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刘黑虎等都叫道:“这么说来,我们的精锐都埋伏起来了?”

说话期间又有一队人带了医药和新鲜食物,在两队骑兵的护送下上了高地,为首的却是奚胜,这次来的人里头却有郑渭。

郑渭虽然是“郭杨鲁郑”四大世家中郑家的后裔,不过暂时来说他在唐军之中还没什么地位,除了张迈也没人理他,大家只是谈论着埋伏的事情,唐仁孝和慕容旸等担心回纥人逃过了埋伏圈,小石头和刘黑虎等更叫嚣着要赶紧,“别让首功给人抢了。”

郑渭正要上前和张迈叙话,忽然听东南方向杀声大作,高地上龙骧营的将士都挣扎到垣墙边上眺望,隔着一座沙丘,看不清楚那边的情形,只是望着沙尘滚滚,自张迈、郭洛以下,山上诸人个个握拳咬牙,恨不能自己上阵。

过了有半个时辰,开始有回纥被逼得逃了回来,零零散散,不成队伍,灯上城内五百多人一起雀跃欢呼起来:“赢了!赢了!”

都知道回纥人既开始逃散,那就说明他们的组织已被打乱了。

“打啊,打啊!”

这时张迈在灯上城未以军律约束将士,中下层士兵纷纷爬上垣墙高望,攥紧了拳头,大呼小叫,比自己亲自杀敌还紧张。

忽然之间,一座沙丘后绕出一队约五六百人的回纥来,看那架势竟未散乱,一路且逃且杀,那是情急拼命了,杨定国领了数十骑上前喝降,为首那将领叫道:“要我加苏丁投降?做梦!”

竟然逆向朝唐军中军冲来。

张迈咿了一声,惊道:“这员胡将,是眼光毒辣,还是悍勇到不怕死?”民部人数虽多,但那是纸老虎,只能拿来吓人,打不了硬仗,这时诸营在山那边奔逐取胜,一时都顾不上这边。对方却还有五百多人,又有拼命之心,要是被冲动了阵脚,只怕唐军民部的底就漏了。这时唐军就大势而言已经胜了九成九,但要是最后让这数百人坏了收尾,不免美中不足。

奚胜道:“我马上下去增援!”他手头有两队人马一百人,在这个局部战场上仍然能起甚大的作用。

张迈道:“我去!”手里提了赤缎血矛,跑过去要牵马,不妨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原来他失水太久,精神未复,总得休息一两天才好,郭汾扶住了他,道:“你这样子,上阵后可别出了意外。”

张迈大笑:“哈哈,我又不是娘们,难道就这么孱弱么?”

郭汾眉头微皱,道:“娘们又怎么样?咱们大唐的女子,可也不孱弱!”将张迈的手一甩,道:“你身体没恢复,别动,我去!”

张迈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赤缎血矛已经被郭汾取了去,她想了一想,干脆将那龙鳞面具给戴上了,手在马臀上一按,飞身上马,姿势潇洒以极,女子如杨清安盈盈,男子如郑渭小石头,无不喝彩。

众女此次跨马出阵扮虚兵,穿的都是男子服饰,郭汾又戴上了面具,一眼望去谁知道她是女子?

张迈叫道:“汾儿,你下来。现在我们赢定了,不用你们去冒险。”

郭汾哼了一声,对杨清等道:“姐妹们,这些老粗看不起我们,难道大唐男儿上得阵,大唐女儿就犯不得险么?姐妹们,蒙了面,随我下山杀敌!”

杨清等纷纷响应,蒙了面,跃上马鞍,这些妇女全是唐军女眷中的佼佼者,武艺身手不在男儿之下,郭汾一举赤缎血矛,不顾张迈的叫喊,对奚胜道:“奚大哥,跟在我后面!”将血矛一招,疾驰下山。

奚胜不敢违拗,赶紧跟上,郑渭看得目瞪口呆,小石头大叫:“汾儿姐姐,加油加油!”他这“加油”一词,也是跟张迈学的。

一百二十余骑如高屋建瓴,直冲下去,一路踏得烟尘滚滚,威势惊人,山下有回纥士兵望见,惊呼起来:“龙面将军!龙面将军!”

齐齐哗了一声,跟着是唐军民部数千人一起高叫:“张特使!张特使!”

加苏丁率领的那数百人本作拼命之意,但回纥军这段时间来被龙面将军杀怕了,眼看他领军下山无不胆丧!尚未接锋,都已经连最后一点斗志都没了。

郭汾飞驰直下,突入阵中,左右奔突,如入无人之境,一顿饭功夫已经将那五百多人冲击切割成数块。广武营副校尉杨桑干引兵围来,民部数千人本来只是围堵,这时也起而声援。

郭汾论武艺比张迈还要精熟得多,这时在马上挥舞长矛,将这柄胡人闻风丧胆的兵器舞得缎若飞霞,好看已极,回纥将兵畏惧龙面具,想起那天张迈当者立毙的威势,哪有一个不要命的敢挺身拦她,但远远望见便脚软要逃,加上有奚胜从旁照料,更无破绽!一百二十人兵不留行、马不停蹄,直取加苏丁!

加苏丁扛得住杨定国的威喝,对那龙面具却深怀敬畏,他本来料定那龙面将军一伙在山上困顿了这么久一定没力气再战了,哪知道还有如此神威?自觉无幸,惨然哀叹了一声,抛下兵器,叫道:“罢了罢了,龙面将军,你赢了!败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

郭汾将这部人马击溃,杨桑干率领广武营上前,喝令逃兵投降。到了这个地步,那些回纥败兵自此哪里还有斗志?十有八九都缴械投降了。

郭汾这才又驰上山来,一百二十骑完整无缺,她身上更是连一点血迹都没有,就奔到张迈身边,在鞍上居高临下,摘下面具,俏下巴微微抬起,嘴角颇为得意,道:“怎么样,张特使?我的武艺比你如何?”

张迈笑道:“那还用说,我的武艺有一大半也是你教的啊,当然是你更强啦。”

郭汾咯咯笑了起来,扁了扁嘴道:“知道就好!我大唐女儿,虽拈得针,可也舞得枪!以后你们这些臭男人,可别再娘们娘们乱叫了,晓得不!”

第050章 与子偕行

郭汾戴上龙面具假扮张迈,下山擒了加苏丁上来,杨定国、刘岸、杨桑干等以上山来与张迈相见。

加苏丁束手请诛,在旁诸将并无一人通晓回纥内部的微妙形势,都想既然他想死,那就成全他算了,唯郑渭微微侧出半个身子,他就站在张迈身边,行动虽微张迈还是瞧见了,头微微一颔,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郑渭已知张迈授以信任之意,跨出一步,对加苏丁道:“薛兄,你为昭武九姓后裔,家族本为宁远国臣属,我大唐自开国以来,待昭武诸姓,从不见外,其对宁远,尤其亲密,自安史之乱后,我大唐国势稍衰,西域沦陷,昭武诸姓不得已而从胡,那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我大唐军势重振,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是重归故主?我听说你在塞坎手下常不得志,胡人从来无行,强者为尊而已,待你又如此,你却还为他们守节,那不是笑话么?”

张迈、杨定国等都注意到郑渭对加苏丁说的竟然是唐言,心中奇异,再细听他的话,乃知这加苏丁与大唐亦有渊源。

昭武九姓本出于月氏人,汉武帝之派遣张骞通西域,就是听说西方有月氏大国,想要联合之以夹击匈奴,月氏人本来居住在祁连山北麓昭武城(在今甘肃省内),后被匈奴击破,乃西迁到葱岭以西,因念故国,其国王便以昭武为氏,发展至隋唐时有康、安、曹、石、米、史、何、穆、毕、薛(薛原为捍,后得大唐赐姓为薛)等姓。(古汉语语法,九常表示多,昭武九姓即昭诸姓,不是说一定就是九个)

氏以志族,姓以志家,昭武一脉与汉民族有近千年的盟友传统,又互相通婚,加苏丁所在的宁远国即古之大宛,李唐皇室甚至曾以公主下嫁,所以郑渭刚才说大唐对宁远“尤其亲密”。至于迁居到中原的昭武人更都融入到汉民族之中,今陕西、甘肃、宁夏、河南、山西等地的汉民族,其中或当有昭武九姓的部分血统。

昭武九姓的事,张迈在现代社会时反而不知,是来到新碎叶城之后才偶尔从郭洛杨易他们那里听说。

这时加苏丁听郑渭忽然提起这件事,微感惊奇,道:“大唐?”细眼看了郑渭一眼,惊道:“凯里木!是你!你果然与这帮唐…唐军有勾结!”

郑渭与唐军的关系发展颇为曲折,要说明缘由那得扯半天,这时也不尽说,只道:“薛兄,自大食东侵,宁远亡国,虽然你是王室远族,但如今我大唐国势重振,不久便将大举西进,规复西域,你何不因势因义,重归大唐?”

“大唐国势重振?”加苏丁颇为动容:“我怎么没听说过?”

郑渭微微一笑说:“这事回纥瞒得紧,再说长安到此,关山阻隔,消息一时未到也不是出奇之事,不过仍有两个征兆,待我揭破了,薛兄自然就可以自己判断真假。第一件,吐蕃猖獗了上百年,近年却逐渐衰落,此是何故?难道只是由于内忧?薛兄请深思之。第二件,于阗复国,尉迟家重掌昆仑山北麓大局,尉迟家与我大唐是什么关系,这事薛兄是知道的吧?尉迟氏之主尉迟僧乌波最近又改姓为李,称李圣天——李是我大唐国姓,薛兄岂能不知?李圣天又公开声称于阗为大唐宗属,这消息薛兄总该听过吧?”

所谓大唐国势重振云云,张迈虽然曾对郑渭说过,可也没说得那么仔细——因郑渭消息灵通,思路清晰,张迈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胡吹反而容易露出破绽。但这时郑渭既已有心归唐,像他这样的人,这话扯起来那真是有要事理有事理,要典故有典故,要情报有情报,真中夹假,实里藏虚,连杨定国、刘岸都以为是真的,忍不住暗自惊喜,张迈在旁边听了则不由得佩服不已。

尉迟本出胡姓,但汉化已久,自尉迟炯、尉迟纲,至唐初名将尉迟敬德以开国二十四功臣登凌烟阁,已全以汉家子弟自居,汉人亦视之为我族之英雄,全无芥蒂,这些事情,加苏丁自然知道。

这时于阗尉迟氏复国国主跟着又改姓为李的事情被郑渭一提,加苏丁低头一想,果觉大有道理,再抬头看看高坐在以石椅上的张迈,石椅是刘黑虎等搬石头堆砌而成,左边竖着赤缎血矛,矛上挂着龙鳞面具,右边马小春捧着圣旨、虎符,加苏丁忽想起激战之时,唐军群呼“特使”,猛然醒悟道:“这位龙面将军,莫非是大唐来的钦差?”

张迈微笑着点头,却不言语,郑渭指着那圣旨、虎符道:“我郑家在俱兰城安家已久,若不是有大唐圣旨到,我会这么贸贸然就归附?若张特使麾下真是一帮‘贼寇’,我郑渭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这么愚蠢地弃明投暗?你也不是没到过俱兰城,唐军在俱兰城的所作所为,那等严明的纪律,又有哪一家胡虏能有?阿尔斯兰号称大汗,萨图克号称英雄,他们的近卫,有这样的纪律吗?”

加苏丁心想不错,摸了摸屁股上犹未痊愈的鞭疮,心想:“我说怎么会忽然冒出一部这么厉害的‘贼寇’来,原来却是大唐西征大将乔装的。这位张特使用兵神鬼莫测,怕是不在班超、李靖、苏定方之下,加上有大唐为背书,若是打开了局面,规复西域不在话下,若有不利亦可退归中土,回纥人对我并不待见,如今又已失败,我何苦把性命无端端赔在这里?不如投了唐军,若成就功业不愁不名垂青史,就算事功不成,大不了随军东归,做个中土的田舍翁。”

灯上城的这一仗,不但在唐军内部打出了信心,而且也在敌对势力心中打出了敬畏。

这时加苏丁心意既决,双眼流下泪水来,匍匐在地失声痛哭,张迈忙问:“薛将军,怎么了?”

加苏丁哭道:“败军残将,不敢当将军之称。只是我昭武诸姓自从安史之乱后,西边是大食不断东侵,迫我族人改姓改教,东边是葛逻禄、回纥恣意肆虐,加税加征,我们昭武人身处其间,归此是一暴,归彼又是一暴,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东望长安,天兵却久久不至。只能日复一日,活在这腥膻之地,慢慢竟习以为常,想想岂不可悲。”

张迈听他这样说已知他是有心归附,连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道:“大唐也久知西域诸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奈何安史之乱破坏太重,一时无暇西顾,东土花了数十年这才恢复元气。这次朝廷派我西来,就是要恢复西域的秩序,帮这边的各族百姓摆脱暴政,过上好日子。”

加苏丁泪水中现出喜色来,道:“若张特使能规复西域,重新在此施行仁政,我昭武九姓当鞍前马后,戮力景从,图建大功。”

张迈大喜,握住了他的手道:“难得薛兄不忘大唐,自今天起,过去曾经敌对的事一并抹了,不再提起,以后咱们就是兄弟,就是自己人。肝胆相照、祸福与共!”

郭洛、唐仁孝等上来与加苏丁握手,道:“愿与薛大哥出入水火,同担患难!”

加苏丁投降本来泰半出于形势所逼,这时见他们推心置腹,也不禁动情,心想回纥军中,哪里有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情感?眼中再度渗出泪水来,因改姓薛,名减一字,曰薛苏丁。

这时已到申时时分,鹰扬营副校尉慕容春华来报战况,却是山下大战已经接近尾声,连塞坎也已就戮。郭师庸、杨定国正清扫战场、接收俘虏。

郭洛叫道:“塞坎就戮?为何不留活的?”

慕容春华道:“不是不留,是我们的人冲上去时,塞坎已经引刀自刎了。”

诸将啊了一声,张迈心想:“塞坎虽然残暴,但也不失为将者的勇烈。”

刘岸道:“塞坎既然歼灭,怛罗斯兵势便孤,咱们若趁这一胜之威,一鼓作气围攻怛罗斯,胜算甚大。”

他说到要攻取怛罗斯,旁边诸将个个兴奋。

郭洛却沉吟起来,道:“我军苦战已久,几乎可以说是筋疲力尽,不如且休息两日,待体力恢复,再行攻打。”

刘岸道:“龙骧、振武两营虽然疲倦,但其它六营却还有余力,我看大可再以鹰扬营为先锋,为先锋攻打怛罗斯。龙骧、振武两营休息恢复了体力,慢慢再赶来为援不迟。”

旁边侍立的小石头等一听都急了,只是他们地位太低,自从上次被刘岸教育过后,在这种正式场合中就不敢乱说话,都看着慕容旸,慕容旸也说不得话,目视唐仁孝,唐仁孝目视郭洛,郭洛看看左右,问郑渭薛苏丁道:“郑兄久在俱兰城,薛兄久在回纥军中,必知怛罗斯虚实,依你们两位看,这事是急点好,还是缓点好?”

薛苏丁是新降之将,不敢贸然开口,且看看郑渭,郑渭眼光在人群中一扫,道:“打仗的事情我不懂,按之前得到的消息来看,萨图克要回来也没那么快,或许我们无需那么着急。”

张迈微微点头,薛苏丁心想:“原来如此。”这才开口,道:“郑兄说得不错,萨图克率大军在外,又有阿尔斯兰在后面掣肘他,就是要回来也不可能那么快,依我估计,消息传去,大军班师,总得有一两个月,他的前锋才能抵达灭尔基。如今怛罗斯已经空虚,咱们要攻略怛罗斯,要快,却不需要太急。只要能赶在萨图克回来就行了。”

郭洛问道:“怎么个快而不急法?”

薛苏丁道:“如今大战方定,我军将士要恢复元气,同时招降纳俘的事也是千头万绪,若是这一内一外两件大事没处理好,后方便不能稳当,贸贸然将部队开去攻城,战事顺了那自然好,万一战势微有不利,后方人心不稳,只怕反而要出乱子,这就叫欲速而不达。因此我建议不如且停留两三天,整顿好行伍,然后再出发。在此期间却派轻骑驱赶败兵,让他们逃回怛罗斯、俱兰城去。”

刘岸道:“要是那样,岂不是让两城守军有备?”

薛苏丁这时还不知道刘岸的身份,但看他所站的行列,料来地位不低,先询问了一下对方是谁,郭洛道:“这位是我大都护司马刘岸。”

“原来是刘司马。”薛苏丁道:“刘司马说得不错,不过在打塞坎之前,唐军已经先在怛罗斯河干涸处歼灭了霍纳德。不知那场仗打下来,可有逃逸的散兵?”

刘岸想了一下,点头道:“有的。当时我们赶着来击塞坎,所以没清剿干净。”

“这就是了。”薛苏丁道:“士兵一失组织,一定会设法回家。怛罗斯河干涸处离怛罗斯又不是很远,只要顺流而下就能到达,若唐军打败了霍纳德以后就跟着进攻怛罗斯,那或许还能收奇袭之效,但现在的话,我料在我们赶到之前,怛罗斯那边应该就已收到消息,所以要想我们的前锋在回纥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奇袭怛罗斯,那实在不大可能。既然如此,不妨逆其道而行之,不但不遮掩消息,反而张大其势,驱赶败兵逃归城中,让怛罗斯、俱兰城军民都知道塞坎惨败之事。如今怛罗斯久经训练的士兵已经不多,守城得倚靠民兵,民兵易惧,其士气若高,还可一战,若听说塞坎败亡,士气一定崩溃,那我们再以大军开到城外炫耀兵势,城内兵将望见必然惧怕,怛罗斯可不战而下!这或许比强攻城池会来得更快。”

他的这番分析刘岸等都听得点头称是,张迈心想:“这薛苏丁可是个人才啊。”刚才他着意招揽薛苏丁只是想拿他作昭武族中的死马骨,好让西域的昭武族知道唐军对他们的诚意,不想薛苏丁却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暗道:“这回可赚大了。”笑道:“好,就按薛参军的意思来办。”

薛苏丁见他接纳了自己的意见,心中大生千里马遇伯乐之感,又想他叫自己“薛参军”,那已经是在明示将给自己安排官位了,心中更是欣然。

小石头等这才转忧为喜,心想:“若能休息几天,恢复了力气,攻打怛罗斯我们就有份了!”

这时田浩派人来报:“杨校尉回来了。”

张迈忙带着众人迎出垣墙,便望见杨易带着十余名鹰扬营的骑士,拿着一颗人头纵马驰上高地,他身上没有一个破口,却遍体都是鲜血!那当然就都是敌人的血!奔到垣墙前望见张迈郭洛,将那人头一举,抛了过来,虽是浑身浴血,动作却不见疲惫,笑道:“迈哥,这些日子让塞坎困得惨了吧?哈哈,不要紧,这口恶气我给你出了!咦,怎么了,你们干嘛这副表情?”

原来龙骧营的将士见了塞坎的首级,非但不兴奋,反而个个郁闷之至,小石头挨在垣墙边,嚷了起来:“我们拼死拼活,拼掉了两百多条性命,这里还活着的也都只剩下半条命了,好不容易把这些回纥人磨得力气也没了,结果却被你们捡了便宜!哼!这番我们真是亏大了!”

杨易一呆,慕容春华使个眼色,杨易会意,赶紧纵身下马,对着龙骧营所有将士行了个礼,道:“这次我鹰扬营就是杀敌再多,首功也都是龙骧营将士的,这番首功跑不掉,我们也不敢抢!”

小石头、刘黑虎、慕容旸等听说这才转闷为笑,郭洛跳过来抱住杨易道:“咱们都是兄弟,打了胜仗是大家的,还计较什么功劳、你我?”

山上众将士齐声道:“不错!都是自己人,计较什么!”都拐了出来,和刚刚上山的鹰扬营将士搂抱在了一起,不知谁忽然唱起歌来,郑渭侧着耳朵,听唱的却是《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正是《诗经》中的词句,是华夏战士的战歌!龙骧营的战士大多数连字都不识,但这几十天下来却已学会了好几首豪歌壮曲了。

这首《无衣》词写得虽慷慨豪迈,当初郑渭在书上读到时却也不觉得有多好,这时听一群百战余生的将士彼此偎依,抱在一起引吭高歌,大唱“与子偕行!”忽然间才理解了这首古诗的真谛,眼眶猛地热了一下,泪水不由自主地就滚了下来!不是伤心之泪,而是激动的热泪!

他忽然想起自己质疑张迈想要带唐军回归中原的想法能否成功时,张迈说:“因为唐军上下都相信我们能成功,所以我们就一定能成功的!”

当时郑渭对张迈的说法很不以为然,但这时却猛地相信了,很不理性地就相信了!

若得与子偕行,何患胡虏不克!

“喂!”

郑渭回过神来,见张迈招呼了一下自己,竟然将塞坎的头颅抛了过来:“给你!”

虽出生于边陲之地,但郑渭以前可还没碰过血淋淋的死人头,他没有伸手,头就掉在脚边的黄沙上。

这个人头的主人曾重重地侮辱了他,当郑渭高叫“我要报仇”时,张迈曾说:“我帮你!”现在他办到了!

“跟我们走吧”张迈说。这是他对郑渭的第三次邀请了。其实刚才郑渭的言行分明已经是站在唐军的立场上了,但张迈这时再次提起,乃是正式相邀之意。

“你是说,回长安?”郑渭一脚将塞坎的人头踢开,走到张迈身边。

龙骧营和鹰扬营的将士在狂欢起舞,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来注意郑渭,在一片喧闹中却还有一个只属于这两个男人的空间。

“嗯。”张迈说。

“那万一…”郑渭压低了声音:“万一那个谣言是真的,大唐其实已经灭亡了,怎么办?”

他刚才说服了薛苏丁告诉对方大唐已经复兴,但其实他自己却还不敢肯定大唐尚在。

听到这句话,张迈连一丝犹豫都没有:“那我们就再造一个大唐出来!”

大唐若还在,就回去!背靠母国打通西域!

万一大唐不在了…那就再造大唐!

这是多么盲目的乐观啊!可郑渭的眼睛却彻底亮了,他的人也笑了起来,而话却只有短短的一个字:“好!”

第051章 重建折冲府

灯上城一战,唐军各营歼敌将近两千人,投降者三千余,其他或逃往怛罗斯,或逃往俱兰城,也有因为迷路而死在沙漠中的,却无一个百人以上的完整编队能回去。

此战之后的两天,对龙骧营振武营的将兵来说,简直就是离开了地狱,到了天堂。

其它诸营的战友们流水家将清水送了上来,民部的大姐大妈们炖汤的炖汤,煮粥的煮粥,只差没请他们洗澡了——在沙漠里洗澡,这可是比杨贵妃在长安用牛奶沐浴还奢侈的事情。

龙骧、振武两营得到这短暂休息的时候,高层却依旧忙碌得不行,从肃清战场余孽到改造俘虏,尽管有郭师道杨定国顶着,但每一件事张迈也都得参与。尤其是军队的整合、训练与改造更是十分迫切的事情。

安西唐军的编制和郭师道的官衔之间的差距是很明显的,在新碎叶时,郭师道号称“安西大都护”,这是一个大得吓人的官位——按照名副其实的情况,安西大都护手底下至少管着十几万的精锐部队,数百万的民众外加数百万平方里的领地!

可是从新碎叶城的废墟上出发时,郭师道手头却只有一个折冲府的兵力,单薄得可怜,要是脸皮薄一点的话,郭师道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他是安西大都护。

如果说郭师道的官位太高,那么作为他直接领导的下属,郭师庸杨定邦等人的官位就太低了——都是校尉啊,那别说和大都护差得太远,就是和刘岸“大都护司马”的头衔相比,也是差距太大。但在现实层面上,诸营校尉的地位其实与刘岸差不远。

经过几轮的扩军以及连战皆捷,尤其是最近这次大胜,光是降军就达到三千多人,民部的成年男丁,也有三千多人,若将这些人全部编入行伍,加上原有的八营,就数量而言倒也颇为可观,不过郭师道却并不打算这么做。

“自古兵贵精不贵多。”他认为,军队的数量增加得太快会有很大的问题,一是训练显得滞后,二是族种问题——尤其是降军,尽管回纥降军中也有一些唐民后裔,不是唐民后裔的也有很多黄种人,但仍然以胡人居多,一眼望去,黄白参半,纵然唐军高层没有歧视胡人的意思,那些新降服的胡人兵将也不可能很快地就真正归心,要改造、教育,达成真正的融合,却都需要时间。

可唐军有这个时间么?

怛罗斯这地方虽是回纥的西部边陲,和八剌沙衮之间隔着俱兰山脉,和疏勒之间亦有关山阻隔,在地理上存在一定的缓冲,可想想萨图克的主力还基本完整张迈就头皮发麻,若是八剌沙衮方面出于什么原因也全力支持萨图克,十余万铁骑铺天盖地压来,那唐军就只有卷铺盖连夜逃跑的份了。

看来,改造和训练得加紧啊!必须赶在萨图克回师之前,将军力再提升一个层次才行!

“当前我军的军力骤然增加,原本的七营编制已经不合用了。”

诸将会聚灯上城时,张迈召开了副校尉以上所有高级将领参加的军事会议。在这个会议上,张迈提出了改革编制的问题,他认为应该在原有的编制上设立新的层级。

安西唐军是不缺官位的,而且以当前将领们的功勋而言,升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就重建折冲府吧。”郭师道说。

建立折冲府,对杨定邦郭师庸等人来说是何其激动人心的事情!在他们的记忆中,府兵制度乃是大唐军事横扫天下的基石啊!

张迈自从军以来也多听郭洛讲说折冲府的制度,知道大唐的府兵制度乃以班田农户为基础,于天下各道、州、县之要冲设立了六百三十四所军府,总称折冲府,依编制规模置有大、中、小三等,大者一千二百人,中者一千人,小者八百人,折冲府长官为正四品折冲都尉,都尉之下设左果毅都尉、右果毅都尉两个副官,府之下为营、营之下为队、队之下为火,此为唐军之基本编制制度。

但实际上折冲府早在中唐时期就已逐步荒废,就是在中原也久已不行,至于西域则更是另外一种边兵制度,安西唐军如今的实际情况,和唐初的军事基础也不同,只是在唐民们的记忆中,府兵制的军事神话与盛唐的国家气象已经结合得紧密无间,若能重建折冲府,对安西唐军的士气来说将有极大的振奋作用。

府兵制的历史渊源张迈其实知道得不很清楚——他毕竟不是博通古今的历史学家,但在他的观念中有一点十分重要,那就是一切从实际出发,因此他赞成郭师道的提议,只不过在他心目中即将建立起来的折冲府,将是一个与当前形势相符合的新的折冲府,而不是书呆子一般地照搬唐初制度。

“大都护的话我完全赞成,现在我们也时候重建折冲府了!”张迈说:“当日为了炫耀兵势,我们将军部、民部连同降兵都带来围攻塞坎,至今一直没有进行很好的整编,如今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在原有八营的基础上,吸收民部新训练的预备兵,再加上从降军中选汰合适的人,组成新的折冲府。”

这些事情,郭师道和杨定国在灯上城大捷刚刚结束时就已经挂在心上了,这时再与张迈讨论后就敲定,以每个折冲府老兵必须达到或接近一半、俘虏不能超过三分之一的原则,决定以原有八营两千八百多人(灯上城一战有所伤亡)为基础,加上民部新训练的一千五百人,再从数千降军中选拔一千五百人,合计五千八百人,分置上折冲府四座,中折冲府一座。

第一折冲府以龙骧营四百五十人为基础,吸纳振武营一百人,奚胜所率队五十人,民部新士三百人,降军三百人,以郭洛为折冲都尉。

第二折冲府以飞熊、豹韬两营为基础,吸纳民部新士以及降军各三百人,以杨定邦为折冲都尉。

第三折冲府以鹰扬营为基础,吸纳民部新士以及降军各三百人,以杨易为折冲都尉。

第四折冲府以广武、兴武两营为基础,吸纳民部新士三百人,降军三百人,以郭师庸为折冲都尉。

第五折冲府以骁骑营为基础,吸纳民部新士三百人,振武营原有将士一百人,降军三百人,以安守敬为折冲都尉。

以上编制决定的时候只是在口头完成,接下来便是选兵的实际行动了。

编制既成,即由郭师道主持进行,民部新士原本都是造册在籍的,这时只是一个调遣令就调了过去便能完成,至于各折冲府自身自有一番新的人事升迁与安排。一些原来的老兵都成了基层将领,小石头更是连升了两级,从副火长升成了副队正。龙骧营所有队正中只有一个没有升迁——田浩,他对自己的失误导致灯上城断水一事、差点将唐军拖入万劫不复地步深为愧疚,主动请求降职,但张迈却认为他后来作战勇敢,功过足以相抵,便让他仍然保留队正的地位,且调了他来做自己的近卫队。田浩听到这个安排后哽咽不能成声,只是不住地向张迈点头——这是他效死的决心!

张迈和郭洛一起,带了新任的校尉、队正、火长们,先去看了杨定国拨来的民部新士,其中有几十人却是在灯上城上并肩奋战过的民壮,众人相见分外亲热。郭洛自领一营,唐仁孝、奚胜、温延海三个新校尉来问如何选兵。

奚胜道:“三百降军,本可自成一营,但异类太多,聚于一处,不利于训练教育,反而容易离心。还是按照我们的老办法,打散了插入各营,每营七十五人,咱们有六百名老兵,三百名新兵加三百名降军,刚好是一个带一个,一个盯一个,一个教一个。”

“好,就这么办。”张迈微笑说:“按规矩,咱们第一折冲府将先去选兵,大家把眼睛放亮点,把好种子选出来,别跟后面杨易他们客气。”

奚胜一奇:“咱们唐军有这规矩?我怎么没听说?”

张迈哈哈大笑:“你当然没听说啦——这是我新订的规矩嘛。”

“列好队列好队!”

军部的会议还在进行的时候,这次灯上城战争中的俘虏便已经全部被赶到灯上城背后的涸湖底去——这个谷底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坟墓,三千俘虏走进去时,心里都感到一阵害怕,他们在害怕什么呢?

张迈来到这里时一看,都不用问就知道了,因为他看着三千多人呆在里头的场景时,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冲动来:活埋!

就像一个小孩子看见一群蚂蚁掉到一个坑里去,而手边又有一堆沙子,便忍不住冒出把沙子推过去埋掉蚂蚁这样的念头来。

这个念头让张迈心里一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冲动来,因为这并非原先的计划啊——难道是我心中的恶念?可这念头出现的时候,又显得何其自然。

挥手之间便判了数千人的死刑——这是何其大的权柄,虽然邪恶,却又充满了诱惑力。

忽然之间,他有些理解项羽、白起等人为什么会干出那样的大恶事了,或者那不止是一种军事上的需要,或者那也是一种心理上潜藏着的冲动。

对这些俘虏来说幸运的是,这次等待他们的不是活埋,唐军之所以将他们赶到这里,只是因为在这里他们难以逃跑而已。

可这时看着底下挤在一起的几千人,张迈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着手来选。

考骑术?这些人原本就都是骑马追着龙骧营到灯上城的,不用考了。考弓箭?考力气?还是考武艺的精熟?那可都要花时间的啊。

杨易和慕容春华在后面跟了来,叫嚷着:“迈哥,快快!别耽搁,咱们选兵完了之后可还有一堆事情做呢。”

张迈却看透了这小子催得这么急背后的心思,冷笑道:“你催什么催,怕我把好兵种都选去了么?”

杨易哈哈一笑,道:“你怎么说都好,总之你快些。”

张迈正与郭洛商量该用什么标准来挑选,小石头单着脚跳着,跟着他的新上司田浩也来参加选兵,见张迈和郭洛迟迟不决,他可有些不耐烦,道:“特使,我们队那十二个人,我们自己去选,行不?”

张迈也想看看这小伙子眼光如何,便答应了,要看他如何办,小石头看看周遭的形势,对田浩道:“田大哥,我来选吧。要是我选的你不合意,你再重新选过。”便走到悬壁上,居高临下望着数千俘虏前面,这小子年纪轻轻,经历过几次战阵之后竟然不怯场,问数千人道:“知道我是谁么?”自然没人回答,小石头笑嘻嘻地摸出套马索,呼的抛出,看到他的动作,几千人全部都认了出来了,好多人高叫:“者米!者米!者米就是死在这人手里的!”

心中便对这个少年生了几分敬畏。

小石头喝令数千人都静了下来,指着背后张迈道:“我是唐军里头一名小将,也不算什么,不过我背后这位龙面将军,大家可认得?”

张迈的身形被挡住了,大多数人瞧不见,但听说龙面将军四字,整个谷底都惊呼起来,跟着又忽然静下,众人想起龙面将军的手段,心里无不惴惴,当初正面对敌也斗不过他,如今就像鱼肉躺在砧板上,真是不知他会怎么来对付自己,许多人看看这个像坟墓坑一般的地形,都有了不祥的预感,有些人差点就想哭了,更有些人想:“他们若真要将我们活埋,与其送死,不如一拼!”就转目寻找那些坡度较缓、能够爬上去的地方。

“这位大唐的老爷,你们究竟想怎么样我们?”终于有一个人可怜兮兮地问了出来。一个人问过之后,便有数百人噪杂地跟着问。

小石头冷笑了一声,指着谷底对面一处颇为陡峭的谷壁,说:“龙面将军刚才说了,今天,只有最先爬上那片谷壁的一千五百人,才能离开这里。”

听到这句话连郭师道都吃了一惊,全谷忽然静了下来,奇怪的静停了好一会,才有一个突骑施大汉猛地怒吼起来:“只有一千五百人能离开这里?什么意思?这里可有足足三千多人啊!”

“我怎么知道呢?”小石头说:“我刚才是这样听龙面将军说的啊。”

那大汉怒吼道:“难道你是要坑杀我们吗?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数十人群起怒吼,郭洛等一惊,慌忙戒备,幸好这个涸湖湖底就像一个大碗,众俘虏都站在碗底,又都手无寸铁,唐军兵将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只要有几十把刀就足以将这个谷底守住。

一些俘虏就要拼命爬上来强攻,看看郭洛等亮出横刀又都退缩了一下,就在这时,底下忽然有人叫道:“咦,你怎么往后面跑?”原来已有数十人向对面的那片谷壁跑去。

“啊——他们要——”

谷底有人高叫,却没叫得完整,在一瞬间之前本来谷底的俘虏有向这边冲击拼命之势,忽然间全部转身,都往对面小石头指定的那片谷壁跑去。

三千多人只有一千五百人能够离开这里,虽然说有超过一半的人将没法离开,但同时也意味着,“只要我是那一千五百人中的一个,就行了!”

咿!

只一刹那间,谷底数千人都爆发了起来,使上了求生的力气,跑得最快的自然占便宜,但跑在后面的眼见不妙,竟然不住地扯住了前面的人打,将所有位于自己前面的人都拖了下来。

本来,对面那片谷壁也不甚陡峭,但在一炷香的时间里,竟没有人爬得上来,因为后面的人都在扯前面人的后腿,数千人没有组织,没有道义,只是知道要赶紧爬上去,谁都想做能上去的一半,谁都不想做被留下的那一半。吃奶的力气、一切的手段,都在这谷底使了出来!数千俘虏,忽然之间变成了三千条蛊虫,所有人心里都认为,只有爬上这片谷壁,方能脱身!方能不死!刚才还面对唐军同仇敌忾准备拼命,这时却自相残杀了起来。而最后能爬上来的,武艺如何尚不知晓,却必定是三千人中最强的一半人。

慕容春华见了数千人凑在一起,蠕蠕不似人类,叹道:“这法子倒也不错,只是…忒残忍了。”

终于有一个爬上来了,又一个,又一个!到第十二个人时,小时候笑嘻嘻说:“好,你们十二个,就跟我走了。以后你们就是我的部下了。记住,我是你们的副队正!”

那十二个人是拼了性命上来的,听了这话面面相觑,终究没有违拗,便跟了小石头去了。小石头笑道:“特使,我选好了。”

其他队正、副队正看看校尉,三个校尉看看张迈,见张迈点头,便也跟在后面,但爬上来十二个,便将人带走,如此选足了三百人,杨定邦问郭师道该怎么办,郭师道道:“照样吧。”

第二折冲府选完了人后,就该轮到第三折冲府,杨易却笑道:“庸叔、守敬叔都是长辈,春华啊,咱们风度好些,让别人先选。”慕容春华点头笑道:“应该,应该。”

郭师庸等人都感奇怪,心想杨易今天怎么了,居然变得谦逊?只是这时俘虏们不断爬上来,若是十二个十二个地带走,便不会出问题,若是让他们爬上来后聚在一处,恐怕会出乱子,郭师庸忙命麾下队正继续领人。

杨易自己等到最后,带走了最后的一个三百人,谷下已是一片狼藉,哀号之声不绝于耳,都觉得自己是死定了。已经爬上来的一千五百人朝谷底一望,都生了兔死狐悲之心。

小石头上前笑道:“你们这群没用的家伙给我听着!今晚,你们就别想出来了,好好在里头住一晚吧,明天再放你们出来。”

谷底一千多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刚才,你不是说那个,那个…”

要重复小石头刚才的话,却觉得有些问题。

“难道说,大唐的老爷,你没打算活埋我们吗?”

小石头哈哈笑道:“我们三面什么时候说要活埋你们啊?我刚才是听张特使说,今天只有一千五百人能离开这里。除了这一千五百人之外,其他的人,那就只能等明天、后天或者以后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咯。”

谷底的俘虏这才知道中了个花招。只是拼了个半死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不用死,心里这感觉奇怪极了,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愤怒。

杨易拍了小石头的脑袋一下,说:“小子,你头脑蛮灵活的,可惜失算了。”

“为什么?”小石头问。

杨易哈哈笑道:“最先爬上来的三百个,是见机最快的三百个,或者也是跑路跑得最快的三百个,或者是爬坡爬得最好的三百个,应该说着三百人总有些长处,不过呢,恐怕不是最厉害的三百个啊。哈哈,哈哈…”

小石头看看第一折冲府选到的三百人,个个只是微为疲倦,汗流满面而已,再看看第三折冲府选到的三百人,个个却面目狰狞,杀气极盛,才猛地明白了过来。

选入第一折冲府的三百人,大多身上无伤,因冲在最前面的几百人很明白自己多半能出去,所以互相之间拖后腿的情况不严重,但数百人以后,就人人不知道自己能否属于那一千五百人,尤其是最后三百人,每一个爬上来的都有好几个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

因此杨易挑到的这三百人,竟都是从鬼门关硬闯出来的,魄力最强的家伙!

小石头哎哟了一声,叫得比他几日前中箭时还痛,郭洛在旁淡淡道:“小兄弟,这事别挂在心上了,今天选兵,只是看看他们的素质,这只是第一步,真正能否成为精兵,主要还是得看往后的训练。”

第052章 唐言学习班

离离原上草,此时正荣发。

碎叶河北的青草长得好欢,秋风正急,萨图克·博格拉的坐骑在主人发怔的时候,偷偷地嚼了几口零食。

这片土地,在这个季节也不错呢。

尤其是春夏之交的时候,新碎叶城的那一场大火烧死了不知多少人马,焚烧过后的血肉焦土反哺这片土地,更让此地成为杂生荒草的乐园。来到此地,作为军中储备量的牛羊都会自己把自己养肥,若不是这次带来的军队实在有点多,几乎可以在这一带无休止地游荡下去了。

然而萨图克知道自己没那么多时间游荡。他是来搜索唐寇的!可到现在,却连一个唐寇都没找到!

各种各样的线索、痕迹很多,但每一条线索到最后却都指向沼泽、荒原、山林等渺无人烟的所在,前来会师的火寻部落动用了他们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搜索手段,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萨图克隐隐觉得自己被耍了。或许,对方不知是一群新兴野蛮人那么简单,或许自己对这群唐寇的预判全错了。

“博格拉汗!怛罗斯那边来信了。”

“信?塞坎居然会主动来报事,倒也难得。”在他的印象里,每一次自己出远门后院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但塞坎却没有一次会来烦他,这个并不讨自己喜欢的部属,总是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等到自己回怛罗斯时,才完完整整地向自己汇报。

有这样一个下属,老实说有时候萨图克心里并不是很高兴,他知道塞坎一定瞒着自己干了很多事,不过他却容忍了他,甚至克制自己不去干涉,不去调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萨图克没听过孙子的这句话,但凭着他的天赋与经验他还是隐隐地掌握到这一条为王者的铁律。所谓又听话又老实又能办事的下属,这个世界时不存在的,塞坎自有许多的坏处,但他最终能把问题解决掉,有这个能力就足以让萨图克将怛罗斯交给他了。

何况,在自己出征在外的时候,后方的部属不来烦自己,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可以让自己更加专注于眼前,而无须再烦恼背后。

只不过事情总是两面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当这个世界出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时,很多趋势也都将改变,或者,已经改变!

“不是塞坎将军的信,是曼苏尔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