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瑄垂眸看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圆圆,太医没有说什么,不过我从小体弱,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我舍不得你,我想多陪你几年。”

他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吃药,他舍不得她。

金兰悬着的心放回原位,紧紧地抱住朱瑄:“五哥,别想那么多,我陪着你,你好好将养身子,我会一直陪着你。”

朱瑄摸着她的头发,唇角微挑,笑了笑,温和地道:“好。”

金兰擦了下眼睛:“你如果再敢背着我豢养术士方士,我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

朱瑄嗯一声,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身心俱疲,又提出一堆要求,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全部一口答应,她说着说着,眼皮发沉,声音越来越低。

朱瑄抱着她躺下,给她盖好锦被,扬声传唤宫人,小满很快捧着热水巾帕走进内室。他接过巾帕,给金兰擦脸,她刚刚哭过,就这么睡着的话,醒的时候眼睛一定会肿起来。

等金兰睡熟了,朱瑄放下纱帐,起身走出内室。

扫墨、杜岩、坤宁宫的内官还有乾清宫的掌事太监全部等在外面,看他出来,立刻跪下,乌压压一大片。

不等朱瑄开口,扫墨先磕头道:“皇上恕罪。”

金兰没有逼问他,只是变了脸色,他就知道自己肯定瞒不住。事实上他也不赞同朱瑄留下张芝,那个道士仗着有几分真本事,试图怂恿皇上服用丹药,假如不加以制止,后果不堪设想,就算金兰不问他,他也会忍不住告密,他知道金兰有多忌讳这种事情。

杜岩几人跟着一起磕头谢罪,他们没有尽到职责拦住皇后,虽然皇后没有出事,但是假如皇后出宫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呢?皇上还不得活剥了他们?

尤其看到皇后是被皇上抱回来的,他们更是心惊胆战。

众人诚惶诚恐,等着朱瑄治罪。

朱瑄站在珠帘前,回头看着内室,床帐前挂着金兰亲手编的香橼流苏,她喜欢绿橙、香橼、佛手的味道,说以前在家乡没见过,只要是她喜欢的,他恨不能全部碰到她面前,哄她展颜欢笑。

他淡淡地道:“怪不得你们,朕一时糊涂,险些酿成大错。”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诧地抬起头,面面相看,从彼此瞪大的眸子中看到自己惊骇的脸。

皇上居然不责罚他们?皇上还当着他们的面说他自己错了?

扫墨悄悄地舒了口气,磕头谢恩。

果然只有皇后能够劝得住皇上。

傍晚时分,金兰起身,朱瑄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她,看她坐起,伸手扶她。

她轻轻推开朱瑄:“你这几天离我远点,等我处置了张芝,再来和你算账。”

床前侍立的小满和洪山抿嘴偷笑。

朱瑄脸上讪讪。

金兰洗了脸,没有换衣裳,仍是一身戎装,传唤扫墨:“审问得如何了?”

扫墨觑眼看朱瑄。

朱瑄坐在金兰身边,帮她倒茶奉果,百般殷情,金兰没有理会他。

扫墨心里暗笑,道:“回娘娘,锦衣卫已经审清楚了。张芝见先帝病势沉重,就以金银珠宝贿赂离宫的掌事太监,请他向皇上引荐自己,掌事太监利欲熏心,趁着皇上疲累之时,劝说皇上服用丹药,还将张芝引荐给皇上。”

金兰脸色苍白,看一眼朱瑄,问:“引诱皇上服用丹药,按律该怎么处置?”

扫墨回道:“当杖责五十,发往浣衣局充役。”

浣衣局不在大内宫城,那里的宦官由年老和有罪宫人充任。

金兰眼帘抬起,淡淡地道:“那就按律处置。传令下去,明天早上在乾清宫前行刑,宫中十二监、四司、八局,所有提督太监、掌事太监一个不落,全部到场,诸珰观刑。”

众人心中凛然,皇后这是敲山震虎,警告宫中所有内侍,谁敢怂恿皇上服用丹药,离宫的掌事太监就是他们的下场。

一旁的杜岩欲言又止,跪地道:“娘娘,明天是册后大典,不宜行刑”

金兰斩钉截铁地道:“就定在明天。”

众人只得看向朱瑄。

朱瑄默默地坐在那里剥栗子,他没干过伺候人的事,本应该执朱笔批改奏折的手指笨拙地掰开一粒粒栗子,一声不吭地剥完了一小碗,送到金兰手边。

众人收回目光:还是不要指望皇上劝皇后收回懿旨了,皇上自己自身难保。

第二天清晨,礼部官员头疼欲裂。

掌事太监怂恿皇上服用丹药,皇后盛怒,下令锦衣卫于乾清宫广场杖责所有犯事的太监,二十四衙门所有提督太监到场观刑,连掌印太监、秉笔太监这些位居要职的大太监也被传召至乾清宫,老老实实站在日出前的清冷薄雾中,看着锦衣卫手中的大杖毫不留情地砸在掌事太监身上。

等行刑完之后,他们才能回到各自的岗位。

打完一个,锦衣卫拖走奄奄一息的掌事太监,接着杖打下一个。

晨光熹微,惨叫声回荡在空阔的前庭殿宇之间。

秉笔太监看着长凳上的斑斑血迹,头皮发麻,侧头对身边的罗云瑾道:“皇后娘娘看着娇弱,没想到是个烈性子,今天还是册后大典,所有大小命妇都到了,要不了两天,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北直隶。”

皇后很可能被冠以泼辣之名。

罗云瑾淡淡地扫秉笔太监一眼。

另一名秉笔太监是罗云瑾的心腹,嗤笑一声,冷冷地道:“这样不好吗?皇后娘娘这是心系万岁的安危,圣体关乎江山社稷,岂容小人为祸?你这么说,难不成你也想进献丹药?”

先说话的秉笔太监冷汗涔涔,自悔失言,忙道:“皇后娘娘圣明,金石丹药有害无益,这等小人,确实该打!”

行刑完,所有犯事的宫人被锦衣卫拖了下去,地上一道道淡淡的血痕。

在场诸位太监心里直发毛,快步离开乾清宫,以后他们绝不会向皇上举荐什么术士僧道,一旦被发往浣衣局,这辈子绝没有出头之日!

礼部官员早已经急得浑身冒烟,终于看到各宫掌事太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乾清宫,立刻上前分派任务。

众人早已经排演过好几遍,又派了副手打点,忙而不乱,领命而去。

礼部官员一一吩咐完,抹了把汗,一把抓住罗云瑾,“罗统领,前面已经敲过鼓了,正使马上就会将册后诏书送至宫门外,你快去等着,别误了吉时。”

罗云瑾面色如常,一身簇新的大红织金云肩通袖襕锦袍,立在长阶前,迎着透过云层笼罩而下的金色晨曦,点点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册封皇后

朱墙黄瓦, 云笼金阙。

晨风徐徐吹散云翳, 陡然放晴,天朗气清,日光明媚。

坤宁宫内外修饰一新。因为丧制未过,门殿没有悬挂大红彩绸, 长街和汉白玉栏杆石桥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从穿堂、曲廊到内殿,沿路满殿满院檐墙上挂满华盖流苏羊角灯, 微风拂过, 流苏轻轻摇曳, 既热闹,又雅致。

来往的宫人脚步轻快,含笑和罗云瑾致意。

他一身吉服,手捧漆盘,一步一步踏上石桥,长靴踩过花砖地,潋滟的花影掩映中, 朱红宫墙静静矗立。

身着崭新衣袍的礼官、礼部官员、尚宝监宫人、印绶监宫人数十人跟在他身后,队伍沉默肃静, 整齐的脚步声响回荡盘亘在廊庑上空。

杜岩衣冠整齐,笑嘻嘻地等在正殿阶前,接过罗云瑾手中漆盘。

礼官高声唱礼, 宫人互相行礼毕, 纸炮声中, 临时搭设的彩棚下传出悠扬的乐声,教坊司乐工卖力地吹拉弹奏。

杜岩撩起眼皮,目光落在罗云瑾俊朗英武的脸孔上。平时罗云瑾孤高傲物,不说话时,静带肃杀,动起来那更是快如疾风,满身凶悍杀气,今天的他却斯斯文文,不仅敛去所有戾气,举止间也比平时温和,恍如清雅儒士。

他不禁感叹一句:“当初皇后娘娘出阁,也是罗统领任婚使呢。”

一眨眼,快三年了。

罗云瑾脸上没有半丝波动,松开手。

杜岩笑了笑,转身踏进满庭流苏轻摇的内殿。

礼官手捧册书,继续唱礼。

罗云瑾站在及膝高的朱红门槛前,生生止住脚步,脊背挺得笔直,凝眸望着在晨风中舒展身姿的丝绦流苏,总是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上掠过一阵恍惚。

这一刹那,他仿佛不是权势在握的权宦,而只是当初那个胆怯、自卑又自傲、敏感脆弱的少年。

金兰的将来,是他的过去。

朱瑄可以珍惜现在,他却永远无法挽回。

指间流砂,逝者如斯。

内殿暖阁中灯火通明,天还没亮时宫人就起身忙碌了,数十枝儿臂粗的蜡烛熊熊燃烧,将内殿照得恍如白昼,人影幢幢。

金兰昨晚一个人睡的,朱瑄被她赶到槅扇下的窄榻上安置。

窄榻只能堪堪容得下两个清瘦的宫女并排躺下,是平时宫人守夜打盹的地方,朱瑄虽然瘦,却也高挑,手长腿长,躺在榻上,连翻个身都困难。小满和杜岩看着都心疼。

金兰没有心软,她可以打发朱瑄去书房或者直接赶他回乾清宫,但是那样她更不放心,还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妥当一点。

朱瑄自知理亏,昨晚洗漱之后乖乖去窄榻上睡了,他一个人睡觉很规矩,一动不动,入睡前是什么姿势,醒来的时候还是什么姿势。

拔步床和窄榻间隔着厚厚几层幔帐,金兰昨夜躺在温暖的锦被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已经习惯搂着朱瑄的胳膊睡,高兴的时候凑上去亲亲他,他会在汤婆子冷掉的时候提醒宫人换新的,怕她冻着。

虽然不习惯,她还是忍着没有让朱瑄搬回来,抱着软枕,迷迷糊糊睡着了。

感觉才睡着一会儿就被宫人叫了起来,她揉揉眼睛坐起身,开口就问:“乾清宫那边行刑了吗?”

宫人回道:“锦衣卫已经押送过去了。”

金兰点点头,洗漱之后草草吃了碗火腿荷叶羹,挪到灯火通明的暖阁窗前,宫人开始为她梳洗打扮。

梳发,盘髻,敷粉,抹胭脂,画眉,贴花面,染斜红,涂唇脂,饰翠面花,穿上玉色纱中单、深青色皇后翟衣,织金云龙纹敝膝,描金云龙纹玉革带,腰佩五彩大绶、玉花组佩,戴九龙九凤冠,十几个宫女簇拥着金兰,为帮她整理衣袖、裙角,凤冠珠滴,忙活了整整两个时辰,方才穿戴完毕。

京中大小命妇陆续入宫,宫门前车水马龙,宝盖如云。

半个时辰后,金兰选在今天早上责罚掌事太监、而且还让诸珰观刑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一片哗然。

命妇们在外殿廊庑等候拜见皇后,一边吃茶,一边窃窃私语。

不多时,鼓乐齐作,礼官唱礼,伴随着庄重肃穆的礼乐声,皇后常服升座,诸宗室贵妇、公主常服随侍左右,大小命妇早已在礼官的指引下入殿,立在座位之后,恭敬地仰望皇后凤姿。

金兰头戴金龙翠凤珠宝钿花凤冠,身披织金五彩云龙翟衣,身旁四名宫人搀扶,摇曳生姿,金光闪耀。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柄金光闪闪、浑身到脚遍饰珠宝玉石的金如意。

升座毕,乐声暂停,金兰端坐于宝座之上,正襟危坐。

教坊司另起一支曲子,众命妇依次上前行拜礼,裙琚曳地声窸窸窣窣,命妇头冠上的珠翠博鬓熠熠闪光。

命妇们行完礼,低着头退下,立在角落里,偷偷打量金兰。

陆老夫人年纪大了,最近犯了咳嗽,病得下不了床,齐氏今天独自一个人进宫,心中忐忑,特意和相熟的姻亲站在一起。

她身边站着同辈的工部侍郎夫人,殿中乐声嘹亮,侍郎夫人小声道:“皇后娘娘真年轻。”

齐氏抬眼往宝座的方向看去。

皇后确实很年轻,其实她现在还没满十八岁,听说生日在腊月。

齐氏是陆瑛的夫人,时常奉召进宫,常在宫宴上看到皇后。皇后年轻,平时打扮素雅,喜欢簪茉莉花围,不爱浓艳装扮,青春年少的,不必过多装饰,淡妆更衬得她雪肤花貌,如花似玉。

今天是册后大典,皇后身着礼服,妆容比平日厚重,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接受命妇朝拜,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比平日显得更加年轻,眸子又清又亮,一泓盈盈秋水。

齐氏不禁看出了神,忽然有人轻轻拉她的袖子,她回过神,侧头看去。

一名十五六岁,头戴纱帽,身穿圆领袍的女官站在她身侧,笑盈盈地道:“夫人身子不便,皇后娘娘吩咐了,请您去庑房歇歇脚,别劳累着了。”

齐氏脸上一红。

她有身孕了,不过陆家向来低调,并没有告诉亲友这个好消息,皇后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特意吩咐宫人让她去庑房休息,当真体贴。

女官做了个虚请的手势:“夫人请随我来。”

工部侍郎夫人推推齐氏:“你去吧!”

齐氏嗯了一声,跟着女官到了庑房,发现房中烧了火盆,非常暖和,屋中陈设简单,锐利器物之类的东西都撤去了,连供花、焚香都没有,只摆了几盘熏屋子的果子。

已经有其他命妇被请到庑房来歇息,众人围坐着吃茶说笑,宫女坐在小杌子上扇炉子煮茶。

看到齐氏,她们笑着拉她过去:“怎么没听陆老夫人报喜,几个月了?”

齐氏红着脸坐下,女官奉茶,她接过茶盏,看一眼茶汤,是滚水,没有茶叶。

庑房里一大半是孕妇,其他妇人要么是身体不适的,要么是年老体弱的,都不宜吃浓茶。

齐氏放心地喝了口茶,听命妇们说笑。

皇后待人宽和,虽然年轻,一点都不轻浮,陆瑛好像对皇后有什么误会,觉得皇后骄纵任性、不守规矩,她回去以后得好好说他。

册后大典的礼乐声停下来的那一刻,金兰累得坐都坐不住了。

宫人搀扶着她回内殿,帮她取下沉重的凤冠,解开玉带、彩绦、大绶、蔽膝,脱了翟衣,中单。

她筋疲力竭,浑身骨头发酸,站都站不稳。

宫人预备好香汤,连搀带扶,服侍她沐浴净身,给她换上一身轻便的家常袄裙,她松了口气,没有碰甜食房送来的点心,躺倒就睡。

这一睡睡到晚上才醒,内室里没有点灯,黑魆魆的,槅扇外隐隐有人影晃动和压低的说话声。

金兰坐起身,觉得肚子饿了,拨开纱帘,趿拉着睡鞋走到外间来,宫人忙上前伺候她梳洗,膳房很快送来晚膳。

朱瑄在西暖阁看奏折,听说金兰醒了,立刻过来陪她用膳,帮她卷起袖子,给她夹菜、盛汤,打叠起十二万分的殷勤小意,做小伏低,任劳任怨。

杜岩和小满看得眼皮直抽搐。

金兰也看不下去了,按着朱瑄让他坐好:“你别管我了,吃你的。”

朱瑄轻轻地嗯一声,端起碗吃面,吃一口,看她一眼,吃一口,又看她一眼,见她喜欢吃胭脂鸭,下意识夹了一筷想塞进她碗里,又怕她生气,眼睫轻颤,可怜巴巴的样子。

金兰心里酸酸涨涨的,暗骂他狡猾,叹口气,手里的碗往前一递。

灯火摇曳,斗彩瓷碗泛着甜润的光泽。

朱瑄怔了怔,郁结的眉眼舒展,脸上漾出一丝极轻极浅但又明亮得灼人的微笑,夹起那块胭脂鸭,送到金兰的碗里。

金兰吃了那块鸭肉,问一旁的杜岩:“今天太医来过了?”

杜岩正在心里默默腹诽皇上不愧是皇上,平时在大臣面前深不可测、威严雍容,到了皇后面前,居然如此能屈能伸,突然听见金兰发问,连忙站好,回道:“来过了,太医说皇上有些体虚,暂时没有中丹毒的迹象,只要膳食调养得当,没什么大碍。”

别的话太医不敢明说,他也不敢追问,皇上自小体弱,现在看着是无虞,不过药王庙的大和尚隐晦地说过,皇上的寿数可能不长。

大和尚不仅精通医理,还擅长给人看相,判定命理。

皇上从前看淡生死,对什么都淡淡的,连寿数也是,娶了皇后之后就不一样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寄希望于僧道术士。

这件事扫墨和杜岩心照不宣。

金兰点点头,道:“每隔十天请一次脉,不要忘了。”

杜岩应是。

吃过饭,金兰洗漱躺下。

朱瑄洗了澡出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期期艾艾地站在隔断的槅扇门前,头上没束网巾,半湿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脸色苍白。

金兰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烧得炽热,噔噔噔噔走到他跟前,拉着他回到床上,扯起锦被,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啪的一声,压着他的胸膛。

朱瑄老老实实地躺着。

金兰摸摸他的手心,再摸摸他的脸,冷哼一声:“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还故意让我心疼。”

朱瑄轻笑,抬起手,慢慢抚摸她的长发,“那圆圆心疼我了吗?”

金兰白他一眼,全身气势一软,脸埋在他胸膛间,听他平稳的心跳声:“五哥,你别胡思乱想,以后你要好好活,我看了《修龄要旨》、《赤凤髓》、《家传养生四要》、《遵生八笺》,书上说,善养生者,当知五失,不知保身一失也,病不早治二失也,治不择医三失也,喜峻药攻四失也,信巫不信医五失也。延年祛病靠的是四时调摄、饮食起居保养”

朱瑄的手掌按在她脑袋上,静静地听她说话。

金兰道:“以后你每晚不能再睡得那么迟,亥时三刻必须就寝!白天也不要太劳累了,要注意劳逸结合,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找一个会五禽戏的宫人,教你五禽戏,你每天坚持练习”

她说什么,朱瑄就答应什么,等她一口气说完,他翻个身,把她整个抱在怀里,轻声道:“圆圆,我一个人肯定会偷懒、会懈怠,你陪着我,好不好?”

金兰点点头,只要他能答应下来,她当然愿意陪着他:“以后你什么时辰安置,我也什么时辰安置,你不睡,我也不睡。”

末了,双手紧握成拳,“明天我就和你一起练五禽戏,我们一起强身健体。”

语调豪迈,听起来口气不小。

朦胧的烛火中,朱瑄无声微笑,手臂收紧。

他怀中抱着他的整个世界。

第二天早上,金兰酣睡未起,一双温热的手掌伸进被窝,挠她痒痒。

她眼睛都没睁开,唇珠轻翘,嘟囔了几声,不耐烦地挥开那双手。

朱瑄失笑:“圆圆不是说我几时起身,你也几时起身?还说要和我一起练五禽戏”

金兰猛地惊醒,掀开被窝就要坐起身。

她昨晚才劝朱瑄保养身体,远离僧道术士,第一天就赖床起不来,以后还怎么督促他?

朱瑄按住金兰,柔声说:“算了,你别起来,再睡一会儿,我要上朝,你可以接着睡。”

金兰摇头,挣扎着下床,找到自己的睡鞋,狠狠心离开温暖的床褥,摇摇晃晃站起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

朱瑄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从背后抱着金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双手托着她的手臂,指引她去穿衣、洗漱,帮她抬起胳膊,让宫人为她穿上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