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引来了七嘴八舌。

有不认同的,当即就道:“若是府里家生子,二爷收了倒没什么,可偏偏是萧家大姑娘身边的,暗暗收下,少惹些口舌,大张旗鼓的,还抬举起来,多难听!”

费嬷嬷冷哼一声,道:“正因为是萧家大姑娘身边的,这才要孝敬着呢,谁知道再过三个月半年的,又会飞上哪一根枝头。”

众人皆是一怔,想起坊间的传言,顿时都不出声了。

唐姨娘身边的小丫鬟站在门边,听了大半截,飞奔着回去传话。

桂嬷嬷听得直皱眉头,唐姨娘放下手中绣棚,起身道:“走,会会她去。”

“便是抬举了,也跟姨娘一样,做什么是姨娘去见她?”小丫鬟不解。

唐姨娘啧了声:“我就是个姨娘,人家,现在还是客。”

桂嬷嬷扶着唐姨娘到了前头客房时,谢筝和花翘都不在。

看门的丫鬟垂着头,道:“姨娘,阿黛姑娘说是去萧家给老太太、太太和大姑娘磕头。”

唐姨娘咬了咬牙,这冷冰冰的落雪天,她这一路算是白走了!

谢筝寻了轿子,与花翘一起往萧家去。

花翘搓着手,道:“咱们是不是走得太急了?食盒都摆在桌上,被让妈妈给收回去。”

谢筝弯着眼睛笑了,若是不走,等唐姨娘寻上门来,东拉西扯一番,岂不是耽搁了?

况且,她还真不知道,与唐姨娘有什么能扯的。

萧府门房认得她,见她回来,喜上眉梢:“呦,阿黛回来了?这趟出门有一两个月了吧?”

谢筝点头:“大姑娘没出门看雪吧?”

“说是下午要出去,备了车马了,这会儿还在里头嘞。”

安语轩里,浅朱迎了出来,握着她的手,上下看了看:“看起来精神气不错,姑娘见了也就放心了。”

让浅朱引花翘去倒座房里歇会儿,谢筝自个儿去见了萧娴。

正屋里,地火龙烧得极旺。

刚解了披风,谢筝还未来得及去去寒气,萧娴已经在里头唤起来了:“赶紧进来,别站在中屋发呆。”

谢筝失笑,撩了帘子往里头走。

果不其然,萧娴抱着厚厚的锦被,窝在罗汉床上,整个人裹得跟粽子似的:“在明州时觉得明州冷,京里暖和,回了京城,还是一样的冷。这才初雪,想想就揪心。”

“既然怕冷,下午还出去做什么?”谢筝好笑道。

萧娴紧了紧被子,道:“半个月前就定下了,城外庄子里赏梅,我总不能说太冷了不去了吧。”

两人简单说了继续,萧娴让许嬷嬷守了门,仔细问起了这一趟外差。

谢筝细细讲了,听得萧娴眉头紧皱。

“京里出的大事儿,就是林驸马的意外身亡吧?”谢筝问道。

萧娴咬着唇,犹豫着道:“还有一桩,我在议亲了。”

谢筝微微一怔,复又醒过神来。

也是,萧娴已经及笄了,谢筝离京之前,沈氏就一直在操心萧娴的婚事,以至于萧娴私底下抱怨说是趁斤论两做买卖。

眼下有了眉目,倒也不稀奇。

“哪一家?”谢筝笑着问。

萧娴垂眸:“是五殿下。”

谢筝瞪大了眼睛:“为何突然间会…是因为当时在宫里…”

“用不着这么吃惊,”萧娴道,“你和表兄远远看了一眼,婚事就定下了,我这好歹还比你近多了,我都能看到他的睫毛是长是短。”

“可是…”谢筝的声音闷闷的。

萧娴的出身不低,她是世家女,也是先皇后的侄孙女,便是嫁给皇子做正妻,也是足够的。

可她记得以前,萧娴曾与她说过,不愿进帝王之家。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打听

“哪有什么可是,”萧娴掀开了被子,趿着鞋子起身,“就算是做买卖,这也是一笔好买卖了。”

谢筝支着腮帮子看萧娴,很多话堵在胸口,都说不上来。

好,还是坏,本就没有绝对的答案,全看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萧娴看出了谢筝的纠结,凑过来拿指尖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容温婉:“前回我与你说过的吧?

那日在宫中遇见,我觉得殿下与小时候相比,似是变了许多。

我现在也是这个感觉,只是,我也觉得,现在这样温润又细致的殿下,挺好的。”

谢筝抬眸看着萧娴,见她神色认真,不似胡说宽慰,谢筝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萧姐姐说好,那自然是好的。”

萧娴笑意越发浓了,眉梢一挑,灵动极了:“最最要紧的,是殿下长得好看呀。”

两人笑作一团。

萧娴眉眼弯弯,叫了许嬷嬷进来重新梳头更衣。

下午要去看雪景,萧娴挑了套红珊瑚的首饰,映得镜中人艳丽活泼。

谢筝偏着头看她,笑盈盈道:“萧姐姐比殿下可好看多了。”

萧娴反手把帕子丢到了谢筝身上,哼了声,不理会谢筝肆意的笑容,心里却转着一个念头:若是五殿下知道,淑妃和长安公主与齐妃娘娘的死有关,他会是什么样的心境?

一方是亲生母亲,一方是照顾了他十几年的养母,殿下的心情,只怕会很是复杂吧…

回忆起那人温和的眼角眉梢,萧娴的心紧了紧。

等收缀好了,萧娴引着谢筝去延年堂。

一迈进去,谢筝闻到了一股药味,她脚步一顿,道:“老太太的身子骨不是好了许多吗?”

萧娴叹道:“原是好了许多,天气一转冷,又有些不舒服。太医来瞧过了,开了方子,这几日一直用着。说是不用担心,注意保暖,莫要着凉,等开春了就都过去了。”

谢筝松了一口气。

既然太医说了不用担心,那就是一切都好的。

“我在旧都时,陆伯母说,萧姑母与姑父想年前回来的。”谢筝道。

萧娴一面往里走,一面道:“来了信了,估摸着再有个七八天也就到了,说是留在京中过年,等年后再回旧都。”

傅老太太屋里,药味更浓些。

谢筝上前磕了头,抬头一看,傅老太太的气色果真比她离京时差了许多。

傅老太太的嗓子也有些哑,道:“老婆子不妨事,就是看起来吓唬人。”

谢筝慢条斯理与老太太说着这些日子的事情,说了一半,就见傅老太太闭着眼睛睡着了,她便缓缓放轻了声音,又低低讲了一句,才收了声。

李嬷嬷替老太太理了理被角,送了萧娴与谢筝出来:“老太太昨夜歇得一般,姑娘要出门就先去吧,估摸着老太太醒来时,天都要暗了。”

萧娴应了。

两人简单用了些午饭,萧娴出门赴约,谢筝带着花翘回陆家,行至半途,正巧遇见了寻来的松烟。

松烟道:“二爷让姑娘先去铺子楼上,他晚些就过来。”

这个铺子,说的是萧临的那家药铺。

谢筝坐下来,才刚煮了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拾级而上。

听起来不止陆毓衍的。

花翘开了门,谢筝抬眸一看,与陆毓衍一道来的是苏润卿。

苏润卿的目光落在了热茶上,闻了闻,道:“香气刚刚好,看来是刚煮好的,我们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谢筝莞尔。

热茶下肚,扫去了外头的寒意,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许多。

苏润卿眯着眼与谢筝道:“与我说说放外差时的事情,那个金仁生是怎么一回事?”

谢筝还未开口,陆毓衍先接了一句:“路上不是与你说了吗?”

“三言两语,比你写案卷还简单,”苏润卿抱怨道,“阿黛,莫理他,说得仔细些。”

谢筝失笑,转眸看着陆毓衍。

陆毓衍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压着声儿道:“叫你来,是有一些要紧事情跟你打听。林驸马坠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润卿的面色白了白,清了清嗓子,道:“那天我也在。”

要苏润卿来说,那天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林驸马的气色并不好,似是心事重重。

自打因着秦骏受牵连一来,林驸马几乎就没迈出过公主府,听说每日在府里作画练字,就等着公主消气。

这日是几位殿下想打马球,林驸马技术好,也被一并叫了来。

“他兴致不高,我当时想,大约是公主还没闹完,驸马心不在焉,”苏润卿吸了一口气,道,“打了会儿,驸马说累了,便退了场,骑着马在边上跑了几圈。那时候,所有人都看在马球,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听到一声马嘶,驸马坠马了。”

林驸马的坐骑就像是发癫了一样,一下一下踩踏在林驸马身上,等众人冲过去把驸马救下来,已然是来不及了。

“看起来是马匹受惊。”陆毓衍道。

苏润卿微微颔首:“驸马的骑术,你也是见识过的,哪怕是心不在焉,他也不至于坠马。那匹马后来也查了,没查出什么异样来。”

陆毓衍的确见识过,这也是他刚听闻驸马爷坠马时,有些难以置信的原因。

虽说“善游者溺,善骑者堕”,但也许是鸦青的那一番话,让陆毓衍直觉林驸马的死并不简单。

他沉思一番,又问:“你知道公主身边的梁嬷嬷吗?”

“梁嬷嬷?”苏润卿一怔,“你问她做什么?莫不是你在想,是梁嬷嬷甚至是公主害了驸马?”

陆毓衍道:“是为了另一桩案子,我要打听梁嬷嬷与她那个侄儿梁松的事情。”

闻言,苏润卿摸了摸鼻尖,道:“那也是桩案子。不管怎么说,公主都是殿下的姐姐,你要查公主身边的人,总要顾及殿下。”

桃花眼微扬,陆毓衍似笑非笑,道:“若要查公主身边的人,自是瞒不过殿下的。不过,我想殿下不会拦着。”

前回,也正是在这里,李昀身边的安公公来传话,让陆毓衍查教坊司失踪乐伶的事情。

“殿下对会秦骏动手,可公主毕竟是公主。”苏润卿支着下巴,想了想,道,“算了,你真想打听,不寻我这条路子,一样要寻别人。梁嬷嬷和梁松,我使人去问问。”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东家

苏润卿唤了留影进来,刚要吩咐事情,突然间,窗外街上传来一声惊叫。

声音尖锐,透着浓浓的恐惧,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叫人害怕的事物,瞬间使得原本热闹的街道噤了声,过了会儿,那停顿的热闹成了骚乱。

谢筝几人面面相窥。

留影一把推开了窗,往地下望去。

楼下百姓闹哄哄的,却看不出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爷,奴才下去看看。”留影道。

苏润卿颔首。

谢筝站在窗边,看着留影出了店门。

留影寻了几个路边的百姓说话,又一路进了斜对角的酒楼,隔了会儿出来,朝着谢筝挥了挥手。

见谢筝正看着他,留影一手握拳,抬起后往腹部一捶。

谢筝瞪大了眼睛,领会过来,回头道:“似是有人挨了刀子了。”

三人一道下了楼,进了那家酒楼。

此刻不是用饭的时候,大堂里没有一桌客人,小二坐在桌边,浑身抖得厉害,店东家站在一旁,一张脸发青。

留影低声道:“有人死在这酒楼后门边上的小巷里,小二发现了,吓得尖叫着跑回来,东家说已经去衙门里报了,顺天府的人应当快来了。”

小二脚软得厉害,压根站不起来。

东家引着陆毓衍几人进了厨房,又绕到后门外。

这是一条狭小的巷子,正巧在两排铺子的中间,没有朝着大街,多数都是封闭的,也有几家与那酒楼一样,开了个后门,方便进出。

因着穿行的人极少,地上的积雪没有扫去,有几串凌乱的脚印,看起来脏兮兮的。

被小二发现的男子倒在了巷子边的甬道里,他的腹部挨了刀,刀子拔出时,鲜血溅到了墙壁上、雪地上,甚至有一些落在了小巷里。

若不是这些血迹,只怕从小巷里经过,一个不留心,也会忽略掉甬道里死了一个人。

那男子的脑袋垂着,看不清模样年纪。

身上的衣衫光鲜,从料子看,应当是个有钱人。

松烟凑过来看了,又被那血淋淋的模样惊得缩了回去:“这刺了怕是有好几刀吧?多大的仇,要一刀接一刀的。”

谢筝只瞥了那男子一眼,就站在小巷里,转着身张望。

这小巷狭窄极了,亏得是天色明亮的午后,这才能照亮了这条巷子,若是天暗下来,估摸着连看清脚下都难。

巷子原本就不是为了走人的,堆了一些杂物,看起来越发凌乱。

没等多久,马福带着几个捕快到了,见了陆毓衍和苏润卿,纷纷行礼。

“我们恰巧在边上,听见惊叫就过来看看。”陆毓衍道。

马福让仵作上前查看,憨憨笑了笑:“听说您刚回京?”

陆毓衍正要颔首,突得就听苏润卿“咦”了一声,便抬眸看去。

仵作已经将那男子的平放下了,头发抚开,露出了五官。

“这人似乎有点眼熟。”苏润卿皱着眉头,招呼留影上来认一认。

留影仔细看了两眼:“爷,奴才没见过这人。”

苏润卿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又唤松烟与竹雾:“你们也来瞧瞧,我肯定见过这个人,就是想不起来了。”

松烟和竹雾盯着看了会儿,还是摇头。

反倒是马福,听苏润卿这么一说,眯着眼睛仔细辨了辨,一拍脑袋,道:“这、这是不是狄水杜嘛!”

“就是他!”苏润卿也连连点头,道,“裕成庄明面上的东家。”

谢筝讶异极了,不由看向陆毓衍,陆毓衍亦是惊讶。

传言里,裕成庄背后的东家是长安公主府,从前回秦骏让总号掌柜在票面上动手脚来看,这消息只怕八九不离十。

狄水杜作为明面上的东家,掌管裕成庄事宜,应当与公主府的关系匪浅。

不管是因何缘由遇害,这狄水杜是继林驸马之后,这段时间里,第二个遇害的与公主府相关的人了。

仵作仔细查看了,道:“胸口总共挨了八刀,每一刀的力度都很大,身体还没发硬,案发时间不长。再详细的,要等搬回衙门里来查验了。”

狄水杜被抬走了。

陆毓衍一面往酒楼走,一面问苏润卿:“你见过狄水杜?”

“就只一眼,”苏润卿道,“去年有一回跟林驸马一道在清闲居吃酒,狄水杜正巧也在宴客,晓得驸马来了,就过来问了个安。

来去匆匆的,原本也记不得他,就是他的名字奇怪,我才有印象。

狄水杜,说是生下来五行具缺,请了个道士算了这么个名字,他父母还觉得怪,既然是都缺了,怎么样样补了,却少了个金。

那道士说,狄水杜以后是要跟金银打交道的,再补就过了。

也不晓得是那道士说中了,还是狄水杜因着那句话,一心想往金银上靠,最后就成了钱庄掌柜。”

陆毓衍沉声道:“那他又是怎么投奔了公主门下?”

苏润卿摸了摸鼻尖,道:“这我就不晓得了。我与驸马也没熟悉到能大咧咧打听这些的地步。”

闻言,陆毓衍睨了苏润卿一眼,偏过头又问谢筝:“信吗?”

谢筝忍俊不禁,扑哧就笑了。

苏润卿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道:“我也不是什么都打听的!狄水杜的事儿,要想打听也不是没有门路,但真没打听过。罢了,反正还有那嬷嬷的事儿要打听,我一道去问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