻言,其他人都是脸色大变,纷纷骤然起身,“方将军慎言,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不同于其他人,那杨洲知府闻言倒是深思了起来,半响,才突然道:“我倒觉得方将军言之有理,反正都难逃一死,最后还会连累妻儿,不如放手一搏,总比坐着等死强!”

没想到他居然也这样想,其他人都是神色各异的站在那不说话,不过多少都有些意动。

扫了众人一眼,方进突然正声道:“各位莫忘了,这是在扬州,咱们的地盘,周围唯一的驻军也在在下手中,就算这太子有天大的本领又能如何,就算长了翅膀这次也要留下!”

狠厉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房中,众人顿时心中一凛,他们是因为拿了赈灾银,走投无路才如此,可这怎么也连累不到这个方将军吧,为何对方非要置太子于死地?

似察觉到众人的疑惑,方进只是饮了口酒,幽幽道:“这皇上又不止太子一个皇嗣,等他一死,大皇子自然就会成为新的储君,几位的事自然就可一笔勾销。”

闻言,众人又是相视一眼,怎么也没想到这方将军是大皇子的人,可为何要说的如此直白,难道就不怕他们泄露出去吗?

夜凉如水,晚风习习,十里长街人流涌动杂声沸顶,许是站的久了,柳吟一直在那里抱怨着,“事都说完了还不走,那些人的马屁有什么好听的,我听着都觉着假。”

还让她站了这么久,肯定是报复自己的,他就是不想自己跟过来。

她一个人在那里念叨着,前头的人也不说话,倒是那些侍卫跟的远了些,一个比一个识趣。

迈着小碎步上前,柳吟突然一脸严肃的看着男人道:“我看那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会不会觉得殿下要处置他们,从而对咱们不利呀?”

不是她阴谋论,但凡事都得往最坏的方向想才行嘛,不过转念一想,她都能想到的东西,这个太子肯定也能想到。

“不该你想的东西不要乱想。”秦砚淡淡的瞥了她眼。

后者撇撇嘴,没有再说话,反倒一个人在周围的小摊面前逛了起来,当然,都是她一个人在逛,那个太子最多只是走慢点等她一下,简直毫无逛街体验。

提着一个小木马,柳吟还在想着怎么摆弄,直到经过一座拱桥时,只见桥底下飘着许多荷花灯,水面上灯火熠熠,放灯的几乎是些年轻女子,想必都是在祈求姻缘了。

柳吟也赶紧走了下去,水边刚好有人在卖荷花粉,买了一个后,又想了下,她才拿起纸笔写了一张纸条放了进去,跟着蹲在水边,将荷花灯小心翼翼放在水面上浮着。

周围还有不少小孩追逐嬉闹声,她身着一袭灰色衣袍,整个人娇娇小小的蹲在水边,从水面映射的微光打在那张莹白的小脸上,沉静稚嫩。

站在桥上的人目光深邃一片,须臾,待来至桥下时,才看着人温声道:“竟还玩这种小孩子东西。”

柳吟:“…”

她扭过头,一脸不满的瞪着对方,“人家本来就是小孩子,是你自己老了!”

这人比她大了整整五岁呢!

“是吗?”相视一眼,男人神色有些意味深长。

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柳吟赶紧起身过去拉住他胳膊,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的道:“没有没有,太子哥哥一点也不老,我就是开个玩笑呢。”

看到两个男子拉拉扯扯,那个卖花灯的老婆婆眼神有些怪异,真是世风日下。

看着那张讨好的小脸,秦砚低笑一声,目光投向水面,一眼便看到了她刚刚放上去的花灯,“写的什么?”

晚风拂面,带着抹莫名的凉意,柳吟别过头,面上有些闪躲,“没有什么。”

没有说话,男人就这么定定的凝视着她,他只是好奇,这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心愿。

许是被他盯的有些受不了,柳吟还是转过身,一双明眸中满是男人的倒影,犹豫了半响,忽然轻声道:“虽然知道不可能,可…我…我还是希望太子哥哥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不管眼里还是心里。”

第66章 孤心悦于你

纵然知道这只是个奢望,她以为自己可以释怀,却发现越来越难以释怀,他将来还是会有三宫六院,甚至为了平衡后宫,需要宠幸其他妃子,而自己还得和皇后一样,每日惺惺作态的关心着其他人,不然就是善妒,每每想到此,柳吟就觉得心里格外酸涩,可这本就是个无法更改的结局。

看着那张希冀的小脸,秦砚唇角抿着一抹淡笑,拉住她手走在前面,“本事不大,野心倒是不小。”

这世间怕也没有一个女子有她这么大的胆子。

牵着那只温热的大手,也不顾周围人怎么看,柳吟继续一个人在那里嘀咕着:“这人要是没有野心,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就算要做一条咸鱼,那也要做一条有梦想的咸鱼。

听着那念念叨叨的声音,秦砚抬手握住她后颈,微微俯身,“你的野心只能用在孤身上。”

四目相对,柳吟不由红了脸,不由凑过脑袋认真道:“太子哥哥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那双清澈的明眸中满是自己的倒影,不再像以前般闪烁,秦砚没有说话,只是眉梢微动,一边走在前头。

“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值得孤喜欢的?”他神色平静。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发现许多人在看着自己,柳吟还是把手从男人掌心抽了回来,一边又离他远些,这才一个人在那里数落起来,“我的优点可多了,不仅善解人意,还乖巧听话,又温柔大方…”

这时街头忽然驶来一辆马车,就要快速擦过女子身侧,秦砚眼角一瞥,骤然将人拉至一旁,柳吟一个踉跄被吓了一大跳。

“莽莽撞撞。”他眉间微蹙。

柳吟:“…”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掩盖她的优点!

等一路回到客栈,她又一个人点了一大桌菜,刚刚只能看着他们吃,柳吟早就饿了,她觉得要不是自己在,谁知道刚刚在青楼里会发生什么。

吃完东西,她又让人打水沐浴,屏风隔绝了所有旖旎春光,屋内水雾朦胧,待洗完出来时,外屋的人还坐在书桌前批折子,似乎时时刻刻都很忙。

夜已深,外头的喧闹声也逐渐消停,幽幽烛火下,墙上那道阴影越发斜长,柳吟手里拿着几颗葡萄,一边塞着嘴里,一边朝书桌前的人走去。

秦砚正在一本公文上批注着,随着一阵清香靠近,怀里忽然钻进一道柔软的娇躯,一双纤细的胳膊忽然环住了他脖颈,软的跟团水一样。

靠坐在他怀里,柳吟嘴里咬着葡萄,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就这么狡黠的看着他,“我陪太子哥哥一起批折子吧,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

软香柔玉在怀,男人哪有心思看折子。

“回去休息。”他蹙着眉拽住脖间那截纤细的胳膊。

“不要!”

柳吟依旧紧紧抱住他脖子,脑袋枕在他肩头,小脸上满是认真,“被窝里是冷的,除非你帮我暖一下差不多。”

看着那张一本正经的的小脸,秦砚眼神越发幽深,说来帮他暖床,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他倏然声音一沉。

眨眨眼,柳吟靠在他肩头蹭了两下,声音轻细,“我胆子可小了,太子哥哥可不要吓我。”

女子身着一袭月兰色滚雪细纱,肌肤胜雪,整个人软的跟没有骨头似的,幽幽清香无时无刻弥漫在男人呼吸间,他就这么目光深邃的看着怀里的人,继续低头批着折子。

柳吟就这么一边和他一起看着桌上的折子,如今不是生僻字她基本都认得,她本以为这些都是讲江南水患的,可实际却并不是,而是各处驻军中的异常。

没想到这些都有人汇报的,柳吟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当下扭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瞥了眼那个不安分的人,男人薄唇微启,“还说不是奸细。”

柳吟:“…”

她抬起头,瞪着一双大眼不忿的道:“殿下每日就只会冤枉人!”

见人还生气了,秦砚捏了下她颊肉,合上折子拿过下一本,手臂收拢了怀里的人,似怕她掉下去。

屋内瞬间又寂静一片,外面的街道也没了嘈杂声,黑夜中微弱的月光洒在窗前,不知何时,阵阵细雨悄然落下,带着抹袭人的凉意。

柳吟靠在那有些昏昏欲睡,直到感觉身上有些冷,才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眶四处张望了起来,屋里火烛几近燃到尽头,外面飘来阵阵凉风,让人浑身一抖。

额头突然被什么敲了一下,耳边逐渐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回去休息。”

的确有些困,可柳吟又不想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批折子,这样下去,肯定又是一夜未睡,这人完全不懂爱惜身体,还总说她胡闹。

“我不去,太子哥哥什么时候睡我就什么时候睡。”她倔强的睁着眼,光明正大的看着桌上的公文。

握住那微凉的小手,男人低下头目光如炬,“听话。”

撇撇嘴,柳吟依旧抱着他胳膊不撒手,她说过要好好照顾他的,肯定要说到做到,绝对不能让他这么不爱惜身体。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转过头,红着脸轻声道:“除非太子哥哥说你喜欢我,我就立马去睡觉。”

为什么在这种时代,还要让她一个女孩子表白,这也太吃亏了。

意味不明的瞥了她眼,秦砚眸中闪过一丝暗色,继续低头批注着公文,似乎也不去管她了。

看着男人冷漠的轮廓,柳吟心里有些酸涩,突然有种自己自作多情的感觉,莫名的眼眶一红,突然矮下身要从他怀里钻出来。

可下一刻腰间忽然一紧,耳边贴着一道温热的薄唇,似响起一道轻叹声,“这脾气,也不知是谁惯的。”

紧紧抿着唇,柳吟没有说话,只是眼眶越来越红,心里头的委屈也越来越大,特别是想到以后对方还有很多女人,连呼吸都跟着不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