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郭师道似乎对这个词感到陌生,却又似乎能够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张迈继续道:“是啊,直觉。不过时候我回想当时的决定,却又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哪怕是今天大伙儿否认了我的想法,我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为什么呢?”郭师道问。

张迈道:“如果当日杨易杀了回纥使者,那么回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兴兵讨伐我们了。而我们这边虽然借此可以胁迫全族上下不得不和胡人对抗,但那些本来就和杨易意见相左的人仍然不会服气,因为杨易剥夺了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会怨恨杨易和杨易所代表的强硬派。那样我们唐军内部就会分裂,等到回纥大军再来,战斗到白热化的时候,只怕就会出现可怕的变故。其实是战是和,都无所谓,但我们绝对不能分裂!”

郭师道大喜,欣然之色跃于脸上:“好,好,听了特使这几句话,我就可以放心了。”

他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令张迈摸不着头脑,这时又有一匹马疾驰上山,向郭师道禀报说:“大都护,杨队正已经看押起来了。”

张迈吃了一惊,郭师道却只是说了句:“好。”就再没有其它表示,张迈正要问出了什么事情,又见一骑上山,却是杨定国派了人来,请郭师道下山商量议和之事,郭师道道:“好,我就来。”

他回头对张迈道:“从来狐疑之众,难以远行,当年我安西四镇就曾因为意见分歧,郭杨鲁郑四家分道扬镳,以至于实力大减,至今无法恢复。论将起来,大唐在西域的疆土截截沦丧,我们是要负很大责任的!当初若能相忍为国,今日西域也许就不是这般局面了…”

说到这里郭师道眉心蹙起,似乎是想起了一件痛心疾首的往事,张迈很想问他当年是出了什么事情,又怕打断了他,郭师道已经续上了话头:“昨日我见族人意见不一,故使投河草以测众人之心,这个结果却也料到了。不过如何调和两派,让大家的力气往一处使去,这件事情却还要大费周章。特使,议和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我料回纥这次不论是真心议和还是假意议和,谈条件时定要有些屈辱给我们受,你若在场会折了锐气。这两天你就留在山上,暂时别下去了。”

张迈惊道:“郭老,你要干什么?”

郭师道不答,却道:“胡人若是真心要和我们议和,忍辱负重由老夫来,卧薪尝胆特使你来,胡人若是假意结纳,我自独当此祸,特使你留待将来。”说着掏出一卷地图来,塞在张迈手中就下山去了,留下唐仁孝温延海看住张迈。张迈要闯下山去,却总被唐仁孝温延海拦住。

张迈大叫:“你们做什么!”

唐温二人一句话也不答,只是谨守郭师道的命令,不放他下去。

张迈没办法,摸出地图来看,却有些瞧不明白,让唐仁孝过来参议,唐仁孝看了一眼说:“这好像是去怛罗斯的地图。”

“怛罗斯?从这里去那边不是隔着沙漠么?”

一时思前想后,想不明白郭师道要干什么。

到第二日,杨易被押了上来,手脚都被绑得紧紧的,嘴巴也被塞住,见到张迈不住地“恩恩呜呜”,张迈跑过去拉出塞住了他口的布条,杨易马上大叫起来:“迈哥,你看!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迈哥,你做君子,别人就不做君子了!你快快放了我!咱们一起下去干他娘的!”

张迈这时行动上没有,伸手要去给杨易松绑,但手碰到绳子就缩了回来,只是问押杨易上来的丁寒山邱子骞:“下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还能有什么事情!”杨易叫道:“议和了,议和了!那些老家伙,他们真的去和回纥谈了!”

张迈打听详情,杨易却说不清楚,邱子骞道:“昨日大都护根据大家投河草的决议和回纥的使者谈判,他们许诺说只要以后我们不再派人四出骚扰,就承认自新碎叶城以东一百五十里、以西五百里、以北一千里,都归我安西唐军所有。”

“啊!”唐仁孝忍不住道:“回纥给出的条件,可真是宽厚啊。”

尽管这片地区要么本就处于唐军的实际控制之下,要么就根本是无主荒地,但若安西唐军得回纥正式承认合法占有这里,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活动,不必像以前那样躲躲闪闪怕被回纥人发现行踪,这对安西唐军的生存发展大大有利。

张迈问道:“那回纥人可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没有?”

“没有。”丁寒山说:“不止如此,杨副大都护说咱们是大唐子民,纳贡可以,但不称臣,他们也答应了。”

温延海大喜:“要是这样,那这次议和我们不但占了便宜,而且半点也不丢脸,咱们这不是求和,是逼和了对方啊!看来回纥这次是真心议和了。嗯,是了,多半是他们国内出了什么乱子,所以没功夫来攻杀我们,这样也好,趁着这个余裕我们正好休养生息。特使,你说对么?”

唐温丁邱等人本来也是支持张迈的,但这时听到议和的结果也觉得这个议和的条款对唐军大大有利。

“对个屁!”杨易大吼道:“回纥人会对我们这么好?他们一定有奸谋的!一定有奸谋!喂,我说,你们快放了我!我好下山去戳破他们的奸谋!”

唐仁孝问张迈:“特使,放开他吗?”

张迈没同意,也没答应,只是拿着郭师道临走前交给自己的地图发呆,心里只是想:“郭老到底要干什么?”

第三日上,又有一人驰马上山,来的却是大都护司马刘岸,他是一开始就赞成议和的,杨易见是他上来没好气,狠狠地骂了他两句,刘岸也不回口,却来到张迈身边对他说:“特使,几日不见,大伙儿可想念你得紧啊。”

“大伙儿?”

“嗯。安守敬、张文直、慕容春华,我们都挺想念你。这几日我们谈论议和的事情,期间不断提到了你,都很想听听你的意见,打听到特使你在这里,就来看看你了。”

“议和的事情?那有什么好谈的!”杨易冷笑道:“你们不是一开始就想去舔回纥人的臭脚了么!”

“不然。”虽然杨易的话说得难听,但刘岸涵养甚佳,却也不生他的气:“一开始我也是主张可以试着和回纥人谈谈看的,但瞧他们将条件开得如此之松,自然就有了疑心。不止如此,这几日因和谈进展地顺利,看管得就有些松了,回纥使团中的几个就鬼头鬼脑起来。有一次我甚至窥见他们好像在画些什么,我怀疑他们是在窥探这一带的虚实,画成地图,以作不测之用。”

“奸细!奸细!”杨易大叫:“这些人是奸细啊!刘岸,你为什么不当场捉住他!那样就能戳破他们的奸谋了!”

刘岸笑笑而已,只是留神张迈的反应。

张迈听刘岸他们的立场在议和进展顺利之后反而都产生了变化,心道:“莫非这一切都是郭老的计划?”沉吟了一下,拉了刘岸到旁边,拿出郭师道交给自己的那幅地图问他是否认得。

刘岸只看了地图一眼,便道:“这好像是我们东来的路线啊。”

“东来的路线?”

“就是我们当年从怛罗斯那边秘密迁过来的路线。”

“从怛罗斯?我们不是直接从东面迁过来的?我们是从南面那边迁过来的?那岂不是得穿过整个沙漠?”

“对。”

第031章 献祭

张迈正想问刘岸关于当年安西军民西迁的详情,一匹快马急急奔上山来,马上一个少年,却是郭汴,叫道:“迈哥哥,不好了!我爹爹,他,他要去八剌沙滚!”

“什么!”

山上众人都站了起来,张迈忙问:“什么去八剌沙滚?”

郭汴跳下马来,道:“那个胡使说要和议既成,就要回去复命,又说受了阿尔斯兰大汗的嘱托,要是谈判成功就邀请爹爹去八剌沙滚相会。因此临走之前邀爹爹一起到八剌沙滚去。”

“那郭老答应了没有?”

“答应了啊,他们准备明天就出发。”

刘岸沉吟道:“双方既然和好,回纥邀请大都护迁往相会倒也是正常事,不过…”

“什么不过!”杨易叫道:“那一定是回纥的奸谋!郭伯伯要是去了八剌沙滚那就是落入了回纥的陷阱,咱们不能让大都护去!”

郭汴也道:“是啊,我娘,我姐姐,还有杨叔叔他们都很担心,可爹爹却说既然结盟,大汗邀请,不去的话失了礼数,也不顾大伙儿劝阻,已经准备出发了。”

张迈想了想,问:“那些胡使也都要回去吗?”

郭汴道:“正使图甘带一半人回去,副使者谋落乌勒带一半人留下。”

刘岸道:“若是这样,那倒也有些交质的意思。”

杨易怒道:“什么交质,那个什么谋落乌勒的性命怎么可以和郭伯伯相提并论!迈哥,你快放了我,咱们一起下山,戳破回纥人的奸谋!”

郭汴也劝着张迈赶紧下山,唐仁孝都担心郭师道出事,道:“特使,你若这番要下山,我们不会阻止了。”

张迈问刘岸:“俊卿,你看这事如何?”

刘岸道:“大都护深沉多虑,既然我们想到了会有危险,他不会想不到,可他还是决定前往,看来是心意已决了。”

张迈看看郭师道交给自己的地图,寻思:“不错,郭老分明已经想好:若回纥人是真心接纳我们,那么他此去便不会有危险;若回纥人是假意接纳我们,那么他此去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牺牲自己了。”

郭师道若出了什么事情,唐军上下将再次团结起来,就算是主和派也将彻底对回纥断了念想,“这大概就是郭老的打算吧。怎么办?要,还是要成全郭老的忠义?还是要阻止他?”

刘岸劝道:“特使!咱们下山吧!没必要让大都护去犯险。”

张迈正要答应他,驼铃声响,又一个人上山来了,这次却是郭洛:“迈哥,我爹爹请你下山一见。”

“好!我也正要下去!”

杨易在旁边忽然叫道:“迈哥,放开我。我和你一起去。”他的语气忽然间变得平静:“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只是想跟着你去见见郭伯伯。”

一行人联袂下山,路上郭洛脸色沉重,却一句话也不说,张迈问:“郭老要去八剌沙滚,这事你不反对?”郭洛嗯了一声,过了好久才叹道:“我也劝过爹爹,说不如让我代他到八剌沙滚走一趟,但他却不肯答应。说要亲自前往,才见得我们的诚意。”

到了山下已经黄昏,张迈在路上和刘岸耳语了几句,刘岸便带了丁寒山邱子骞和他们分开了,张迈与郭洛杨易在山下一座小帐篷中见到了郭师道和杨定国,杨定国颇有忧色,郭师道却神色坚毅,张迈心想:“看来只怕难以说动他。”却还是道:“郭老,从回纥使者的举动看来,只怕他们还是有不轨之心。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郭师道道:“特使所言只是推测。与回纥讲和是众议所决,而且我身为大都护,既答应了图甘也不能言而无信。”

张迈道:“能否再拖延一两日呢?或许我们就能找到证据说服族人了。”

郭师道叹道:“特使,我心里的想法是什么,想必你应该清楚,现在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若忽而不行,那之前的力气就都白费了。我此次去八剌沙滚,只盼着阿尔斯兰是真心与我们议和,那我们就有几年的好日子过。我此去后,每隔七日会派人回来送信,但有信来,便是平安,若有十日以上未接到我的消息,那我便是出事了,你们当马上行动,另觅生路。定国。”

“在。”

“我走之后,你便代我行大都护之权,若出了什么事情,都与张特使商议了办理,改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以我个人安危为念。”

杨定国道:“大都护,这事我看不如…”

“别说了!洛儿。”

“在。”

“好好照顾你的娘亲和妹妹。”

杨易挺身走上一步,就要说话,郭师道却已经截住了他的话头:“阿易,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冲动,今后这坏脾气要改一改。”

杨易双眼一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帐篷之中的气氛沉重已极,郭师道哈哈大笑:“干什么干什么,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莫如此,回纥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其实也在五五之数,说不定这次我去到八剌沙滚,阿尔斯兰会待我有如上宾呢!回来当给大家都带份礼物来,你们要什么,都跟我说吧。”

众人却哪里有这个心情,张迈忽而笑道:“我想要一匹千里马。听说八剌沙滚那边有千里草原,马群甚多,若郭老到了那边方便的话,就帮我寻觅一匹。”

郭师道大笑:“终究还是特使旷达!千里马,好,我记住了。你们呢?要什么不?”其他人却都说不出话来,郭师道叹道:“好了好了,大家都睡觉去吧。”

从小帐里出来,杨易问张迈:“迈哥,你真相信回纥人是好心?真相信他们不会对郭伯伯如何?”

张迈摇头道:“我不相信。”

“那你还放郭伯伯去?现在全军上下,就你能阻止他了啊。”

张迈摇头:“郭老心意已决,我也拦不住他的。”杨易要回去,张迈却拉着他:“你别轻举妄动,明天晚上到我帐中来,我有事要你帮忙。”

杨易一喜:“迈哥你是有什么计谋吗?”张迈却笑而不答。

第二日唐军上下都来给郭师道送行,男女老幼,相扶哭泣,小孩都来牵郭师道的衣裳,哭泣着:“爷爷,你别走,你别走。”

图甘在马上道:“干什么干什么!过些天就回来了,哭成这样算什么呢。”

郭师道笑道:“不错!我是到八剌沙滚做客,过些时候就回来了,大家何必如此。”做了个环揖:“众父老保重,众儿郎,看好家园,照顾好父老弟妹,种田的,牧羊的牧羊去,不要误了农时,我可不希望回来时见到田亩依然荒芜、牛羊都饿瘦了啊,呵呵。”

杨定国遍搜人群,都没见张迈的踪影,心道:“他去哪里了?”

郭师道就这样带着一队近卫去了,他走了以后,杨定国将所属三营迁到新碎叶城旧址上,众人心里虽牵挂着郭师道的安危,但想他的嘱咐也没错,便都筹谋着播种牧羊、采集打猎诸事。至于重建新碎叶城,那怕得是一二年后的事情了。

看看郭师道已经走了两天,安西唐军一切安好,前线郭师庸亦报平安,众人心里也渐渐都定了。这日奚胜给他母亲喂完了饭,道:“娘,等大都护回来,咱们就有几年好日子过了。”忽然唐仁孝在外头敲了敲门,奚胜出来,问:“怎么?”

唐仁孝道:“特使有事见召。”

奚胜点头答应,道:“好,我就来。”回去伺候了他娘睡觉,便随唐仁孝走,新碎叶城屋宇尽毁,安西军民住的都是临时搭建的行军帐篷,夜里的唐军军营静悄悄的,只剩下刁斗之声,奚胜跟着唐仁孝走到一处高地附近,心里奇怪:“特使要叫我来这里干什么?”再走片刻,在一处废垣后面见到张迈,便问:“特使…”

张迈已经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让他噤声,张迈往十余步外一个土垄:“你藏身那边,若看到我的手势就动手。”

奚胜也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依言而行,行动之际隐隐发现周围还有其他人埋伏,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了好久,正有些沉不住气,忽见有人鬼鬼祟祟走了过来,爬上高地,奚胜吃了一惊:“什么人?奸细?”

过了一会,便见那两人爬到那山岗上,向下张望,其中一人道:“夜里黑乎乎的,这些唐寇也不点灯,看不清楚啊。”说的竟是回纥言语。奚胜心里更惊,又听另外一人说:“幸好这些唐寇傻得很,一听说阿尔斯兰大汗许和就都乐得屁颠屁颠的,对我们的看管也都松了,要不然咱们怎么出得来,别说了,快察看吧。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老巢了。嗯,这两日我留神观察,他们的人数貌似也不错,怎么能一举杀灭马斯乌德迪赫坎呢?”

先前那人道:“或许他们另有人马藏在别的地方。”

另一人笑道:“管他还有多少人马,博格拉汗已经派人去征调火寻人,到时候和遏丹驻军前后夹击,还怕他们飞上天去不成?再说这些唐寇够傻,如今对我们已全无防范,连自己的头儿也送到我们手里了,那还怕什么呢?倒是咱们得想想自己该如何脱身。”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奚胜这几日有两次,认出其中一个人的身影,正是回纥使节团中的一个,再听得他们的对话,心中一寒:“不好!回纥果然不安好心!这两个人是奸细无疑了!那么郭大都护…”

想到这里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两人在山上窸窸窣窣,不知道做些什么,奚胜忍耐着,终于见到张迈手一挥,心中大喜,赶紧窜上,那两人不想这里竟有埋伏,吃惊之下各自逃命,却哪里还逃得掉?奚胜认出从四面围拢的人里头,除了张迈和唐仁孝以外,还有郭洛、杨易等人,连杨定国也在其中!

第032章 套问

郭洛杨易手持钢刀,拿住了两人,夺过他们手中的东西,将火把凑近,竟然是一张还未完成的地势军情图画,杨定国怒道:“这两个奸细,他们是在窥探我们的军情!画成图画呢!”

杨定国逼问二人:“你们到底所为何来!”

那两个回纥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干笑道:“我们吃过晚饭之后出来走动走动,你们大都护许过我们的。”

“许过你们?我怎么不知道?”

那回纥笑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不知道。你们要是不信,等你们大都护回来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杨定国扬着那两幅图画:“你们说你们出来走动走动,那这又是什么东西?”

另外一个回纥人忽然疾言厉色喝道:“咱们两邦如今交好,你们的大都护也到八剌沙衮去朝见我们大汗了,你们却对我们如此无礼,是想破坏两邦交情吗!”

他们对话说的都是回纥,张迈听不大懂,但看那两个回纥神色奸猾,料来这样问下去没个结果,便向刘岸使了个眼色,刘岸会意,让唐仁孝温延海将两人分别带了下去,刘岸道:“这几日我们待回纥使团以贵宾之礼后,他们便不大老实起来了,我本想敲打敲打他们,但特使却吩咐下来:对他们的看管不紧反松,只是暗中监视,果不其然,这些回纥便越来越大胆,如今竟然明目张胆来偷看我军军情,还画成了图画!这些人分明是居心不良。”

郭洛想起老父已经前往八剌沙衮,不禁十分担心。

杨易道:“不如我们赶紧派人把郭伯伯追回来吧。”

“不!”张迈道:“现在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

“更紧急的事情?”

“就是我们安西唐军全体的安危。”

众人心中一凛,便都想起方才那两个回纥人泄露的话来,杨易道:“我这就去将剩下那几个使者抓起来拷问!”

刘岸道:“这几人既然敢留在这里,只怕都是有备而来,拷问未必能奏效。”

杨定国道:“特使,那依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张迈让唐仁孝继续去逼问此二人,唐仁孝领命去了,张迈又问杨定国那两个回纥提到的“火寻”是什么人,杨定国道:“火寻是药杀水下游到西海间的百十个部落,他们虽然同时向回纥、大食称臣,但又不完全服他们管辖,因其地贫困偏远、其民剽悍善战,所以大食与回纥也无法征服他们。不过这些部落的族长又颇为贪婪,回纥与大食相互攻伐时常邀他们骚扰对方的边境,这些火寻人也不顾什么信义,但看谁送的礼物多他们就帮谁。”

张迈又问明火寻人与遏丹的位置,那火寻却还远在新碎叶城西南千余里,原来回纥人相比于中原虽是野蛮,但已不是纯粹的游牧民族,治下同时务农营商,那火寻部落却是比回纥更加野蛮的游牧部落了。而遏丹却在新碎叶城东南三百余里,处于新碎叶城与八剌沙衮之间。

“很明显了。”张迈道:“回纥人应该已经在遏丹调集兵马,同时又征调了火寻人来,要对我们来个两面夹击,向我们派出使者,怕只是缓兵之计。因为他们调集兵马和得到火寻人的回复都需要时间。”

刘岸道:“特使所料与我正合,哎,若回纥人从东南来,而火寻人从西南来,两相夹击,那我们可就真是无路可逃了。”

张迈摸了摸怀中那幅地图,道:“我们能否考虑向南,越过沙漠到怛罗斯去?虽然南面有沙漠天险,但我们当初既能过来,现在应该也可以过去才对?”

“只怕不行。”刘岸道:“当年才迁到那里时那里战局混乱,所以我们才暂时得以在混乱中安身,但后来回纥与大食势力轮番逼近,我们便安不得身了。因有先辈探到这新碎叶城足以容身,所以才甘冒奇险来到此地,但现在那里已属萨图克·博格拉所有,是他的两大据点之一,防范肯定森严,我想大都护将地图交给特使是另有用意…”

“等等,你说什么?萨图克·博格拉?就是这些回纥口里的博格拉汗?”这个名字,张迈可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对,他是回纥的副汗,上次跟在马斯乌德背后的将领也是他。”郭洛道:“听起来这次来讨伐我们的人,或许也是萨图克在主持局面。”

张迈道:“我好像听你提起过,回纥的正副两个大汗互相忌惮,为了打击对方,甚至会互拖后腿,对吗?我记得你还曾说,马斯乌德是大汗阿尔斯兰的人,他死了,萨图克·博格拉说不定会高兴呢。”

“对。”

“那么这次的这伙使者,究竟是大汗阿尔斯兰派来的,还是副汗萨图克·博格拉派来的?”

这个问题,杨定国刘岸等自然无法回答,但却都同时意识到这个答案干系非小,张迈道:“这次回纥来跟我们谈判,口口声声都说是代表大汗阿尔斯兰,绝口不提萨图克,但从刚才那两个回纥的语气看来他们又分明是副汗的人,要是那个可能性成立的话,那事情就太可怕了——也许,也就是说,根本就不存在阿尔斯兰和我们议和的事情,这一切都只是回纥副汗的计谋。”

众人想到这里都是心里一惊,刘岸道:“这事只怕大有可能!那天回纥主动承认我们对方圆数百里的统治权,我就觉得有些蹊跷了,后来杨老表明我们只纳贡不称臣,对方居然就答应了,我心里疑心更甚,觉得这些回纥好像怕我们不答应似的,现在想想他们也许一开始就不是真心跟我们议和,因为他们无论答应了什么都只是空口承诺,若阿尔斯兰真的派人来议和,开出的条件一定不会如此宽厚。”

张迈道:“杨老,你带人去调集兵将,我们可能要背水一战了。我和刘俊卿再去套套那个谋落乌勒的话,看看能否得到一些新的情报。”

这天晚上,谋落乌勒见出去的两人久久不归,道:“薄伽罗和葛洛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忽然手下来报,说唐军的特使张迈有请,谋落乌勒心道:“唐军的特使?这几日议和都不见他,怎么忽然出现了,他是来干什么?”

他身在客地,可由不得他做主,主方既然来请,他也就只好去见,跟着来人出来,却不入任何帐篷,来请他的人道:“尊使,请上马。”

谋落乌勒道:“你究竟要带我们去哪里?”

来人却道:“尊使休问,到了便知。”

谋落乌勒无法,只好上马跟着来到一个山坡,来人道:“尊使稍候,张特使很快就到了。”说着便走了,只留了个火把插在山壁的缝隙之中。

此处是山坡上一个石台,上不及天,下不及地,左右没有半点声息,内陆地方日夜温差极大,这时夜风一吹,凉意更甚,谋落乌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禁抱了抱手,暗道:“莫非唐寇中有人要害我?”

吹了有一顿饭时间的风,心有些慌了,猛的一个人从山壁后闪出来捉住他喝道:“深更半夜的,你在这里干什么!莫非是奸细!”

谋落乌勒惊道:“我不是奸细!是你们特使约了我在这里的…”话没说完,就发现山壁后闪出来的人正是那个特使张迈。

张迈微笑道:“谋落先生,你果然懂得唐言啊。”

谋落乌勒心中一凛,原来刚才张迈暴喝、自己应答,用的都是汉语,仓促之间自己竟然就应了,这时要否认也来不及了,他干笑了一声道:“西域会唐言的人很多,也不争多我一个。”话虽如此,但被张迈一喝露了点底,心里便觉得自己被动了,脸上便露出不悦只色来,道:“张特使,你三更半夜把我约到这里,又故弄玄虚,搞的却是哪门子的鬼啊。”

张迈笑道:“谋落先生,你也不用故作镇静了。薄伽罗和葛洛出去刺探我军军情,被我们捉住,如今都已经招了。”

谋落乌勒眼中只掠过一丝惊骇,随即宁定:“我不知道张特使在说什么。薄伽罗和葛洛出去散步,或许因此误会了吧。”

张迈冷笑道:“你还不承认?大概是以为我是在唬你吧,好,那我就把你的底子都掀开了,大家才好说明白话:谋落乌勒,其实你不是大汗阿尔斯兰的人,你是博格拉汗的人,对不对?你们这次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和谈,因为博格拉汗早已打定了要将唐军歼灭,对不对?哼,你们在遏丹部署了大军,同时勾结了火寻人,又赚了安西军的首领,如今只等时机一到,马上就要前后夹击,对不对?”

他这连环三问,一句比一句严峻,谋落乌勒听了脸色微变,但随即竭力控制住了,却还是不免显得很不自然,张迈知这个谋落乌勒十分狡猾,原本不指望他会那么容易就说实话,因此更加注意的是他在火光下的神色变化,见他变色,心中又多了三分底,冷道:“唐军如今的形势虽然大大不妙,但谋落先生,你的形势却更加不妙啊。博格拉汗虽然已经将唐军逼到了绝境,但事情一发,唐军却势必拿你来祭旗,到时候我可想不出你能有什么妙计脱身啊。谋落先生,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打算一死以报博格拉汗吗?我看你的为人似乎不大像啊。”

谋落乌勒听到“祭旗”两字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畏惧来,低着头,眼珠一转,忽然好想捕捉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张特使,你既然知晓了一切,干脆公开了直接把我处死就是了,却把我独个儿带到这地方来,不知是什么意思。哼,要是我所料不差的话,你把我带到这里又说了这么多的话,怕也是有求于我谋落乌勒吧!”

第033章 棋势连环

张迈听了谋落乌勒的话,脸上现出几分尴尬,跟着咳嗽了几声掩饰,谋落乌勒道:“谋落乌勒虽然至今也弄不明白张特使在唐军中是什么地位,但大军一发,玉石俱焚,张特使要想独善其身,只怕也不容易啊。”

他见张迈脸色微变,更是得意,道:“所以张特使,你今晚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要拐弯抹角了。”

张迈一咬牙,似乎被逼不过,才道:“谋落先生,好,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你派出去的那两个人,其实是落在了我的手中,杨副大都护那边其实还不知晓。”

谋落乌勒哦了一声,却不接口,张迈又说:“事到如今,我与你直说了也无妨,我确实是长安方面来的使者,”谋落乌勒脸色微动:“长安,难道那个消息有误,大唐真的还在?”张迈心想:“听他这句话他多半是听到过什么消息,不过也知道得不去确切。”也不搭腔,继续道:“当然,不然我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我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之后,宣读了我皇圣旨,一开始郭师道杨定国等人身陷四绝之境,倒也乐于奉召,可你们来了之后,郭师道就变了卦,对我就冷言冷语起来,到后来干脆把我踢开,自己去操持议和之事。”

谋落乌勒联想起之前的种种情景,更觉张迈的这些话,与自己来唐军议和期间的种种见闻都若合符节:“他若真是长安来的使者,自然与我们是势不两立,当然要拼命反对唐寇与我们议和了。”

张迈一边留意他的神色变化,一边说:“到得后来,议和越顺,郭、杨二人对我就越不待见,若不是唐军之中另有一伙拥护我大唐的忠贞之士护着我,我如今的情况恐怕就更加不妙了。咳,我也不怕与谋落先生你直说,我因要坏此议和之事,所以郭师道他放松了对你们的监管,我却暗中派人监视,不想今夜却无意中得到了贵国联合了火寻部落要对唐军用兵,才知贵国议和也是假,剿灭才是真!嘿嘿,谋落先生,你们这一招可毒辣得很哪!如此两面夹击,竟然是要将唐军灭族啊,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听说博格拉汗与阿尔斯兰大汗并不同心,他的领地又是在疏勒河怛罗斯,与新碎叶城这边并不接壤,就是打下了这里,也无法变成自己的土地,花这么大的力气来平灭新碎叶城,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谋落乌勒呵呵一笑,道:“阿尔斯兰毕竟是大汗,征讨边荒叛逆又是正事,他发令调遣,博格拉汗自然不能抗拒。再说,博格拉汗英明神武,他的心思,也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够妄自揣摩的。”

张迈心想:“这头狐狸,到现在还不肯露口风。不过他这样回答,分明已经默认回纥大军将动、勾结火寻的事情都是真的了。”眉头却皱了起来:“博格拉汗是英明神武,可他这么做,不是要将小可置于死地么?”顿了顿又说:“我自奉旨出塞,便做好了埋骨塞外的打算,这番也算求仁得仁了。不过谋落先生,我固须一死,你只怕也得以死来向博格拉汗尽忠了。”

谋落乌勒眼中光芒一闪:“张特使,要是在下能救你呢?”

张迈眼神中露出喜色来,道:“谋落先生有办法救得了小可?”

谋落乌勒笑道:“那就要看张特使出塞的使命是什么了,若此番出塞为的就是对付我回纥汗国,那么谋落乌勒本领再大十倍恐怕也保不住张特使的性命。”

张迈心想:“我要套这家伙的话,这家伙却反过来要套我的话。”叹息了一声说:“我大唐与西域隔绝已久,对这边的情况完全无知,朝堂方面也无法就下决断。我这次出塞,首要的任务是要弄清楚西域哪国哪族愿意和我们亲近,哪国哪族抱怀敌意,不想却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说这远西边陲之地居然还有一群为国守疆的大唐军人,所以不惮千辛万苦,来到此地,孰料又遇上了这等变故。”

谋落乌勒心中一凛:“难道中原王朝又一统了?所以又有重开西域之意?”他登时想起了张骞、班超来:“这可是一个大消息,得赶紧向博格拉汗禀报!”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张特使,要是这样你找我谋落乌勒就算找对了人!我们博格拉汗久有与中原重开丝路之意,只是一直没个机会。张特使,你真该随我去见博格拉汗,我们博格拉汗一定会奉张特使为上宾!”

张迈笑道:“博格拉汗能青睐于我自然是好,不过若博格拉汗能将我引荐给阿尔斯兰大汗,那就更好了。在下毕竟是中原来的特使,论情论理,都当与回纥的正主儿相见商议大事。”

谋落乌勒冷笑起来:“张特使,看来你对西域的情况尚未辨析入微。阿尔斯兰虽是大汗,但我回纥讲究的是力强者尊!你不见博格拉汗而求见阿尔斯兰,那是好高而不务实了!”

张迈奇道:“难道博格拉汗的势力,比阿尔斯兰还大么?”

谋落乌勒笑道:“空言不足为信,但这一战之后,张特使自然就会知道这西域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王者了!”

张迈心里寻思:“这一战之后就知谁是真正的王者?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口中道:“只是如今战事将起,我又身处唐军之中,只怕…”

谋落乌勒心想:“那件大事仍不能和他说,但他既然连火寻等事都知道了,多半薄伽罗他们口不紧,竟都招了,他知道了的事情,与他说也无妨。”便道:“张特使,实与你说,我军就算要灭唐…唐军,也还没那么快,怛罗斯那边的兵马要到齐,总还得有个把月的功夫,在这段时间里只要张特使能救得我回遏丹,那么到了博格拉汗面前,一切就都包在我身上!”

张迈听他说“怛罗斯那边的兵马要个把月才能到齐”,心中大喜,脸上也是大喜,口中道:“这唐军之中,郭师道杨定国的人死多少我也不放在心上,但除此之外却还有另外一批已经向我效忠的人,乱起之时,我得靠他们才救得了谋落先生脱身,当然谋落先生谋想脱困策略时也得为他们考虑。”

谋落乌勒想也不想,就道:“没问题。”

张迈说道:“要是这样,那一切可就都拜托了。”

谋落乌勒道:“那薄伽罗和葛洛两人…”

山壁后忽然有人咳嗽一声,谋落乌勒脸色微变,张迈道:“莫慌,是我的人。”

转到山壁之后,过了一会出来,愁眉苦脸道:“那两个人的事情,被杨定国撞破了。”

谋落乌勒一惊:“那可如何是好?”

张迈道:“不过他也还不知道详情,人还在我手上,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谋落先生,我先派人送你回去,咱们择日再议。”

谋落乌勒沉吟道:“好,不过我想派个人往遏丹,向博格拉汗禀明特使的事情,特使能否安排?”

张迈道:“那可得赶快,现在快四更了,五更之前就得动身。”

谋落乌勒道:“好。”

两人告辞,张迈便派人送他回小屋,临别时忽问道:“谋落先生,问句闲言语,话说你的唐言怎么说得这么好呢?”谋落乌勒一怔,不答而走。

这个胡使离开以后,杨定国刘岸等人都从山壁内转了出来,杨定国怒道:“胡人奸猾恶毒,甘言美辞,其实却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张迈问刘岸:“刘司马,你怎么看?”

刘岸沉吟道:“看来我们是无意之中卷入了阿尔斯兰和萨图克·博格拉的争斗中了。只是这谋落乌勒的话不详不实,我们也很难加以利用。当下第一重要的事是如何脱困,只是北方苦寒,没有生路,回纥从东南来,火寻从西南来,想来想去,实是全无生路。”

张迈却道:“不,我却觉得我们还有两个绝好的机会。一个是转移的机会,另一个,是奇袭的机会。”

“奇袭?”

刘岸叫道:“特使是说…”

“遏丹驻军!”张迈道:“回纥见我们答应议和,这段时间一定会有所松懈,我们兵少,对方兵多,但用奇袭的话,胜算应该很高。”

杨定国道:“但是郭老还在他们手里啊”

“那更是一招无意中的好棋啊!”张迈道:“郭老本来就已经做好了有去无回的打算,他这一去,胡人自恃有人质在手一定更加有恃无恐,但这却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郭老已去了两天,咱们这就连夜起兵,尽发轻骑,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不但能一战得胜,甚至有可能连大都护也救回来!”

杨定国双眉飞扬:“好!我这就去准备人马!”

刘岸道:“但就算遏丹得胜,接下来又该如何呢?”

“如果我们在遏丹得胜,碎叶北岸的局势一定会比现在更加混乱,萨图克·博格拉有什么计划都会被打乱,那时他车马过河,我们不正好迂回直取他中宫,去将他一军?”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地图,刘岸眼睛亮了起来:“妙极妙极,这可是一路连环棋势啊!牵其一发,动其全身!”

张迈道:“快行动吧,咱们得和萨图克·博格拉抢时间啊!”

第034章 袭途

听说回纥议和是假、其实乃准备将唐军剿杀,唐军上下无不愤慨,又听说回纥人勾结了药杀河下游的火寻部落准备来个东西夹攻,安六仰天痛呼:“回纥从东来,火寻从西来,天地茫茫,我们却还能往哪里退去?”

眼看唐军除了奋死一击之外已无退路,不止军中男儿都下了决死之心,民部的老弱听到这个消息也都劝父兄丈夫拼死一战,“勿以家室为念”。奚胜在部队大集之前赶回自家,想要给母亲喂最后一口饭,到了那小帐篷里,只见奚大娘竟打破陶碗割脉,她双手无力,割得手腕伤痕累累,奚胜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奚胜痛哭着抱住乃母,隐隐听见奚大娘临终之前仍然在低呼:“杀…敌…”

便听集合的号角响起,奚胜忍泪托邻居肖叔料理乃母遗体,拿了横刀穿上软甲,抹干了脸,赶去应命。

杨定国尽集诸营,在石台上怒道:“儿郎们!回虏无信,假托议和,赚了大都护去八剌沙滚,其实却早已勾结了火寻人,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如今我们前有回虏,后有火寻,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杨定国深悔主张与回纥人谈判,误了郭大都护!本当自裁谢罪,为想留此身躯,奔赴遏丹多拖一个回虏再上黄泉路!愿随我与敌死战者,前进一步!要留在这里以冀万一者,原地不动!”

哗砰两声,千余人一起踏前一步!

“好!”杨定国早白的须发在风中乱舞:“此番东进,有进无退!不求生还,但求死烈!”

千余人一起怒吼:“不求生还,但求死烈!”

杨定国回顾张迈:“特使,请阅军训话!”说着让开。

张迈踏到石台中央,叫道:“还训什么话!现在就都上马,开赴遏丹!杀他奶奶的!”

诸军士一起怒吼:“对!杀他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