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百多年来,从阿拔斯王朝到萨曼王朝,历代的阿拉伯君主以及圣战者们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堆垒了多少尸骨,流淌了多少鲜血,却仍然没法将天方教继续向东推进到怛罗斯、疏勒一线以东以北,这条宗教界线之外虽然也有天方寺以及天方教徒的存在,但在人口上都不占多数,在政治上也不是国教。而导致天方教在这条界线上停滞不前的最大阻力之一便是强悍的回纥人。

在这个大唐以及退出西域、吐蕃也已衰落的时代,阿拔斯王朝以及萨曼王朝的君主在数十年间曾想用武力来打败回纥,在军事推进不断失败之后开始有人转变策略,希望改为宗教先行——先以宗教思想征服回纥的统治者,再利用回纥统治者的权力来推行天方教,萨图克·博格拉的皈依正是天方教东进近百年来最大的成就之一,也是“宗教演变”政策的第一颗硕果!库巴的圣战者甚至所有天方国家的激进者都对此寄予厚望!

然而“凯里木”刚刚带来的这个“消息”却表明,圣战者们上百年的付出可能又要付之东流了!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

本来,在欧马尔从怛罗斯回来以后,瓦尔丹等对博格拉汗最近的种种作为(比如没有让他们加入讨伐唐寇的战争)有所不满,对郑渭刚才的一些话也还存在着一些疑心,但在听到祆教要和阿尔斯兰“勾结”,下令让回纥境内所有人都该信祆教,他们心中那熊熊的信仰之火猛地燃烧了起来,冲破了一切的疑虑、矜持甚至理智!

从瓦尔丹到阿西尔,没有一个人对郑渭的这个说法有所怀疑,因为先征服君主,然后让君主下令全民该信,这本是他们的做法,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认为祆教会做与他们一样的事情!

“祆教!”瓦尔丹哼了一声!

看到这个沉静的老人忽然变得这么激动,张迈心道:“看来祆教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对他们的打击比我原先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伊斯塔说:“那已经在博格拉汗主持下逐渐归信真神的疏勒、怛罗斯…”

“当然也要推行祆教!”郑渭说。

欧马尔嘶声竭力地大叫:“这怎么可以!这…这是一种退化,这是信顺变成侮逆,这是文明变成野蛮…这是魔鬼的反扑啊!这件事情,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得逞!不能让他们得逞!”

瓦尔丹沉思了片刻,问道:“那博格拉汗这次打算怎么办?”

郑渭道:“不瞒讲经人,我们如今已与博格拉汗隔绝,博格拉汗原本给我们的命令,是想请库巴这边帮我们清剿唐寇,但那时候怛罗斯还未陷落,我们还不知道所谓的唐寇其实是来自高昌的大军,也还以为唐寇只是一支游骑强盗而已,所以对他们实在是有些掉以轻心了。但博格拉汗的这个要求已经比形势落后了。如今灭尔基已经被敌人占据,怛罗斯成了一边孤地,按霍兰将军的看法,要攻下易守难攻的灭尔基已经比较难了。眼下最重要的,不如合兵一处,先打通疏勒一路。只要打通怛罗斯和疏勒之间的第二条道路,让两大主力会师,我们就能站稳脚跟,再行反攻。可是要到疏勒,中间却又被讹迹罕拦住,所以我们才到库巴这边来,希望讲经人能借兵两千,帮我们攻破讹迹罕,打通前往疏勒的道路。”

他讲的形势里头,有一大半都是真的,却在几个关键点上移花接木,最后才推出一个唐军所希望的计划来。

阿西尔脸上显出坚决的神色来,便请战道:“讲经人,发兵吧!我愿意作为先锋!”

伊斯塔也向瓦尔丹点头,瓦尔丹却犹豫着,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使者远来,想是疲倦了,请先到客舍休息一下,回头再议。”

便亲自送了出来,回到客舍后,张迈与郑渭道:“他们本来已经相当激动,却忽然悬崖勒马,是因为瓦尔丹生性谨慎,还是我们哪里出现破绽了吗?”

郑渭道:“应该没有,若有破绽,他们就不是这样的反应了。只怕就是当场将我们拿下了。”

薛苏丁沉吟道:“会不会是已经有怛罗斯的败兵或者居民逃到这里,说出了真相?”

“不会。”李膑道:“就算有怛罗斯的居民、败兵逃到这里,但战乱之中,从几个下层百姓口中,哪里能确定什么真相?咱们准备的这套言语,怎么转都行,不怕之前有人乱说的。”

薛苏丁说:“万一有败兵到此,他们叫来和我们对质呢?”

李膑笑道:“那更加不怕!我们这边有军马,有故将,有凭信,还有课金,几个没凭没信的败兵逃民,何足为信?别说败兵,就算是某个回纥的将领到此,我们也有一辩之力,除非是萨图克亲自到此,否则我们谁都不怕——若不是吃准了这一点,我们如何敢来?”

张迈道:“我也以为郑渭所言有理,对方忽然犹豫,应该是另有缘由。我看他们应该会再次与我们接触,或者是会见,或者是派人来试探,大家也莫慌,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李膑道:“对了,我看除了瓦尔丹外,其他四个首脑中,阿西尔率直冲动,可以用道义来争取他,欧马尔有见钱眼开之态,可以用财宝来打动他。”

张迈笑道:“李膑的想法,总是对我的胃口!”

天方寺内,瓦尔丹等郑渭等都走了后,马克迪西斥责阿西尔道:“在博格拉汗的使者面前,何时轮到你说话?”阿西尔羞愧难当,瓦尔丹又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你们以为如何?”

欧马尔道:“他们所说的话,听来也不假,只是不详不尽!”

“哦?”

欧马尔道:“我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他们言语之间似乎还有所收藏。我看还是再试探试探他们,把他们的底摸清楚来再决定去向。”

马克迪西道:“这件事情,我去办吧。”

瓦尔丹点头称好,见阿西尔欲言又止,问道:“怎么?”

阿西尔说:“博格拉汗派来的这个使团,虽然以那个凯里木为首,但那个护卫副首领巴格,依我看,却更是一个英雄人物。”

第089章 汗血宝马

听阿西尔说那个巴格是个英雄,瓦尔丹问:“何以见得呢?”

阿西尔道:“这个人眉宇之间,杀气内敛,眼睛里的光芒似甚平和,但内里却蕴藏着不可测的力量。”

若张迈李膑等人听到这两句话,只怕登时就要对阿西尔刮目相看!

可是在马克迪西等人心中,阿西尔这个小信徒显然并没有足够的地位,所谓人微言轻,对他说的话也就不怎么觉得有理。尽管阿西尔已经独领一军,但在宗教之城库巴这里,判定一个人的并不是他世俗的职务与才干,而是他在教内的地位。

马克迪西和欧马尔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欧马尔说:“不见得啊不见得。”

伊斯塔却问:“除了你说的这些,你还注意到什么没有?”

阿西尔道:“我还注意到,凯里木和…”

马克迪西阻止道:“要用敬称!”阿西尔虽然和郑渭是旧相识,但郑渭既是代表着博格拉汗的使者,掌握着副汗一系的财权政务,又是一个有望成为未来回纥宰相的潜力人物,在马克迪西等人心目中他的地位可比卑微的阿西尔高得多。

阿西尔有些尴尬地停了停,改口说:“我还注意到,凯里木少爷和谋落乌勒先生说到一处关键言语时,会若有意若无意地看看他对面那镜子一眼。”

“对面那镜子?”

伊斯塔等都望了一下那面镜子,却什么也没发现。

“镜子怎么了?”欧马尔问。

阿西尔道:“从凯里木少爷和谋落乌勒先生那里望去,对面那镜子里,就是那个护卫副首领巴格的影像啊,尤其是谋落乌勒先生,他看巴格影像时的那眼神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伊斯塔问。

“就像我说了一句话后,不知是对还是错,便想看看讲经人的反应,以判断对错一般。”阿西尔总算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

但马克迪西和欧马尔却还是摇了摇头,只有伊斯塔被阿西尔这么一提,回头想了想,道:“好像有这么回事。”

“别开玩笑了!”欧马尔说。

阿西尔对瓦尔丹,那是一种类似于父亲般的崇拜,不,或者是比对父亲更高的崇拜——因为瓦尔丹在阿西尔心目中就是神的代言人啊,是解释整个宇宙与人生的无上导师,所以面对瓦尔丹时,阿西尔总是战战兢兢,就像一个小学徒面对一个他绝对信赖的大宗师一样。

欧马尔知道阿西尔对瓦尔丹的这种情感,可是,“那个巴格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卫,顶多是个百夫长,凯里木少爷和谋落乌勒怎么可能会那样对他呢?”

马克迪西也笑道:“就是!再说我们刚才都没发现,连讲经人都没发现,就你发现了?我看你是看错了!”

阿西尔被他说得低下了头,在这些掌教面前,他总是缺乏信心。

只有伊斯塔在为他说话:“阿西尔的观察力向来很强,刚才我们又都在留神和凯里木使者谈话,或者…或者阿西尔是旁观者清,真的有所发现呢。”

瓦尔丹也对阿西尔的才能有几分看重,再加上伊斯塔也这么说,就颔首对欧马尔道:“今晚你去探探他们的口风,尤其注意那个护卫副首领,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巴格。”

“嗯,巴格!这个人,或许就是我们起对方底细的突破口!”

欧马尔却对这个“巴格”没什么兴趣,他自听李膑说郑渭是有潜力成为博格拉汗的宰相的人,倒是很想去和他套套近乎,这时眼珠子一转,就将这事推给阿西尔:“不如让阿西尔去吧。”

“阿西尔?”

“是啊。”欧马尔说:“那个巴格的事情,是他留意到了,就让他去证明给我们看。”

瓦尔丹转头问阿西尔:“你怎么说?”

阿西尔一点反抗都没有:“只要是讲经人的指示,我都绝对服从。”

瓦尔丹素来严厉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慈祥的微笑来,说:“这不是我的指示——如果你真的注意到了那个巴格的事情,那就是真神给你的启迪啊,这件事情,也将是真神给你的考验。”

阿西尔啊了一声,隐隐也觉得,刚才自己能注意到郑渭李膑看那个“巴格”时的神情变化,确实似乎是有种冥冥中的力量在给自己做指引呢。

“是的,那一定是真神给我的指引!”

本来他刚才因为欧马尔的质疑而在情绪上有点低落,但瓦尔丹的一个眼神、两句话,却马上让他振作了起来,整个人就像吸食了天魔香之后般充满了力量!

“讲经人,你放心,在真神的指引下,我一定会将那个巴格的底子起出来的!”

张迈打了个喷嚏。

呀,天气转凉了,可别着凉了才好。中亚这边的天气,由秋入冬的速度是很快的,有时候说冷就冷。

天方寺的会谈后不久,欧马尔、伊斯塔和阿西尔就跑了来,欧马尔入屋,与郑渭一人密谈,对郑渭的见识与口才张迈是有信心的,所以张迈并不着急,而伊斯塔就在门外走廊中和李膑、薛苏丁闲聊。

阿西尔见张迈连打两个喷嚏,便拉他说要给他找点药。

“没事,没事!大男人,没,那么弱!”张迈用阿拉伯话混杂着回纥话说,结结巴巴的,但也没有畏惧出口,学语言的最佳途径就是多听多说,听得多了说得多了不会也会了。他大学时学英语就是缺乏运用场合,所以学了几年都是学了会、会了忘,进进退退地总处于半生不熟的程度。

传说梁启超从中国坐船到日本,就在船上的那段时间就将日语给学会到可以日常沟通并能在日本无障碍阅读日本报纸的程度。

张迈没梁启超那么天才,可在现实环境的逼迫下他也已经学到了许多种语言,而且语言越学得多,学语言的窍门就懂得越多,不过阿拉伯话、回纥语和汉语的关系,毕竟与晚清时期日语和汉语的关系不同,前者间的关系差距太大,所以张迈尽管有迫切的需要和学习的环境,还是没法和人进行流畅地沟通,在特定语境下已能听懂日常的交流,但说起话来还是结结巴巴的。

但是他的意思,还是传递了出去:“我是个大男人,没那么脆弱!不用吃药。”

但阿西尔还是很热情地去给张迈取药,没一会马蹄声响,却是阿西尔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回来了。

这汗血宝马是张迈念兹在兹的大嗜,这时见到阿西尔座下的神驹,眼睛有些红了起来,随手接过药散吞了,眼睛却总是盯着那汗血宝马。

阿西尔见到,拉了他的手说:“巴格,你好像很喜欢马啊,嗯,若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不如到我的马厩瞧瞧去,怎么样?”

“马厩?”

大宛王子的马厩里,那肯定有很多千里马的!

不知是吃药之后有点晕晕的,还是受了汗血宝马的诱惑,张迈没能拒绝阿西尔的邀请。

他们二人离时李膑在后面望了一眼,似乎瞧出了什么,但他也没什么举动——正如张迈对郑渭很有信心一样,李膑对张迈也充满了信心。

来到库巴的马厩里,张迈发现这个地方的清洁搞得可真棒,不像新碎叶或者怛罗斯的马棚,这里的马厩连角落里也看不到马粪,甚至空气中也没有明显的臭味,实在不像个养牲畜的地方。

好多牧夫在忙碌着,对同一匹马总是好几个人同时伺候着,见到阿西尔来都用大宛的旧礼节行礼,阿西尔则努力地纠正他们要用天方教的礼仪重做。

这个马厩占地不小,却只养了五十匹马,张迈问道:“汗血宝马?”这个词用汉语是四个字,用回纥话只有两个元音。

这些汗血宝马每一匹都是马中的贵族,就连马厩都非比寻常,虽然说不上豪华,但却宽敞而干净,没有两匹马挨在一起的,几乎都有单独的马房。

张迈在马厩里走了一圈,这匹看看,阿西尔说叫火里红,呀!火里红,真是心情澎湃的颜色,张迈就想象它要是奔驰起来,那就如一团火扫过沙漠。那匹瞧瞧,阿西尔说叫沙夜暗影,张迈就马上联想起如果骑着这匹黑色神驹夜袭,它身躯如墨,蹄步轻捷,在暗夜之中掠过,却不正是一个让人不知是有是无、是真是幻的暗影么?

在马厩里走了一圈,几乎每一匹马都有名字,每一匹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匹都有傲视马族的资格!

只要是个男人,这时候都不能不对阿西尔充满羡慕。历史上除了汉武大帝和成吉思汗,大概没有那个大宛王族以外的人能同时拥有这么多的千里马吧。

“呀!”张迈忍不住赞叹道:“一匹,都,了不起!这么多,你…”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阿拉伯话形容词,便只是不断地竖起大拇指。

他的话虽然断断续续,但阿西尔看表情也明白他的意思,亦不自禁露出自豪的神色来,说:“这是我最大的财富,也是我第二大的骄傲。”

“第二?”张迈对他的话可有些奇怪了,心想要换了我,这些汗血宝马可绝对是命根子,怎么才排在第二?脑子一转,脸上露出一点理解的神色来,笑吟吟地拍着阿西尔的肩膀,说:“兄弟,嫂子,一定,很漂亮!”

“嫂子?”

“就是…你的,”张迈指着阿西尔:“妻子啊!”

阿西尔这才明白,说:“我还没有成亲。”

“哦——”张迈笑道:“那就是,你的,那个…”心中便想起了郭汾,又想起了郑渭那个很美貌却至今不知去向的波斯妻子。

李膑等教张迈说胡语,多教他军政大局上的词,在当前的形势下可没空教他风花雪月的话,所以张迈不知道“情人”这个词怎么说,不过他那有点儿邪狭的笑容,却是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知道他在说什么事情的。

阿西尔又摇了摇头,脸上又现出虔诚的表情来:“不是,不是,我的身心都献给真神了。我第一骄傲的,当然也是我听到了这个世界最高的道理,成了真神完全的归顺者。”

成了真神完全的归顺者?

晕!差点忘了阿西尔是信天方教的,张迈是俗人一个,他看着他挺拔的身躯、年轻而英俊的容貌,再想想他所拥有的财富,忽然觉得有些可惜,这种人不管放在哪个时代,走到大街上都要引发女孩子惊呼的,可他却把自己献给了他的真神,尽管天方教不禁嫁娶,但像这样已经沉浸在宗教信仰中的人,大概任何绝色美人在他面前也只能成为“第三骄傲”吧。

“巴格,我的好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和你投契,”阿西尔指着马厩里的那些千里马,说:“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你就挑一匹吧。我大宛的规矩,汗血宝马等闲不卖不赠,除非是最友好的朋友或最尊贵的英雄,我们才会献上我们这至爱之物。我看得出你也是爱马之人,汗血宝马在你那里也将是很好的归宿。”

“这…”张迈心里隐隐觉得,阿西尔说和自己投契未必是假的,但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经历过这么多的事,他的警觉性已经高了许多,他今天这样的作为或许有其他的原因,可还是忍不住诱惑,再说,张迈心里本来就存着对汗血宝马的觊觎。这个也不用不好意思不承认。

既然现在阿西尔都自己开口了,那…就不客气吧!

他的眼睛在马厩里扫了一圈,就投向一匹鬃毛作淡金色的宝马身上,这匹马齿数还很轻,但精神抖擞,睥睨之间有一股王者气派!

阿西尔眼中露出赞赏的光彩来:“啊,巴格,你真是好眼光!这匹马是我那匹银雷飞电的兄弟,不过它还没名字呢,你给它起一个吧。”

张迈心想我的相马之术可一般般,只是觉得这匹马实在顺眼,心里对它有一种一见钟情的奇妙感觉,觉得坐在这样一匹马上,有一种比坐在阿尔斯兰的黄金椅上更大的威严。

“银雷飞电?你的坐骑?”张迈问了一句,心想这样的一匹马,多半很厉害。

“是啊,”阿西尔说,“草原上的牧民看见我的爱马奔驰后说就像一道银色的雷电闪过,我就叫他做银雷飞电。银雷飞电若放开了跑,很少有马追得上的,只有它的兄弟能与他并驾齐驱。”

张迈听阿西尔形容银雷飞电的神骏,不由得悠然神往,禁不住自己的脚步来到马房旁边,伸手去抚摸这匹汗血宝马的鬃毛,却被对方拒绝了!它骄傲地抬起了头,眼睛仿佛有智慧一般,审视着这个企图要做它主人的男子,似乎在心里做着评估:你小子,配么?

第090章 汗血王座

汗血宝马那骄傲的不屑没有激起张迈的不满,反而叫他更加的高兴,好马就像美人,是有资格有脾气的。这时候张迈再顾不得阿西尔是不是别有用心了,这匹马太漂亮了,太神骏了!面对这样一匹龙一般的神驹,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要它吧,要它吧,就要它!

不管了,就要它!

“巴格,你就给他——银雷飞电的兄弟——起个名字吧。”阿西尔在一边说。

银雷飞电,听起来就觉得拉风,那么自己的这一匹,该叫什么呢。应该有个更霸气的名字吧。

忽然之间,张迈脑中闪过一次词来。

“它就叫…”张迈用他蹩脚的阿拉伯语很吃力地说着,“汗血…汗血王座!汗血王座!”

阿西尔听得一呆:“汗血王座?”

“对!汗血王座!”

李膑一边和伊斯塔闲聊,一边却在琢磨着阿西尔将张迈拉走时的情景。

“难道特使有什么事情被他们发现了?”但他相信张迈的应变能力,“如果他们是完全看破了我们的来历,那自无话说,如果是想用什么计谋,哼,到了最后只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像瓦尔丹脸上虽然表现得油盐不入,但见了那么多的钱以后,心中对郑渭便生了亲近之意而少了几分防范之心,张迈得阿西尔赠与自己一匹极品宝马,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间也拉进了不少,张迈摸摸还不肯认自己做主人的汗血王座,嘴里笑吟吟的,不住地问阿西尔有关汗血宝马的事情,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虽然还是说的磕磕巴巴的。

谈着谈着,张迈在兴奋之余,忽然想:“大宛既然自古便产名马,汗血宝马更是战场之龙,为何大宛在冷兵器时代却未出现过威震世界的军国与政权?”

看看马夫们小心翼翼伺候着每一匹汗血宝马,手法以及所用食料似乎与寻常马匹不同,他又想起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问阿西尔:“汗血宝马,伺候,很难吧?”

面对这个问题阿西尔苦笑起来,显然这个问题也困扰得他久了,他说:“这汗血宝马虽然是天下至宝,却也有三个很不好解决的大难题。”

张迈问:“三个难题?”

“是啊。”阿西尔长长嘘了一声,说:“第一,喂养难。天下战马,多是粗放牧养,半圈禁,半任野生,也都不用怎么伺候,东方的匈奴鲜卑故地漠北地区(阿菩按:即蒙古高原),牧民们几个人就能打理数十匹乃是上百匹的马群。但我这汗血宝马却不行,每一匹马都得单独伺候,极讲究精细功夫,草料不能滥用粗粮,而得用精料,还不能单独用草,而要间以麦料,其中如何选取、如何搭配,都大有学问,对此就连我也只是略知大概,而未了解得详尽。至于清洗保养等功夫,更是繁琐难以尽言。”想他本是大宛王族,这种喂马养马的活儿自然有马夫包办,他本人最多偶尔听听,不可能特地去学。

其实以精细式喂养对待战马,倒不是只有汗血宝马如此,但漠北地区对战马的粗放牧养模式,却是漠北民族能够得到大量低成本战马的重要原因之一。

张迈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头,点头是表明听懂了阿西尔的话,皱眉是觉得喂养这汗血宝马无论人力成本还是物力成本都实在太大了。

“第二,是训练难。汗血宝马虽然神骏,却不是天生的坐骑,必须加以严格训练,但训练又不能乱驯,否则会将一匹好好的马驹驯坏。且汗血宝马虽为一个大类,但这个大类下面又分为各种小类,这便是我大宛高手牧人所说的‘马质’,不同汗血宝马马质的差别十分微妙,外人难以知晓,但在高手牧人眼里不同的马质却判若天渊。训练汗血宝马,必须从其成长开始,就配合喂养,在其成长的时间里就按照其马质进行单独的骑乘训练,否则就算马质本佳,训练不良的话这宝马长成以后也得大打折扣的。”

张迈越听越是错愕,马料什么也就不用说了,从阿西尔的描述听来,要伺候好这汗血宝马,那马夫还不能是寻常人,而得是一个专业级别的畜牧高手。他想起自己得了这匹汗血宝马,那岂非还得向阿西尔要一个专门马夫?或者自己送几个马夫来这里学习喂马养马的技术?

“第三,则是配种难。汗血宝马虽极珍贵,但长成以后,却也耐得艰苦,只不过若生长于恶劣环境中太久,马性会逐渐变得粗劣,往后会影响其配种。然而就算喂养精细、照顾得宜,又有纯种汗血宝马进行交配,也难保证这汗血宝马的血脉能源源不绝地传下去,通常传了几代,就会退化变种。当年大汉天子曾从我大宛国掠得,但传了几代,也不流汗血了。”他说到马匹的历史,不知不觉中就带出“我大宛国”的言语来。

如果说天方教是已经在他心里扎根的信仰,那大宛国就是铭刻在他骨髓中的印记!

张迈却对汗血宝马为何不能源源不绝地传下去感到好奇:“为什么,纯种汗血,互相配种,却仍,不能保证,那个,不退化?”

阿西尔笑道:“这却是我大宛国最大的秘密,虽然咱们是好朋友,但也不能说。还请恕罪。”

张迈虽然好奇,可他也明白,在这个时代汗血宝马的秘密几乎就相当于是核技术的秘密,既然阿西尔不肯说了,那再问对方也不可能回答。

本来他是很艳羡阿西尔拥有这么大一个汗血宝马马群,这时却有些同情他了,若如他这么说,养一匹汗血宝马都难了,普通人家都难负担起一匹,若是要养一群,那非得是王公大臣般的财力不可!阿西尔竟然养着几百匹的纯种汗血宝马,再加上上千匹的第二代,这笔开支可比养数倍于此的军队都大!

当然,如果是拿这汗血宝马当生意来做,那当然也是一笔极大的财富,但从阿西尔谈到汗血宝马时的神情,张迈却感觉他的爱马之情纯出自然,绝非作为,对这个大宛王族后裔来说只怕连卖一匹马都不舍得,要他将汗血宝马当生意来做,怕是不比强令他改变信仰容易!

张迈又忽然想起,当年大宛人为了不肯出让汗血宝马,竟敢抗拒横扫宇内的汉武大帝,乃至差点招来灭顶之灾,则这种爱马之情怕不是阿西尔所独有,而是上千年间流淌在他们血液中的精神传统。

想到这里张迈之前那个“为何大宛有汗血宝马却未能成就一个军事大帝国”的疑问就释然了,汗血宝马纵然神骏,却未能为这个国家的军事力量增色,因为其马群无法无止境、大规模地扩大,反而因为喂养困难而容易成为这个国家的负担。

他看看阿西尔送给自己的汗血王座,心想:“这样一匹汗血宝马,我爱着它护着它都来不及,蹭下一块皮毛来都要心疼,若要让这样一群宝贝去冲锋陷阵做炮灰,随便死上几匹都得肉疼死!”

战争是何等的残酷!像汗血王座这样的马中贵族,用以炫耀是可以的,一支军队中主要将领配备几匹也不错,但要组成一个纯粹的汗血骑兵团只怕实在不是很合适。

“有类似的资源,我还不如扩建多几个折冲府来得划算呢。”

想到了这里张迈又联想到了一个军事成本上的问题来,联想到了陌刀!

陌刀极其锋锐厉害,当初张迈第一次见识到陌刀威力时也如刚刚见到汗血宝马一样,深为惊叹。他只是可惜安西唐军陌刀战士的数量太少,若有个上千人的陌刀队,再加两三千其它普通兵种的配合,那张迈就敢去硬撼任何一支万人大军!但安西唐军在接连取胜之后部队不断扩大,陌刀队却一直没法扩编,其所遇到的障碍和汗血宝马无法扩大规模的问题是一样的道理。

“汗血骑兵团也好,陌刀阵也好,这两者正分别是冷兵器时代轻骑兵与重步兵的巅峰,但同时也都具有很大的缺陷,那就是成本太高了!”

要打造一柄陌刀,所需要的技术之高深、功夫之繁难那也不用说了,更要命的是所需要的时间也甚长,陌刀打成以后,要训练一个陌刀战士又不比打造一柄陌刀容易,所以这段时间安西唐军的重步兵虽有所增加,却只能增加战斧兵来作为陌刀队的两翼,而没法真正地扩编陌刀队。

“巴格兄弟,巴格兄弟?你在想什么呢?”

阿西尔连叫几声,沉思中的张迈脱口道:“成本,成本。”

阿西尔问:“什么成本?”

“用兵的,成本。”

“那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除了要精兵,还要,低廉的,普通兵,制胜的!”

这几句话真是说得含糊不清,却是张迈在沉思时被阿西尔提了提话头,竟不小心就冲口而出。

原来张迈这时候想起了全世界最厉害的游牧帝国,不是产生于拥有优质马匹的大宛,而总是产生于蒙古高原一带,其中一个原因怕就是由于那里盛产相对粗劣的大批马群,可以在较低成本下就拥有大量的轻骑兵。

张迈甚至想到:红军的领袖——那位旷古的大神能够打败他的光头对手,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不也是由于在农村找到了源源不断的“低成本兵员”么?

这个问题给了张迈一个提示:唐军将来要继续发展,除了要继续锻炼核心部队形成一支精兵的同时,还需要建立一个统合系统来弥补唐军在数量上的劣势。

“兵,不但贵精,也贵多!汗血宝马,太昂贵,不足以强国,反而容易,拖累国家。”

回纥在碎叶河下游一带号称控弦之士十余万,其实也不可能都是精锐,然而就是这个数目本身也足以威吓得安西唐军不敢从那里突破了。

阿西尔听着张迈那断断续续的言语,微一琢磨,便觉得其中的道理深是深刻,叹了一口气,说:“巴格兄弟,你果然不是普通的护卫头目啊。”

张迈一惊,阿西尔扯住了他道:“巴格兄弟,其实你才是这个使团真正的首脑,对吧?”

张迈忙叫道:“你,胡说什么!我,一个结巴,说什么,真首脑。”

“哈哈,你还不承认!”阿西尔说:“回纥军中多杂种,且大多是大老粗,那些有见识的人在军中都非凡品,当初我见到你,就觉得你英华内敛,就已经留了心,今天一听你的宏论,果然证明我所料不差!刚才咱们说到了,你却能很快就想到用兵的道理上去,有这种见识的人,在整个河中也是不多。”

张迈心中一凛,尽管他已经想到对方今日这么对待自己可能有所企图,可还是没想到要套取的不是自己言语中的情报,而是在探查自己见识的高低。

阿西尔又说:“你给我送你的坐骑取名汗血宝马,这样的威武的名字,是一个普通护卫头目取得来的?”

张迈刚才被汗血宝马的英姿迷惑得心痒难搔,纵然极力压制,却还是露出了些许本性。

阿西尔又说:“若说你取个这么威武的名字,还是偶然,那么最后你这句话就完全露底了!你那一句话,可是道破了我大宛千年来立国所以艰难的至理,有这等见识的人,从八剌沙衮到撒马尔罕,从火寻到疏勒,方圆五千里的大地上怕也没多少人个了。像你这样的人,岂能是普通的护卫首领”

张迈心道:“今天一不小心,还是露才了,早知道我就该扮个哑巴。”还要设法抵赖,一个马房背后转出一个人来道:“博格拉汗是我们相中的伟大领袖,目光犀利,他手下有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提拔重用?若他是那样有眼无珠之辈,我们也不会服膺他了!这位巴格,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还请向我们坦白吧!”

走出来的这个人,竟然是被萨图克尊为“圣者”库巴天方寺掌教——讲经人瓦尔丹!

他刚才藏身于马房之后,听得阿西尔与张迈的对话,见张迈虽然言语结巴,但几句话却显然都极其犀利,瓦尔丹也是个大有见识的人,若光凭阿西尔的转述他还不肯相信,这时亲耳听到张迈的话以后却自己下了判断!

张迈本来有些慌,但见到了瓦尔丹反而急中生智,向天打了一个哈哈,笑了起来道:“嘿,这都,被你们,发现!了!”

第091章 尔虞

瓦尔丹和阿西尔逼问张迈究竟是什么人,张迈心道:“我在他们面前胡诌,本来无所谓,但就怕回头郑渭过来话头对不上。再说我阿拉伯话说得不流利,对这边的种种形势又不够清楚,贸然乱说只怕会出篓子。”就说:“凯里木,凯里木!”瓦尔丹见他指手画脚的,话说得很辛苦,问:“要叫上凯里木吗?”

“对。我说话,辛苦。”

瓦尔丹向阿西尔点了点头:“那就去请凯里木使者来。”

阿西尔快跑去了,张迈注意到阿西尔自己虽毫无怨言,但边上马呼蒙见瓦尔丹将阿西尔当跑腿的使唤,不满之情却现于脸上,心想:“这群圣战者的宗教策略,看来都是先上后下的套路——先征服上层,然后再由上层带动下层。阿西尔虽然已经改信了天方教,可是他手下的人,看来更多是因为王子信了天方教,所以他们也就跟着尊信,而不是心里已经真正信仰了。”

他又想起了萨图克:“萨图克是不是也是如此呢?不过萨图克的情况,大概和阿西尔又有不同。阿西尔虽然也很机智,但心机显然要比萨图克纯洁得多了,他对天方教是真正地信仰,而不是像萨图克那样,有着太多政治上的实际考量。”

过了一会阿西尔带着郑渭与马克迪西过来,李膑也跟着来了。

张迈就笑道:“凯里木,真相,被戳穿了。讲经人!”竖起了拇指,是称赞瓦尔丹了不起。

郑渭和李膑辨颜察色,两人一个不动声色,一个惊讶地呼了一声:“啊!”好像很惊骇,却什么实质性的话也不说。

张迈又说:“我说话,辛苦,你们,帮我,说。”连说代比划,对瓦尔丹说:“讲经人,我,确实,是真使者。是博格拉汗,派到,怛罗斯,接掌,兵权,可惜,到时,我,怛罗斯,陷落,我救出了,博格拉汗,世子,但,被,隔开了。”他这何止是结巴,语法什么都乱了。若是日常交流,结合语境还听得懂,叙述起往事来就有些一头雾水了。

郑渭心道:“看来张龙骧是被捉住了什么破绽,所以顺水推舟,说自己是真使者。”叹了一口气,说:“唉,还是被发现了。”对瓦尔丹等道:“讲经人,这位巴格,确实不是普通的护卫。”

“那他究竟是谁?”阿西尔问。

郑渭在一瞬间心念九转,看看张迈那结巴模样,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微笑道:“其实,这位不是巴格,他的真名,叫做霍兰。”

瓦尔丹和阿西尔都是一怔,阿西尔讶道:“霍兰将军?博格拉汗麾下三大猛将之一的霍兰将军?你才是霍兰将军?”连环三问,可见他心里有多惊讶,但随即点了点头,说:“也是,上次我见的那位霍兰将军,身上没有你这样的威势。”

等阿西尔向瓦尔丹和欧马尔等述说了他见过那个“假霍兰将军”的情景之后,郑渭才继续说道:“当日博格拉汗被阿尔斯兰施诡计调到碎叶河上游去,拖在那里,这件事情,库巴这边也是知道的。但令人想象不到的是,阿尔斯兰的诡计却不止于此——他一面将博格拉汗拖住,一面又暗中指使唐寇侵犯怛罗斯,博格拉汗当时还不知道唐寇与阿尔斯兰有关,他得到消息,怕塞坎将军有失,就派了霍兰将军和苏哈伊将军,领着三千轻骑,连夜赶回怛罗斯,让塞坎将军小心。可惜霍兰将军还是迟了一步,他赶到的时候,冒充唐寇的祆教回纥已经攻陷了怛罗斯,塞坎将军也战败阵亡,霍兰将军在混乱之中救出了博格拉汗的公子…”

旁边瓦尔丹插口:“救出的是伊利克,还是巴伊塔什?”

张迈道:“巴伊塔什。上次,欧马尔!”

瓦尔丹这才反应过来郑渭说的是欧马尔出使怛罗斯之前的事情,连连点头:“是巴伊塔什啊,很好,很好!真神保佑。”

“怎么了?”郑渭问。

瓦尔丹道:“博格拉汗上次给我的书信中,曾提到说要将巴伊塔什送来库巴,由我来教导他经文。看来这次你们来,是真神的安排了。”

张迈心道:“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就当不知道。”便摇了摇头:“我,这事,不知道。”

瓦尔丹一笑,也不多说。

阿西尔问郑渭:“后来呢?你们救出巴伊塔什后呢?”

郑渭道:“我们虽然救出了巴伊塔什,却救不了怛罗斯,霍兰将军与苏哈伊将军、曼苏尔将军一起统合了逃出城外的败兵,开往俱兰城,没想到灭尔基也被攻陷了,不得已我们又退到俱兰城,如此一来,博格拉汗和我们却被隔绝了。幸好,唐寇分为两支,一支是从北面沙漠来,一支是从东面山地来,东面那支占据了灭尔基,北面那支却因粮草耗尽而撤退,所以我们没费多少力气,就收复了怛罗斯,再之后不就,欧马尔将军就到了。”他口才便捷,张迈随口讲了几个字眼,他便毫不犹豫地将之补足,丝毫听不出是临时的配合。

这一大篇的言语,就像张迈起草提纲,而郑渭完善润色一样,这时提纲完了,郑渭又看看张迈。

张迈道:“俱兰城,收到消息,严重!严重!博格拉汗,其实,已经,围困,危在旦夕!我们,得赶紧!八剌沙衮,怛罗斯,大兵,堵在疏勒北面,困住了,困住了。还说,是要防备,唐寇。名义,名义!”

瓦尔丹和阿西尔听得莫名其妙,张迈又在地上画地图,郑渭一边看图,一边解释:“这里是八剌沙衮,这里是疏勒,这里是讹迹罕,这里是俱兰城,”在疏勒之北,俱兰城以东还有两个地方,张迈只是在那里点了两下,他对俱兰城以东的回纥的地理不甚熟悉,郑渭随口就说:“这里是雅尔,博格拉汗现在就困在这里。这里是亦黑——怛罗斯陷落以后,阿尔斯兰又在亦黑这里派了重兵,以防备唐寇为名,塞住了博格拉汗的归路,把博格拉汗堵在亦黑、灭尔基、八剌沙衮之间。眼下博格拉汗可以说是进退不得了。”

阿西尔惊道:“你是说,如今博格拉汗已陷入八剌沙衮、灭尔基假唐寇与亦黑军队的围困中了?”

张迈点了点头:“疏勒,隔绝了,还不知道,我们要赶紧去!会师”

郑渭道:“眼下灭尔基的祆教回纥有上万兵马,山城又险要,我们没时间从这条路直接打过去。”他这么说是要防止圣战者建议直接攻打怛罗斯,“祆教回纥一边攻击怛罗斯,一边又从亦黒不断挺进,进逼博格拉汗的驻军地。至今为止,博格拉汗对回纥有功无过,阿尔斯兰还没有理由发动两河诸族诸部进攻博格拉汗,所以只能靠围困来削弱博格拉汗的力量,同时指挥祆教回纥不断进攻。”

八剌沙衮号称控弦之士十余万,但这十余万人并非常备军队,而是草原诸族诸部的集合,回纥一致对外时才可能发动这么多的兵力,但阿尔斯兰本人的嫡系却没有这么多,如果是正汗与副汗相争,许多部族都会保持中立,要等两汗决出胜负后见风使舵,阿尔斯兰也无法直接命令他们攻击萨图克了。

这些情况,瓦尔丹倒也是理解的。

“但博格拉汗还能支撑,可疏勒那边消息被隔断了,不知道北面确切的消息,若我们能早一步回到疏勒,合军一处打破亦黑的阻隔,与博格拉汗会师,那我们就可进可退:退是退往疏勒,进则是号召两河诸部驱逐‘唐寇’——这是用阿尔斯兰的矛来他的盾,慢慢地将祆教回纥逼退,收复灭尔基,并重新将怛罗斯与疏勒连成一片。可要我们没能尽快回到疏勒起兵北上,只怕到时候博格拉汗就很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