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是老的辣啊!

小婉上前搀着婆婆的手臂,对她老人家的敬仰之情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张须陀以身殉国,程秦二将不能为其报仇,反而以身事贼,单论‘忠义’二字,实在是与名节有亏。当然,以当时隋朝的糜烂情况而言,也不值得效忠,但张须陀对他们二人、还有一个叫做罗士信的,如同子侄,至少这个‘义’字,他们是当不得了。

程知节没料到张杨氏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饶他智勇过人,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一张黑脸顿时红得发紫。

“大胆!”

几个跟随程知节的军汉不干了,他们跟随程知节多年,如何听不出张杨氏话里的嘲讽之意。

“混蛋!你们反了天了?!”程知节怒道。

“程将军,如果你不打算缉捕民妇的话,那我们就走了。”张杨氏淡然道,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程知节上前一步,手臂微抬,旋又无力地垂下,“张夫人,请!”

张杨氏带着小婉和张陵兄弟扬长而去,身后的程知节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陡然间像老了十年似的,当日没能为张须陀将军报仇,是他和秦叔宝、罗士信最大的遗憾,但当时既伤心大将军之殇,又对隋炀帝失望,复感李密知遇之恩,这才屈身事贼,待发现李密志大才疏,表里不一,他们复又投向王世充,几经辗转,最后终于得遇明主,投身于秦王帐下,只是这些——都不是理由,不能做为他们对不起张大将军的借口。

眼见张杨氏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程知节黯然一叹,转身看向张忠,却发现他还在发呆,“嘿,张忠,你怎么了?”他拍了拍张忠的肩头。

“嘿!我真是糊涂!咦,夫人呢?”张忠如同梦醒一般,四处张望。

程知节也是大意,他这才反应道:“你不知道将军家在哪里?”

张忠苦着脸道:“将军只说是住在商州山阳,您也知道,这一带过了好几次兵,官儿也换了好几任,我们哥几个上哪儿找去?这几年也就在这山阳县呆下来,混口饭吃。”

“嗯,张忠,给你个任务,你不是认识这些人吗?”程知节指了指贺老三等人,“让他们帮忙查找张夫人的住处,不过,千万不可惊扰了夫人和她的家人。”

贺老三在旁边听得明白,知道眼前之人是秦王帐下的程将军,他早就手脚俱麻,挪不动了,此时听得程知节有用他之处,当即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一般,“小人领命!”

在街道的另一端,小婉等人默然无语,连最小的囡囡似乎都感觉到气氛的沉重,睁大眼睛,一会看看张杨氏,一会看看小婉,然后又有些不舍的看着两旁的稀罕玩意儿。

“娘,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您心放宽一些,保重身体。”良久,小婉劝说道。

“放宽,不放宽又如何,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此事也怪程将军他们不得,倒是我显得小家子气了。”张杨氏苦笑道。

第一卷乱世第二十五节灰糖

战争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小婉不知怎么的,想起前世在论坛上经常引发网虫们争论的一个话题——战争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

没有人能够说服别人,正义与邪恶这两个词汇的本身,就十分的抽象。程知节和秦叔宝的选择,也不见得是错误的,毕竟理念不同罢了,而张须陀也并非赞同杨广的一些暴政,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则…似乎都没错。

“小婉!”

张杨氏关切地喊道,她发现小婉似乎有些走神,“不要担心,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娘,我没事,只是在琢磨买些什么东西。”小婉笑了笑,神色恢复了自然,“对了,娘,那位程将军怎么会猜到我们是张家的人?”

“嫂子,我要吃糖。”囡囡突然指着旁边的一个小摊喊道。

小婉转头看去,见道边有一个摊位,支着桌子,上面放着一些…糖块,不过可不是她所认识的白糖或者其它什么糖,而是一种灰色的硬块,看着就没胃口。

她来到摊前,伸手拈起一块糖…这应该是用甘蔗榨出来的,但只是凝结成块而已,并未经过处理,而且其中还有一些甘庶的碎末等。

“小娘子,这可是上好的庶糖,很甜,买一些吧?”小贩竭力让自己的笑容更亲切一些。

“这糖块怎么卖?”小婉问道。

“四文钱一斤。”小贩答道。

“是不是有些贵了?我记得这些灰糖可不值这个价。”小婉有些冷淡地放下糖块。

“不贵了,南方的萧铣、江淮的杜伏威还有李子通他们,将水路封得很严,运费都上涨了。”小摊抱怨道。

“你有多少?”小婉问道:“我想买一些回去给乡亲们分一下。”

小贩迟疑了一下,道:“我手上现在有四百斤。”

“还有更多吗?”小婉问道。

“你需要多少?”小贩有些好奇。

“五千斤以下,有多少我要多少。”小婉沉吟了一下说道。

小贩惊讶地看着她,思忖道:“难道她要拿回去贩卖?”

“小婉,要这么多糖干什么?”张杨氏也吃了一惊,小囡囡的双眼已经冒光了,她虽然不知道五千斤是什么概念,那可以吃很长的时间。

“娘,日子总算好过一些,买回去给乡亲们分一下,他们也不好意思白拿吧?”小婉向张杨氏笑笑,递了个眼色。知道小婉另有用意,张杨氏不再言语,她相信媳妇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小娘子,你说的是真的?”小贩有些难以置信。

“没错。不过,价钱是不是该便宜些?”小婉问道。

“嗯…你的意思是?”小贩有些迟疑。

“三文钱一斤,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小婉道。

“这不行,按这个价钱我没得赚了。”小贩苦着脸道。

“不过是赚多赚少的区别罢了。”小婉淡淡一笑,“你看看你这摊子,有多少人光顾?低价早些脱手,不比压在手里强?如果你能保证货源,说不定我们以后还可以长期合作。”

小贩很想问清楚小婉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销售渠道,可他知道,小婉是不会说的,咬咬牙,他下定了决心:“三文就三文,小娘子,这些货我送到什么地方?”

“这样吧,我姓夏,中午你将货送到聚福楼,我在那里吃饭,你就说找药王坪姓夏的,他们就知道了…嗯,问一下,一共有多少?我好准备货钱。”

“一共有三千八百斤。”小贩抹了一下汗,心说会不会嫌多,玩我一票?

“你贵姓?”

“呃,免贵姓齐。”

“齐老板,那我们中午再见,到时候钱货两清。”小婉点点头,挽着张杨氏的胳膊,抱起小囡囡继续前行。

“嫂嫂,囡囡要吃糖。”小囡囡无限委屈…这说了半天怎么一块糖没买?

“囡囡乖,等嫂嫂回家,给你做最好吃的糖。”小婉哄着小姑娘。

等走到距离卖糖的商贩很远的地方,张杨氏才问道:“小婉,你买那么多的灰糖做什么?”

“娘,我有办法将灰糖里的杂质剔除干净,更甜,绝对可以卖出更好的价钱。”小婉轻声道。

张杨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小婉脸上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便点点头,“那敢情好。不过…小婉,你要做大事情,娘支持你,但一个女孩子家,有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你要考虑找合适的人手帮衬一下,一些跑腿的事情或者抛头露面的事情,就让他们去办。”

“嗯,娘,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跟郑老板商量一下,看他有没有什么建议。”小婉答应着。

“也好,郑老板那人看来挺实诚的。”张杨氏点点头。

给虎头他们买了几个玩具,又给三个男孩子买了一套笔墨纸砚,小婉又去杂货铺买了不少的石灰,木碳,纱布和几个大陶罐,让他们给送到聚福楼。

看看天已经近晌午了,一行人这才回到聚福楼,刚进大堂,迎面正碰上郑天福。

“哟,张夫人,夏小娘子,几位公子、小姐,楼上包厢已经准备好了,快请上楼!”郑天福热情地道。

“打扰郑老板了!”张杨氏客气道,现在正是酒楼生意旺火的时候,郑天福留出一间包厢,很有可能少做不少的生意。

“张夫人客气了,张须陀将军的大名郑某久仰了,先前不知,还请张夫人原谅!”郑天福抱拳行礼。

“郑老板太客气了。”张杨氏赶忙还礼。

“郑老板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小婉奇道。

“呵呵,山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郑某也是听几位客人描述,所以才知道的。”郑天福笑道,众人来到一间包厢外,他推开门,侧身道:“张夫人,请!”

等众人坐下之后,郑天福取出菜谱,请张夫人点菜,张杨氏连忙谦谢,随手点了两个菜,待让到小婉时,小婉却笑道:“郑老板,你就捡聚福楼拿手的菜做两三个来,再来一碟泡泡油糕、和一碟鸳鸯酥盒和六个小馒头就行了。”

“好,我亲自吩咐他们去做。”郑天福答应着就要出去,刚要出门,他想起一件事,“夏小娘子,刚才有人送来一批货,我先帮你放在后面了。”

“谢谢!我差点儿忘了这回事,还有一件事麻烦你,等一会儿有人送来三千多斤灰糖,能不能在你这里找地方放一放?”

郑天福想了一下道,“没问题,我尽可能腾出个地方。”

第一卷乱世第二十六节忠孝仁义礼智信

等他出了房间之后,张杨氏问道:“小婉,你留下来的那个铺面后面不是有仓库吗?”

“可是…没有人看守。”小婉为难道。

“雇一个人看守花不了多少钱,既然想做生意,就不要吝啬花钱。左右春耕完我们要搬过来。”张杨氏说道。

“娘说得对,是我想差了。”小婉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饭吃了一半,外面的伙计就来通知,那位姓齐的小商人送货来了。

“请他进来,麻烦你请郑老板过来一趟。”小婉对伙计道。

“是。”

伙计知道她是老板吩咐要当贵宾相待的人,因此话语之间也颇恭敬。

不一会儿,郑天福先到了,人还没进屋,声音却先到了:“夏小娘子,我听说货已经到了,让他们先卸到后面,我马上安排人腾地方。”

“郑老板,我刚才却是失了计较…”小婉将自己在城里有个店面,准备春耕完就搬进县城的事情说了一遍。

郑天福听完之后,沉吟了片刻,道:“夏小娘子,你需要很多人手吗?”

“怎么说?”小婉问道。

“如果你需要很多人手,乡间又雇不到的话,我建议你去雇用那些流民。另外,你们搬来县城之后,既然要做生意,恐怕要使用不少的人,至少张夫人和几位少爷、小姐,都需要人照顾,丫环、小厮不能少了…”

“打住。”

小婉脸上出现哭笑不得的神色,“郑老板,我可没那么多钱。”

“不用钱。”

郑天福语出惊人,“只要你在流民营里走一圈,答应管他们吃饱饭,保管有的是人求你免费签下身契。”

“为什么?”不仅小婉诧异,连张杨氏也奇怪了,天底下难道还有甘愿为奴的人?

郑天福的脸上也现出一丝无奈,“现在除了关中地区之外,外面到处是战乱,能够活下去已经是不易,他们失去了土地,能熬过这个冬天已经不易,等开春之后,肯定会饿死不少的人。”

张杨氏沉吟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婉,你觉得怎么样?”

“吃完饭之后我们去看一看,郑老板,没什么危险吧?”小婉问道。

“没有危险。那里都有官兵警戒,怕他们闹事。我派个伙计陪你们去…不过,小孩子就别去了,那里的卫生可不太好。”郑天福道。

“娘,您也别去了,我跟着过去一趟就行。”小婉说道。张杨氏虽然大好了,但身体还是羸弱,万一再沾染了病气,却是不妥当。

“那…好吧。”张杨氏对于小婉的能力现在是比较认同了,便不再反对。

这时,房门再次打开,那位姓齐的小商人满头大汗地跟在伙计后面,看到小婉,颇有如释重负的意思。

“夏小娘子,这货已经送过来了,这位小哥也清点了,不知道可不可以付款?”齐姓商人眼巴巴地看着小婉,生怕那颗千娇百媚的小脑袋摇上那么一摇。

“郑福,查验过了吗?”郑天福为人还是挺仗义的,他知道小婉缺人手,直接让他的伙计帮忙验货。

“是的,老板,我已经验过了,一共是三千八百斤灰糖。”郑福答道。

郑天福点点头,转过来对小婉和张杨氏道:“郑福在我这里管的就是库房的差事,有他查验,应该是不会错了。”

“那当然。”小婉点点头,先点了10文钱给郑福作为奖赏,然后取出11两白银和400文钱递给糖贩:“齐老板,咱们这回是钱货两讫了,希望以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是,是,一定还会有机会的。”钱到手,齐姓商人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他是小本经营,别看灰糖这种商品数量大,却不值什么钱,他卖的都是一些小宗货物…本小利薄的那种生意。

等他离开之后,郑天福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夏小娘子,灰糖味道虽甜,但回味生涩,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小婉卖了个关子,笑道:“过两天郑老板就知道了,说不定还有借重之处呢。”

“那没问题。”郑天福知道小婉是不想说,也就不再问。

匆匆地吃完饭,小婉正跟张杨氏商讨需要多少人手,外面又有人来访,等来人进来之后,小婉有些奇怪——来的竟然是张忠。

“张忠,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小婉还以为张忠是找她的。

“呃,我是来拜见张夫人的。”张忠挠了挠头,也不知道那块锃亮的头皮有什么好挠的。

“哦,你认识我?”张杨氏诧异了。

“小的只听张大将军说起过。”张忠赶忙向张杨氏行礼,“小的张忠,是张须陀大将军的亲兵,只是小的一向在军营行走,未跟大将军回过乡,是以夫人您不认识我。”

听说是张须陀的亲兵,张杨氏的脸上先是闪过一抹哀伤,看着张忠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张忠,你见我可有什么事情?”

张忠道:“大将军阵亡之时,我们这一部亲兵正在后面协助罗士信将军押运补给,等得到大将军中伏阵亡的消息之后,已经晚了。我们哥几个都是大将军从刀山箭海里救出来,早就没家了,将军待我们如子侄一般,可将军蒙难之时,我们竟然不在他的身边,呜…”

说到伤心处,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害得张杨氏、小婉、张陵也眼圈发红,虎头他们几个还小,虽然不太明白,也知道气氛的沉重,目光不停地在几个大人的身上逡巡,如果不是小婉将他们拢在身边安抚,可能吓也吓哭了。

“张忠,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兵战凶危,在所难免,亡夫求仁得仁,九泉之下也不会怪罪你的。”张杨氏安慰道。

小婉却听得仔细,问道:“除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张忠应道:“是,当日小的一共七人,同时蒙大将军收为亲兵,蒙大将军恩准赐姓,分别以忠、孝、仁、义、礼、智、信为名。将军阵亡之后,我们欲投奔夫人,怎奈不可您居在何处,只好流落在山阳县打听消息,不曾想今日恰好遇见。”

第一卷乱世第二十七节流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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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另外六人在哪里?”张杨氏听说还有人,便问道。

“他们就在门外,未奉命,不敢擅入。”张忠回答道。

张杨氏听了,微微笑道:“妾身不过是一村妇而已,岂敢让诸位壮士在外久等,快请进来。”

张忠见张杨氏并无排斥之意,脸上顿现喜色,向外招呼道,“张孝,夫人让你们进来呢!”

门外呼啦一下又进来六条大汉,上前给张杨氏见礼。因为名份还未定下来,张杨氏只是侧身受了半礼,“诸位壮士请起来说话。”

等他们起来之后,张杨氏又问了当年在军中的一些情况,又是一阵眼泪,连旁边的郑天福也是一阵唏嘘。

“诸位壮士,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张杨氏收泪问道。

张忠等人相互看了一眼,道:“夫人,我等六人自小孤苦,流落军营之后,大将军待我们如子侄一般,我等愿入张家为仆,以报将军大恩。”

“使不得!”

张杨氏坚决不允,可张忠等人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了,最后还是郑天福相劝,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式——雇用,至于工钱多少,那就是商量的事情,而小婉考虑到家里尽是妇幼,容易受欺,便也劝张杨氏同意,于是张家第一批仆人便诞生了。

既然已经是张家的仆人,小婉便开始吩咐他们上工,张忠陪她下去去流民营走一趟,张孝他们负责将那些灰糖运到铺子里——这一次连值夜的人都不用雇请了。

等张孝他们出去后,张杨氏轻声和小婉商量,“小婉,还需要去流民营吗?”

“娘,以后煤矿开业,店面开张,肯定需要不少人手,我还是去看看吧。”小婉觉得机会难得,虽然这个时候有些趁人之危,却也顾不得了。

流民营,其实就是现在的难民营,相比于江南地区,关中就安定多了,李唐在巩固自己大本营的同时,逐步向外蚕食。

大量的难民涌入关中,为了避免他们影响关中的稳定,朝廷向各州县下拨了一部分米粮之类的物资,要求当地官吏将流民约束住,不要让他们到处流窜。关中可耕土地大多已经落入世家阀门手中,因此没办法鼓励流民们开荒,但进行倒是不反对这些流民与世家豪门签下身签,卖身为仆——这样更有利于流民的安置。

山阳县的流民营在城外,这一方面是从安全角度考虑,另一方面就是为了防止发生时疫。

“这里就是流民营?”

小婉站在一个草草扎起来的大门前,犹豫着是不是要迈腿进去,眼前的情景让她觉得有些吃惊。虽然她知道流民营的境况不会很好,但看到那个一碰似乎就要倒下的大门和营地在那些低矮的,如同鸡窝一般的草房时,还是让她感到意外。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四处乱丢的垃圾,污水横流的地面,幸好现在是冬天,没有太重的异味,如果是其它季节,这里肯定是臭气熏天,说不准就会爆发瘟疫。

旁边陪同的店伙和张忠脸上毫无异色,显然是已经看过这种场面,小婉微皱了一下眉头,大步向里面走去。

“哎,站住,这里面是随便来的地方吗?”几名在外面守卫的士兵将她们拦住。

“军爷,是这么回事…”店伙上前跟那个为首的士兵低声说了几句,那名士兵点点头道:“行,你们进去吧,这也是积德行善的事情,但你们要快点儿出来,要是染上了病,那就不好了。”

“谢谢军爷!”

店伙向他们点点头,回头招呼道:“小娘子,我们快进去吧。”

走进营区,感受能更深一些——那股子味道熏得小婉差点儿吐出来。她小心地选择着落脚点,以一种颇为优雅的姿态缓缓行走着,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周围的流民们也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三位客人,有一些人大概已经料到她们是做什么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目光,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和男孩干脆就跟在她们身后。

随着小婉慢慢深入营区,所看到的环境越来越差,外面看起来只是脏一些,而里面不但脏而且又滑又腻,草棚子也更加的破烂,有的棚子还用枯枝杂草绑了个大门,还有的棚子门口挂着一个草帘子,更有甚者,随便用块破布往门洞上一挂就算是门了,屋内层外一样的冷,所差的就是风大风小而已。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几个小脑袋从棚子里探出来,好奇地张望,一张张营养不良的小脸上,拖着长长的鼻涕。

几只老鼠从门帘底下跑出来,一点儿不害怕地望着小婉等人,一个小孩用力跺了一下脚,那几只老鼠才受惊似的跑开,在拐过一个草棚时,其中的一只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小婉等人尖叫了几声,这才跑掉。

“这些耗子都快成精了。”张忠嘟囔道。

怪不得都想离开这里,就这个卫生状况,就算是不冻饿而死,今年开春恐怕也会爆发疾病吧?小婉在医学方面只学过简单的急救,她相信,如果这里的卫生情况不改善的话,等天气转暖之后,一定会爆发疾病,说不定还会转变为时疫——就是瘟疫。

几个胆大的孩子怯生生地跟着她,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神中分明就是在说:“姐姐,我好饿!”

“张忠,把包袱拿过来。”小婉叹了口气,她从酒楼出来之后,想到要去的地方,便从酒楼里买也六十个白面馒头,虽然她也知道这是杯水车薪…做,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虽然天气还冷,但馒头上还微微冒着热气,几个小孩子看到雪白的馒头,眼睛已经直了,一个个馋涎欲滴,一只只脏兮兮地小手已经伸了出来。

小婉刚拿起一个馒头,又是数十个小孩从窝棚里跑出来,虽然这些衣衫褴褛的孩子们身上散发着熏人的臭味,可现在小婉只觉得心酸。

“不要抢,一个个来。”小婉将馒头掰成几块,一一分发在那些高高擎起的小手中。

第一卷乱世第二十八节绣娘

第二十八节绣娘

六十个馒头不一会便分发出去,这些食物尚不足以填饱他们的肚子,可他们的小脸上依然充满了满足的神情,让人看着无比的心酸。

“救急不救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个店伙计倒是说了一番很有道理的话。

“小姐,您是不是来买丫头的?买了我吧,一贯钱就可以。”身后忽然想起一个怯怯的声音。

小婉转过身,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小姑娘,瘦瘦的,像是一根豆芽菜,不过眼睛却很精神,水灵灵的。

见到吸引了小婉的注意,小姑娘又举起了胳膊,“小姐,我瘦是瘦了一些,只是没有吃饱罢了,吃饱饭,我的力气很大。”

“小姑娘,你几岁了,都会做什么?”小婉蹲下身子问道。小姑娘虽然满脸菜色,瘦得皮包骨,却是个美人胚子,正像她自己所说,纯粹是饿的。

“我叫绣娘,今年10岁,我会…会做女红。”小姑娘低着头,摆弄着衣角。

会女红?

小婉先汗了一个,传承上一世的记忆,她缝缝衣服什么的,那是绝对没有问题。但绣花、纳鞋底之类的,她就不懂了。

“那你家里人呢?”小婉问道。她倒是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可如果没经过家长的同意就将她买回去,那岂不是拐带儿童?

小姑娘眼圈一红,默默地低下头。

旁边的一个女人道:“她老子参军被反贼杀死了,就剩下娘俩,她娘前段时间毒火攻心,眼瞎了,可惜一手好女红。”

“胡说,我娘才没瞎,只是一时看不清楚罢了,看了医生就会好!”绣娘不乐意听了,怒得像头小狮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