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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头问:“还有谁能帮你回到过去?”

珍珠娘怔了怔,眸光随意置于一处,有些失神。

半晌,她才有些怅然地缓缓开口:“三界六道唯一的神。”

白石头皱眉,隐约想起曾经查到的关于珍珠娘的资料。他问:“给你十万年修行的那个人?”

珍珠娘笑了笑,语气轻缓随意:“三界中称神者不少,能称为上神的,便只有他一个。”

奈何一别,竟然已有两万年不曾再见他。

白石头偏过头看向倪胭的侧脸,总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奇怪。他忍不住问:“可有危险?”

珍珠娘古怪地翘起嘴角,嗔了白石头一眼,指尖儿点了点白石头的额头,含娇带媚:“你想什么呢?九天之上可是三界中最安全的地方。”

珍珠娘起身,白石头也跟着起身。

珍珠娘回头瞧他,笑问:“你这虚幻漂浮的魂魄之身当真能去九天之上那般纯阳之地?”

白石头微怔,慢慢将散了又凝,凝了又散的左手藏入宽袖中。

珍珠娘慵懒倚靠一侧的高桌,媚声细语:“怎么?你这孤魂要撑不下去了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说:“来亲亲我呀,我的身上可处处都是充盈灵力,可凝你的魂魄。”

白石头立在原地没动,望着珍珠娘也没说话。

“唔,一来一回这么久,我的国师大人难道不想活着看见历史改变,救下无辜百姓的一幕了?”珍珠娘循序渐进,连哄带骗。

白石头似乎细微地轻叹了一声,挪到珍珠娘面前,低下头来,将唇贴在她的嘴角。

珍珠娘的嘴角慢慢滑动,勾勒出美艳至极的风韵。

白石头一动不动立在那里,贴在珍珠娘嘴角的唇没有离开。片刻之后,白石头喉间细微的滚动了一下,双唇轻挪,覆于珍珠娘唇上,温柔轻蹭。他轻轻将倪胭的唇瓣吮于口中,尝她的香甜湿糯。

垂在身侧的手略微挣扎,搭在珍珠娘的细腰上。

唇下,是令他心善的温柔。

珍珠娘忽然抬手将白石头猛地推开。

白石头踉跄向后退了一步,逐渐收回心神。

“我让你亲亲我的嘴角,是不是亲多啦?”珍珠娘眨了下眼,用指腹抹去白石头唇上沾着的湿润。

她望着白石头,潋滟眸光里媚意流转,将指腹上的沾到的津液舔入口中。

白石头喉间再次上下滚动了一瞬,那双情不自禁萦绕旖色的眸子逐渐冷静下来,又恢复成他一贯的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珍珠娘转身离开,却在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回头望向白石头,说:“我在任务世界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掌心里的星图不见了。所以……最后你的第七颗星到底有没有亮起来呀?”

白石头的眸光有一瞬间的躲闪,他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路上小心,保护好自己。”

珍珠娘吃吃地笑,没心没肺地说:“放心,没把你气死之前我都会好好的。”

珍珠娘的身体逐渐变透明,而后消失。

房间里只剩下白石头一人。

许久之后,白石头才抬起手,轻轻压了压自己的唇。

珍珠娘无论用了什么人或妖的肉身,即使原本的身体不算倾国倾城,只要她的魂魄进入,总能将那个身体带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媚。若原身本来就面容姣好,更是美得惊人。

可如今她的魂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便只能用完美来形容。

白石头不由想起曾经查到的资料里所提到的——媚行三界。

·

珍珠娘站在九天玄境之上,望着一望无际的云雾,不由失神。

她也没有想到两万年前离开之后,自己竟然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嘴角情不自禁勾勒了几许柔情的笑意。

不仅是因为九天之上的人,也因为这里曾是她长大的地方。

九天玄镜周围布满灵力屏障,阻外人闯入。然而珍珠娘直接走进屏障中,毫不避讳。

这些屏障,本来就是两万年前她布下的。

即使失去了完整的记忆,轻易穿过这些屏障几乎已经是这个身体的本能。

九天之上安安静静的,几万年几十万年,都只有上神一人尔。

珍珠娘直接去了九重宫,踩着玉阶,提步而上,朝着高处的九重镜而去。她立在高处,回望下方,这三千界便被她踩在脚下。

她将手搭在九重镜上,九重镜发出一阵低鸣声,身为灵器本能地抵抗。然而下一瞬,像是感觉到了珍珠娘的气息,九重镜的低鸣声消散,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遥远的神殿里,上神合着的眼睛徐徐睁开,望了一眼桌上的贝壳风铃。

“终于肯回来了吗?”

清寂的神殿内,无人作答。

·

灭族策是因,想要阻止第二次的灭族策发生,当然要阻止第一次的灭族策。

珍珠娘想了想,若她想阻止灭族策,于当年穿过去恐怕来不及。便提前了三年。

瞬息之后,珍珠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胥国皇宫中。

一排宫女悄然从一侧走过,珍珠娘隐在暗处,手指临空点动,下一瞬,她身上的衣裳也变成了胥国皇宫中宫女的服装。

方便行事。

珍珠娘先悄悄去查探了一下如今在位的老皇帝。

老皇帝老态龙钟,年纪着实不小了,人瞧着也有些糊涂,离退位也不远。

珍珠娘想得很简单。

她只要阻止老皇帝立胥青烨为太子,事情自然会发生改变,灭族策亦无法发生。

若她记得没错,曾经听说胥国原本的太子并不是胥青烨,而是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只是先太子天生体弱,十几岁的时候没挨过一场风寒,就那么去了。

而后宫中皇子进入夺权争位之中,暗潮涌动,血雨腥风。

珍珠娘暂时以宫女的身份隐于宫中,暗暗观察宫中的几位皇子。

说来奇怪,她竟是没见到胥青烨。

珍珠娘暗中打听了一下,再加上她后来自己了解到的事情。终于将事情大致捋清。

胥青烨的生母位份不高,生下他没多久就难产去了。如今的他由宫中其他妃嫔代为抚养。如今抚养他的妃嫔乃他生母生前交好的妃子。他不过五岁的年纪,年纪也小,又无家族支撑,完全远离了太子之位的纷争中。

如今的他平日里极少出现在人前,所以也不怎么惹人注意。

珍珠娘细细回忆了一下,隐约想起来曾听夷潜说过,胥青烨的几个皇兄为了太子之位自相残杀,最后陛下大怒。几个皇子或死于手足之手,或被陛下发落。

所以到了最后,宫中没有参与到争位纷争的胥青烨反倒被送上了太子之位。

为了打听如今宫中的消息,珍珠娘假扮了大半日的宫女,和其他宫女一起在鸾凤宫中打扫。

打扫这事儿,实非珍珠娘所愿。

没多久,她便趁着夜色偷偷溜了出来。

她立在檐下望了一眼天际的弦月,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收转翻转间,一个白色的细口小药瓶出现在她手中,只要她将这药兑入太子的吃食中,自然可以改变他的体质,让他的身体恢复到于常人无异。

往东宫去的路上,珍珠娘经过一座瞧上去并不算多气派的宫殿。和她今日打听消息的后宫嫔妃住处想比,的确是磕碜了些。

不过,珍珠娘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忽然想起来,胥青烨在这里为她修建的荷花池,还有那些他拉着她到荷花池旁为她洗脚的时光。

还有,他滚落至她脚边的人头。

她曾听胥青烨说过这里原本就有一座荷花池,只是后来荒弃,隔了几年之后才被胥青烨重新修建。

“小青烨小时候住在这里不成?”

珍珠娘收敛了气息,悄声潜入院中。当她看见庭院中的荷花池时不由微微惊讶。

她知道这里的荷花池曾被胥青烨下令反复修葺,却没有想到不管修葺了多少次,这里都还是和原本的模样没什么区别。简直一模一样。

珍珠娘望向房间的方向,锁了眉,略犹豫。

要不要顺路瞧瞧小时候的小青烨?

说起来,她随意做了个小小的手脚,就使得胥青烨丢了日后的皇位。虽说这样对他未必不好,却也未必就是好。

罢了。去见了他又能怎么样。

是她害了他的性命。还是不要与他有所瓜葛了罢。

珍珠娘转身打算离开,隐隐听见小孩子的哭声。那哭声极为压抑,像是蒙住了头,又极度的克制忍耐。

若不是珍珠娘非凡人,定然是听不到的。

似想到了什么,珍珠娘循声走了过去,一路悄声走进偏殿,偏殿壁画后藏着一处暗室。

小孩子的哭声正是从暗室里传出来的。不仅有小孩子的哭声,还有女人恶狠狠的声音。

珍珠娘动用灵力,轻易穿过暗室的门,出现在暗室的阴影中。

然后,她一眼便看见了胥青烨。

即使只是五岁的小青烨,珍珠娘还是一眼便把她认出来了。

小小的他被绑在椅子上,两个宫女站在他的两侧钳制着他,还有一个宫女用一方厚厚的帕子捂住了他的嘴。

原来那种压抑的哭声竟是因为这种原因。

一个穿着华服的美艳女人拉住胥青烨的小手,笑着将针一根根刺入胥青烨的小小的指甲里。

五岁小孩子的手又小又嫩,此时食指插着细针,指腹发白,痉挛颤抖。

“呀!”美艳女人尖叫了一声,原来竟是她不小心将银针扎了自己的手。

“陈妃娘娘!”宫女急忙小跑着过来,握住陈妃的手,给她擦去指上沁出的血珠儿。

“滚开!”陈妃一巴掌朝宫女的脸上扇过去,小宫女身子一栽歪,朝一侧跌倒。

陈妃捏住胥青烨肉嘟嘟的脸,眯起眼睛:“说,你不是你这个小王八蛋在心里咒我?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小王八蛋和你那个该死的娘一样,都是一肚子坏水的狗东西!”

陈妃捏着胥青烨的肩膀将他从椅子里拎起来,扔到地上。指甲里的银针碰到地面,又往指甲深处刺入。

胥青烨全身痉挛,凄厉地喊叫出来。

那般凄厉痛苦的喊叫完全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

“还愣着干什么!把不赶快把这个小王八蛋的嘴巴堵上!”

宫女急忙提裙跑来,两个宫女仍旧抓着胥青烨不停发抖的双肩,另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去堵胥青烨的嘴,却一个不察,被胥青烨狠狠咬了一口。宫女吃痛,“哎呦”了一声,慌忙松了手。

原本打算去堵胥青烨嘴巴的帕子落了地。

胥青烨小小的身体拼命挣扎,恶狠狠地瞪着陈妃:“死。你去死!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陈妃愉快地笑了起来。

笑声阴森森的。

她笑够了,用一种像看垃圾废物的眼神看着胥青烨,怜悯开口:“孩子,你的野心和你娘那贱人一样不小啊。杀了我?你娘也说过。可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她抬起手,认真欣赏着自己鲜红的指甲,神态悠闲极了。

“你娘这个可笑的女人不仅死在我的手里,还死得很快活呢。你知道什么是奸。杀吗?哈哈哈,你还小,你不懂。长大了就懂了哦。然后呀,她死了之后被做成了人彘,被我当成靶子玩了好久呢。人彘也不懂吗?没事没事……等你长大了也会懂的哦。”陈妃蹲下来嘲讽地拍了拍胥青烨的脸,“不仅她死了,她的儿子还被我养在膝下,要喊我娘呢。哈哈哈哈哈……瞧你气成这个小模样,可真是可爱极了哦。”

珍珠娘危险地眯起眼睛。

陈妃,是夷国人。为了两国交好,联姻时,嫁到胥国的夷国郡主。

珍珠娘望向五岁的胥青烨,眉头紧皱。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陈妃的缘故恨了夷国人?非要杀掉世上所有的夷国人?

陈妃原以为胥青烨会哭嚎,却不想紧紧抿着唇,只用一双孩子干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这样的目光不奇怪,这样的场景下的这种目光莫名让陈妃心里慌了那么一瞬,觉得有些瘆人。

陈妃向后退了两步,厌恶地说:“好了,把他收拾一下,送回他的房间去。”

“是。”偏殿内的几个宫女一起领令。

陈妃冷着脸转身走出偏殿,并没有看见用了隐身术的珍珠娘。

珍珠娘一直立在远处,看着那几个宫女将胥青烨指甲里的细针拔出,而后随意敷衍似地上了点药。一个婆子进来将胥青烨抱了起来,一路疾步,将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宫中皇子众多,恐怕连皇帝都忘了胥青烨的存在。

胥青烨的生母生前又和陈妃极为亲密,当初陈妃哭着求陛下将胥青烨交给她抚养,宫中人人道她心善。

如今宫中虽然还有皇后,可是皇后早已过了花甲之年,整日吃斋念佛,宫中之事几乎全部都交给陈妃打理。

即使胥青烨是皇子又怎样?

在皇宫中遭受如此虐待竟然无人可知。

珍珠娘偏过头望向抄手游廊中,陈妃逐渐远去的背影,仔细回忆了一下陈妃的下场。

珍珠娘居然是没什么印象。

是了,她本来便一直都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从未真的去了解过胥青烨的生活。

珍珠娘跟着抱着胥青烨的婆子去了胥青烨的住处,眼睁睁看着那婆子将胥青烨扔到床榻上之后,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外走。

那婆子离开之后,整个屋子里竟然没有一个宫人前来伺候。

胥青烨几乎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了很久,偶尔手脚抽搐一下。烛台上的蜡烛几乎燃尽时,胥青烨才从几乎和他差不多高的床榻上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的洗手盆前。

他踮着脚将红肿的双手放进凉水中,止痛。

珍珠娘立在他背后,慢慢皱起了眉。

原以为他日后不称帝仍可做个逍遥王爷,然而如今看来,这孩子若未在八岁时登基,还不知道能活到几岁。

珍珠娘有些无奈,如果不是她多此一举地撞见了这一幕,现在兴许已经离开了。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

也罢,说不定她有能力从胥青烨小时候将她掰正呢?

珍珠娘笑了笑,散去隐身术。

胥青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冰水中红肿的双手,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

他警惕地回过头,看见珍珠娘,上下将珍珠娘打量了两遍,冷静地问:“你是哪里的宫女来我这里做什么?”

珍珠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宫女装,而后望向胥青烨缓缓摇头:“不,我不是哪里的宫女,而是天上的神女。”

她抬手,指了指头顶。

胥青烨的眼神没什么变化,仍旧用一种警惕防备的眼神看向珍珠娘。显然是对她说的话不相信的。

珍珠娘在说出自己是天上的神女时,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胥青烨一生都在寻找幼时见到的神女,并且把她当成神女。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珍珠娘挽起嘴角。

也罢,没那么重要了。

是就是罢。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抬起,悠闲缓慢地转了个一个圈儿。

身上的宫女装褪去,变成水色的轻纱裙。就连她的面容都被她用了阿滟的模样。

“瞧呀,我可会法术呢。现在信了吗?”珍珠娘放柔了声音,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胥青烨。

胥青烨的眼中浮现茫然和惊愕。

许久之后,他咽了口唾沫,将放在冷水中止痛的手拿出来,试探着说:“你是神女会法术?如果你能让我的手不疼了,我就信你!”

珍珠娘笑出声来,好笑地望着胥青烨:“真是……人虽小,脑子转得却不慢啊……”

珍珠娘走到胥青烨面前,在他小小的身子前蹲下来,捧起他的一双小手,在他的十根细弱的指尖儿上吹了吹。

暖暖的,香香的。

胥青烨抬起自己的双手,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瞧着自己的指尖。居然真的不疼了!

“你、你!”胥青烨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珍珠娘。

这个模样的他,才真真像了五岁的孩童。

“我、我!”珍珠娘学着他的模样,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