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到了小厨房,专注于手头上的面条。

很香,月见草咽了咽口水。

“过来吃。好了。”他将面条捧了出来。

她在桌子上坐下,看见碗里有两个鸡蛋煎得金黄,还有鸡肉与泡开的压缩青菜。真的很香,她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低下头来狼吞虎咽。

洛泽知道,她饿坏了。

“你很缺钱。”他笃定。

月见从面里抬头,放下了碗,看着他的眼神有股执拗的劲:“只有你一个人,看过我的身体。”见他目光转动,她又说,“我并不随便,更不放-荡。若非为钱,何必到这里来。”

“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吃吧。不够,还有。用炖鸡汤煮的面,吃了驱寒。”洛泽有些尴尬。觉得是自己冒犯了她。

她要走了,他给了她一千美金。

“把这个拿去吧。”洛泽将一袋吃的放到了她怀里。夜里风大,他将衣帽架上的大衣取下,盖到了她身上。他的大衣,很温暖。

她的声音很轻,“你真温柔。”

她踏着夜色而来,又踏着夜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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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她依约而来。

她轻轻敲门,他为她打开了那道赫红色大门。

脱下衣衫那一刹,她依旧感到不适。

洛泽很贴心地没有催她。忽而说,“你过来,先看看原始雕塑模型。”他将他的大衣裹住了她的全身,不露出一点肌肤。

她抱着他的大衣,闻到的是他淡淡的檀木香。

他给她看了他画的素描。少女玲珑的曲线透过画纸跃了出来,白纱遮挡全身,是朦胧的美。她的身体被大陶罐完全地遮挡住了,只有窈窕的曲线。“我想以你的名字给作品命名,可以吗?”他柔声问道,“就叫小草。”

月见才注意到他,即使是在夜里,在他的房间里,他依旧穿得端正,西装革履,连衬衣上,最上面的一粒扣子都扣上了,系着低调色泽的领带,全然的一丝不苟,只为了好工作,才将两边袖子的袖扣解开,袖子挽起,露出一对肌理流畅的洁白手臂。那对手,干净,漂亮,而有力。

她大着胆子,忽然伸出了手来,摸了摸他的手臂,然后闪电般地缩回了手。

洛泽看向她的目光,莫测难辨。

“小草,这样深的夜了……”他有些无奈,“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在挑-逗我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男人。”

月见草眨了眨大眼睛,有些茫然,但耳根却红了。

他站了起来,把一旁的红布掀开,一座白色的雕塑雏形展露出来。他用的是特殊的白泥,将她玲珑的曲线塑造了出来,只是脸部是空白的,身体也没有完全展开,就连大陶罐上的纹饰都没有来得及雕刻上去。

她,是他的素人。

“你慢慢看。”洛泽转进了厨房。

她对艺术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是她懂得欣赏美。她抚摸白泥,不敢相信,那将会是她的模样。直到闻到了香味,她肚子里的馋虫全被勾了出来。

她哒哒哒地跑进了厨房,见他已经拿出了两牒小菜,和一碗粥。

“你也饿了吧。先吃饱。”他说。他坐了下来,等候她。

真是十分绅士。

她吃得很快,是真的饿。

不过她吃相很美,一点声音也没有,像一只优雅的猫。“你经常饿肚子吗?”洛泽问。

“饥一顿饱一顿呗。”她答。

她忽然抬头,亮晶晶的眼睛透过深浓夜色注视着他,莞尔一笑,“你煮的,真好吃。”

她笑时,十分惊艳。整个夜,几乎被她点亮。

洛泽不自然,匆忙移开了视线。

作为一个雕塑家,不应该对自己的模特生出别的情感,一丝也不可以。他似乎,犯戒了。

第5章 我跟你走,可以吗?

这一次,他是直接在白泥塑成的雕塑上作业。

先将没有定型的白泥弄湿,变得柔韧,然后洛泽取来特殊的刻刀。他一刀一刀,刻得专注而认真。有时就是用手去捏泥土,捏出他所认为的模样。

白泥的屑,随着刻刀的起落,一点一点地落下,粘在地上,飘到桌前。而有时,又落到了他的眉眼,肩头。

月见看着他,看入了迷。

他本来在雕刻她的身体,当雕到玲珑的胸部曲线时,他的呼吸有一瞬几乎停止。他停下了,视线扫过,接触到她的目光时,怔了怔,连忙移开了视线。

“你的眉毛变白了。”月见忽然说。

“嗯?”他半秒后才知道她说了什么,抬起手揉了把眉毛,继续雕刻。

一个小时后,他停了下来,抬眸看她:“先休息一会。”

他转过了身去,方便她披上大衣。

等他转过身来,只见她身披红丝-绒,向他走来。她在夜里行走,摇曳生姿。她裹得紧,只是在行走时,露出小腿腹与脚踝上一段雪白的肌肤。

洛泽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取过杯子,抿了一口,是寡淡的茶。

“沙漠的夜,还是寒凉的,你多穿些。”洛泽提醒她。

月见嫣然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子抿了抿唇,“我也渴,可以喝一杯吗?”

他刚要替她取过一个杯子,她已经拿起了他的杯子,喝了起来。放下杯子时,她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看着他不说话。

洛泽垂下了视线,“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我可以为你刻一件小的玩意。”

“需要报酬吗?”她调皮一笑。

怔了怔,洛泽也笑了,“不用。小玩意,不会花费太多时间。你喜欢就好。”

“我想要一只黄色的鹦鹉。”

洛泽本来微笑的眼睛蓦地定住了,也没有看她,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寻常,只是微微眯起,让她瞧不清他心思。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她嘟了嘟红润的唇,“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吗?”

“没有。”洛泽淡淡地:“我会刻鹦鹉。”

轮到月见笑了,“我当然知道,你会刻鹦鹉啊!你那么了不起,人都可以雕刻出来,何况是只鸟呢?”

“你到一边坐着,休息一会。我给你雕一只鹦鹉。”洛泽从脚边的袋子里取出了一只蛇果,递给了她,“沙漠干渴,吃吧。”

他对她说得最多的,好像就是吃吧,多穿些。不了解的两个陌生人,很难有共同语言。可是月见希望,他能对她说得更多。她张开殷红的小嘴,咬了一口蛇果。好甜。她发出了“唔”的一声满足的叹息。

洛泽见她的样子可爱,唇角微微扬起。

他居然对她笑了。他笑时,真英俊。嘴边有果渣,她伸出舌头,一卷,含进了嘴里。他正好看过来,一怔,只觉得她的唇舌是在他的肌肤上舔舐而过。他的身体颤了颤。

洛泽垂下了头去,再不看她。

月见又走了回来,在他身边站定,看到他取来了一段铝线,在他手中折弯、拉伸,形成一个横向的两头一上一下卷起的怪异的“s”型,然后他将铝线的两头用钉子固定在了一块木板上。

“这是为什么?”月见问他。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扬着小脸看他。

“先塑造一个基本的骨架。即使是塑造人,也是这样的。”洛泽耐心为她解答。一垂眸时,触及到她扬着的小脸、与那对神秘深邃的黑眼睛,他长长的眼睫一颤,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然后,月见就看见他把更多的铝线用细小的铁丝绑起来,并用夹钳将它拉紧,形成了肩与翼。等整个骨架出来了,他又往上面贴肌肉(泥土),一点一点地,一只鹦鹉的雏形出来了。“等一切完成了,是要进行焙烧的,所以没有那么快,等明晚吧。”他说。

月见笑了笑,他在向她索要,下一个夜晚。

他还在给鹦鹉的骨架培泥。月见站了起来,走到了另一边。那里是个书桌,上面摆有一个精细的人体骨架。人体骨架大概高66cm。这是个只雕造了局部的骨架,人体的骨骼从头到脚,呈优美的S形曲线,颈椎、脊椎、胯骨、骨盆与腿的S型弧度那么优美;即使是连骨盆后面的骶骨,它的尖梢端的尾骨,都是呈完美的弧线。

“只是一具男女不辩的骨架,都那么美。”月见叹。“是你自己做的模型么?我觉得,这骨架怎么看都饱含了感情,不像是从艺术品商店买的材料。”

“人体,本身就是一种美。”洛泽放下了手中的泥看着她,然后又答:“是我自己做的。”

月见噗嗤一声笑,“你这口吻,怎么那么像是在哄骗女人脱衣服。”

洛泽低笑了一声,并不答话。

反而是月见想明白说了什么后,先红了脸。她不就是为了他而脱了么……

“好了,你过来看看。”洛泽对她招了招手。

月见没有穿鞋子,每一步走来,都那么轻盈,却也小心翼翼。她没有露出更多的肌肤,那道开叉,只到膝盖,她雪白的小腿也只是偶尔露出,若隐若现。洛泽的喉头滑动,忽然又是一声低笑。

“你笑什么?”月见蹙了蹙眉,皱起了可爱的小眉心。

洛泽并没有把那句“我觉得,你是在故意引诱我”说出来。但是月见看懂了他眼里的内容,有些赌气,“我没有。”见他还是不作声,她急了:“我分明就没有那样想。”

可是却这样做了。

月见确实是想引-诱他。

这里是大厅,她一直只在大厅逗留。身后五米处,有一道古朴的棕色木门隔着,棕色木门后应该是卧室。月见大着胆子问:“我可以进去看看么?”指了指那道门。

洛泽眸色渐深,“你知不知道,你在提议,进一个单身男人的卧室去看看?”

“我知道。”月见刚说完,眼睛里忽然闪出了一抹奇异的,亮到了极点的璀璨光华。他看懂了,她也听懂了。

他单身!

苦笑了声,她的热情,他觉得难以招架:“去吧。”

她已经推开了那道门,可他没有跟上。他又回到了她的那座雕塑上来。

外面大厅的布置还是相当原始的,处处铺有地毯,以舒适为主,更符合丝绸之路,沙漠之上的原汁原味。而他的卧室,其实相当现代化,看得出来,是经过刻意的改造。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投影,与高档次的音响。CD碟片,电影碟片堆放了整整一个柜面。

隔了一个房间,洛泽忽然听见她问:“你很喜欢看电影吧?”

“嗯。”他答。

“我印象里,都没有看过电影。”洛泽听见了她在里面搞腾什么的声音。他答:“那你就看看吧。”

已经听到了音乐过门的声音。她已经在播放了。

音乐有些熟悉,洛泽专注于手头工作,一时没想起来,是部什么片子。可能怕打扰他工作,她把音响调小声了许多。

夜里安静,他做着雕塑,忘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洛泽就听见了男女动情的呻-吟声。他猛地想了起来,那部是什么片子。他有些尴尬,这样的夜里,实在不适合看那样的片子。

他这一辈子,从未尝试过如此的狼狈,除了第一次见到小草时;月见再一次使他感觉到了狼狈。

洛泽一边走,一边揉了揉眉心,在卧室门前停住,然后说,“乖,关掉它。”

“可是我已经看下来了啊。不知道结局,我会很难受。”月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洛泽发现,她脸红了,耳根也红,雪白一点的耳珠子,此刻也是红的,招摇地勾-引着人的视线,引-诱着人将它含进口中。

他不高兴了:“小草,难道你没有和一个男人同处一室的自觉吗?”

“我知道你不会侵犯我。我很放心。”月见再次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你还真是……”洛泽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你一个年轻女孩子,为什么非要看它。有那么多的片子可选。”

“我喜欢那个封面,就选了它。有种淡淡的哀伤。是悲剧对吗?”月见扬了扬手中的碟片盒,然后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电影海报,“你应该也喜欢这部片。”

洛泽看着贴在墙上的海报。

他看着海报上的只有十五岁的法国少女出神,许久才答:“是,我也喜欢那部片。是杜拉斯的《情人》。”他能想到的,是那个在花丛里对他说,“我十六了,我叫小草”的那个女孩。

“我不知道谁是杜拉斯,不过这是一部好电影。”月见的眼睛回到了大投影的屏幕上。男主正在为女主从双耳罐里取来干净新鲜的水,为她洗澡。“他和她之间,没有办法沟通,只能不分白天黑夜地做-爱。他以为她根本不了解他,其实不是。她爱他。她跟他走,是为了他的钱,也是因为爱他。我说得对吗?”

在他还怔着的时候,月见忽然说,“我也跟你走。可以吗?”

第6章 她偷走了他的照片

洛泽揉了揉眉心,十分烦躁不安。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模特。她们从不会爱上他,他也不会对她们有任何的倾诉。月见,是个例外。因为他对她投入太多。他从衣袋里取出钱包,再度取出了一千美金,“如果你有困难……”

他的话被月见打断:“我是缺钱,可我不要不是我应得的部分。”

“我知道。”小白回来时,就驮着那袋金条。洛泽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

当初,没有顺走他的金条,其实连月见都觉得自己不可思议。她不是一个乖女孩,她就是靠偷摸拐骗生存的。可她面对一袋金条时,居然犹豫了。

月见已经明白过来,第一眼,见到他,她爱上了他。不问是缘是劫。

“让你很为难吗?”月见也很受伤,眼睛里露出难过,“你给我金条吧。美金对于我来说,没用。”她连身份证都没有,办不了□□,又能去哪里兑换人民币呢?!

月见觉得自己一定是哭了。眼泪打湿了她的手背,她猛地背转了身去。电影里,法国少女依旧在和男主没完没了地做-爱,因为彼此无法可说,只能用身体来说。

洛泽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拿了几块金条,每条都有几十克。

“你真的不愿意带我走吗?”月见再问了一遍。

洛泽站在那,不说话,然后把金条轻轻地放到了床上。她就坐在床上,她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褥里,离他的只有几厘米。他的指尖动了动,还是收了回去。

然后,他就闻到了一股异香。最后,他在思想还清醒的时刻,看见她在翻他的钱□□夹,那里放有几千美金。

等到洛泽醒来,一室狼藉。她应该四处翻找过,抽屉被拉开,随意搁在那。洛泽记得,金条是放在制雕塑的工具箱里的。

他慢慢地走过去查看。其实,他更愿意是被她搜刮偷去了。只要能帮到她,他无所谓。

可程庭从一边房间出来了,一脸惊讶:“洛先生,我半夜听到有人在翻箱倒柜地折腾。你没事吧?”一进来见到一室狼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马上就要报警。

“算了。”洛泽说。

“我知道那个模特在哪里,我让警察去找她。”何庭恨恨地。

蓦地,洛泽明白过来。或许,月见是希望,他能主动去找她,哪怕是以抓小偷的方式。

他走回大厅,只见自己的钱包被扔在一边。他捡起,里面的美金倒是一张不少。工具箱里的黄金也还在。明明那个工具箱已经被她打开了。她只是拿走了,属于她的,他给她的那几块金条。

“洛先生,你不见了什么?”何庭十分着急。

轻笑了一声,洛泽说,“所有的东西都在。除了一张照片。”

那是他搂着小白,站在漠漠黄沙里,拍的一张照片,原来就放在钱包里。

她偷走了,他放在这房间里的,唯一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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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晚上,月见没有来。

洛泽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河水缓缓流去。过了许久,她还是没有来。他回到了卧室,打开了投影屏幕,开了影碟机,里面有牒片,随牒播放,依旧是那部杜拉斯的《情人》。其实很凄美伤感的片子,西贡码头,年轻的法国少女与哀愁的中国男人。

这是一部文艺片,并非是情-色片,但是里面有许多的裸-露镜头。十六岁的少女演员,是全-裸出演的。少女的身体很美。洛泽忽然就想到了月见,她的身体也很美。是真实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