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了手,张达微合了眼睛,这天地之大,总算有了他的安息之地.

晓禾从旁边捧来了一些杂草碎土,缓缓的盖住了他的尸体.

何大头等人呆在角庙里,冷风飕飕,谁也睡不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不由得警惕的探出头去.然而刚一出去,蓦然就人人愣在了那里.

一座新坟孤孤单单的立在那里,远远的,晓禾抱着那双被扔在一旁的断腿,走过去给那个亲卫接了回去.

队长?何大头突然颤声叫着,真的,是女仙吧.

吱...柴门被缓缓的打开,一个人影从里面走出来,晓禾将最后一把土添在第二座坟前,用手抹了一下额角的汗水.蓦然一只干净的手帕替了过来.晓禾转过头来,就看见柴绍温和的眼睛,晓禾笑笑就接了过来,柴大哥.

不累吗?

还好.晓禾将那帕子拿在手里,轻轻的笑笑.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害过你很多次啊.

晓禾目光凄迷,声音似乎有些沙哑,喃喃道: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

柴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个地方实在是不适合你的.为什么还不走呢?你不是有你的理想吗?既然有了那么多可以离去的机会,何苦还在这旋涡里苦苦挣扎呢?

蓦然仿佛一根紧绷在心底的弦就那么的断了,晓禾抬起手来紧紧的抓住胸口,声音颤抖,神色飘远,一滴大大的眼泪滑过她尖瘦的小脸,滚过她苍白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许久以来一直苦苦压制的情绪就那么崩溃了,她颤声说道:有一个人,在青水旁对我说了一句话,我要找到他,然后问他,还是不是真的.再告诉他,我也是一样的.

柴绍神色一暗.许久,缓缓抬起手臂,拦住晓禾的肩膀,沉声道:大哥陪着你去找到他,帮你去问他,这个世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漫天的乌云散尽,月光柔和的投下,洒下一地清冷的光辉.

不远处,破旧的门扉里,一滴晶莹的泪珠瞬间滑落.

天空中的一线光明慢慢的露了出来,漫长的夜晚就要过去,明天,又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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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十三章:仁道]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见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晓禾心想这后半夜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冷法,心里不由得为住在外面的何大头等人担起心来.

起来后化了些雪水做了简单的梳洗,昨天夜里岳青已经醒来,这会除了脸色稍微有些苍白外,别的也没什么大碍.想必只要暂时不要和人动手就没什么问题。这让晓禾心里着实放下了一个大大的包袱,岳青听说自己把晓禾吓的都哭了,更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一幅要以身相许的样子,吓的晓禾几乎都不敢去直视他那双火热的眼睛.

简单的吃了点干粮就准备上路,按柴绍的说法是让岳青先送李秀宁回秦王大营,自己则带着晓禾去夏县和秦琼会合.他们也是昨晚在美良川附近遇上张达一行,当时李秀宁身负重伤,一时躲避不及,就行了险着杀了落后的两名兵丁混入了这队逃兵之中,通过柴绍对张达军队编制的了解,倒也侥幸没有被发现.然后就遇上了躲在义庄里的晓禾.现在想想这夏县的确是另人疑虑重重,况且晓禾又是这次行军名义上的军帅,所以无论如何也必须抢在秦琼和吕崇冒开战之前赶回去.考虑到李秀宁的伤,就让她先行回去.可是李秀宁眉目间清冷如雪,也不点头也不反对,迅速的吃了点干粮就自顾自的走了出去.完全是一幅没有听到的样子,晓禾担心她的伤,刚要追上去,就被柴绍一把拉住,晓禾疑惑的回过头去,只见柴绍苦笑一声,摇头道:她决定了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

晓禾一愣,不由得想起不久前李秀宁为了去浍州营救柴绍差点和李世民动手时的情形,又记起柴绍所说的她听闻柴绍死讯后大闹浍州,火烧刘军大营,万马敌中强取敌首的绝世风姿,一时思虑起伏,忍不住拉着柴绍的手臂柔声道:柴大哥,你要对公主好一点,公主这般的万里寻你,为了你几乎连性命都不要,这般的情深义重,在这世间,恐怕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柴绍听了晓禾的话,深情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奈的笑笑,说道:那么,这个世间,要给自己妻子下跪的男人,恐怕除了我,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晓禾一愣,就松开了手,看着柴绍的身影缓缓的消失在这个屋子里。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冲着刚走进来找她的岳青笑了笑,就走了出去.

雪后的天空蔚蓝高远,空气清甜可口,四野里一片雪白,晓禾刚一出去,就觉得精神为之一爽,那些郁结于心的忧心和苦闷蓦然间一扫而空.想起很快就可以见到秦琼,心情就越发的好了起来.她笑着走过去扶了一把正要上马的李秀宁,微微笑着问道:公主好些了吗?这样骑马不碍事吗?

李秀宁回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不着痕迹的拂开了她的手,翻身上了马,动作虽不若往日里干净利落,倒也还算是敏捷.晓禾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白红恍过.眼见柴绍紧皱着眉头转过了头来,连忙笑着对柴绍说:何大头刘队长他们呢?

柴绍一愣,随即笑着道:我打发他们先回大营了,已走了一会了。

晓禾也没在意,走到自己的马旁,接过岳青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突然瞥见远处义庄后面有几匹倒毙的战马,晓禾眉梢一紧,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一下子席卷了她的心脏.她慢慢的转头看去,四下里一片寂静,白雪茫茫,一片银白,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了义庄旁边的那一个角庙,几尊泥铸的神像此时已不是随意的扔在地上,密密麻麻的挡在了角庙的门口,却并没有放进去,一个个瞪眉立目,分外诡异.

仿佛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晓禾的脸色蓦的变的雪白,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她唰的一下跳下了马,一个不稳,差点倒在地上,可是还来不及站稳,晓禾就踉跄着向那角庙跑去.似乎是知道她要干什么,柴绍紧张焦急的大叫了一声,就要下马追去。可是还是来不及了.就在晓禾的双手将要触碰到那神像的时候,一道马鞭蓦然从天而降,狠狠的抽在晓禾的手上,晓禾一愣抬起头来就见李秀宁高居马上,眉色淡然,神情冷漠,沉声喝道:上马!

眼泪在晓禾眼眶中来回的涌动,她定定的看着那狰狞的神像,似乎想用眼睛生生的剜出一个洞来.柴绍从后面追上,怜惜的抓住晓禾受伤的右手,刚要说话,就被晓禾一把甩开.柴绍一愣,就见晓禾神情凄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突然一声无法忍耐的悲鸣从嗓子里溢了出来,晓禾蓦然回过身去,翻身跳上了战马,高高的扬起马鞭叫道“驾!”战马一声鸣叫,就直冲了出去.

唰!一道鞭影赫然扬起,一下抽在晓禾战马的马头上,瞬间那战马眼睛处鲜血淋漓,蓦然一声哀鸣,人立而起,晓禾抓的一个不紧,就被那惊狂的马翻下身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眼前另一双马蹄瞬间而致,逐渐放大,眼看就要踩在晓禾的头上,晓禾一惊,伸出手去本能的护住头颅,就见柴绍在旁大吼一声,而后四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晓禾缓缓的睁开眼睛,就见李秀宁安稳的坐在马上,冷冷的向下看着自己,见她睁眼,轻蔑的笑了笑,眉目清冷,声音似雪:收起你那幅悲天悯人道貌岸然的模样,你以为你是谁?真的是天下下凡的女仙?

晓禾紧紧的咬住下唇,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她。许久,缓缓的自地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转过身去就往回走,越过慌忙跑来的柴绍身边,安静的爬上战马,然后冷冷的看着她,厉声道:一身杀戮,两手血腥,良心泯灭,滥杀无辜,天地齐怨,人神共愤.你?也配当大唐的公主吗?

李秀宁冷冷道:大唐的江山就是靠着这一身的杀戮打下来的.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有什么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晓禾摇了摇头,沉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仁道就是王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任你如何的天资聪颖,坚强刚毅,也是惘然.随即蓦然扬起头来,神情坚毅,如冰似雪,朗声说道:“李秀宁,我敬你是柴大哥的妻子,是李智云的姐姐,是以对你一再忍让,天做孽,犹可谅.自做孽,不可活。前路漫漫,征程渺渺,你自己好自为知!”

说罢,也不理会仍旧在原地发愣的柴绍等人,打马就冲了出去.

姑娘!岳青蓦然从一旁追了上来。

远远的,柴绍和李秀宁仍旧在原地呆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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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十四章:暴雨初来]

早晨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到了中午已经是层云叠积,北风呼啸,大雪如鹅毛般纷扬而下。晓禾一身铁甲戎装,外罩狐皮大裘,又被岳青硬生生的罩上一个巨大的风帽斗篷。可还是觉得天气阴寒,冷风刺骨,长长的睫毛上结满了细小的冰凌,露在外面的脸蛋更是被冻的通红一片。到了傍晚,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气温越发的另人难以忍受,一路行来,大河已经被冻的结实,到着实减少了造舟渡河的麻烦,大大节省了时间,是以一路急速前行,到了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夏县已经在望。

重云散尽,月已中天,四下里白雪茫茫,银光闪闪,晓禾正在心里暗暗感叹着这年头的天气就和这年头的时势一样,瞬息骤变。就见前头的柴绍突然勒住马缰,回过身来说道:“前面就是夏县了,外围五里处定然有驻兵防守,咱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再赶路不迟。”

话音未落,李秀宁就已经跳下战马,一言不发的走到一棵枯树下,将马栓住,把裹着皮革的刀鞘放在地上,就坐了下去,闭目养神。

晓禾淡淡的看着她,虽然心下对她并无好感,可是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身上有着连现代女性都望尘莫及的坚强独立,实在有性格的很。看着她在那安稳的坐着,不由得长呼了一口气,若是他们还要继续走下去,自己还真是吃不消了。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只吃了一点冷硬的干粮,这对整日在这严寒隆冬里赶路的他们来说是多么的另人难以忍受。

一日的骑马,另晓禾浑身酸疼不已,两跨下好象已经被磨破。一阵尖锐的疼痛伴着冷风不停的袭来,晓禾几乎是滚下马来,踉跄着走到另一棵书下,也不管地上全是积雪就坐了下来。岳青走过来递给晓禾一个干硬的馒头,晓禾刚吃了一口就差点咽住,咳嗽了两声,说不出话来。

一只银色的酒壶递到了晓禾的面前。晓禾抬起头来,正对上柴绍温和的眼睛,脸上的怒气不由得缓缓的消了下去。这一路上,晓禾气他们杀了张达手下的那一群人,一直没有和他说话,可是他却一直照顾着自己,又把他的银狐大裘给自己穿,此刻见他面白唇青的样子,不由得有了几分心软,接过他手中的酒壶,仰头就是一口,蓦然觉得全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

柴绍见她接过,面上闪过几分欣喜。又把酒壶递给一旁的岳青,吓的他连忙半跪下来对着柴绍行了个大大的军礼,脸憋的通红,却连连摇头,死也不肯接过,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晓禾无奈的看着他,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眼角一瞥,正好看到远远的坐在一边的李秀宁,只见她神情淡漠,满头冰霜,正费力的吃着一个干硬的馒头,不时的还抓一把地上的积雪就着馒头咽下。

晓禾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正和岳青说笑的柴绍,神情不由得有几分疑惑。刚想说什么,突然就听远处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李秀宁神色一泠,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蓦然从地上一跃而起,迅速的拔出了地上的战刀,神情严峻,全神戒备。柴绍也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眉头紧锁,向李秀宁靠去。岳青疑惑的看向丝毫不为所动的晓禾,却还是捡起地上的长刀,缓缓的靠了过来,护在晓禾的身前。

晓禾微微挑了挑眉,没有马蹄声,脚步杂乱,不像是军队。

没一会,那群人就已经走近。只见竟然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人人蓬头垢面,衣衫单薄,却是拿刀拿棍,高举旗帜,口中吆喝做声,活脱脱电视剧里丐帮出行的样子。

几人疑惑的互看一眼,皆摸不准这群人的底细。柴绍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几人就小心的退回树后,任这群难民从眼前走过。因为即便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么一队将近五千的人马,也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那群人刚刚走过,柴绍就疑惑的转过头来,目光只视李秀宁,沉声道:“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李秀宁紧锁着眉,也没有出声,这时突然一声叫喊声从后面传来,众人连忙转过头去,只见一人提着裤子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等等我啊!等等我啊!”

众人心知肚明这人一定就是刚刚那群人中掉队的一个,晓禾正想叫柴绍抓住他问个清楚,就见李秀宁嗖的一声犹如一只雌虎一般冲了出去,几个起落就将那人按在地上。那人大惊,一下就瘫软在地上,抱着头大叫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柴绍走过去,一把将他提起,沉声道:“我不杀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答的好,我就放了你。”

那人长的五大三粗,可是胆子却极小,一听这话连忙道:“大王随便问,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柴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连忙道:“小人是李家村牛二,小人家中还有八十老母,全指小人侍奉,望大王开恩放我走啊!”

柴绍轻笑一声,照着那人硕大无比的脑袋就打了一下,笑骂道:“你倒是老实,没人问你这个,我问你们这群是什么人,要去干什么?”

那人一呆,随即神色一肃,朗声答道:“我们都是基督教教徒,都是上帝的孩子。”

“什么基督教?”柴绍神色一愣,就见李秀宁唰的一声就把长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沉声道:“再不老实,我就割下你的头喂狗!”

那人自然一时吓的灵魂出窍,晓禾也是一惊,连忙上前拉住李秀宁的手,“慢着!”

“怎么?又要当菩萨?”

李秀宁斜斜的横了她一眼,晓禾也不去理会,只是上前去看着那人问道:“你们的主教是谁?”

那人没想到晓禾能问出这么一句话,一呆之下还以为遇上了同伴,连忙欣喜道:“你是哪的教友?我是陆主教的部下。”

晓禾一呆,摇头道:“姓陆吗?可没听说过。”随即又问道:“你们这是去干吗?”

那人神情一暗,说道:“大主教被夏县的吕奸贼抓走了,我们去救她。”

晓禾点了点头,看到柴绍疑惑的表情,冲着他道:“这应该就是攻击了张达他们的百姓了,他们去夏县是去救大唐的圣女的。”

那人突然惊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大主教是大唐的圣女?你真的是我们的教众吗?”

晓禾示意柴绍放开他,对着他柔声道:“我们是秦王派来的人,就是去救你们大主教的,你还是先回去,那里危机重重,搞不好会丢了性命的。”

那人神情一愣,随即大义凌然的挺起胸膛道:“我们为了护教而死,灵魂得到净化,死了也会上天堂的。”然后真诚的对着晓禾道:“教友,我看你们就这么几个人,不如跟我去找我们的教众,咱们人多势众,怎么也能把大主教救出来。”

晓禾眉色间一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人见他们几个都不说话,想想大队已经走的很远了,一咬牙就不再管他们,撒开腿脚追了上去。

晓禾愣愣的看着他跑远,心里一时凄凉难过,李秀宁冷哼一声:“妖言祸众,鼓惑人心,你让他们这样手无寸铁的前去送死,和我又有什么差别了,假仁假义,道貌岸然。”

说罢蓦然爬上战马扬鞭就向夏县的方向奔去。

“秀宁!”

柴绍大吼一声,可是一个转折就已经不见了李秀宁身影,柴绍想了想,蓦然翻身上马对着岳青喝道:“岳青,照顾好苏姑娘!”

岳青应了一声,然后就见柴绍快马加鞭的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晓禾紧紧的咬住下唇,突然跑到书边解下战马。翻身就爬了上去,岳青一呆,连忙上前来拉住晓禾的马缰,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

晓禾冷冷的哼了一声:“我要去看看,这个吕崇冒到底在搞什么鬼!放开!”

晓禾很少这样疾言厉色的对他说话,岳青一呆就送开了手,眼见晓禾向柴绍等人一样向夏县弛去,回过神来,也是利落的爬上马背,扬起鞭子,痛击马股,高声喊道,

“姑娘!等等我!”

一道雪花扬起,战马就飞驰而去,沉静的古道白雪皑皑,寂寞的向前伸展。

天上乌云渐渐凝聚,月色缓缓的被覆盖起来。

酝酿了许久的肃杀萧索弥漫了整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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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十五章:龙战于野]

天空最后一线光明被暮色吞没,惨白的月光暗淡下去,铁灰色的阴影占据了整个天空,阴沉的黑夜扑面而来。漫天的飞雪犹如扯败的棉絮一般和着呼啸的北风从天而降,天地间白雪飘扬,血腥弥漫。夏县的护城河水已经被染红,战场上的旗帜混杂在一处,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森然的尸体,噬血的战士们狂吼着挥舞着战刀,漫天寒光中人像败絮一般倒下,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食腐的秃鹰在天空中来回盘旋,叫的另人毛骨悚然。

晓禾在夏县对面的高坡上勒住了马,强烈的抑制着想要低头呕吐的冲动,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岳青从后面追了上来,看见晓禾苍白的脸,担心道:“姑娘。”

晓禾仿若未觉,耳内贯满了喊杀声,投石机的机括声,石头撞在地上或墙上的轰然声,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尖响。漫山遍野全是火把,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手拿着简陋的刀枪棍棒无知无惧的迎面冲向那一排排闪着催命光芒的刀光箭雨。原野上伏尸处处,无数生者践踏着死者的尸体疯狂的向前冲去,人人眼睛血红,不惧生死,殷红的鲜血不住添加在变的焦黑的血迹上。天地昏暗,星月无光,城墙头上火把猎猎高燃,染的黑暗的天际一片血红,晓禾呆住了,心脏仿佛被人狠狠的揪住,眼前所见有如人间地狱,另人心惊胆寒。

“姑娘!”岳青突然冲上前来,挡在晓禾的身前,“百姓进退有序,攻守得法,背后定是有高人指使。现在局势不明,柴将军和公主下落不知,秦将军大军未至,我们切不可这样贸然冲过去,还是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待秦将军的消息才是上策。”

晓禾神色恍惚的抬起头来,看着岳青与他年龄全不相符的坚韧和冷静,沉重的吸了一口气。事以至此,力有未歹,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哪有能力去与天相争,眼前这般局势她除了上去送死还能做什么?晓禾浑身冰冷,目光沉重,她缓缓的勒紧马缰,沉声道:“秦将军从美良川过来,应该是在西南方,算时辰这个时候也该到了,想必是被大军拖住,我们去迎迎他。”

说罢,两人掉转马头横穿过战地边缘,向西南方驰去。一路上飞箭流失漫天飞舞,喊杀叫嚣不绝于耳,吕崇冒被百姓袭击,怒火中烧,竟冒天下之大不韪以火油巨石配以火箭攻击百姓。一时间,夏县城下,伏尸累累,血腥漫天。

“嗖!”

一只流箭呼啸而来,一下擦过岳青战马的脖子,战马受惊,一声哀鸣,人立而起。岳青抱紧战马的脖子不肯松手,“嗖”的一声又是一箭射来。正中战马胸腹。那马儿悲鸣一声,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岳青就地一滚,就闭过了几只飞来的流失,晓禾策马狂奔,待发现岳青不在身后时,已冲出了十多个马位。

“岳青!”晓禾突然高叫一声,就见一排火箭从天而降,岳青敏捷的从地上跃起,可是还是躲闪不及,一只利箭蓦然穿透了岳青的肩头,将他狠狠的钉在地上。岳青低低的痛呼一声,抬起头来,却赫然望见又一排箭矢破空而至,眼看就要将他射穿!

“小心!”晓禾惊呼一声,就见岳青紧咬牙关,用尽浑身力气蓦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任那利箭鲜血淋漓的穿过他的肩头,迅速的向旁边一滚,就躲过了那一排流箭。

就在这时,几个蓬头垢面的百姓突然挥舞着柴刀木棍冲了上来,口中呼喝做声,身形笨拙的为岳青挡开了几只流箭。晓禾纵马冲了过来,城上的守军似乎发现他们这处防备薄弱,换上了一排强劲脚蹬弓弩,利鲜呼啸穿越,长了眼睛一般射将而来。

“姑娘!别管我,快跑啊!”

岳青目呲欲裂,挣扎着就从地上站起,奔了过来,一路鲜血淋漓,另人心惊胆战。

那几个百姓虽然身形笨拙,不晓武艺,可是几人靠在一处,手中上下柴刀翻飞,一时间倒也守个严实。

忽听远处号角声大作,狂风席卷,大雪纷飞,无数人一时齐声呐喊,战马扬踢狂嘶,声音震天动地,夏县城外火光点点,嘶杀震天,漫无边际。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号角声蓦然响彻全场,众人抬起头来,就见远远的战场南方,一人褐衣灰衫,墨发飞舞,高居于一架战车之上,手中高举一面黑色小旗,对着夏县大营瞬间挥下。一时间,全场百姓齐声发喊,人人红着一双眼睛,无视于敌人的强弓硬弩,挥舞着兵器就冲了上去。只一眨眼的工夫就有人穿过了重重封锁冲到了城墙底下,抛开手中的长索,准确的挂上城楼,纷纷向上攀爬而去。

吕崇冒见状大惊,下令手下开始向城下浇洒沸油热水,这一招在近距离比弓箭更加另人防不胜防。一时间,无数人惨叫着从城墙的半腰处掉了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没一会,城角下就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尸体。可是这群百姓似乎中了魔般悍不畏死,一人倒下,一人补上,前赴后继,杀之不绝。

吕崇冒大怒,命令部下向城下百姓投放巨石,大雪狂舞,血水横流,这以不再是官兵对乱民的镇压,完全是一场军队间的拉锯对抗。天地昏暗,血泥糅杂,无数人被巨大的石块轰然砸下,在高不可攀的城墙下被碾成肉酱。夏县城外狭窄的一处空地几成了黄泉之所。

护在岳青胸前的那几个百姓双眼通红,战意盈胸,热血沸腾,蓦然高呼一声,就向前冲去。

“不!”晓禾用腕上的护甲狼狈劈开一只流箭,大喝道“回来!”

就见一排利箭瞬间穿空射来,几下就将那几人一箭洞穿,箭箭命中要害,眼见就要不活了。

晓禾蓦然尖叫一声,一阵狂风忽的的刮起,一把吹开晓禾巨大的风帽,晓禾的眼泪不可抑制的潸然而下,迎着寒冷的北风流过她苍白的脸颊,

“女仙?”一个垂死的百姓突然叫了一声,晓禾见到还有生还者,连忙垂下头去。只见那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稚嫩却满是血污,一只劲箭穿透了他的咽喉,不断的向外冒着血沫。晓禾学医多年,眼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救不过来了。不由得眼角一酸,难过的流下泪来。

那少年不确定的看着晓禾,“女仙?”他不确定的叫了一声,然后艰难的转过头去,疑惑的望向夏县城头,定定的看着,纵然死去,也不肯闭上眼睛。

晓禾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高高的城头上立着一根巨大的柱子,一名女子金衣华服,明珠高冠,虽被紧紧的绑在那柱子之上,却是墨发如飞,衣殃飞扬,难掩一声凌厉高贵的天家之气。

晓禾愣愣的看着她,心中突然一阵疼痛的抽搐。她不由自主的勒马上前几步,似乎打算去接近一般,一时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姑娘小心!”

一声暴喝突然从一旁传来,晓禾一惊,回过神来,本能的勒住马缰,战马警觉的向后退去,然后几在同时,就见几只利箭破空而来,准确的钉在马蹄前一寸之处!

战争进行的越发的激烈。

战鼓号角齐鸣,马蹄车轮声,响彻天地!

晓禾咬紧牙关,纵马回跃,一把拉住岳青的手,蓦一用力,岳青就一下翻身跃上马背。

“抱紧我!”

晓禾历喝一声,旋风般掉转马头,向原路冲去。

迎面白雪如刀,冷风似箭,晓禾紧夹马腹,疯狂的向前冲去。身后岳青肩头的伤口不断的向外溢出鲜血,隔着层层衣物,灼热的刺激着晓禾的肌肤。

“岳青,坚持住!”晓禾低喝一声,策马向前疯狂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