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泽伸出手来,抚摸她的嘴角。

他垂下眸来,凝视她的容颜。她的上唇两端棱角分明,微微翘起,像红菱,笑与不笑都像含情,有点俏丽。他的拇指指腹按到了她的唇瓣上,用力一压,嫣红如滴,引人采颉。

月见“唔”了一声,洛泽松开了手。他看着她,目光深沉,晦暗不明。他很少对女人心动。纵然他不愿承认,到底是对她心动了。

她眼睫颤了颤,好像不大舒服。洛泽将她的发拨开一点,原来是脸上的泥干了,结在皮肤上,扎人。

他取来热毛巾替她仔细地清理干净。又把她发上的泥也抹掉。等一切都清理干净了,他才说,“睡吧,我的小女孩。”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但他醒来时,月见是睡在他怀里的。他抱着她,她依偎在他胸膛如一只慵懒的猫。

洛泽有那么一瞬的尴尬。

他是一个警觉性很高的人,屋子里外有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立刻察觉。即使是在梦里,他也会对靠近自己的人作出反应、将其制服,独独对她,他本能地完全接纳了她。

他肩膀一动,月见就醒了。睁开眼睛时还有些懵懂,打了个哈哈,忽然,一个激灵,月见就清醒过来了,见他深深地注视着自己,月见也不尴尬,笑着说,“早。”

对付他,月见已经找到方法了,就是要脸皮够厚。

洛泽的脸红了,但还快就恢复了清冷,就连声音也是冷的:“小草,你的房间在隔壁。”

“你又不会对我怎样,睡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月见依旧靠在他怀里,扬起小脸,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洛泽笑了一声,“激将法对我没用。”见她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又低笑了一声道:“你既然精力充沛,那就把地下室打扫一遍吧。我去公司了。”

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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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泽回来时,就看见她抱着个扫帚坐在地下室冰冷的地面发呆。

灯全亮着,没有那种扭曲、黑暗的抽象感。但那种白亮,亮得人心里发慌。

地上没有铺地毯,是凉的。

洛泽走了过去,拉了她起来,“坐地上会着凉。”

“你回来啦。”月见扔掉了扫帚,一把抱住了他,往他怀里钻了钻,贪婪地吸取他身体上的清淡檀木香。“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她扬起脸看着他,眼睛直直盯着他的眼,说道。

“古龙水的味道,你喜欢,我送你一瓶。”他依旧是滴水不沾。

月见也不臊,“可还是属于你的味道。别的男人用,和你的味不同。你是独一无二的。”

洛泽低笑了一声,“看来,你精力真的很好,打扫完地下室,还有时间胡思乱想。”

“对呀,我还有时间调戏你。”

洛泽刚转过身,听见她的话,肩膀颤了颤,没有回过头来,径直往办公桌走去,“你的作业,都完成了?”

将抽屉拉开,里面打横摆着一副雕塑骨架。因为还在固定,等胶水干透。所以,月见并没有把它竖起来放。

骨柱的那道S型,弯曲得十分优雅,果然,最美的,还是人体的骨架。

她完成得很好。

“怎么样?今晚我可以睡觉了吗?我的老师大人!”月见拍了拍小手,一脸微笑地等着他的话。

洛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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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洛氏集团有些急事要处理。都晚上八点了,洛泽披上外衣就要出去。

碰巧月见刚熬好鸡粥,端了出来,“阿泽,要不要来一碗?”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洛泽已经提起公文包,走到了玄关处。

她站在饭厅里,嘴抿得紧,有些小委屈的样子。

洛泽透过头顶那盏蒙蒙的橘黄壁灯看过去,就觉得她像个可怜透的流浪猫。

有些无奈,这样的情况,其实他还真是头一次碰到。轻叹了一声,他走了过去,揉了揉她的发,“乖,饿了自己吃。我去一趟洛氏集团。”垂下头来看了她一眼,已经注意到了她手有些红肿。估计是熬粥时,烫伤的。

洛泽忍下心来,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开。

洛氏别墅在黄浦江边,夜里江风大,有点凉。

洛泽还在公司开一个国际视频会议,已经让程庭转了电话过洛宅里,叫她早点休息,不用等他。

可诺大空当的房子里没有阿泽,她又怎么睡得着呢!月见的房间在二楼,推开窗户,楼下的花园花朵摇曳,一阵清冽的大马士革玫瑰香风扑面而来。

瞬间,就有一种复活的感觉。

连月见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如此爱恋这一种玫瑰。

玫瑰娇媚,千姿百态,单是品种就有将近上万种,可她只爱这一种最为古老的玫瑰品种。坐在飘窗上,她欣赏着那一片玫瑰园。

粉红色的玫瑰,花瓣如丝绸又薄如蝉翼,在月下析出透明的光泽,如少女的肌肤。不远处,车灯射了过来,打在一众玫瑰上,如一段粉色的雾霞。

应该是阿泽回来了。月见抱着双膝,坐在那里安静等待。

其实,洛泽凌晨六点还有一个视频会议要开,本想在办公室里将就一晚,但到底是不放心她,才连夜驱车赶了回来。

停了车,他没有下来,坐在车子里,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孤单地坐在窗前。她的发很长,披散开来,隔了些距离,他都能看见,她的发铺洒在洁白的飘窗上。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洛泽没有察觉,他的笑意是多么宠溺。他仰起头,看着她,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些玫瑰。

忽然,他就想起了,他与她刚回到洛宅时的情景。

那一天,她怎么也不愿再待在医院,任性起来如同小孩,缠人得很,就是不要住院。她会嘟着红润润的小嘴,轻轻地摇着他的手臂撒娇:“不要嘛。月月不要住医院嘛!月月不要嘛!”叫得那么自然,月月这个小名便从她的意识流里蹦了出来。

洛泽很肯定,这个应该就是她从小叫惯了的小名。她说过,连自己的姓氏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叫月见。

月月,月月的叫,碰巧程庭进来递合同给他,愣了愣,说:“月小姐想吃肉吗?我马上到食堂打一份回来。”

月见听了嗤嗤笑。后来,连程庭都暗地里叫她小花名“肉肉”。

此刻,他的圆滚滚的小肉肉在想什么呢?

蓦地,他就翻开了手机,登陆了微博。

洛泽很忙,自然没时间玩微博,也没有申请一个号。哪怕打理他雕塑作品的经纪人麦青都叫了他好几次搞微博,打理微博,把他的作品发到网上去。麦青说,现在的人都喜欢刷微博,搞艺术也要与时俱进。可他就是无意此道,直到他在无意中看见她玩手机玩得不亦乐乎,还成了个微博控,他才暗地里申请了一个小号:自成泽国。

她的微博名和她一样可爱:圆乎乎的小肉肉。

她的微博上新发了一张照片,没有拍脸,只是香肩半露,披了一件薄透的红纱,纱下是一个若隐若现的极致香艳的纹身。

洛泽本是清心寡欲的人。但他蓦地,觉得心头颤动,那还是头一次。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一股从未有过的不安分的躁动。才能继续把微博上的图片配文看下去。圆乎乎的小肉肉:这个纹身为他而绣,不知道他会喜欢么?

她并没有发现,他知道了她的小号。她会时不时地在微博上发一些心事记录。也会发她最新的作品,例如刚学会与做好的那架骨架。她有给骨架命名:LZ。是他名字首字母。他还是头一次碰见,给雕塑骨架命名的人。

收回思索,洛泽翻了翻她照片下的评论。

下面有艳羡的,有嘲讽的,有爱慕的,有要求露脸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洛泽压下了飞醋。

下面的留言越问越私人:

萌宝:肉肉一定是个美女,要求放脸照。

阿呆与阿瓜:这个纹身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好美,我也要纹一个。

愤怒的狗粮:这年头,单身狗整天挨虐,要求封杀虐狗的!

……

洛泽再看了一下,加她微博的,多数是男的。

忍不住地,他手指一点,居然很不可思议地给她点了一个狗屎的动态图。

刚点完,洛泽就后悔了。这样的举动真是……幼稚……

忽然,微博短信到了。

圆乎乎的小肉肉:我哪得罪你了吗?干嘛给我点这样的一坨东西!就因为我虐了你这单身狗?

那语气,再抬眼看了看楼上专注玩微博的她,洛泽不觉心情大好,很难想象那么美的一个人,在和别人谈论“一坨东西”。想到这,洛泽突然就笑了起来,起初是低低的,然后不可抑止。

微博又有了更新。他继续看,是她回复粉丝们的:纹身是大马士革玫瑰的花瓣,我最爱的只有这一种花;而他家的花园里,也只种有这一种花。我觉得,这是一种命运的巧合,注定我们会在一起。

愤怒的狗粮:不要再虐狗啦!我快要狗带了!

洛泽:“……”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变得活泼了。

微笑从他唇畔闪现,但下一秒,洛泽看着花园,又陷入了沉思。这座老宅在他出世前就有了。第一任女主人爱百合,曾种满了那种清雅的花。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第二任女主人是他的继母,对他冷漠,也讨厌那些百合。一把火,继母把百合烧成了灰烬,该种起了郁金香。直到后来,继母随父亲搬去了别的别墅。只有他守着这座曾有过妈妈与弟弟的老宅。

弟弟说过,他爱上了一个小女孩。那女孩,喜欢大马士革玫瑰。弟弟爱她胜过一切,在这座属于兄弟俩的老宅里,弟弟为她遍植大马士革玫瑰,更培育出一年四季都可开花的新大马士革玫瑰品种。

可弟弟去逝了,那个小女孩也找不到了,只剩了这一座老宅,依旧遍植大马士革玫瑰。洛泽会住进了弟弟的房子,一为了纪念弟弟,二是为了打理好这些花。

只是没想到,这里的第三任女主人,爱的居然也是这一种花。

洛泽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抱月见回别墅时,看见满园玫瑰,她惊呆了的那种表情。她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她低喃:“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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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他是为了她而遍植此花。

虽是一个误会,但他愿意圆这一个美丽的谎言。

微博“嘟”一声,又有了刷新。

洛泽低头看,一个熟悉的大号跃入眼帘。是著名的一线造型设计师Gary的号。

G先生:美人儿,原来你前几天要纹的地方,那么性感。加个好友呗。

莫名地,洛泽有些烦躁。这小东西,还真是招蜂引蝶的体质。

爱爬树的鱼:哇哇,这一对太有爱了。纹身疼么?看来,你和你家那位感情真好啊!

圆乎乎的小肉肉:我是他的超级小迷妹。是我一直追的他,他还没有答应。

看到这,洛泽眼底一片温柔。

他的小迷妹。

但忍不住的,他偏想着和她作对。

自成泽国:里面的图片,不是你本人吧!

这种情感,他后知后觉,其实是他妒忌。妒忌那么多人能看到她。

他抬头,忽然见她抱着膝盖不动了,手机也扔到了一边。

于是,他收好手机,下了车,想起她说的话,他俯身摘了一朵玫瑰。

路过她的房间,房门只是虚掩,推门进去,洛泽轻声说道:“怎么还不睡?”

月见回头,见是他,她眸底一片温柔,从窗台一跃而下,小跑着过来,一把投进了他的怀抱。

他的怀抱微凉,她再往里钻了钻。

洛泽心底一片柔软,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下次别站在那了,夜里风大。”

“我想你了。”月见抱紧了他的颈项,“你以后去哪都带着我好不好。”

想必一个人在家里也挺无聊的。洛泽想起要教她做生意的事,便说,“好。明天,我带你去洛氏集团上班。”

“真的?”月见高兴得猛一抬头,“咚”的一下,她的额头居然撞到了他的下巴,疼得她想咧牙。

洛泽是铜身铁骨,不会觉得痛,先去揉她的脑袋,“你这小东西……”

他将一枝玫瑰递了给她,“送给你。”

他并非一个很会说情话的男人,但却体贴温柔。

月见像只小猫一样,往他怀里拱了拱,不住地撒娇,惹得他低低地笑。

他忽然又说,“下次别煮东西了。你想吃什么,我煮给你。我厨艺不错的。”

月见一怔,把被烫伤的小手往他怀里缩了缩,不让他看见。

“我都知道了。”洛泽说的平淡。

但月见明白了他话里没有表达出来的意思,其实是他心疼了。

“好了,我回来了,你也早点休息。”他放下她,要回房间。他的房间在她旁边。

“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月见依旧撒娇。

“别说傻话。”他无限宠溺,可还是拒绝。他也想留下来,但他知道,到底不是时候。他的心,还有另一个人。他不想在还没有放下时,就去占有她的身体。这对月见来说,也不公平。

可在月见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两个字。她决定,再爬一次墙!

月见草并不傻,她能感觉到阿泽内心的挣扎,他想接受她,但又过不了内心的那一关,因为他还没有放下那个人。

他与她之间,只需要一点助力,一个燃点。

月见站到了阳台上,夜风很大,可吹不走她的热情。真好,他与她只是一个阳台之隔!

拿出手机,她继续发微博:为了他,我要跳阳台(男神在我隔壁)!配了一张她站在阳台上的图片,不过图片里只露出了一双她赤着的,雪白细腻的脚。

另一边,洛泽也在刷她的微博。连他也成了地地道道的微博控了。他知道,月见与自己一样,都是内敛的人,许多话藏在心里,不会出口。但微博,或许就是属于她自己的一个小小世界。他想关心她又不让她知道,也只能通过这个途径了。

蓦地,一张莹润如玉的雪白双脚映入他眼帘。女人的脚,没有什么好稀罕的,但月见的却很美。他想,只要是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哪怕只是一根脚趾头,都是美的。果然,点击已经过万了。

有赞美的,也有人身攻击的,说她是丑女,不然怎么不露脸。默默地,他给那个头像是个美女的号,点了一坨大粪。

刚做完这一切,洛泽又笑了。他居然做了那么幼稚的事,还是做了一次又一次……

想想,洛泽又觉得不对劲,她不会是又要故技重施吧?这里下面可没有河,是水泥地……而且俩人的阳台被一米多的距离隔开……

她真的要——跳?

第19章 谁是猎物

洛泽马上从床上起来, 手机扔到了一边。他动作迅速,已经来到了阳台边, 将门猛一推开, 风卷着米黄的窗纱斜了进来, 他推开窗纱,走到了阳台上。

她就那样猝不及防地进入了他眼帘。她半蹲着, 匍匐在阳台高墙上,正要跳过来, 在黑夜里, 长发纷飞, 而她神色冷清眼神锐利, 如一头母豹,性感、张扬又锋利,如同他就是她爪下的那只猎物。

正巧, 夜里巡场的保安打着手电, 巡到了这里,见一个人影趴在阳台上, 隔得又远,以为是遭了贼, 纷纷跑了过来,厉声喝道:“别动!”

“别!”洛泽担心她,话还来不及说完,她已经高高跃起,一把扑了过来。但到底是被他的突然出现给阻了一下, 她半边身子已经扣到了他的阳台边缘,可脚底一滑,居然就往下坠了。

幸得他身手好,一把揪住了她纤细的腰身,用力一托,将她拖进了阳台。

她一屁股摔到了阳台光亮冰冷的瓷砖上,那样子还真是……有些狼狈……

“你在耍杂技,嗯?”洛泽本已冷了脸,怪她任性张狂,但见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出口时到底不忍,便板着脸说出调侃的话来。

那声“嗯”,沙哑性感,听得她喉头发涩,直到听见门外动静,她才回神,斜了他一眼:“这样不挺有意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