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图克皱着眉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打开了信,只扫了一眼,脸色忽然大变!

“上马!前进!”

一千二百人同时冲了出去!

铁蹄踏踏,震动着灯上城下的土地。看到新成立的第一折冲府展现出了出乎自己意料的素质,张迈忍不住喜上眉梢。

这是灯上城决战后的第三天了,经过两三天的修养,原龙骧营、振武营将士的体力都已经初步恢复,同时唐军带到灯上城的水也用得差不多了,于是张迈下令,将驻地移向怛罗斯河干涸处。

首先出发的是第一折冲府,军中人口顺,也叫它作“龙骧府”。

龙骧似乎已成为这支军队的代称,甚至成为张迈的代称。郑渭自加入唐军以后,言行举止越来越有古人风范,对张迈也不跟郭洛杨易他们一起叫“迈哥”,尽管“某哥”“某大哥”这种称呼在这个时代的民间已经叫得开了,并逐渐有取代“郎”、“君”的趋势,郎君为汉代的俗称,到了唐宋之际已变成雅称、变成书面语,后世以为某哥是一种比较“近代”的称呼,其实只是一种误解。

但郑渭学习唐言,有将近一半是靠书面学习而不是日常生活学习,所以他的用语相较于郭洛杨易,反而偏雅,对张迈居然没有字显得很不习惯,又不肯叫他迈哥,宁可叫他张“龙骧”——这是一种代称法。

第一折冲府虽然是刚刚完成整编的,但情势和当初刚刚成立的“狼牙营”不同,“狼牙营”刚刚成立的时候,小石头等大多是没经过战阵的人,甚至连武器都没拿过,身体素质虽然不错,却半点作战的技艺也没有,有的也只是潜质。

但新接收的这六百人,却大多数是有作战经验的,有的甚至称得上经验丰富。民部新士在加入唐军之前就大多不是新兵,加入之后由“方归”而成“待考”,受到了郭师道杨定国的严格训练,而刚刚加入的俘虏就更不用说了,诚如杨易所说,他们并不是三千俘虏中最强悍的一批,却是最机灵、跑得最快、体力上佳的一批,塞坎麾下那些素质较差、训练不足、经验不够的,那天晚上全都留在涸湖谷底了。而能从三千多人里头脱颖而出的,大部分都是回纥怛罗斯驻军里头的正规军,甚至是其中的精锐。这样一批人,不但单兵作战能力不弱,而且只要让他们习惯了唐军的号令体系,组织上的配合也将很快就跟上去。

不过,昨晚奚胜却私下里说了自己的隐忧。

“特使,这批人的素质,是很好的,但他们的心,却还不在我们这里啊。”奚胜说:“如果我们将第一折冲府分为老兵、民部新士、新归俘虏三个部分的话,老兵们的士气、能力、忠诚度无疑都不用怀疑了,民部新士士气一般,能力有待考察,但都已能说唐言,能听号令,而且他们和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基本上也是可以信任的了。但是那群新归俘虏…”

这群人的能力之强,与老兵们可说是各擅胜场,拼狠斗胜,方归俘虏不如老兵,说到战斗技巧与经验,这些人或许还在老兵之上,其中有将近一百人甚至还有骑射的能耐——这可是让张迈流口水的能力啊,只是他们的士气还比较低落,这也好办,张迈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提高他们的士气,然而他们最大的短板,就在于忠诚度。

从他们的眼神,老练的奚胜看出这些方归还不相信唐军,而奚胜自然也就不敢相信他们,信任与隔阂总是双方一起造就的,更麻烦的是,这些方归甚至都还不会说唐言。

“你的隐忧自然有道理,不过呢,我们军队的后勤和作战部队是分开的,再说方归的数量也没有占据到多数,所以还是不用太担心的。”张迈没有一点低沉的样子,却反而用更大地热情说:“不过,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加快速度?”

“对!”

“从今天开始,我要亲自下去,教他们说唐言。”张迈道:“全军有二十四队,一百二十火,火长副火长就有两百四十人,队正副队正就有四十八人,校尉副校尉八人,再加上我,差不多就三百人了,我们在行军作战之余,每个人都负责教一个方归唐言,可以一对一地教,也可以几个对几个地教,总之可以用上一切的方法,只要能帮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唐言。”

如果有一对一地教学,掌握一门语言是可以很快的,尤其是在需要经常说、听的环境的情况下,有可能几天下来就能掌握好一门语言的日常用语了。

“我们不但要教他们唐言,还要教他们唱歌,教他们写字,而且还要关心他们的生活,要和他们做朋友,做兄弟,要让他们信任我们,首先就要我们先信任他们。奚胜,待会你就去选一个方归来加入我的近卫队。”

奚胜一惊:“加入近卫队?这怎么可以!”

“当然可以,”张迈道:“我有信心可以征服他——如果我连征服一个新兵的能耐都没有,那么以后还如何去征服怛罗斯?去征服疏勒?征服西域?我绝对有信心能够让这些方归接受我们,尤其是在听说塞坎如何对待他们之后,我就更有信心了。”

“怛罗斯河!到了!”

唐军从灯上城出发的时候,只带了一天的水,昨天是干熬,现在见到怛罗斯河,许多士兵忍不住连人带马扑了进去。

“大家不要把河水弄得太过浑浊!”张迈叫道:“我们还要喝的啊!”

但将士们只是大笑着,来到了这里,意味着第一折冲府以后不用担心水的问题了。龙骧折冲府在安营扎寨,当天郭洛继续进行军事训练,从队列到号令,已经让新加入的民部新士以及方归俘虏都能听懂,而就在行军之中,张迈也不忘于马上和近卫队中的方归——他取名为罗武的将士聊天说话,聊天只是形式,真正的目的是教对方学会唐言。

当郑渭抵达怛罗斯河的时候,他简直有些傻了眼,第一折冲府的兵将们在安营扎寨之后,竟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好像在商议什么东西似的,走近了,才知道是所有的队正火长,都组织了手下帮助方归学习唐言,有的用说笑话的方式,有的用唱歌,刘黑虎是个急性子,反复教导之下那个该他负责的方归没学上,气得他嚷嚷起来:“你,你,你…”想要骂他蠢,旁边一个士兵提醒:“副校尉,不能骂哦,特使说了,教不会,师之惰,告到特使那里去,也是你的不是。”

刘黑虎气呼呼地坐倒在地,硬着头皮,继续教那方归士兵:“陌刀,陌刀,这是陌刀,懂不懂?”

那个方归是个大力士,未来将是一个陌刀手的候选,但脑袋的转速实在比较慢,老是跟不上。甚至他连发音都发不准。平上去入,对这些胡人来说,入音尤难。

“他娘的!你小子除了打仗干女人之外,还懂什么!”

“干女人?”那个粗鲁得有些愣愣的方归连连点头:“这个,懂,懂。”

“哈哈哈哈…”

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这场景,可半点不像一支军队,而像一个很大的语言学习班。

“张龙骧可真是用心良苦啊。”郑渭心道,他知道张迈对这件事情如此重视,为的是什么。

这次灯上城胜利之后,郑渭正式加入唐军,郭师道念着郭杨鲁郑四家的旧谊,自然欢喜同意,表了郑渭作安西大都护参军事,这只是个参谋官,并无实职。

张迈想以郑渭的能力,去料理后勤最好,只是后勤的事务现在有郭太行管着,郑渭才来,不好就插手,便将从俱兰城得到的金银珠宝等吃不了、穿不了,郭太行无法利用只是拿来压箱底的东西交给郑渭,让他负责“掌管、生息”。郑渭拿到这笔钱财以后,心中不由得苦笑,觉得郭太行实在太质朴了,居然不知道这么一堆宝贝居然拿去压箱底,在他的设想中,有这么一笔启动资金,以后找个门路运转起来,光是生息就能养活一个营了。

他走到怛罗斯河河边,寻得张迈,正要叙话,忽然有人高叫:“敌袭!”

正跟着张迈学习唐言的那个方归罗武听到叫声,猛地跳了起来,举目一眺望,寻到了敌踪所在,叫道:“特使,我,去!”他学会的唐言不多,说得还不够准,但动作却迅疾得出奇!一个翻身已经上马,啪啪几声鞭子抽在马臀上,一人一马已经箭一般射了出去。

“好身手啊!”郑渭惊叹了起来。

那当然了,奚胜给张迈选择的近卫,虽然还不敢确保对方的忠心,但怎么也得是方归中身手中的佼佼者吧。

刚才明明还有如一个语言学习园地般的所在,忽然之间已经窜出了数十骑,同时向敌袭的方向掠去。

郑渭甚至想起了一个形容词:“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从他口中听说了这个形容后,张迈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对不对!”他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才冲出去的这几十个人,有很多都是方归?”

“嗯,那又怎么样?”

“他们啊,为什么会窜得这么快呢?”

“额,大概是想立功吧。”郑渭说。

“或许有这个原因,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们在逃避一种折磨,一种比在战场上和敌人拼命还要痛苦十倍的折磨——至少我看到罗武是这样的。”

“逃避一种折磨?一种比上战场还惨的折磨?什么啊?”

“就是学唐言啊。”张迈笑道:“难道你没发现,唐言对他们来说是很难学很难学的吗?我看这几天罗武虽然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但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神色,就像拿刀在锯自己的脖子。”

郑渭听得有些目瞪口呆,或许是自幼接触的原因,或许他本人是个语言天才,总之他并不觉得唐言难学,但听了张迈的话却觉得有些道理。

“不过,他们学唐言痛苦,你高兴什么呢?”对张迈的笑容他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张迈笑道:“我笑,是想到了一个场景,哈哈,哈哈…”

“什么场景?”

“就是将来有一天,我要让从太平洋,嗯,就是东面那个大海,到大西洋——就是西面那个大海,几万里土地上几千万人全部咬着木塞子学唐言,搭答打大,汤唐躺烫…哈哈,哈哈,虽然学得很痛苦,痛苦得想锯自己的脖子,可是还是得头悬梁锥刺股地学——那场景,一定壮观得紧!想到这个,我心里就爽得不行!”

第053章 见龙在田

在张迈身上,郑渭看见了一种藐视一切、锐不可当的朝气,尽管这种朝气在他看来,有时候总是太过于迷信斗争与胜利,不过他又不得不承认,常以稳重来要求自身的自己也总是被张迈的气质所吸引。

不过呢,郑渭却更希望张迈能够有更好的表现,“打仗是要赢,但这种力量,最好能往善的方面引导。”他想。而且他认为从长远来说,这对唐军也是有好处的。

“敌袭”发生的地方在怛罗斯河的上游,张迈望过去,判断出这次“敌袭”的规模并不大,便没有加以干涉,只是任由下属处置。

“应该只是小股的侦查兵。”张迈指着战斗发生的方向,那里,也正是怛罗斯的方向,“按照薛苏丁提供的情报,怛罗斯现在的兵力已经不多了,防守都成问题,不可能还有胆子向沙漠出击。也好,攻略怛罗斯之前,先打一个前哨战,热热身。”

“看你的样子,似乎对怛罗斯是势在必得了。”郑渭说。

“那当然。”张迈笑道:“我们千辛万苦,将塞坎这支有生力量消灭,为的还不就是今天么?”

塞坎的军事力量与怛罗斯的坚城,都是唐军所忌惮的,但是如今塞坎的部队一被消灭,怛罗斯就反而成了一座孤城。

“局势发展到现在,除非是萨图克在近期赶回来,否则对怛罗斯守军来说,凭他们自身的力量已经无法解决这困境了。”

怛罗斯河上游的喊杀声继续传来,唐军明显已经占据上风,偶尔还能听到手下大叫:“别让他们逃了,别让他们逃了!”奚胜在郭洛的督促下匆匆赶了去,不是去增援,反而是不想将士们追敌追得太远,乱了唐军的整体计划。

张迈显得很轻松,因为整个战役的主动权已经握在他的手中,这种局部战场只要不出大乱子就不用忧心了。而这种优势,是龙骧营拼上性命换来的。

“可是,打下怛罗斯之后呢?”郑渭问。

他的这句话真是问得意味深长,张迈回头看了郑渭一眼,见他脸上神色凝重,显然这句话不是随口而问,郭洛也猜郑渭或许是想借着眼前之事,深入地探讨一下唐军未来的动向。

他挥了挥手,田浩会意,带了近卫队士兵前后左右散开,让张、郭、郑三人说的话不至被人听见。

“打下怛罗斯以后,我们不但力量会强多了,而且进退的余裕也会多很多,”张迈说道:“我们如今军民两部已经超过一万人了,得赶紧找一个根据地了。”

“嗯,确实,是应该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了,然后呢?”郑渭道。

“然后就,一边经营根据地,一边练兵,以应付随时攻来的强敌。”

“那么,你心目中的这个根据地,就是怛罗斯?”郑渭问。

“这…”张迈迟疑了一下,对于怛罗斯的地理形势,他心中还只是有一个大略的认识,还算不上很深。说实在的,他心中确实有将怛罗斯作为根据地的意思,倒不是因为怛罗斯的条件有多好,而是因为怛罗斯是至今为止唐军最有可能取得的一座大城。

安西唐军的高层虽然以理想来激励军民的士气,但在真正决策的时候,却总得向现实妥协。

“有什么问题吗?”郭洛问道。

“有没有问题,其实不用问我,”郑渭说:“这段时间我在灯下谷生活,和刘岸、杨易都交谈过好几次,也听说了当日我唐军在碎叶河北定下的四大目标。”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储备足了其实,才道:“拯救唐民、联系长安、规复西域、振兴大唐!”

郑渭念出这四大目标的时候,气势十足,他为人儒雅,这四大目标从他口中念出却自有一股与张迈不同的力量。

“这四大目标,我没念错吧?”

张迈郭洛点了点头:“没念错,就是这样。”

“那么,”郑渭说:“以这怛罗斯为根据地,你们认为能实现这四大目标吗?”

灯下谷,郭师庸正将谷中的物资陆陆续续地搬运出来,塞坎一灭,怛罗斯俱兰城便已是囊中之物,这灯下谷的历史使命也即将完结。

除了物资以外,还有一些人也要跟着迁移,这里头有一些年纪较大的女眷,如郭老夫人,以及一些被严密看守起来的俘虏,如谋落乌勒。

马小春从张迈那里请了命令,来到谷中要将他姐夫接去与大部队会合,并且他还得到张迈的允许,将这段时间以来的军情变化跟姐夫说了。

“姐夫啊,等见了张特使,你就别再强项了,赶紧投诚,那样咱们就能进怛罗斯享福了。”

马小春毕竟是在藏碑谷成长起来的人,眼界未开,怛罗斯虽然比不上康居、疏勒,但对他来说已经是花花世界了。

谋落乌勒却半点不为所动:“我不会投降的,你姐姐和你的两个外甥又不在怛罗斯,为了他们,我会忍耐下去的——这事我又不是没和你说过。再说,就算唐军打下了怛罗斯,我们也不会在怛罗斯停留太久的。”

“为什么?”马小春一奇。

谋落乌勒欲言又止,马小春说:“你跟我说怕什么啊,还怕我套你的话么?”谋落乌勒想了一想,说:“好吧。其实以张特使那样的见识,只要他的情报到位,应该也想得到这些。这怛罗斯虽有山脉、沙漠环绕,但这里是用兵之地,回纥之西侵、天方之东进,都常以此为跳板,张特使要是借此另做重大图谋,那还可以,但要是想让唐军在这里扎根,那是死路一条。”

立足怛罗斯来实现四大目标么?

张迈和郭洛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从俱兰城的情势看来,这一带的民众基础并不好,对唐军的到来并不拥护,灯上城的胜利或许能够进一步震慑这个地方的百姓,但施威容易立德难,想要这个地区的人真心真意地拥护唐军,那除非有重大的机缘,否则便非短期内所能完成。

但是,唐军眼下显然不具备就向百姓施恩怀仁的时间与条件。

郑渭道:“怛罗斯与中土还阻隔着千山万水,中间又有大敌拦路,除非我们长了翅膀,否则飞不到长安的。而且这里地势太过狭窄,向内发展,潜力有限,且三面受敌——所以此地可以用兵,而不能久安。”

这时怛罗斯河上游的战斗声已经渐渐低了,看来胜负已决,有士兵跑来回报,但却被外围的田浩挡住,奚胜察明对方只是怛罗斯派到这里来打探形势的一伙伏兵,这次的冲突其实不是回纥发动“袭击”,而是这股侦哨兵被唐军发现了,一场小仗打下来,捉住了一半,逃走了一半,奚胜见张、郭、郑显然正讨论到要紧处,便未过来打扰,和唐仁孝温延海碰了个头,三人自行依情势处理了。

战斗一结束,远处的喧嚣之声也渐渐静了下来,张迈对郑渭道:“我们才从北边来,西域整体的情报掌握得总不如你全面。若按你说,我们以后却该如何发展才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自郑渭抵达灯下谷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张迈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军事上,反而是郑渭冷眼静心,思考了很多,这时张迈问起,他也不推托,道:“咱们唐军的这四大目标,我觉得定得非常好,未必只是拿来振奋人心,我觉得是有可能实现的。长远来说,我们还是得找个地方种田的,粮食这东西,不赚大钱,但立国也罢,立军也罢,若口袋里没粮,便是金银成山,命根子也是拽在别人手里,这是绕不开的。不过,粮食虽是根本,却只是让我们守住基本的盘面。我们同时还需要有一个更大的通盘计划来实现这四大目标才行,而不能像之前那样,走一步,算一步了。这几天我反复思虑,觉得以当前的形势而言,我们要想打开局面,必须设法取得两股力量的支持。而要得到这两股力量的支持,都不是立足于怛罗斯能够完成的。”

“哪两股力量?”郭洛问道。

“一是商家,二是宗教。”郑渭道:“我们的钱粮,我们的情报,我们的道路,我们的未来,都在这上面了。”

张迈和郭洛对望了一眼,道:“你说的这两点,我不是没想过,我也知道西域的商业力量十分活跃,宗教氛围又很浓厚,可是商人们也好,诸大宗教也好,他们凭什么支持我们呢?别的势力,无论是萨曼还是回纥,条件都比我们要好得多吧?”

“秤砣虽小,可压千斤!关键在于找到用力地点,找到正确的用力方向!当年萨图克一样很微弱,但他就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好点子,利用好了其中一方面的力量,不数年间便转弱为强。这两年,八剌沙衮和萨满就总体兵力来说都比萨图克多,结果萨图克向西侵占了怛罗斯,向东逐步蚕食回纥本部,奈斯尔二世与阿尔斯兰竟然都被迫处于守势而无可奈何,就是因为萨图克在这场斗争当中走对了路子,掌握了主动权。”郑渭道:“萨图克虽然比我们先行了数步,但他仍然有做得不足、没法做到的地方,我们若避实击虚,仍有机会。我们要得到商人们的支持,就得给予他们别的势力无法给予、或者不肯给与的许诺。我们要想得到宗教上的力量,关键则在于自己先确立起一套宗教主张。”

张迈问道:“什么样的承诺?什么样的主张?”

郑渭伸出左右两手,分别说出一番道理,又点明了一条重要情报,这两套策略、这一条消息说将出来,乃使唐军脱得潜龙困,始见龙在田!

第054章 五万佛民

郑渭说道:“当今西域,大小势力林林总总至少几十家。就国族而论,吐蕃已经衰落,大食已经分裂,还剩下最大的军政势力主要是三派,一是大唐诸藩属,二是从大食分裂出来的天方诸国,三是回纥人所建立的回纥诸国。”

张迈与郭洛曾听郑渭说过,大唐在西域的势力,安西四镇沦陷以后有一段时间曾迅速跌入谷底,但近数十年来并不是一味地每况愈下,一旦因缘际会,唐人与亲唐势力便重新抬头,其中离安西唐军最近的,便是昆仑北麓的于阗佛国。“据说于阗佛国再往东,在甘陇道上还有好几个割据藩镇,其中有一支唐人建立的归义军也十分强大,不过隔得远了,我所知道的消息也不确切。”

至于大食诸国,靠得最近的莫过于占据河中地区的萨曼王朝。而回纥也不单只有一个黑汗回纥王朝,在天山北麓一带还有一个足以与八剌沙衮回纥政权抗衡的高昌回纥,这两个政权虽然系出同源,但相互之间也是斗争不断。

“我大唐诸藩镇,多信佛教,高昌回纥高层信祆教,下层信佛教,黑汗回纥,大汗阿尔斯兰也是信祆教,而副汗萨图克,大家也都知道了,近年已经改信了天方教。西域的宗教势力,就大体而言,祆教、明教是一日比一日萎缩,佛教的势力本来极大,近年因失去政权的保护,在葱岭以西的日子也是越来越不好过。三大宗教势力日削,天方教势力日盛,如今葱岭以西已有天方一教压诸教的趋势了。天方教既然独大,其激进派力量又已经选择了萨图克,我们就没必要和萨图克去争夺这个了,不如反其道而行,争取处在弱势、却仍然有大量信徒的佛教、祆教、明教。这三大宗教现阶段虽然处于挨打地位,但实际上他们的信徒数量加起来却要比天方教教徒多得多。”

郭洛道:“你是说,同时争取三大宗教?”

“不但是三大宗教,甚至就是天方教中的温和派,以及景教等小教,也未必没法争取!”郑渭道:“天方教的传统,是政教合一,咱们华夏的传统,却从来都是以一世俗政府统摄诸宗教,天方教主张一神独尊,咱们就主张诸教和平共处,他们主张真神唯一,咱们就主张存而不论,他们主张战,我们就主张和——他们要发动宗教战争,咱们就团结起所有被他们压迫的宗教,用战争来反对宗教战争!他们要为传播教义而战,我们就为争取和谐而战!”

张迈听得暗暗点头,郑渭所说的这套宗教主张,却并非他自己的发明,而是与华夏的千年道统暗合。

天方教是政教分庭抗礼,甚至教权大于政权,但华夏却从来都是强政权,弱宗教,处于强势的宗教自然不希望政府太过强大,因为那会影响到它的扩展,但处于弱势的宗教却巴不得有一个强大的政权来保护他们的生存权。说得更深入些,这种以“存而不论”为理论支撑、以和平共处为形式、以政府统一管理各宗教为政策的宗教主张,其真正的内核正是以王道制神权,也正是华夏文明的重要标志。

下巴儿思,奈尔沙希从家里出来,这座边陲小城也变得纷纷扰扰,居民个个恐慌,还走得动的都在准备逃跑的事情了。

“老爹,我们也快走吧。”

奈尔沙希的儿子、女婿们说。这里虽是祖宅,但东西已经被“唐寇”搜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是一条性命,在此已无可恋。

“走?”老奈尔沙希好像人老得有些呆了一般。

“是啊,唐寇快来了,塞坎都死在沙漠里了。这伙唐寇太厉害了,怛罗斯怕也守不住了,难道下巴儿思还能呆吗?快走吧,满城的人都已经在逃了。听说俱兰城那边的人都正逃往灭尔基,怛罗斯那边也戒严不住,这一带人心惶惶的,除了那些苦哈哈,有点财产的没人愿留下啊。”

昨天晚上,有十几个败兵逃到了这里,泄露了这个重大消息。

奈尔沙希还没回答,儿子女婿们都已经商量起逃跑的路线了。奈尔沙希家的家业大部分都在疏勒,逃跑的目标不用问,肯定是回疏勒。从下巴儿思要往疏勒,得先到俱兰城,然后倒有好几条道路可以选择。

第一条是往东北,沿着俱兰山脉北麓的碎叶沙漠边缘一直走,就能到达八剌沙衮,这是俱兰城前往八剌沙衮的近路,博格拉汗当初调兵就是从这里走的。不过自从沙漠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后,已经没人敢接近沙漠了——尽管俱兰山脉北麓离灯上城还有老大的一段距离,但这一带“唐寇”也是出现过的,所以没人敢走。再说奈尔沙希家也不用去八剌沙衮。

第二条是往东走山城灭尔基,翻过俱兰山脉之后转而向南,走数百里渡过真珠河,再过葛罗岭山口,就可以到达疏勒,这条虽是山路,可也是正路,相对来说最为安全。

还有一条,是直接往南,越过荒废的大唐休循州故地,穿过由祆教教徒控制的讹迹罕之后,也可到达疏勒,不过这条路不但山河阻隔,而且这一带是几大势力的三不管地区,中间间插着太多的强盗、部落,不稳定的因素很多,很不安全,商旅行人一般都不敢往这边走。

奈尔沙希的儿子、女婿们商议过后,觉得还是走第二条路最是安全——不止是他们如此,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想法。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啊!”老奈尔沙希心里咒骂着:“难道你们都已忘记,你们的弟弟阿布勒,还在那帮‘唐寇’手里么?”

他拄着拐杖,走到城头,望着北面的沙漠,呢喃着:“唐寇,唐寇…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我们不但要争取佛教、祆教、明教的支持,同时还要争取商人!”郑渭说道:“在西域,国族、宗教,或据城池,或据寺庙,都还有其存在的保障,唯商人最惨。一来,自河西走廊隔断,丝绸之路一绝,生意是越来越不景气,二来,当今各国非但不体恤商人,反而横征暴敛,甚至各宗教的祭祀、长老也不断向商人们索要献金,西域无论大商人还是小商人,都过得苦不堪言,尤其最让商人心里没底的,是一旦出了非常之变,这些商人第一个就成了掠夺的对象,信誓旦旦的律法也都成了一纸空文,生命、财产都全无保障。”

说到这里郑渭想起自己的事情,忍不住一声叹息,继续道:“萨图克雄心勃勃,但这一点上也未能免俗,所以,”郑渭伸出了左手,说道:“若我们能有区别地保护商人,对于和我们利益一体的商家,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保护他们的财产,甚至可以出动武装给他们护航,将商业力量与武力结合起来,那么我们安西唐军将横行千里,无往不利!”

张迈听到这里沉吟起来,想起郑渭乃是商人出身,因道:“关于商人这一条,你说的乃是大的、长远的政策方针,若就眼前来说,如何争取他们支持的具体策略才更加迫切。”

郑渭笑了起来:“具体的策略,其实我们的四大目标的第二条,不已经提出来了吗?”

“第二条?联系长安?”张迈脑中灵光一闪,叫道:“你是说…丝绸之路?”

“对!”郑渭道:“打通丝绸之路,保护商道畅通!而这与我们东归的大方向又刚好暗合——只要我们能够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足够的实力与决心,还怕西域的大小商家不支持我们?”

张迈听得眼睛眯了起来,心中有了一个更加明确的方向。

这时怛罗斯河边的战斗已经结束,第二拨人马——第二折冲府也已靠近,跟着进驻第一折冲府安排好的营寨之中,郭洛却未去迎接战友,他也被郑渭的主张吸引住了,他也是个有胸襟有见识的人,这时将郑渭的话仔细琢磨了一番后,说道:“开通商路、诸教平等,自然都好。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我们安西唐军还是必须有一个天然能够团结起来的主体力量,如果没有这样一支力量作为主干,你说的这些政策,都将是水中月,镜中花。我们军事进展顺利时可以很快扩张,但一旦陷入低潮就很容易分崩离析,轰然垮塌——这样昙花一现的政权,可不是我们想要的大唐。”

相对来说,郭洛在民族问题上是持比较保守态度的,他看了看远处各自归营的第一折冲府士兵,原本龙骧营绝大部分人都是唐民后裔,如今加入了不少西域降兵,就是白种人也有一百多了。

暂时来说这种构成还没有很大的问题,但唐军现在的兵力还处于需要扩张的阶段,要想增兵,那么就势必要大量地吸收胡人,如果军队中异族太多,光靠后天的训练,郭洛认为不但难度很大,而且成效很慢,而且会埋下长久的隐忧。

“所以无论怎么样,我们一定得把人的问题放在第一位,人的问题不解决,一切的成就都将是假的。”

他提出这个意见后,郑渭却点头表示赞成:“对,我也觉得应该赶快找到一个唐民的大海。否则的话,光靠我们现在这支无根的军队,是很难让祆教、明教真心真意跟随我们的。”

“唐民的大海?”张迈道:“你是说中土么?但这里离中土,实在太过遥远了。”

谁知道郑渭却道:“不,不需要去到中土。有一个地方,就有足够的人口作为背书了。虽然只靠这个地方还不足以横扫天下,但赖以安身立命却已经足够了。而且这个地方,离这里也不是遥不可及。”

“啊!”张迈和郭洛齐声问道:“哪里?”

虽然被削了膝盖,但谋落乌勒却还能够骑马。

跟着马小春,走到灯下谷谷口的时候,忽然道:“小春,这段时间多承你照顾,姐夫送你一份礼物吧。”

“礼物?”马小春忍不住笑道:“姐夫,你现在身上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能送我什么礼物。”

谋落乌勒摇头叹息着:“你啊,就是想着钱…我要送你的这件礼物,不是别的,是让张特使对你多几分宠信与好感。怎么样,要不要?”

马小春啊了一声,张迈的宠信与好感?对马小春来说,这可是一份比金银还要贵重的礼物了。

“我要,我当然要!好姐夫,你快给我吧。”

“这件礼物,不是实在的东西,而只是一条情报…”谋落乌勒道:“我不知道是否已经有人将这条情报告诉张特使了,但我这些日子和唐军民部的人一起生活,发现他们对接下来要去哪里其实还有些彷徨,所以我想他们或许还不知道那件事情,如果张特使也不知道的话,那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或许会让他欣喜若狂的。”

张迈和郭洛已经快要欣喜若狂了。

“哪里?哪里?”他们催促着问。

“就是疏勒,”郑渭道:“那个地方,有五万饱受压迫的佛民!这个数量,约是大疏勒地区总人口的两成强、三成弱。”

“五万佛民?”张迈对这个说法有些陌生:“佛民?什么意思?信佛的?是什么民族的?和大唐有关?”

“何止有关!应该说,这五万佛民,几乎全部都是唐民以及亲唐部族的后裔,这些人在疏勒河河谷引水灌溉,务农为生,又以寺庙作为组织,约百户为一庙,共八十一庙,合八千户,他们的领袖是大昭寺的主持,而大昭寺的历代主持,代代都是鲁家的子弟。”

“什么!鲁家?”张迈郭洛齐声问:“难道是郭杨鲁郑中的鲁家?”

“不错,”郑渭道:“当年四镇相继沦陷后,四大世家颠沛流离,先后分裂,疏勒是当年安西四镇的第一次分裂点,而那五万佛民,大部分的父系宗祖就是疏勒七大军屯的军民!”

张迈和郭洛听得呆了,疏勒那边的近况,他们知道的也不多了,可是五万佛民…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惊喜了。

“五万…五万…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才八千户,不算很多吧,再说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郑渭道:“其实过了葛罗岭山口,越往东,唐民就会越多。疏勒和怛罗斯这边不同,那里是我中华固有的势力范围,从汉朝就开始经营了,我们在那里有着近千年的根基啊,隋朝重铸的班超三十六金人(铜像),至今还在那里矗立着呢!而且那里的唐民,风俗习惯都还保留得很好,精神面貌也与藏碑谷、怛罗斯的大唐遗民绝对不同!当年我们被迫退出是军事上出了问题,说到民间力量,天方教在那里的势力都还撑不过佛教呢。那里的百姓,就算不是汉人,也大多亲唐,尤其是博格拉汗因受圣战者的影响,明显推崇天方、抑制其它宗教以后,祆教、明教、景教等都怀念起大唐容纳诸教的胸怀了,现在缺乏的,只是一支能够领导他们的武装罢了。所以如果我们能够打回到那里去,那么就差不多是回到家门口了。”

※※※

注:疏勒,即喀什,也就是今天共和国最西边的地级市。

第055章 攻占怛罗斯(一)

唐军在建立五大折冲府后,郭师道考虑到民部人口日多,种族日杂,便又分出了两支过渡性的部落军来:一个是乌护部,由合舍里执掌,由安六监军,主要成员是北沼黑头乌护的族人,负责着安西唐军相当一部分牛羊牲畜的牧养,战时配合出战,约一千多人;一个是昭武部,由薛苏丁执掌,由郭太行监军,主要成员就是那天涸湖谷底挑剩下的一千来人,外加从军民两部调出一些兵将作为骨干,负担起唐军的工事设置以及后勤配合(搬搬抬抬)等任务,昭武部的人也不都是昭武族,只因薛苏丁是昭武族,因此这么叫。

塞坎败亡以后,其带入沙漠的马匹骆驼以及兵器几乎尽为唐军所得,因此安西唐军畜力充足,马匹有两万余匹,骆驼四千余头。

唐军在怛罗斯河集结完毕,马小春偷偷向张迈透露了那“五万佛民”的消息,张迈虽然已从郑渭出先一步知晓此事,心中却还是十分高兴,知道谋落乌勒的心意已经松动,便让马小春继续做他姐夫的工作。

“如果你能劝服他弃暗投明,那就是大功一件!我会升你做我近卫队的副队正。”

马小春心里大乐,却说:“能够帮到特使一点忙,小春心里就很开心了,升官不升官到无所谓。”

张迈心想这小子嘴巴真甜,笑骂道:“得了吧你!在我面前少来口是心非的这一套。”

“呀!”马小春吐了吐舌头:“被特使看穿了呢。”

张迈哈哈大笑。

间接从谋落乌勒处得到印证以后,张迈心里对唐军接下来的推进方向就更明细了。

“疏勒…疏勒…”

可是,怎么去到那里呢?

罢!先打下怛罗斯再说吧!

这一日饮马既毕,杨易等都极力主张乘胜围攻怛罗斯,张迈道:“好,军、民两部一起出发!现在就去取怛罗斯城!这一遭我们势在必得!”

却叫来杨易:“我们主力去取怛罗斯,你率领第三折冲府,去取下巴儿思。”

杨易一听不干了:“下巴儿思?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为什么派我去?不行,我要去打怛罗斯!你派别人去吧。”

下巴儿思不但小,而且得失之间不影响大局,取了也不算大功,所以杨易不愿意去。

张迈道:“下巴儿思的奈尔沙希我一定要抢到手,因怕他跑了,所以才得由一个行动最迅猛的人去。”

“你别哄我了。”杨易笑道:“要捉那个老头子,你派出一个队正去就行了,派一个营都嫌杀鸡用牛刀了,更别说派一个折冲府去。”

换了郭洛,就算心有疑惑,也必顾全大局,不至于像杨易这样公开地与张迈软磨痞抗,但杨易就是这性子,只是他有他的可恶处,自也有他的可爱可用的地方,张迈无法,便对安守敬道:“守敬叔,那下巴儿思就麻烦你了,你到了下巴儿思以后,且停留两天,我们一旦攻下怛罗斯,马上向你驰报,你收到消息便去攻打俱兰城,我料不用多久,萨图克的前锋就会逼回来,那时候可要靠你来扛住了。”

杨易一听背脊一耸,叫道:“等等!等等!要攻打俱兰城?扛住萨图克的前锋?这事怎么能让别人做!得我去才行!”

张迈笑道:“不用不用,杀鸡焉用牛刀,你啊,老老实实跟我去攻打怛罗斯吧。”

杨易的脸一下子憋红了,心想:“上次刘岸要攻打怛罗斯,郭洛硬是拦了下来,说什么要先整顿军马,哼,还不是怕我得了首功?这次就算一起去攻打怛罗斯,多半也是第一折冲府打头,我跟在后头只是捡些零碎功劳,还不如去俱兰城独当一面!唉,只好赖脸求求迈哥了,丢脸就丢脸吧。”

红着脸,站起来向张迈深深一礼,道:“特使大人啊,钦差大人啊,下次你再有什么安排,哪怕是叫我去捡牛粪,我也不敢二话了。这次你就大人大量,让我去下巴儿思吧。”

张迈道:“不行!我军令已下,哪能轻易更改?”

杨易陪着笑,好说歹说,张迈只是不肯,最后赌咒立起军令状来,道:“我不但独力取下巴儿思、俱兰城,就是萨图克来了,我也独力挡住!”

张迈笑道:“你一个折冲府,挡得住萨图克?”

杨易道:“龙骧、振武才两个营,缺水孤立,也扛住了塞坎,我现在的兵力比灯上城时足,为什么挡不住?难道就龙骧府的兄弟会拼命,我们鹰扬府就不会么!”

张迈拍案道:“好,你要真敢立这军令状,我就让你去!只是若萨图克来时,见到胡马千军万马涌来,你可别逃跑啊。”

杨易冷笑道:“逃跑?哼,我若后退一步,就将这颗脑袋送给大伙儿做尿壶!”

杨易立下军令状后,引兵出发,张迈却督领四府三部,以第一折冲府为头,民部为尾,第二折冲府居中调度,摆开阵势,堂堂正正地开往怛罗斯。唐军中就算是民部也有后勤部队的能力,个个骑马,就算是翻山越岭、过沙漠涉沼泽,也足以跟上正常的行军速度。

这时怛罗斯、俱兰城都已经收到风声,两城军民听说塞坎在沙漠中大败身死无不心寒胆丧,不断有人离城逃跑,怛罗斯的逃往俱兰城,俱兰城的逃往灭尔基,甚至有人越过边境逃到萨曼王朝白水城那边去,都是唯恐唐寇来袭。

曼苏尔眼见军民人心惶惶,对哈伦道:“塞坎的主力军都斗不过他们,他现在留下这两三千人给我,有一大半都是新丁,这仗还怎么打?”

哈伦道:“若是城中居民不害怕,咱们还可以发动他们来帮忙守卫,可现在怕是叫不动他们了,不知这伙唐寇有多少人马,要是他们只是小队小队的骑兵,利用沙漠地形侥幸赢了塞坎,那我们也许还有机会。”

两人心中七上八下,只盼着唐寇是出奇制胜,其实兵马不多,不料这日听说哨兵来报:“唐寇来了!”两人跑往城头,一路上都见有士兵偷偷溜着,登城一看,但见北面烟尘滚滚,战马、骆驼分营列队而来!一眼望去实不知有多少人马,总之当不在万人以下!

曼苏尔心下大慌,哈伦也是面露惧色,叫道:“怪不得马斯乌德和塞坎都不是对手!怪不得阿尔斯兰大汗要调博格拉汗去平灭——原来这帮唐寇有这么多人!”

唐军却也不就攻城,而是驻扎在怛罗斯河边,张迈吩咐,尽量多立营帐,大小营帐排布开去,从正北面一直延续到正西面,妇女、少年、老弱都在后头凑数,四折冲府兵力排在正面,乌护、昭武两部在各个营帐来回巡逻,曼苏尔和哈伦望见,都估测唐军的兵力当在万人以上!

张迈率领第一折冲府将士逼到城下,这时部分龙骧营老兵的体力其实尚未完全恢复,但这群人是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身上弥漫着令人畏惧的死亡气息,哈伦望见骇然道:“这伙唐寇,都是鬼,是豹子,是狼!不是人!”因怕龙骧营背后的“上万大军”都是这样可怕的战斗队伍,更不敢出战了。

张迈冷笑一声,派人在城外竖起一杆旗杆,将塞坎、者米的头颅挂在上面。这时刚刚在怛罗斯募集的新兵都已逃得差不多了,城门未关时他们逃往城外,城门关闭后他们就在城中躲匿起来,曼苏尔派人去阻截逃兵,派出去的人却有一大半自己也逃了。

他叹了口气对哈伦说:“这城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