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魏良突然勒住了马缰,一行人随之停了下来,只有晓禾双耳贯风,满面烟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冲出了是多个马位才停了下来。

“姑娘,我们就在这歇一会,吃点东西。”

晓禾点了点僵硬的脖子,就想跳下马去,无奈在马上待的久了,身子早已经僵住,略一用力,就一个倒栽葱栽了下去。

“哈哈!”四周轰笑轰然响起,跟在晓禾身旁的亲卫连忙从旁抢上来将晓禾从地上扶起,其余的全都转过头去对着那群轰笑的士兵怒目而视。

“姑娘,”一个亲卫弯下腰来为晓禾打掉身上沾染的黄沙,说道:“你没事吧?”

晓禾摇了摇头,眉目冰冷的向四周看了一下,眼光冷冷的扫过那些轰笑的士兵,就听那些人仿若吞了一只苍蝇一样一下子住了声。魏良轻咳一声,跳下马来就走了过来,伸手想要掺扶晓禾。晓禾不露声色的向边上一躲,自己去找了块石头,身旁的亲卫连忙上前将自己的披风脱下为她铺上,晓禾神色安然的坐了下去,将僵直的腿来回的伸展着。

“姑娘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就是一帮大老粗,没见过什么世面。”

晓禾笑笑,却不说什么,一阵风从南面吹来,晓禾抬眼望去,见他们停下来的地方正是一道雀鼠谷必经的山路,四周竟是茂密昏暗的雨林,若有人要偷袭,这实在是个理想的地方。

一股强烈的不安从晓禾的心中缓缓升起。

李世民营中的人对晓禾素来尊重,怎么会如此呢?

“不知道将军的这些下属可是秦王帐下的?怎么我瞧着这么眼生?”

魏良笑道:“我等都是随着圣上同来的,刚到河东没两天,难怪姑娘没见过。”

“哦?”晓禾轻笑一声“那将军可真是个勤快人,刚到河东,就把这处的地形记得这么清楚,下了不少工夫吧?”

魏良一听,神色颇有些尴尬。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应该的。”

晓禾笑了笑,却没再答话,只是自顾自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个干粮,就着些清水就咽了下去。

一会,众人休息完毕,站起身来又要赶路。晓禾对着身边的一个亲兵头子叮嘱了两句,刚要上马,魏良突然打马上前,走到晓禾身边,赔笑道:“姑娘千万不要因为刚才的事情跟咱们生气,咱们都是些大兵,行军打仗的常年也见不到女人,都放荡惯了,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晓禾听了他的话淡淡的笑了笑,可是心中却不由得一阵恐慌,她终于想到了不妥之处。

行军打仗哪有带女人的,李世民去打刘武周更不可能带上杨吉儿。如果是这样,那么凭着李道宗的头脑在这个时候定会用上和晓禾长一模一样的杨吉儿去安抚乱民,何须穿越重重烽火从浩州把自己带到柏壁去?这其中一定有诈!

晓禾一时心乱如麻,最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来路和底细,又到底有什么目的。一时间即便是在这样春寒料峭的夜晚,她仍旧是被惊的冷汗直流。

“吉儿姑娘的病还是很严重吗?如果不严重的话,这种民乱她处理就好,也不用将军这么辛苦的冒着重重危险来接我了。”

“这个......”魏良的神色明显一愣,可是马上又笑道:“吉儿姑娘的病还是那个样子,不然也不必来找姑娘,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上路吧。”

晓禾眉梢一挑,含笑道:“好。”就向她的马走去,刚一动作,突然眉头一皱,转过头来对着马上的魏良笑道:“魏将军,我的手脚都冻僵了,你能来扶我一把吗?我爬上不去?”

魏良一愣,随即跳下马来笑着走了过来,边走边笑道:“天凉风疾,连我这样皮糙肉厚的大老粗都冷的慌,难怪姑娘受不住了。”

他一手托着晓禾的手臂,一手搭在晓禾的腰间,”姑娘,请上马。“

晓禾半哈着腰伏在马侧身上,顾作吃力的喘着粗气,右手缓缓的滑向靴口,左手却不放开魏良的肩膀,轻笑道:“将军身强体健,哪是我这样的弱女子能够相比的。”

魏良高声笑道:“姑娘哪里是什么弱女子呢?”

“哦?”晓禾左手一紧,右手缓缓的抬了上来,“将军话里有话啊。”

“哪里?”魏良摇了摇头,“姑娘多想了。”

“是吗?”晓禾轻笑一声,蓦然用肘撞在魏良的魏良的左肋上,右手一道银光闪过,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抵上了魏良的喉管处。

晓禾身边的二十名亲兵嗖的一声抽出了手中的长刀,护在晓禾身前。晓禾一手扯住魏良的头发,一手紧紧的握住匕首,对着前面剑拔弩张的众人魏良下属厉声喝道:“都退后!不准轻举妄动!”

魏良惊疑莫定,大叫道:“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晓禾冷笑一声,“吉儿姑娘是秦王殿下新近收到房中的女子,这事整个秦王大营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凭你们几个臭鱼烂虾,也配叫她的名字?还敢说自己不是歹人?”

魏良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我在圣上身边当差,当然知道吉儿姑娘的身份,我还知道圣上已经赐婚给秦王和吉儿姑娘,待此战结束后就回京完婚。只是她为人素来和气,我平日里叫的习惯了,没改过口来,姑娘为这么个事就动刀子,未免太武断了吧。”

“哼...”晓禾冷笑一声,寒声道,“我不过是试探试探你罢了,杨吉儿是大隋公主,又哪里是什么秦王的人了,你到底是何人派来的?还不从实招来!”

说罢手中的匕首蓦然下陷几分,魏良吼管顿时鲜血长流,只听他大叫一声,刚要说话,突然一声惨叫由前面的山夹道内传了出来。

众人登时色变,只见峡内突然涌出无数人来,人人手持弩箭,弓弦响处,前方是多名魏良的手下猝不及防,无不喉头染血,倒栽下马。

“自己人啊!”魏良目哧欲裂,大喝出声,晓禾一把抓紧他的头发,将他拖至一匹战马之后,刚一离开,方才站立的地方就以插满了箭羽。

魏良大怒,厉声怒吼道:“看清了人再射啊!”

同一时间,杀声四起。

峡谷两旁的树林里树林里伏兵冲出,一时间四周尽是如狼似虎的敌人。

这些人竟是平民服饰,与方才最先杀出的人绝不相同,骤眼看去至少有千人之众。人人手持弩箭冲将而来,也不管晓禾他们,对着之前冲出来的一拨人就是一顿猛射。前面的一伙人原来正向晓禾他们的方向逃来,这下被他们一绊住,只得又回头跟他们缠斗起来。

晓禾一呆,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和魏良一伙的,意在伏击自己。没想到他们自己倒先打起来了,他定睛望去,忽见一人,不由得大惊失色。

“宋金刚!”

晓禾忽然大叫一声,整个人蓦然呆住,他不是在高壁岭和李世民作战吗?怎么逃到了雀黍谷,正疑虑不定,忽见宋金刚一刀劈开一个敌人,蓦然转过头来,死死的盯在晓禾的身上。

刀锋迎面而来!

晓禾一矮身,那长刀就一下刺穿了挡在晓禾身前的战马的腹部,斜斜的透了过来。晓禾大惊,慌忙中失去了对魏良的控制,魏良一把滚到一旁,抽出身侧的长剑劈开几只流矢,对着正跟宋金刚的人马混战的一个平民服饰的人大喊道:“斗言!怎么回事?”

话声刚落,一只流箭就扑的射穿了他的心口,他身形一滞,只听噗噗几声,他整个身体就犹如刺猬一般被钉在地上。

魏良身后的部下见主帅被射死,立时溃不成军,乱作一团。

晓禾矮身避过两只弩箭,一个箭步奔到两旁的树丛之中,对着后面的亲兵喊道:“跟着我!”

好在两伙敌人此时顾不上他们,又有树木阻隔,弩箭一时也射不过来,晓禾心知若是被他们追上来,贴身肉搏,自己这几十个人更加没有活命的希望,就领着众人拼命的向林中跑去,谁知刚跑几步,忽听身后峡谷蹄声阵阵,一会,又一拨人马甲胄齐备的从里面冲出来,当先一人眉目英朗,一身戎装,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晓禾回身望去,蓦地浑身一震,失声叫道:“李世民!”

宋金刚和那个被魏良叫做斗言的人见了李世民蓦然大惊,随即又有大批如狼似虎的人马混战到了一处,喊杀声充满了整个雀鼠谷。

“姑娘,怎么回事?”

晓禾恨恨道:“我怎么知道?”

那名亲兵看了一会,然后问道:“我们怎么办?”

晓禾一咬牙,“我们这么几个人也没用,逃!”然后向四周看了看“向林子里逃!”

然而刚要逃跑,忽听浩州方向一路黄沙迭起,亲兵叫道:“是不是成副将的援军到了?”晓禾也顿足向北方看去,只见来人黄衣骠马,至少有两千人,当先一人神情彪悍,高声呼道:“金刚兄弟,我来救你了!”

众人大惊,宋金刚向被面一望,立时大笑出声,高声道:“李世民!你的死期到了!”

晓禾往来路一看,见来人赫然正是当日晋阳城外的误打误撞救了自己和李智云一命的黄字英,只见黄子英一加入战圈,战局立时逆转,李世民见状不妙,大喝道:“撤退!”

斗言见他要逃,对着高空大叫一声,“放滚石!”

只听轰隆声起,无数巨石自峡谷两旁滚了下来,只两句话的工夫就把窄窄的峡道口堵的死死的,退无可退。

宋金刚大笑道:“这位兄弟,你我的帐咱们暂且不算,先一起对付李世民如何?”

斗言朗声道:“我!”

蓦然间,所有的流箭飞矢,大刀长矛,全都向李世民的人身上招呼,李世民后退无路,前有敌兵,被人三面夹击,一时凶险异常。

晓禾站在林子中,突然忍不住的回过头来,眉头紧锁,一会蓦然下了决心,对着身旁的亲兵头目说道:“你马上逃跑,不要回浩州,直接去介休城,找五公子拌救兵,越快越好。其他人跟我来!”

李世民避过几只流矢,但下面坐骑一声惨叫,跳起前踢!

他连看看战马何处受伤的时间也没有,双脚猛蹬鞍蹬,离开马背,落到旁边的草丛时,坐骑早已颓然倒地,浑身插满了刀箭。

他的部下和亲卫也连忙滚下马来,抢过来保护李世民。

这些虽无不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但是他们一路追击宋金刚,与大部队脱离,敌众我寡,弩箭的威力更是难以抵挡,一时间也是挨打多过反击,溃不成军。

李世民见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知道不妙,可是却也是无计可施。突然左肩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只劲箭蓦然穿头他的肩头,鲜血长流,就在这时,忽觉地表一阵震动,混战中的众人大惊,向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窄窄的小道上不知道有多少匹战马奔腾而来,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最前面的黄子英的部下就有数十人被战马的铁蹄踩成了肉酱。

宋金刚大怒,连忙命人调头用弓箭去射那些无主的马匹。不料那群马憾不畏死,仍旧一往无前的冲了过来。众人这才看清,那些马的尾巴处红通通的一片,原来全被人点着了。众人一时间惊疑不定,纷纷逃散,逼开惊乱的马匹。可是这处可就狭窄,又有无数的人和战马,一时间哀号声直冲天宇。

李世民大喜,暗叫声天助我也,刚想命人回身从那堆巨石上爬回去。就听旁边米林中有人高呼一声:“秦王殿下,向林子这边来!”

李世民转身一看,只见那人一身白衣,外罩白色银狐大裘,手中高举一个火把,不是苏晓禾又是何人?当下利马打起精神向林子跑去。

宋金刚大吼一声,想尾随追过去,却被马匹所阻,不由得气的破口大骂。

天色已黑,夜幕降临,雀鼠谷红光一片,只如修罗地狱!

-----------------------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第七十四章:谁与争锋]

李世民刚刚冲散了一股敌人,忽闻身边惨叫传来,他骇然望去,只见一直护卫在他身边的一名亲兵翻身坠马,给一支长矛戳穿了盔甲,从背心透胸而出,可见掷矛者的力道如何狂猛。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要勒马杀回去时,却给左右随从死命扯住他的马缰,拉他逃走。

黄子英率着大队人马冲破惊马群的阻隔由谷口赶来,大声喝道:“李世民哪里逃?”

李世民环目一扫,只见身旁的亲卫已经减至不足百人。而四周林木全是火炬的光芒,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的敌人杀至。生平第一次,他生出了一股无以为继的无力感。想起自己率众而来,何等势威?苦侯数月就待这一朝尽势而出,眼看就要大获全胜,不想却在着雀鼠谷遭到来路不明的敌人的伏击。苦心东流,优势尽失。不由得虎目充血,气急攻心。正要在死前提刀回去为自己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时,忽觉脚下一紧,竟在大意之下被人一把抓住了战靴!

李世民大惊,挥剑就往下砍去。可是一回头却一眼瞥见苏晓禾一身素白,满眼焦急的站在他的马下。

李世民一惊,连忙收势,对着晓禾身后的一个敌人砍去。那人忙运剑挡格,岂知李世民长刀过处,长剑立即断成两截,寒芒透体,那人立时鲜血飞溅,倒下马去。

晓禾一把跳上那人的战马,伸手抓住李世民的马缰,神情坚韧,苍白的脸色映着漫天的火把透出一种别样的风姿。晓禾抓着李世民的马缰,厉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要因小失大!”

晓禾手上蓦一用力,大喝一声,战马就嗖的加速,冲出重围!

幸好在这林木处处的地方,不利箭矢攻击,否则不用交手他们就早已被射倒了。

四周喊杀震天,惨烈之极!

李世民热血沸腾,涌起满腔的杀机,刀势如虹。冲入前方阻挡的敌阵之内,挥刀砍削,见人便斩,气势陡胜!

遇上他的敌人一时只有挨刀送命的份儿。

后方杀声大作,骤然涌进无数火把,只见数不清的敌人蜂拥至迷林中来,人人手持远距离格斗武器,正是李世民他们这组骑兵的致命克星!

“不要恋战!”

身旁的晓禾突然高呼一声,她吃力的劈开几只飞来的流箭,高声喝道:“逃到迷林中就有生路!”

“哪里跑!”

宋金刚一刀劈开一名外围的唐军,风虎一般的冲了进来。

“主上有令,生擒苏晓禾者,赏银五千两,得李世民人头者,赏金一万两!”斗言蓦然由后方杀出,高声喝道。

敌人受到鼓励,更是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占了压倒性的上风。此时四周仍有零星的厮斗,但已不能再改变当前的形式,李世民不由得泛起势穷力竭的感觉。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苏晓禾听到斗言的话却是一愣,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无法控制的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和千古一帝的唐太宗被人同时标价。虽然价钱对比人家低的有点离谱,可是毕竟是一同竞拍的产品,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和他扯上了点关系,心中不免有点变态的优越感。

可是在这要命的关头怎么容的她在这魂飞天外,就在她乐不可知的胡思乱想时突然一只足以要她命的利箭呼啸而来!

晓禾耳边听得一声尖啸,尚来不及反应,就被李世民一脚踹下了马!

那箭以毫厘之差从她耳边穿过,狠狠的钉在地上,上面竟然还穿着一缕头发!

晓禾面色惨白的往鬓间一摸,才发现辛苦流了三年的鬓角头发竟被那利箭削去了,同时更带去了脖子上的一大块皮肉,鲜血长流,晓禾花容失色,脸色惨白,可是右手却仍是牢牢的住着李世民的马缰,丝毫不肯放松,生怕他又跑回去和人家拼命!

“殿下!我没事!”

晓禾一把扯住李世民的马缰,指着远处的迷林急声催促:“他们不会杀我,你快跑!”

李世民看着她早已被染的鲜血淋漓的白色大裘,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和明亮的眼睛,到了嘴边想要呵斥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忍不住的心中一痛。在这万千敌人围困的绝境里,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无法言语的疼惜和感动,这些是他在以往的那些红粉胭脂中从未有过的感觉,半生戎马坎坷,半生风雨琢磨,半生辛苦劳碌,似乎在此刻突然变的不再有意义。

飘摇风雨,盛世王朝,帝王权术,勾心斗角,得来的又是什么?那些曾经激荡豪迈的男儿热血在一时间突然就变的冷却与可笑。

是万世江山?

是百姓家国?

还是父子亲情?兄弟携手?

无尽的战争吞噬的是这万千战士的白骨?还是自己逐渐冷却的心肠?

得到的是那日渐高重的权利?还是那背上无穷的负担?

战到今时今日,自己的身边到底还有着什么人?

是父亲?是兄弟?还是那些说过要与他生死相随的部下战将?

不是!都不是!

他若是死了,部下可以易主,姬妾可以再嫁,父亲有自己的权术高位,兄弟更是会拍手欢庆于他的亡故!

时至今日,真心为他担心,真心为他着想,真正与他生死相随的,在他的身边的竟然会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宫女?

李世民的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干云的豪气。

这天下都想他死是吗?这天下人都巴不得他败是吗?

可是只要还有一个人,只要还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他,那么他就不可以放弃这乱离的生命!

李世民手上蓦一用力,一把将晓禾从地上拖起,牢牢的抱住胸前。眉目如山,面色似铁,可是却有着他平日里也难得的温柔庄重。

“我李世民这一生,都不会放你危险之境,弃之不顾!”

晓禾一呆,眼睛愕然的瞪的老大,这个时候谈情说爱好象是实在的不和适宜,她的脑袋好象突然短路一般,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