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薛复和乌力吉一起向那个岩穴奔去,然而只逃到一半,山洪就哄的一声,悬顶扑下!

“特使真的相信那人么?”李膑说。

站在南城墙上,张迈没有说话,城中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虽然不知道水势会有多大,但水势破坏力越大,哪怕淹到了城内也好——因为首当其冲的萨满军营将面临更大的灾难。

李膑道:“其实我们和萨曼的谈判,已经…”

“我让你继续去和哈桑谈,只是要麻痹他而已!”张迈道:“李膑,今后你要记住一条!”

李膑沉默着,道:“请特使训示。”

张迈道:“你的谋划能力是很好的,但有时候会犯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郑渭就不会犯。我今天要你记住的话就是:跟这些胡夷不是不能谈判,但必须先打得他们痛!打得他们越痛,事后才越好谈!先屠刀,后仁义——这一点你不是不懂,但我发现你有时候会忘记!和萨曼的谈判以后仍然会进行的,不过,那是在这一次全胜之后!”

李膑还没回应,就有一种沉闷、不祥的声响,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从远方逼近。

“什么声音,什么声音?”

萨曼的大营之中有人跑了出来,对着南方张望,山谷之间,似乎有一头猛兽奔了出来一般,可是普天之下,又有哪种猛兽能够发出这样震动大地的声响?

“好像来了!”张迈悠悠地说。

第155章 水攻大捷

四月上旬,天气忽然转凉,这天晚上竟然飘起了些微小雪。这内陆的气候,四月回寒天、八月即飞雪,都是常有的事。

萨曼的士兵都赶紧加了衣服,幸好也不用打仗,和唐寇——哦,不对,应该改称呼为唐军了,也在谈和了,所以萨曼的士兵对天气忽然转冷也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这日,南面忽然传来了让人不安的声音,哈桑正在为唐军使者昨日的态度而发恼,这伙唐寇啊,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哈桑纡尊降贵愿意和你们这伙流寇和谈,你张迈居然还不识好歹,说什么要和谈可以,但不是谁做谁的附属,而是要和奈斯尔二世平起平坐!真是可恼也!

忽然听到南面传来的古怪声响,他皱了皱眉头,派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怕是唐军一边谈判一边却派人迂回来袭,但想想又即释然,自己大营的南面有一条疏勒河挡着呢。

疏勒河河床虽浅,不像中原地区的大江大河那样深,但由于今春融雪水量增大,已不是骑兵能够纵马踏过,所以哈桑驻营于此后顾无忧。

但那不祥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终于到了哈桑也没法无视的地步,跑出帐外,与手下一起远眺。

“究竟是什么东西?难道疏勒这个地方有什么古怪的猛兽么?”

也有人说:“不对,不对,可能是山谷中在响雷。”

然而响雷是这样么?不对,不对,终于有来自山区地带的积年老兵叫了起来:“天啊,那声音,是山洪,山洪!山洪暴发了!”

哈桑呆了一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一些老兵已经开始逃,一边说:“得赶快走!离开这里!这里地势太低,会死人的!”

有将领见他们扰乱军心,飞骑过去责问,轰隆隆的声音从南方高处冲来,来得比任何千里马都快!

哈桑才从老兵那里审问明白,觉得可能是山洪时,那可怕的洪水已经绕过最后的一层山峰屏障,闯入所有人的视野之内!

“洪水,洪水!真的有洪水!”

“山洪啊!”

巨大的洪水滔天扑下,远远望去似是一头正在吞噬一切的猛兽。

数万人惊骇得一刹那间丧失了行动力,再跟着便是所有人都抢着上马逃亡。当此大难临头之际,哪里还有组织?

然而又哪里还来得及呢。

南面平缓的坡度没有半点障碍,高下的落差反而助长了山洪下冲的速度,那条小溪就像一个向导,带着宽博广瀚的洪水激荡入疏勒河中,强大的冲击力在疏勒河中激起以丈计算的巨浪,水势同时向河道的两端——东面和西面激去,向东是顺流冲下,向西是逆流使河水倒冲。

可是宽而且浅的河床也无法完全消解这股山洪下冲的威猛来势,大水带着惯势喷上岸来,只几秒钟的功夫就淹没了疏勒河北岸数里之地,萨曼人的营地皆已在茫茫水中,跟着逆冲上游的水势力尽,随着上游的河水冲了回来,与山洪的后续力量加在一起,迸发出第二波大浪,这一波的大浪竟然直冲到疏勒的城墙脚下,城门挡得住胡马,却没法彻底拦住大水,冰凉的洪水从城门的缝隙中涌了进来,将一座旱门变成了一座水门。

胡人们在城外哭爹喊娘,城头张迈也看得暗暗心惊。在这两波的大浪之中已不知有多少人被卷了进去,内陆的士兵没几个会游泳的,大水一没顶那就只有等死。

水势是不平均的,并非处处都能漫过人头,但巨大的冲力连营帐都能冲垮,潜流的拉扯也让人立足不稳,羊和马在大水中惊嘶,人在大水中求救。

洪水连续两波巨浪之后,短暂地退了下去,按照地势向下游冲去,拓宽了疏勒河的河道,但这股倒拉的力量却更是可怕的灾难!在第一波和第二波浪潮中侥幸未死的人,都感到脚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卷,连泥土甚至石块都被硬拔了起来,羊根本就立不住脚,马也摔入水中,至于人,数万旱鸭子在这洪水之中根本就没有自救的能力。除了一些抱住木块旗杆的在浪涛浮沉中挣扎求生之外,其他人便只能在水中等死了。

疏勒城墙上,连刘黑虎这样的猛将看着那大水也吓得腿脚有些发软。

早在薛复出城之前,张迈就从十余万军民之中,选出稍通水性者八千人,城内木筏全部集合起来,另外又集结轻骑,布置在北门、西门。

张迈却是唐军高层将领之中少数会游泳的人之一,这次唐军的出击分为四部:东面由奚胜带领步兵往下游,会合室辉捕捉冲到下游的落水士兵以及羊马;西面由郭洛带领骑兵出西门,剿杀侥幸逃出生天的萨曼骑兵;北面由郭师庸领军威逼萨图克;至于南面,则是张迈引领八千人,乘坐木筏出击。

大水还在不断涌来,但这三波冲击之后,后续的水力虽仍源源不绝,却已显得平缓,张迈相准了机会,下令:“开城门!”

石拔叫道:“特使,你真要出去啊!”

张迈一笑,跳到了木筏上。

城门打开之时又是一股大水涌至,扑倒了十几名城门护卫士兵,还冲进了好几具尸体,张迈挥动赤缎血矛,叫道:“众将士,随我出城!”

他带领的这八千人,选择标准不在其是否精锐善战,而在是否通水性而已。其中大部分都是民兵,或者连民兵都不是,只是渔民——疏勒地区、夷播海地区和藏碑谷也都有渔民的,只是数量不多。

八千人驾了木筏,或以竿撑,或以桨荡,遇到萨曼敌军根本就不用战斗,这些人还没死的都在水中叫救命呢,一靠近木筏就丢了兵器束手就擒,为的只是捡回一条性命。

木筏在城内城外穿梭,不断将俘虏、羊马带到浅水处,那里自有杨定国安排了人接应,然后又继续去搜缴敌人。

只有张迈带着二十挺木筏没有回城,一路搜缴萨曼的帅旗以及重要将领。

不久便听一个俘虏叫道:“哈桑将军!哈桑将军!在那里!”

张迈举目望去,便见一个身材长大的西域男子抱着一块木板在水中浮沉不定,须发都被水卷得贴住脸面,哈桑的形貌本来十分威武雄壮,这时却是狼狈万分。张迈命舵手桨手将木筏开了过去,数筏围近后,张迈以赤缎血矛指着他道:“为何不叫救命?”旁边自有人帮忙翻译。

哈桑抬头看看他的赤缎血矛,问道:“你就是张迈?”

张迈笑道:“没错。”

哈桑长叹一声,说:“是你运气好!魔鬼也帮着你,送来了这场山洪!”

张迈哈哈大笑:“魔鬼送来的?你以为这场山洪是魔鬼送来的?”

“难道不是?”哈桑瞪大了眼睛:“难道…”

张迈笑道:“这场山洪,是我放的!”

哈桑在水下瞪着张迈半晌,终于明白了过来,仰天大叫,忽然放开了木板,要让水流将自己冲走。

早有一个老渔夫撒开了渔网,将他网了上来。哈桑蜷缩在渔网之中,闭着眼睛不睁开,张迈赞道:“不错,有几分风骨!带回城去好好看押。”

既捉到了主帅,便驾筏回城。

筏队则继续搜救落水者以及畜群,人是旱鸭子,羊马却天然会水,只要没被第一、第二波巨浪淹死,便有生机,因此筏队除了救出落水者八千余人之外,更捉得羊马无数。

这次水攻之后,只有郭洛一部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那是在山洪掩来时见机最快的几千人,逃到了洪水未及处的旱地上,然而也大多没了战意,打了几个回合就弃械投降,郭洛杀敌八百余,带回了四千多名俘虏,然后继续在旱地与洪水边缘巡弋,望见有爬上岸来的就捉住送回城内。

下游奚胜、室辉,设网待鱼,也有很大的斩获。

北面萨图克但听水声如雷,心中震惊,一时三刻却弄不明白状况,见郭师庸阵势坚稳,一时不敢来犯,即大局渐定,眼见萨曼全军覆没,回纥上下无不震骇。

第二日水势渐退,疏勒河洪涛滚滚,尽是浊流,其中不知飘着多少尸体,也有人,也有马,也有羊。

杨定国清点俘虏,共得一万四千多人,其他人马或者淹死或失踪,羊马、畜群以及各种物资堆积如山,一时也盘点不清。

城内盘点尚未结束,北面回纥军已面临土崩瓦解的局面,这一战唐军威震诸胡,原本投靠了萨图克的本地胡人听到消息魂飞魄散,全都舍了萨图克,赶到城下请罪,求张特使重新收容他们。就连土伦的旧部、回纥从葛罗岭山口以西带来的部族,也有弃萨图克而奔来归依。

龟兹回纥闻讯撤出数十里,骨咄从蔚头、温宿征调的兵马大多不是回纥本族,蔚头、温宿的地理位于龟兹、疏勒之间,生活在这两个地区的部族也是墙头草习性,疏勒方面的统治者强盛他们就归附疏勒,龟兹方面的统治者强盛他们就依附回纥,听到唐军连战皆捷、大破萨曼,竟然有大半倒戈,赶去下疏勒投降。

石拔道:“萨图克完了,咱们得防止他逃跑!不如我现在就领一支轻骑去取葛洛山口,关起门来,就能叫他匹马不能回去!”

郭师庸却道:“归师勿遏,萨图克亦西域之人杰,如果垂死反扑,反咬一口,我们也得面临重大损失。或者在这疏勒、莎车之间流窜起来,手尾甚长,不如集结起堂堂正正之师,随后击之,将他们赶过葛罗岭山口去吧。”

杨定国则道:“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大战之后,当以疏勒的重建为第一要务,我也赞成将萨图克赶走,但也不用集结大军,可令杨易起下疏勒之兵,将他们驱逐出葛罗岭山口就是,其他将士,民兵尽数解甲,诸府士兵留下必要的防御军力,其余也安排屯田。”

三种意见,各不相下,张迈问郑渭:“你看如何?”

郑渭道:“特使,如果你趁势追击,能越过葛罗岭山口将讹迹罕也拿下么?”

石拔没想到这个斯斯文文的郑参军竟然比自己还狠。郭师庸更是为之一愕。

杨定国吃了一惊:“什么!出征讹迹罕?我们内部如此空虚,若再行险远征,只怕内部会出岔子!此事万万行不得!”

郑渭道:“灭瓦尔丹一战,俘虏本来不少,这一战俘虏更多,若再追击萨图克,各部人心散乱,无心思战,沿途必然还有俘获。有数万多名俘虏当劳力,足以代替士兵屯田放牧了。”

杨定国道:“我军大乱之后,实宜休息,不宜不顾国力,妄自进取啊。”

郑渭却道:“不然!如今西域正是乱局,人人震于我军威势,不出一月,东至高昌、西至萨曼,南至印度,北至八剌沙衮,都将轰传我军威名,沿途部族、城镇都有机会一招即降,这个威势千载难逢,若不利用,太过可惜。等到局面平定,那时候要拔一城一镇就都难了!虽然我军的现状有外强中干之弊,但我以为不该放弃这个扩张的大好机会,而应该趁此一战之威,鼎定下一个大好局面来,然后再图休养生息不迟。”

郭太行皱眉道:“只是我这番守战,耗费极大,眼下疏勒存粮仅支半年,若再出征,那…那…”

战争一起,军粮的耗费自然更大了。

郑渭道:“畏缩固守,未必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但积极进取,却反而有机会渡过难关。”

这时西北、东南同时来报。

西北方面是萨图克派了霍兰引领精锐,急向葛罗岭山口突击而去,石拔叫道:“萨图克要逃跑!特使,若要关门打狗可得快了!你给我五百汗血宝马,我这就去追他!”

郭洛却道:“他们已经出发,现在赶去未必来得及,且萨图克此行还是拼命,你若赶去,只怕损失会很重。”

石拔叫道:“那也好过让他们就这么逃了吧。”

同时东南来报:“于阗国主李圣天,闻疏勒围城久久未退,已亲率领两万大军赶至莎车,安将军派人来问,如何应对。”

本来张迈已经示意安守敬除非发生特别情况,否则不必向于阗求援,但于阗国主李圣天亲自前来,这份殷勤却不能由安守敬一句话就回绝。

杨定国对信使道:“疏勒之围已解,你这就回去,让安将军向李国主报捷,同时致我军感谢之意。”

张迈却忽道:“等等!”沉吟片刻,叫来安守业和嘉陵,道:“你们即代表我去面见于阗国主李圣天,请他火速引兵来疏勒相会。同时传我命令,由安守业领一府士兵以及民兵,留守莎车,其余二府精锐,由安守敬统领,引于阗兵马来疏勒会合!”

杨定国惊道:“如今危机已解,为何还要请援?”

郑渭却道:“特使所谋甚当!危急求援,那是雪中求炭,欠下的人情太大。如今我军威震诸胡,请于阗国主来会,名为请援,实际上却如同号召,且李圣天既来,两军一合,东南一路就再无后顾之忧,且能巩固我两军情谊!”顿了顿,又道:“特使,可再加一事:向于阗借粮。”

张迈眉毛一扬,笑道:“你这个奸商!好,听你的!”

安守业和嘉陵当即领命前往。

石拔又道:“那我现在就带兵去抢葛罗岭山口!”

张迈却道:“不!我们不和萨图克抢,他要回去,我们就让他回去。”却唤来郭洛郭师庸:“即刻调遣兵马,取六府兵将,民兵万人,只等于阗大军开到,便要行动。其他一府将兵并民兵,都留请副大都护以守疏勒。”郭洛和郭师庸都领了命令。

张迈又命人前往下疏勒,告诉杨易自己将起兵西进,要杨易独当东北之事,如何处置,任他便宜行事。

杨定国道:“特使,追击萨图克,需要动用这么多兵马么?”

张迈道:“我不只是要追击萨图克,我还将进兵河中,以报萨曼对我大唐的欺侮之仇!”

杨定国目瞪口呆,一众青年将领却振奋欢呼,齐声道:“我等愿随特使西征,攻灭萨曼,踏平河中!”

安守业和嘉陵当即骑了汗血宝马赶往莎车,安守敬接到命令之后惊讶程度不在杨定国之下,叫道:“特使怎么发出如此鲁莽的命令!”但张迈这道命令十分严厉,不容他推托迟延,安守敬无法,只好一边布置兵马,将防务与安守业交割,一边领了嘉陵来见李圣天。

李圣天已到了莎车城外,听说唐军已经歼灭萨曼,既惊骇,又敬畏,嘉陵随即代张迈邀于阗大军西进会师:“共击西寇。”

于阗尉迟氏在驱逐了吐蕃之后,孤立于西域,李圣天乃守成之主,非扩张之雄,西北拒回纥,东北联沙州,只是沙州政权离于阗有上千里之遥,中间阻隔着难以通行的沙漠,和沙州的结盟也只算是遥相呼应而已,若疏勒能够出现一个有佛教背景的汉人政权,与于阗互为唇齿,这却是李圣天所乐见的。

这时听张迈邀请往会,李圣天想也不想,当场就答应,嘉陵又道:“我军围城既久,粮食匮乏,想问于阗借粮济荒,待得来年有了收成,便当计息偿还。”

李圣天道:“计什么利息!我视张特使有如兄弟,他却来和我讲利息,不太见外了么?”当即传命国内,押运粮草五万石,羊八万头赶来疏勒。“若不够时,我再派人运来。”同时自己领兵与安守敬合作一处,赶来疏勒。

这时萨图克的军势已经向西面松动,龟兹回纥又退到了蔚头附近,疏勒与下疏勒道路大开,张迈派往下疏勒的使者畅行无阻,第二日便进入城内。

杨易听到捷报哈哈欢笑,将捷报传遍全城,下疏勒民众闻讯后上街敲锣打鼓,唱歌跳舞,共贺大捷。

而杨易接到要西征的命令之后又踊跃不止,兴奋得坐不住,叫道:“我不擅守!叫郭洛来替我守这东北!进兵河中,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少了我!不行,这个先锋是我的!谁也不能和我抢!”

使者无奈,只好回去禀报,这时萨图克已经拔营,张迈命石拔、唐仁孝、温延海领三府骑兵四处出击,诸部望风溃败,或投降,或逃亡,除了术伊巴尔所部之外,再无一场死斗。

张迈尚在疏勒等候于阗的大军,听了杨易的请求后,回复后却拒绝了,仍命他主理东北之事。

杨易闷闷不乐,道:“疏勒本城几场攻防大战,打得何等精彩痛快!偏生我却被迫窝在这下疏勒,一场好战也不得参与。如今好容易要大举西征,也没我的份!憋屈,憋死人了!”

慕容春华却道:“我却看不出有什么好憋屈的,阿易,你道特使真的要攻打河中不成?”

杨易一怔,慕容春华道:“兵家大事,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一次西征,叫嚷得这么响亮,我看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主要是靠声势收取战果,不会打硬仗的。既然没硬仗大,你就去了又有什么用?以威收取部族城池,功劳却注定了得归张特使,你如何抢得来?但咱们若是经营东北一路,却有一场大功劳等着我们呢!”

“什么大功劳?”杨易忙问。

慕容春华道:“如今疏勒的形势,是外强中虚,但疏勒内部,百姓都已归心,若论对外形势,则为群山所包围,出入口只有东北、西南、西北三个方向,只要保证这三个方向没有外敌,那么疏勒纵然空虚,却一定不会有大患,正因此特使才故意去向于阗请援,既挟东南之兵挺进西北,则东南、西北同时无虞,剩下的,就是东北一路了。”

杨易道:“所以他就让我固守东北,我知道这一路很重要,但固守之功劳,总不如征战夺城、开疆拓土来得大!龟缩城内,又岂能如纵横战场来得爽快!”

慕容春华微笑道:“特使只是让咱们守护好东北一路,可没说要我们固守啊,要保护好东北,未必要‘守’。”

杨易怔了怔,随即大喜,道:“对,对!保护国家,岂一定要用守哉!春华,咱们就来一个以攻护国!”

第156章 追亡逐北

萨图克仓皇逃命,逃到葛罗岭山口时,随行将兵只剩下不到两万。

石拔、唐仁孝、温延海率领三府骑兵蹑着萨图克的尾巴,望见逃得慢的就冲上去剿杀,诸胡连败之下,全无斗志,而且前方又有退路,便无战意,没有人抱团死战,个个都存着一个心思:“只要我不被追上就好。”因此石拔等轻轻松松地便不断取胜,诸胡投降者多,死战者少,所以首级少,俘虏多,背后奚胜即接收战俘,送入城中看押。

张迈眼见俘虏日众,他此刻有心向西用兵,没精力处理此事,如何管理颇为烦恼,郑渭道:“西域连年征战,地广人稀,今年之内,人口会是一个负担,但挨过了今年,一个人力,便是斗金之财富。疏勒、莎车两地,开发得好了,可养数十万人,如今我们但患人少,岂患人多?只要熬过了这一段,以后这些战俘奴隶就都是宝贝。眼下又有三件大事,正用着人——第一是屯田放牧;第二是修补渠坝缺口;第三是夺回葛罗岭山口之后,山上的哨岗要重新修复。这三件事情都大费人力,我正愁人少呢。”因说了如何分派务农牧、修渠坝、建哨岗的办法,却是以唐军民部的老部民,监视战奴修建渠坝、哨岗;将一万人发配给原疏勒唐民农夫做农奴,同时将劣马退下,用于耕田,将羊发下,用于牧畜;再将部分俘虏发配到工坊之中,甚至暂时租给商家。

计划井井有条,却显然是深思熟虑的计划。尤其发下马匹、农奴一项,以前疏勒的唐民农夫甚是穷苦,耕田多靠人力,这次郑渭清点的战利品之后,觉得可以发下一万五千匹马,差不多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一匹,这势必对提高单位生产力大有帮助。

张迈听了后笑道:“有你在,我就不用操心了,你的安排倒也合理,咱们改造这些战奴,也已形成一套系统,只是这些降军之中,有不少桀骜不驯之徒,我若在时,不怕这些人敢妄动,若我引了大军走后,留下几万精壮的奴隶在这里,万一起了什么乱子,只怕你未必弹压得住。”

这时薛复已经从山上回来,列于诸将最末,张迈瞥见他眼神中似有话要说,问道:“薛复,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薛复道:“不敢,不过特使刚才言,俘虏之中颇多桀骜不驯之辈,所以怕大军走后,郑参军难以管理,既然如此,何不就将这些桀骜不驯之辈挑选出来,那剩下的人没了主心骨,就只有温顺听令了。”

张迈道:“可是这些人挑选出来之后又该怎么办呢?杀了么?”

郑渭吓了一跳,如今张迈威严大重,手握生死大权,一句话说出来那些战俘就真可能会掉脑袋!

薛复道:“这些顽兵劣将,放在境内怕他们捣乱生岔子,但要是派到阵前用于杀敌,却是一支劲旅,为了稳定而杀了他们,未免可惜,不如驱之为马前卒,那就变害为利了。”

张迈笑道:“我本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于阗国住不日就要到达,那时候我就起兵去追萨图克,可没精力来选训这些人。若是选而不训,带到军前,又怕要出乱子。”

薛复道:“西域各族将士,乐于追随强者、王者、霸者!特使如今威震西域,诸族谁不景从?如果特使肯给他们一个机会,将他们拔于奴隶群当中,谁不效死奋战?只要部属得当,非但不会出乱子,反而能建立奇功。”

薛苏丁也出列道:“薛都尉所言甚是。”

这次薛复献上水攻奇计,又冒着危险,立下决坝大功,所以张迈已经升了他做都尉,唐军如今除了张迈、杨定国之外,下属诸将最高的就是杨易、郭洛、郭师庸几个中郎将,次一级就是都尉。薛复以一介降将,才拔于奴隶之中,陡然升到第二高的战将品级,一些老将兵都颇有微词,但张迈却不肯更改委任。果然薛复升官之后,不但其麾下部属士气振奋,就是境内的宁远遗民、库巴旧属乃至天方教的遗孑也都看到了希望。诸将中较有政治眼光者如奚胜便知道张迈对薛复的这次升迁,里头还含有政治上的目的。

张迈笑道:“既然你们都赞成,那好吧,这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一起办理。限两日之内完成,编伍完成以后,这支部队直接向我负责,若出差错,我也唯你们二人是问。”

唐军攻克疏勒,得到第一批战奴;西门一战打破土伦大营,得到第二批战奴;水淹萨曼,得到第三批战奴;萨图克西逃以后,石拔等追亡逐北,得到第四批战奴。四批战奴加在一起,人数超过五万。

二薛当即领命,即日各领五百人,到奴隶群中挑选眼神凌厉者、刀疤满面者、声带杀气者,又命之举出各自族中勇士,一一择出,十余人中选一个,共得四千五百人,合其所带来的将士,共五千人,自成一军。

薛复两日两夜不睡,办完了此事,结束停当,便请张迈阅兵。

张迈骑汗血王座到军中一巡,见这五千人虽然衣衫褴褛,但个个势如虎狼,暗暗点头,心想:“好兵种子!”对二薛道:“这五千人不错,就充当我的辅军吧。此次西征,如果能够建立功劳,我就将他们编入正规军中。”

薛苏丁见薛复部署得法,办事勤勉,心中佩服,甘为其副。张迈含笑道:“薛王子虽有统领五千兵马之才干,但毕竟是新近加入,不宜迁拔太快,否则容易遭人嫉恨。这支辅军就算直隶于我吧。但具体指挥则由你们二人主持,薛复为左,薛苏丁为右。你们可到兵曹、仓曹领取兵器、战马,每人可给战马一匹、刀枪一具、弓箭一套,衣服一套。明日于阗国主就要来了,你们领了兵器战马之后便准备起兵吧。”他这样的安排,那是给薛复实职而不给名分。

二薛便到兵曹、仓曹处签领兵器,曹吏也不当他们是一回事,只给了一些劣马与此等兵器,衣服以紧缺为由,推说没有。

薛苏丁大怒,要去找张迈,却被薛复拦住,说:“我们本来就是奴隶,能够有机会上阵就算特使恩典了。兵器战马,等打败了敌人夺得战利品自然会有。衣服嘛,现在天气转热,少穿一件也还冻不死。”

第二天安守敬领两府兵将,引了于阗国主的两万大军开到。

郑渭这些日子忙着开战农事,安抚诸部,种种战后重建工作真是千头万绪,一时也未能顾得周全。

李圣天抵达时疏勒河边还搁着一些尸体,大军渡河之后,他看到战场遗痕,心中又增了几分敬畏。

张迈领了诸府兵将,出城来迎,见这位于阗国主方面大耳,眉目颇显慈祥,心想:“这位国主能在乱世之中立足,却是如此福相,多半是久受佛法熏陶之故。”

李圣天见张迈年纪不大,但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又想他万里西来,数月之内先攻克坚城,然后又击败了诸胡“二十万联军”,这等英雄当真举世罕有!

他年纪较张迈为大,见面之后张迈与他四手相握,笑道:“李大王,当初我还在怛罗斯时,就听闻了你的大名,当时只恨不得能插上翅膀投奔于你。佛祖保佑,今日才得与大王相见。”

李圣天甚是豪爽,呵呵笑道:“张特使,我在于阗虽然称孤道寡,但对长安却是臣子,您是钦差大臣,在你面前,我哪里敢称什么大王!我痴长特使几岁,若不嫌弃,往后若非在大雅之堂,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张迈大喜,便称大哥,两人便在疏勒河边相对而拜,定下了交谊。于阗乃是古国,国主车撵华盖俱全,礼仪周到,张迈毕竟是个穿越者,礼仪虽然学了不少,却更喜欢平易不拘,在一些老成者看来有时不免有些没大没小,这时就挽了李圣天的手进城。李圣天不以他为无礼,反而认为这是真豪杰方能有的本色。

杨定国早已设了酒宴为李圣天洗尘,酒未三巡,外头有急报飞来,道:“萨图克已经逃过葛罗岭山口,石都尉已抵托云,要待追过山口,又恐后援不至,特来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张迈站了起来,愤然道:“萨图克杀我郭大都护,与我军仇深似海!岂能容他逃脱!”对李圣天道:“李大哥,你千里远来,我本该留下好好招待于你,以尽地主之谊。但军情紧急,李大哥且留疏勒休息,等我领兵去杀了萨图克,回头拿他的头颅来给大哥下酒!”

李圣天一听推席道:“张兄弟这是什么话!我这次带了大军前来,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作战的,疏勒于阗都是大唐藩属,既然大军要出动,岂能不算上我于阗一份?”

张迈道:“于阗的兄弟们千里奔波,都为歇息一天就要出发,我恐怕将士们会有怨望。”

李圣天道:“疏勒的兄弟们以少胜多,击败了诸胡二十万大军,消息传开,大唐子民无不振奋。疏勒的兵将如此英勇,我于阗子弟难道就只配龟缩不出么?若张特使不给我于阗士兵一个立功报国的机会,他们才会有怨望呢!”

张迈大喜,道:“若如此,那我们便合兵一处,即日出发!”

前锋三府早已出发,唐军当即以郭师庸统领二府将兵并骑卒五千人为主力,奚胜以一府兵力并步卒五千人为后军保护粮道,这五千步卒也都带马匹,只是到了战场才下马步战,和那五千骑卒一样,在唐军的编制中为民兵,但受过严格训练,又数经战阵,战斗力并不在普通胡兵之下,薛复薛苏丁统领辅军为左翼,安守敬领从莎车带来的二府将兵为右翼,这段时间来不断投靠唐军的西域各部落也有上万人,张迈选其中的吐蕃、突骑施、葛逻禄等归降部族两千多人,也并入右翼归安守敬统领。带这些人倒也不指望他们破敌,只是拉来以壮声势罢了。

连同已经出发的前锋,共有兵力两万七千多人,合上于阗大军两万余人,兵力将近五万,号称十万,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开出葛罗岭山口。

杨定国留守,张迈又升郑渭为大都护长史,总领境内政务。

前锋石拔这时已经抵达葛罗岭山口,听说后援大至,欣喜之下,马上就越过山口,朝萨图克军扑来。

当日萨图克越过葛罗岭山口之后,重新收集败兵残将,又得数千人,正要赶去讹迹罕,却听背后唐军大部队赶了过来,对于何去何从心中彷徨。伊斯塔便建议前往讹迹罕,依附萨曼,术伊巴尔却建议前往怛罗斯。讹迹罕近而怛罗斯远,两座城市之间的交通又不甚便利,若依照当前的局势,这两个地方对萨图克而言已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能取其中之一。

苏赖道:“怛罗斯离阿尔斯兰较近,讹迹罕则离唐军较近,如今唐军势大,如果他们占定了葛罗岭山口就闭关不出,那么我们去讹迹罕也无所谓。但我看张迈的为人,乐于行险而不喜欢苟安,咱们手里又还有他们的人质,这一番定然不会让我们好过。还是先往怛罗斯,我们在那边的根基毕竟深厚一些。”却派人领一支轻兵前往讹迹罕,取郭汴、刘岸等俘虏前往怛罗斯回纥。

不久果然收到消息,说唐军会合了于阗,召集了吐蕃、突骑施、葛罗岭以及昭武九姓诸部,起兵十万,越葛罗岭山口攻来。术伊巴尔等听到消息都暗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若是当初决定前往讹迹罕,这时只怕就危险了。

这时他才逃到亦黑,他在葛罗岭山口本来又搜集到了不少败兵,到了这里又逃走了几千人,这晚还没安扎定,就听背后马蹄声响,却是唐军的前锋石拔追到了附近,萨图克尚有一万七八千兵马,却不敢再战,连夜逃走,石拔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亦黑——这是一座山城,乃是前往怛罗斯与八剌沙衮的必经之地。亦黑山城之北,就是药杀河的上游——真珠河了。

萨图克匆匆渡过真珠河,走在山道上,想起当初自己拥兵进攻怛罗斯、从萨曼手里硬将这座城市攻打下来,那时候是何等的雄姿英发!如今却连一个来自藏碑谷的小奴都不敢迎战,忆昔思今,心中大生耻辱感,猛地拔出刀来,就要自戕!

霍兰、伊斯塔等赶紧拦住,叫道:“可汗,你做什么!”

萨图克叫道:“我如今连遭兵败,老家疏勒也被夺了,怛罗斯又不是一个可以东山再起的地方,阿尔斯兰对我更是虎视眈眈,萨曼因我损折了数万大军,如今也一定厌憎于我,天地茫茫,皆是敌而非友,再逃下去,还有什么希望!”

苏赖却按住他猛地大喝了一声道:“博格拉汗!”

萨图克为之一震,苏赖喝道:“你看看你周围!”萨图克环顾身周,霍兰、伊斯塔、术伊巴尔等人,虽然形色憔悴,却都还护着自己,唯恐他自杀,苏赖道:“咱们现在是没了疏勒,可是你还有人!你看看,周围可都是一路跟着你,不肯舍弃的良将啊!士兵虽然逃了不少,但是我们最核心的部队,至今没有损伤啊!当初唐军起事之际,情况可比我们恶劣得多,但他们也熬了过来,我们无论人力物力兵力,都远胜他们还在新碎叶城之时,只要逃到怛罗斯,停下来休养生息,利用疏勒几大势力的矛盾与相互掣肘,未必没有重新崛起的机会!”

萨图克看看霍兰,看看术伊巴尔,看看伊斯塔,再看看苏赖,不错,现在重新崛起的希望确实渺茫,但这些人却还跟随着自己,就算不为自己,而只是为了这些人,自己也应该支持下去!

“走吧!”他重新坐稳了,手中马刀举起,道:“我在此立誓,若我今遭不死,有生之年,定要卷土重来,与张迈再战一场,报此大仇!”大喝一声,将身边的一柄长矛斩断,将投入真珠河中。

进入灭尔基山地以后,人心渐渐安定,萨图克命术伊巴尔守灭尔基,自己驻扎俱兰城,同时派人接掌怛罗斯,怛罗斯他本来是割给了土伦,但这时土伦已死,城中军民素畏博格拉汗威名,见到他回来竟然就出城归附。萨图克得了这个喘息之地后稍为宁定,这才渐渐安心。

那边石拔夺取了亦黑山城之后,本来还想渡河追击,却被赶来的唐仁孝按耐住,唐仁孝道:“再过去,虽然可以追上萨图克,但也同时会遇上阿尔斯兰,萨图克的部下军无斗志,不足为惧,但八剌沙衮方面的实力却深不可测,到了这里不可再继续轻进,不如先向特使禀报,等待后方的指示再说。”

三府将兵便驻扎于亦黑山城。

信报传到后方时张迈刚刚越过葛罗岭山口,将书信给诸将传阅,李膑道:“没想到萨图克舍近求远,不入讹迹罕,而往怛罗斯。怛罗斯形势复杂,我军若继续追去,一旦阿尔斯兰也介入进来,那我们便要面临被前后夹击之困。这和我们这次西征的初衷不符,不可再追了。”

张迈问郭洛道:“你怎么看?”

郭洛道:“刘岸、郭汴等人,还在萨图克手中。我父亲的大仇,也还未报!”众人正以为他是主张继续追击,不料他却道:“但父仇可缓,刘岸等可以用交涉手段就救回来。而一旦我们陷入怛罗斯的乱局,当前的大好局面就有可能一朝而丧。国事为重,私事为轻。当前与其向北,不如向西。讹迹罕易主未久,我军挟大胜之威,当可以一鼓作气攻下来!”

张迈道:“好,那就向讹迹罕进军。”顿了顿,道:“同时派人出使萨图克,只要他将刘司马、郭汴等还给我们,我也就将胡沙加尔还有他的两个儿子还给他。”拍了拍李膑的肩膀,说:“还有你的妻儿。”

李膑身子一震,眼睛红了:“特使,你居然还记得这个…”他长嘘了一声后,却道:“不过,特使,与其我们主动去找萨图克,不如等他来求我们。我估摸着,只要我们打下讹迹罕,萨图克很快就会来求我们了。”

张迈这时对军政大事的把握已经颇为纯熟,一点即悟,道:“对,那就集中兵力,先攻讹迹罕!”一边传令唐仁孝,让他固守亦黑,同时探听八剌沙衮方面的动态。

唐军的主力过葛罗岭山口以后,便不再追击萨图克,却折而向西,径往讹迹罕开来。

这时唐军击败萨曼、回纥联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西域,大国君主为之震动,沿途小部族望风披靡,但望见张迈的赤缎血矛,远远地就赶来朝拜。李圣天见诸胡望风匍匐,对这等威风颇为艳羡。

唐军一路向西,走了五日抵达讹迹罕城下,这讹迹罕本来是萨图克与萨曼共管,这时萨图克的人已经撤走,城内还有几千守军,都奉那萨曼将领诺里的命令,顽抗守城。

张迈调出哈桑来,让他呼降,哈桑不肯,张迈就给他穿好大将衣服,然后将他五花大绑,用一根巨木绑了,绕城一周。

那讹迹罕的守将也是哈桑的部下,见到了哈桑,情知难敌,然而不到黄河心不死,终究不肯就这么出城投降。

张迈骂道:“这个家伙,不知好歹!”

诸将纷纷叫道:“特使,攻城吧,攻城吧!”

张迈此来可没想到要攻坚,攻城器械一个未带,不想引发太大的伤亡,兵家战略选择有道是:“其上伐谋、其次伐交、其次野战,其下攻城。”攻城乃是战略选择中的下下策,哪怕彼此实力悬殊,强势的一方也有可能会失败,就算胜利了也会是惨胜。

讹迹罕也是一座坚城,各种防范设施十分齐全,否则当初麦克利如何能硬扛萨图克支撑了那么久?上次瓦尔丹攻破此城,靠的是计谋而不是强攻。对方这个守将若有几分本领,说不定能支持到萨曼援军到来也未可知。唐军若是攻城不利,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好不容易得来的威名就有可能一朝而丧。

张迈沉吟片刻,笑道:“这么一座孤城,也值得我们大动干戈?”叫来薛复,道:“此事就交给你吧。”

薛复也不推辞,道:“好!不过若我打下了讹迹罕,我想向特使讨点赏赐。”

张迈笑道:“你居然也会讨赏?好吧,你说说,要什么?”

薛复道:“我想给辅军的将士们讨一个名份,一件像样的军装,一匹好马,一把好刀。”

张迈哈哈大笑,说:“这可是一笔大钱啊。你的胃口可真不小,不过呢,行,我都答应你。”

第157章 威震西域

见张迈答应了自己,薛复又道:“此外薛复还有一个请求。”

“说。”

薛复道:“我希望大军主力能够后撤一百五十里以外,最好退到葛罗岭山口以西的三岔路口去。且一个月内,我希望能够独立行动,特使和诸位将军不要掣肘我。”

诸将都喝骂了起来,叫道:“这是什么话!你还没打仗,就叫我们撤退?”更有人说:“你是不是想哄得我们走了,好去投敌?”

薛复却不搭腔,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张迈。

张迈却道:“好,我答应你。”

诸将都有些吃惊,李膑亦觉得未必妥当,张迈却道:“我相信薛复不会辜负我的。”便下令退兵至葛罗岭山口以西的三岔路口——这里往东越过葛罗岭山口可以进入疏勒,往北可抵达亦黑,往西则通讹迹罕。

诸将都不信任薛复,更有人劝张迈给他安排一个监军,张迈道:“不是有薛苏丁在吗?”

“可薛苏丁也是宁远国的人啊,难保暗地里没有勾结。”

张迈道:“若是薛苏丁也与薛复勾结,且两人都意图不轨,你们认为我安排个人去就能制住他们?我看安排的这个监军多半会先给他们杀了。不必说了,我和薛复还分别处于敌对阵营时,就已经当对方是朋友,更别说如今我们是在为同一个理想、为同一份事业而奋斗,我相信他不会负我的。”

不顾诸将的劝阻,撤了对讹迹罕的围困,仍然引兵东回,李圣天来问为何,张迈道:“我们的军粮接应不上,疏勒到葛罗岭山口有三百里,葛罗岭山口到讹迹罕又有三百里,几万大军屯于讹迹罕城下,粮食六百里辗转,消耗太大,还是先撤到山口一带,那里靠近疏勒,补给比较容易。”

李圣天叹道:“不料疏勒方面如此局促。”

张迈道:“没办法,我们在疏勒的几场大战虽然都大获全胜,可钱粮耗费太过严重,如今都护府困顿得很,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

李圣天听他说得可怜,心中不忍,便派了使臣回国,命国中再筹措粮食三万石、羊群三万头,赶到疏勒交割。

张迈心中大喜,想道:“李圣天真是一个大好人,看来我这几声大哥没白叫。”

李圣天传了旨意后,又叹息说:“只是我们如此军威,眼看讹迹罕都已经围起来了,却偏偏因为军粮而不得不退兵,未免太过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