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珂虽然在与河西的通商中得到了好处,又广派间谍,不过他的工作毕竟没法做到那么细致,他派了范质出去,却并未考虑到要给他多少补贴和经费——这个问题其实越往古代就越没考虑,出使匈奴的苏武,带了多少经费?出使西域的张骞,又带了多少经费?

在那个时代,很多事情都得依靠个人,而不是国家,国家能给予这些英雄豪杰的有时候就是一种威望与号召。

但是在范质,他却面临着这个问题。与他相应,天策政权对外派使者是有一定经费的,郑渭这个文官集团对这些事情的考虑远非李从珂可比,由于他从张迈所得到的信任远胜于冯道从李从珂那里得到的信任,所以做得也比冯道好。至于韩昭胤、刘延朗等人那更是没法比。

范质的职司隶属于枢密使与枢密副使该管,韩、刘两人对范质在凉州如何生活如何交际这个问题是欠缺考虑的,所以范质到了凉州以后,许多问题都得自己解决。

幸好,天策军在与后唐朝廷议定常驻使者互派条款的事情上帮了他一些忙,比如郑渭在议定此事时就考虑到要后唐朝廷保证天策军的常驻使者能够住上什么样的房屋,每个月得到多少食物、银钱以及柴炭的补贴,而天策军这边也就会给范质以相同的待遇,正是这个条款,让范质得到了基本的生活所需,不过交际呢?

对于这位来自中原的名士、进士、才子,张迈指示了要给他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所以鲁嘉陵在暗中监视之余也就许他进行一些社会活动,可是要活动就得有钱,比如赴宴,总得准备好车马衣服,若要设宴回请,那就更要钱,这还是最基本的,总之在一个文明社会里干社交是在在都要钱,而为了维系作为后唐王朝代表的体面生活,也有一笔钱要花,这笔经费洛阳的枢密副使也没考虑,怎么办呢?

早在今年到达后不久范质就面临这个问题,但他犯难没几天,就有人送钱上门——在河西地方,最大的名士非张毅等人莫属,岭西的识文断字者在张毅面前已经有乡巴佬之感,然而张毅比起范质来,在文名上又差了一个等级——范质可是一个有全国性文名的才子,底蕴非张毅这种地方性文人可比。他在凉州的几次交际中赠出了几首诗歌以后更是马上名闻河西,甘州乌家、凉州孙家、马家、凉州曹家、沙州宋家等纷纷来请题字,或写墓志铭,这些还算是有文化根底的家族一带动,那些在丝绸之路中获利的暴发户也就跟着来附庸风雅,题字写书自然就有润笔,光是这个已经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

范质虽然有文人的操守,但一开始他想,自己现在正为朝廷常驻凉州,向远在洛阳的朝廷申请经费,不如就靠自己的努力来解决问题吧,所以就以此作为心中的理由来赚钱。钱赚到手以后,除了办公家的事情,顺手也就解决一些私人的问题,比如饮食也改善了,买了好酒、好茶以备待客,衣服也改善了,换了新衣服以显体面,佣人也改善了,请多了几个佣人来打扫宅院。

又过了两个月,有一个来自蜀中的温姓书商看到凉兰的文化市场有得做,他带来的书又已经用完,干脆就在凉州租了几个房子,开办起书坊来,因开书坊,就想到了要请一个名士来做招牌,第一个就想到了范质。

范质当时正想买一辆驷马大车以便出行,买车就得配车夫,配车夫又得花钱。而且他之前来凉州可没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所以是空身前来,老婆孩子都没带,虽然有两个助手但都是做公事的,有一些涉私的事情就不好让他们帮忙,所以他又需要养一两个书童,这又得花钱。所以这个温书商找到他时,两人谈了一下条件就答应了。

不久一本署名范质主编的《唐诗三百首》就投入印制,温书商十分精明,他看出天策军对唐诗教育十分卖力,就算是军人也都会背诵那么几首,所以便奔这个市场上去,他又将这本唐诗三百首分为精装简装两种版式,简装版价格便宜,出炉没多久便畅销河西,几个月下来就卖了十几万本,精装版就昂贵多了,因为上面有范质的墨宝印泥。

要知道张迈在疏勒的时候就已经“发明”了活字印刷术,这项发明张迈没怎么放在心上,民间却运用得很快,并在一些私人工坊中形成了流水工序,造出了许多活字签来,温书商买了一套的活字签一排,很快简装书就出来了。而精装书则慢得多,那需要刻版。简装版粗糙甚至有些粗劣,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范质看了都有些后悔觉得掉身价,但真正赚钱的也是这个。那些精装版费用大、周期长,能买得起的人不会很多,但温书商坚持要做,为的是要“立牌子”。

赚了这一笔之后,食髓知味,温书商又借着范质的名头,请范质编书写文,然后由他来运作,两人一个借名一个借利,生意路子越做越广,产品销售范围也越来越大,有一些甚至反销到后唐、巴蜀境内去了。

靠着润笔以及温书商的分成,范质的生活也就变得越来越优容起来,一转身就买了一辆驷马大车,雇了一个精神小伙子做车夫,但放眼凉州却找不到好的书童和秘书——要知道安陇地方本来就缺文才,文才能入范质法眼的少年早就被郑渭抢去做了官僚后备了,哪里会来做书童?

他想了想,就给中原地区的士大夫朋友写信求助,安排买几个书童过来,钱的问题嘛不是问题。又写了书信给了过往教过、尚未出仕的青少年弟子,让他们到凉州来“就学”,至于到了之后的生计,那也不用担心,范质看出他的弟子来到之后不管是从佛从政还是从商都大有市场。至于入境的问题,在鲁嘉陵的默许下也有人帮忙解决。

关陇之间不比托云关,冬天只要不遇上大风雪也可以通行的,在这一场暴风雪,范质已经有三十多个弟子赶来依附,这些人入凉以后都住在天宁寺的厢房之中,他们一开始收到老师的书信部分人是慷慨前来,以为老师是有悲壮大事要办,到了之后才晓得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范先生在凉州的市井间生活得不知多滋润,虽然在他笔下的诗文中也学着杜甫充满了忧国忧民的味道,然而实际的生活却富裕、充足而优渥的。

陇西和中原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间正越来越近,政治军事上虽然还有隔阂,但民间社会却变得越来越融洽——因为这两个板块原本就是一体,正如水之与乳,一旦碰触自然交融,谁也拦不住。

由于鲁嘉陵的默许,范质与中原文人的书信来往也越来越多,河西文人与中原文人的私信来往虽然不是从他开始,却能够与中原第一流文人声气相通,却是从范质开始。经由范质的援引,张、宋、郑等人也开始有了与中原文人的诗文唱和、尺牍往来,一个文人特有的网络慢慢形成了。

洛阳。

这日冯道聚众弟子讲学,刚好他的亲家刘昫也来捧场,因发现冯道少了两个得意门生,便问去了哪里,有一个调皮的弟子笑道:“汉笛何须怨杨柳,春风尽度玉门关。”

冯道愕然,问道:“何意?”

那弟子笑而不敢答,冯道淡淡道:“奔利处去了。”

刘昫更是诧异:“利处?宰相门下不呆,还往哪里去?”

冯道淡淡道:“中原久处战乱,诸节度使皆是武夫,文士皆受鄙贱,何如河西,虽其俗甚野,却还知道尊文。其文官能上马,武将能崇文。十万骑兵颂唐诗,嘿嘿,这等景象中原哪里找去?”

刘昫惊道:“十万骑兵颂唐诗?冯相说的…是天策军?”

第073章 信心

进入陇西的中原文人在各谋生道的同时,也时刻关注着时局的进展,在洛阳时文人完全是附庸,只能充当武夫的幕僚,大唐的科举取士制度原没有宋以后那么强势,降及五代文人的地位就更低了,而天策政权的政治格局却稍稍显露出了一种不同于中原的士人进取之道。

前方的战报不断传来,当然也并非完全地公开以免泄露军机,所传出来的消息都是经过郑渭、薛复、鲁嘉陵三人议定以后才公布给纠评台,然后消息便会迅速地经由文人之手迅速传扬出去。洛阳方面、成都方面以及江南湖广基本都是靠这个渠道来了解西北发生了什么事情,中原与江南的文人士大夫的笔记材料来自陇西文士,陇西文士的材料来自纠评台,纠评台的材料又来自郑、薛、鲁三人,通过掌握材料的源头,舆论的走向被微妙地控制住了。

自从大战开始以来,天策军方面也并不是报喜不报忧,报喜是为了振奋人心,而报忧则是为了给增拨军费提供理由,在一忧一喜、少忧多喜、先忧后喜中,民众的心情也被一惊一乍后松一口气中被调动着,茶馆酒楼的变文说的也多是最近发生的各种战况,他们描绘得绘声绘色,就如亲临战场一般。

范质是经常要出去听变文的,不过他不像普通百姓一样去相信变文述说着,他有着自己的判断。然而变文背后所隐含的立场论调他去也赞同。在给冯道的一封信中他写道:“西北之战,实关华夷于西北之进退,天策胜,则华进胡退,天策败,则华退胡进!朝廷与天策非止兄弟之邦,亦且骨肉相连,若安陇有失,恐中原亦难独善。”

他这样的说法,已经将北庭大战提高到了华夷之争的高度,而暗示冯道应该有所作为,然而冯道给他的书信却只是轻轻的一句回复:“天子自有打算。”

“天子自有打算?”范质将信好好折起,便知冯道这句话里大有文章,其中有不尽之意。

“难道,陛下准备趁机而行大事么?”

此时天策军正倾尽全力以应付北庭的战事,在东方几乎完全没法动弹,而契丹方面也如是,这个时候身处两者之间的后唐便得到了极为难得的主动权。

从最近一封洛阳好友寄给他的书信中范质获悉从三个月前开始到现在契丹就连续派了五拨使者秘密进入中原,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每次都求见了李从珂,内中议了什么外臣无法知悉,但旁观中的有心人却洞察到契丹的这些使者脸上对后唐国主以及后唐的大臣都没有了昔日的那一种跋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克制与恭敬。对于这些情况,范质的好朋友也给予了刻画,云:“昔日此虏来也,若虎狼,若债主,颐指气使,喧嚣怒吼,今日此虏来也,如猫犬,如臣妾,唯唯诺诺,笑容可掬,此必有所求者可确知也!”

“契丹有求于朝廷…”范质心中遥想着契丹使者跪叩于之丹墀前向李从珂求和的场景。“有求于朝廷…契丹会求什么呢?陛下会不会答应呢?不,应该不会!”

“洛阳那边,进兵如何了?”

天策府内,郭汾问道。她的肚子已经相当明显了,大腹便便地坐在宽大的凤椅上,旁边是杨清和福安,面前则站着郑渭、薛复、鲁嘉陵三人。

平日东方的种种事务都由他们三人处理,唯半月一次来向郭汾禀报大略。

“洛阳那边兵发两路,石敬瑭出大同,赵德钧出蓟州,但石敬瑭受阻于雷公口,赵德钧在渝关(即山海关)时进时出,全无进取之意。”鲁嘉陵道:“倒是李从珂,每三日一起催发两藩进兵,倒显得颇有诚意。不过石、赵两人都是闻旨即进,随即后退,显得十分敷衍。近来听说洛阳对此颇为震怒,似乎有问罪二藩之意。”

“元帅西行之前曾和我说起石敬瑭,道此人需得小心!”郭汾道:“要防李从珂逼得石敬瑭太紧,竟让他倒向契丹!”

“元帅明见万里!”鲁嘉陵道:“此事确实值得担心。但这毕竟是小唐朝廷的内政,我们没法直接干涉。且我看李从珂之意,似乎也没打算真的打契丹。”

“哦?”

鲁嘉陵道:“李从珂内部未定,现在打契丹只是有利于我们,对他可不见得有多少好处,辽东、潢水都是胡化之地,他兵出辽东、潢水、套上,这三个地方就算打下了,以李从珂现在的能耐只怕也没法固守,守住了也很难获利,最后还是得退回来。他催得这样急,依我看是另有所图。其虽向外用兵,但个中真意,怕是为内不为外。”

“为内不为外?”

鲁嘉陵道:“我觉得,他是要趁机削藩!”

郭汾呀了一声,点头道:“元帅西征之前,也有这点忧虑。如今李从珂财力已较刚刚夺位时丰足,兵将颇足,现在契丹无力南下,而我军又难以干涉他,这个时候削藩,只怕石敬瑭赵德钧都很难请到外援,这确实是一个好时机呢。”

“不止如此,”鲁嘉陵道:“若契丹的内部虚弱到了相当地步,又要将力量都用在北庭对付我们的话,只怕李从珂若要求契丹帮忙夹击石、赵二人,怕是契丹都有可能答应。”

郭汾一怔:“契丹帮李从珂削藩?这…不大可能吧。”

“其实也不用契丹直接出兵。”鲁嘉陵道:“如今李从珂对诸藩镇都甚强势,之前不敢猛下决定,就是害怕逼得两人急了,他们二人会借胡抗命。但若能切断契丹对石敬瑭赵德钧的支援,洛阳方面再切断对二藩的后勤,然后一道圣旨发下,下令赵、石二人入京,则河东、卢龙两藩或许会不打自平。”

如果李从珂因为削藩而引发内战,那么就算最后能够胜利中原也将元气大伤,但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取得河东河北,那么李从珂的实力势必暴涨。

“李从珂不一定会这么做,契丹也不一定会答应,只能说有这个可能。”鲁嘉陵道:“至于个中究竟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郭汾沉吟起来,郑渭道:“若李从珂能够兵不血刃地尽收燕云、河东,则其实际掌控力将会大大增强,那个时候就可从容整理中原。虽然我们仍不怕他,但以此人的性格,对我们只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客气了。”

中原的安定、百姓的乐业是张迈等愿意看见的,但如果李从珂忽然变得太强,却未必就是天策军的好事。如果可以,中原当然是一个均势而不混乱的局面最好,张迈和李从珂称兄道弟,却还没到真的要帮他一统天下的地步。

“如果真是这样,”郭汾道:“那么李从珂会在什么时候出手呢?”

“应该是在北庭大战局势即将明朗化的时候。”薛复道:“如果我们战胜,西面出来捷报,李从珂就会趁机向契丹施压,趁着契丹虚弱无暇南顾,逐步削灭石赵二藩以求全胜。但万一北庭传来的情报是对我们不利,那么他也会马上出手,到了那时他将不惮自损八千也要趁着契丹的大量兵力还被拖在北庭而出击。”

郭汾从三位重臣的脸上望过去,问道:“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三人对望了一眼,才由薛复道:“我们的兵力、财力都不足,如果敌军欺到门前我们还可防守反击,但远在东北的局面,却非我们所能遥控。”

鲁嘉陵接着道:“不过,我们仍然有个优势,那就是我们得到西线战报的时间会比中原早。虽然这个时间差不会很长,但已经足以让我们进行一些行动了。”

郭汾没再问如何行动,只是道:“好,我知道了,东方的局势,就有劳你们了。”

薛复道:“至于西线的局势…最近…”

“暂时不用跟我说了。”郭汾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等到捷报传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带着十足的信心。

三大臣都听得有些呆了,最近传来的一些消息,对唐军来说并不是很有利,但郭汾的这句话却大出三人意料之外。她的言语,她的神情,她的反应,似乎都认定了天策军必胜无疑!

“怎么?”郭汾道:“难道你们对元帅没有信心么?”

“当然不是!”

“那就行了。”郭汾道:“西线的事情,我们不必担心,因为元帅一定会取得胜利,凯旋归来,从他崛起那天直到现在都如此。以后也会如此。”

三人退下去以后,福安道:“姐姐,西线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让他们说一声?最近外间可有不少流言…”

“妹妹,不必理会那些!”郭汾在郭鲁哥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说:“流言何足去听?我们只要相信我们的夫君就行了。他是不败的。你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养胎。”

第074章 族不为己,天诛地灭

天策军有一个稳固的后方,东有郭汾已经三重臣,与后唐、后蜀的外交关系也处于温和阶段,西有郭洛刘岸,丝路的支线开通后得以延续,天竺方面甚至还有了进展。这些,是支撑唐军在北庭放心作战的重要原因。

而回纥呢?

回纥的后方在哪里?

望着北轮台城这座不算高耸的城堡,许多回纥将兵却都不敢认为这一仗会好打,不是因为城堡本身,而是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近几年来横扫西域的天策唐军!他们的心其实有些虚。

自己,真能打赢这场仗么?

萨图克巡弋在,点阅着兵马,霍兰率领精锐骑兵埋伏在某处,只等唐军出来就扑上去,便如豹子等待着一场野兽的撕咬。

大军越聚越多,岭西回纥此刻已经倾族而至,所有能上战场的都已经上了战场,所有能带来的物资也都已经带来,岭西的两河流域虽然是他们的老家,但是一旦战败,他们还能回去么?

几乎不用萨图克来提醒,所有人就都知道回不去了!他们只要在这里后退一步,唐军的铁骑就会冲过去践踏两河流域,将他们的故土重新纳入大唐的版图!

“冲上前去!踏平北庭,翻过天山,只有在前面才有你们的生路!”东来的一路上,萨图克在过去两年中所培养起来的励战队伍深入到军中基层,向蛮野质朴的回纥人灌输这一理念!

萨图克对张迈的种种做法学习得很快,他不止是痛定思痛,而且还学习了天策唐军的许多长处,其中注重精神激励也是其中之一,在某些方面萨图克甚至做得比张迈更进一步,为了避免宗教氛围过于浓厚,张迈对宗教在军队中的作用还是比较克制的,而萨图克却放任着天方教激进派在行伍中的热情!

“曾经有一个笑话在西域流传着,有一伙唐人说,他们会为西域带来公平与公正,但几年过去,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我们看到的,是唐人为自己带来了公平与公正,而无数的种族则要么灭亡,要么成为了他们的奴隶!”

张迈的脸在讲经人们的描绘中渐渐变得狰狞。

但这狰狞不完全是污蔑,天策军并不是任何人时候都讲仁义道德,张迈也有用赤缎血矛的时候!当他举起长矛,他的人就立刻丧失仁慈心!因为他深信在战场上的决绝才是对战场下本族民众的最大仁慈!

“他们毁灭我们的宗教,要用一个没有宗教的政权来统治这个世界,他们断绝我们的历史,要让这个世界只剩下唐人的历史!”

在这个残酷的生存场上,张迈毫无保留地在为跟随他的人争取生存与发展的权力!为此他不惮于被敌人描绘为魔鬼!

实际上在每一个战场上,在敌对放看来,赤缎血矛下的那个男人就是一个最大的恶魔!

温情只是他对内的一面,残酷则是他对外的另一面!

和去给他族送大礼以求和平发展相比,被敌人视为祸害亦是张迈最大的荣耀!安陇的百姓因此而感到安全,而境外的敌人却被银龙面具的寒光慑得发抖!

这个男人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承担起了千百万人对他入骨的痛恨与咒骂!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所有反对他们的民族都被杀绝了,所有归顺他们的部落都消失了!到了今天,整个西域只剩下一个英雄在抵抗,那就是萨图克大汗!整个西域只剩下一个非汉族还能生存,那就是回纥!”

纵目万里的草原与大漠,必须有誓死争夺每一寸水草的觉悟!

大唐的扩张就是非大唐者的萎缩,所谓和平,所有的回纥人都感受到自己在一步步地后退!后退到山河所阻化外之地!后退到他们最后的旧巢。

“但是现在,汉人终于要连我们最后的栖身之地也剥夺了!他们的铁蹄已经踏到了我们的门前,他们的横刀已经杀到了我们的帐篷口!整个西域,有谁不知道唐人的那句话:‘他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华夏!他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大唐!’这些唐人,已经赤裸裸地表露了他们的野心,他们要将所有马蹄能够踏足的土地,全部都变成他们的领土,要将我们的女人变成他们的女人,要将我们的孩子变成他们的奴隶,要将我们的牧场变成他们的农田,然后用我们的血肉用来浇灌!”

“我们只要再退一步,我们将会被唐人彻底地灭亡,他们会用马蹄来攻占我们的领土,他们会用横刀来杀灭我们的肉身,他们会用他们儒教那掩盖罪恶的仁义道德来抹灭我们的灵魂!”

“西面有一个郭洛已经随时要杀入两河,我们是一支没有了后方的军队,我们是一个几乎已经没有退路了的民族,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前,他们唯一的生机就是拼命!我们的唯一的出路,就是攻占北庭,然后踏平天山,掐断唐人的咽喉!将战线推到黄河去!恢复漠北后裔往日的荣光!用我们的铁蹄去踏碎他们的陌刀,让我们崇高的真神去摧毁那邪恶的儒教!”

“后退就是死亡与被奴役,前进就是真神为我们营设的天堂!”

“神与我在!誓不为奴!”

“神与我在!誓不为奴!”

励军的天方宗教团体在各个角落里鼓舞着士兵,用他们的虔诚与狂热感染着一个又一个蛮族青年,有一种咒语般的碎碎念在回纥军中飘扬着,每一个人的碎碎念都听不清楚,但无数回纥人的目光却变得异样起来。

郭师庸在城头望下去,仿佛看见了一群泯不畏死者,用一种排队进入地狱的神色随时要冲过来!

一夫拼命,百人难当!那么当一个民族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奋起拼命时呢?

李膑忽然颤抖了起来,他所认识的回纥一族,原本不是这样的啊,至少在当年还不是这样。然而此刻城外一股冲天死气却仿佛要压垮整个北轮台城的上空!

“诸军听令!”萨图克拔出了他的佩刀,指向南方:“朝着那里冲杀!不必停下,踏碎你们所遇到的一切!不用回头,因为我们没有后路!冲!”

“呼哇——”

八万多人齐声发出野兽般的吼叫,跟着放开了马蹄,竟绕过了北轮台城,向南边涌去!

郭师庸大吃一惊:“他们…”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间血液仿佛全部倒涌进了心脏,手脚都感到一阵冰凉!

北轮台城本来只是一个军事城堡,内部容量太小,无法像疏勒、龟兹、高昌那样的大城市一般将大部分的兵马、物资都收入城内,唐军在北庭的军事物资,谷物大部分囤积在北轮台城内,但是畜群却必须野外放养,所以才有里三环的设置。

但这时候,萨图克竟好像不在乎将背部卖给唐军而要直接冲入里三环一般!

“郭帅!”田浩等惊道:“回纥人疯了!我们必须赶紧出战!遏制敌人的攻势!”

“不可!”李膑仿佛想到了,叫道:“这必是萨图克的诡计!他看到我们城防坚实,所以要隐忧我们出击野战!”

“那怎么办?”田浩冷然道:“那就这样放回纥铁骑冲过去,冲杀里三环的民兵?”他面向郭师庸,道:“郭帅,快请下令!大唐将士,不可背负怯战之名!”

“不可!”李膑道:“单靠我们的兵马,恐怕无法野战取得胜利!萨图克他不是真要冲击里三环,他是要逼我们出城与他野战!”

“郭帅!”田浩叫道:“现在已经不是在疏勒了,不是可以靠着城墙,没什么损失地就将敌人歼灭!回纥人在拼命了,我们也得拼命!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但能够出击,而且还能让所有企图越过北轮台城的胡虏都受到死的惩处!这样他们才会有所戒惧,否则让他们以肆无忌惮之势冲过去,里三环的民兵肯定抵挡不住!”

胡马犹如乌云一般从北轮台城西侧掠过去,城内的唐军将士都已经耸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呼喊着出击,慕容秋华想要以强弩石砲远击,但回纥的骑兵刚好从射程范围之边缘掠过,单靠箭矢无法有效遏止他们南下的冲势。

“队正!快出城吧!”

“校尉,快出城吧!”

“都尉,快出城吧!”

“将军!”

“郭帅!”

“好!”郭师庸满布皱纹的脸上坚毅了起来:“出城!就跟他们拼了!我们的大唐的骑兵,也不是只会躲在城墙后面的孬兵!田浩!”

“在!”

“你率领一府精锐为前锋!出城阻击回纥!”

“是!”

“马继荣将军!”

“在!”

“你率本部兵马继之!”

“是!”

郭师庸取出一柄长矛来,道:“如果萨图克真要不顾一切南下,那么老夫就亲自出来与他一决胜负!”

西面的城门本有刀车堵住,这时闻令移开,慕容秋华道:“田大哥,我为你壮行!射!”

弹射力最强的砲车压到最近,将一个硕大的石油包弹了出去,再跟着两台车弩朝空瞄准,装上婴儿手臂般的火箭猛地射发,飞散的石油点燃了变成火雨纷纷落下,原本豪情万丈掠过北轮台城的胡马骇然惊嘶,田浩放声大笑,道:“兄弟们!冲!让胡儿知道我们的厉害!”

引了兵马从洞开的西门冲出。

李膑沉思片刻,急命田瀚带领一火骑兵往东去通知慕容春华,又命人赶往里三环,命所有民兵向南内缩至诸砦与山谷之内,所有收不回砦、谷的物资全部毁掉。

他推着轮椅滑到西门城头,只见葛览驱使兵马围拢了过来要将田浩包围,李膑道:“萨图克果然作此打算!”

“那又如何!”郭师庸道:“他真要这样做,那也要先付出代价来!”

慕容秋华叫道:“你们走开!”

西侧的城墙变得混乱起来,取的手选准了位置,让城内的踏砲不断地向外飞射,这些或是石砲,或者是满堆的易燃物点成火球,靠取的手来定位误差甚大,但如果回纥骑兵团体集聚成为一个大目标,那么就很容易成为慕容秋华的活靶子!

三十几个火球被抛掷到了半空跟着落下,重重地砸在回纥人南冲的队列中,其中有三成都砸空了,却还是有将近二十个火球都砸到了人马,飞溅的石油带着火苗窜烧到旁边所有胡马身上,马匹被火苗溅洒到以后都因为吃惊而乱跑,甚至栽倒!更有骑士被砸了个正着滚在底下翻滚哭号。

在第二轮设计发动之前,葛览迅速地指挥兵马分散。

“散得好!”

城头的取的手忽然传出了暂停的旗号,因为田浩已经冲了过去!以集聚的兵力去冲击分散的胡马!

“北轮台城虽然不是像长城一样将所有的道路都封死,”郭师庸在城头道:“但有我们在,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横扫他们!”田浩下令:“让他们看看破军刀的厉害!”

一千二百名骑士同时亮出了他们的兵器来,不是枪,不是矛,也不是横刀!而是一种刀锋比横刀宽、长度却比陌刀短的兵器,是天策唐军新开发出来的马上利器!是横刀的变种!

破军刀论锋锐稍微不如横刀,也不像陌刀打造得那么精细,然而刀刃上却多了一些锯齿,且刀背更厚,一千二百把破军刀就像锯齿一样,利用马匹的冲力从侧面划过,拖曳之下撕裂敌军的颈项,或者将敌人腰斩,或者将敌马锯杀!

这一千二百名骑士冲过去,葛览的万余部队就好像立刻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些战马被拖锯地血肉淋漓,一些胡骑被锯杀得脖子半断,田浩一冲之后马上回缩,退到了城头强弩手的有效射程范围之内,到了这里就有城头的士兵发出强弩硬箭压制敌军,形成一个没有城墙的保护网。

田浩以弧形回缩,跟着又相准了敌军的散乱处再次出击,破军刀掠过之处,就留下数百回纥人用回纥语哭着爹喊着娘!

可是后来者还是没有畏退!

田浩两次回缩,三次出击,每一次都锯了葛览部一道深深的口子!

萨图克用从室辉那里缴获的千里镜在远方眺望,冷冷道:“好将,好兵,好刀!谁去给我将这把刀折了它!”

第075章 斩旗

北轮台城位于天山北麓的中段,在这里,轮台山道向北延伸,地势逐渐开阔,慢慢形成了一片平原,北轮台城就位于这里。夏天满地的青翠这时候已经不见了,由于没有降雪也未见皑皑白雪,寒风吹动着白杨树的枯枝,未死的树干就如同高高举起的抢毛对抗着越来越冷冻的寒风,近半年来由于军事活动太过频密,城西很大一片地方青草都被践踏得无法生长,光秃秃的地面上笼罩着一片从北方吹来的沙尘,在风中呼啸作响。可以望见在更远的南方已有陡峭的悬崖,到了那片悬崖下面便是天山古道入口所在,然而那片悬崖望似很近其实却还很远,北轮台城就扼守着从这里到那里的土地——而这片土地上则刚好堆积着如山的草料,以羊群的形式蓄养着超过唐军半数的口粮。

杨易的布置在兵力足够的情况下可以扼得回纥与契丹望着羊群发痒却没法过去,但现在萨图克的大军却已经冲到了跟前,数以万计的骑兵随时都可能冲过去,但就在回纥人正为此而兴奋的时候一支骑兵冲了出来!那是唐骑的精锐,张迈的近卫将领田浩。

轻轻地挥了挥破军刀,在手臂肌肉绷紧的同时借着马的冲力,非常轻易地就杀了一个回纥。

田浩操练破军刀才七个月,但真正的作战经验却已经超过十年,到了近来他发现如果方法对头的话杀人其实不怎么用力。他胯下骑着一匹汗血宝马,那当然也是张迈所赐,经过两年的磨合早已有一种人马一体的感觉,他不需要用手用鞭,只是双腿轻轻一夹这匹宝马就能领会田浩的意思。以汗血宝马的速度总是轻而易举地冲到敌军面前,并在敌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下取其首级。

回纥人在田浩的攻击下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他们的主将虽然有想过唐军会出城截击,但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一来就出动了精锐。

葛览早已经预备了人手,准备围攻,但他三次设下包围都被田浩轻易突破冲了回去。契丹的行军因为田浩的突击而变得断续,如果不能够解决他,大军即使过去了也没法顺利地进攻唐军的里三环。北轮台城当初选址建在这里不是随便的。

“下一次冲出来,一定要拦住他!”

当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回纥人准备以三角围攻时,田浩却忽然缩到了城墙底下,在城头箭雨的掩护下竟下马休息!

同时第二府唐军也出城了,他们却向西南掠去准备兜截回纥越过去的兵马。

“这些杀千刀的唐人!”

军队是要继续南下,还是要先冲杀躲在城墙下的田浩?

在前面几次试探性攻击之后萨图克对葛览说:“唐军的前方阵线十分强悍,他们的人数很多,但不可能所有人都这么强悍——如果是的话他们就不用守备了,直接冲过来我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料定张迈一定是将最强的兵力都安排在了外线,内部的兵力应该都是弱旅,只要我们突破了外围,内部就可以如捏碎奶酪一样解决他们!”

也许后方就是唐军的死穴,但北轮台城的战略位置却决定了这座城池必须先攻陷然后才能过去,如果一时无法攻陷,那至少也要将唐军的骑兵封杀,让他们无法出城或者不敢出城!

眼看着回纥人要过去,郭师庸不能不出战,而眼看着田浩已经出来,葛览却拦不住他。

面对唐军精锐骑兵的猛烈攻击,葛览竟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他不是没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个千人府有这么强的攻击力。这一府骑兵,竟然有这一汉敌五胡的惊人战斗力。对回纥人来说,也幸好这样的唐军并非全部。

后方萨图克催发兵力,又有七个千人队匆匆赶来,但是如果不将唐骑压制回去,可以南下的路就变得太过狭窄。

萨图克正指挥着兵力围拢向北轮台城的东北方向,让李膑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故主是否打算围城。北轮台城的周长很短,萨图克若要将之围困起来绰绰有余。

“如果他真的打算围城那可就好了。”李膑对郭师庸说道:“那我们就能够在这里一直等到元帅回来了。”

真的打守城仗的话唐军是不怕的,而且城池越小越有利于防守,而且有着三万精兵的张迈,绝不是契丹的偏师所能对付的,而契丹如果动用了主力来阻拦张迈,则其偏师又困不住杨易。

“只要元帅看见我放的烽火,他一定会回来的。”马继荣心想:“只要我们能够扛到他回来,我们就赢了!”

当然,张迈也有可能没有望见烽火,也有可能望见了却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回来,但这一刻马继荣需要坚定这个信念,他需要相信张迈会回来!

现在唐军担心的是萨图克没打算攻城,而准备了其它的诡计。

“向前冲!冲过去!”

萨图克指挥着兵马从两边如双臂环抱一样绕过北轮台城,既像是要绕过去又像是要将之包围。

田浩并不是出城阻截的唯一一部骑兵,在他回城下休息的时候又有两府骑兵接替了他的位置,同时望见萨图克准备从东面绕过,郭师庸也派出了军马出南门掩袭。

双方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战事也越来越激烈,杨易当初并不曾想到回纥人会以较大差距的兵力优势逼到北轮台城下,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如果这一带成为战场,将会由唐军的精锐骑兵与陌刀战斧阵来扼杀敌人的生机,让契丹与回纥望着里三环而兴叹无奈。所以北轮台城外的地面并未被挖掘成坑,交锋的阵地上一片平坦,骑兵与骑兵的互相冲击与砍杀发生在城外的每一个角落。

锵锵——

刀剑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激射的弓弩与激射的泥土混杂着腥膻的血液在空中漫天飞舞,尸体偶尔倒下,被马蹄它成肉泥,血肉的粉末混着泥土,被风吹得回旋起来,弥漫着城外的天空。

弓弩齐动,骑兵纵横,郭师庸投入到城外的兵力越来越多,但相比于萨图克他可以派出去的兵力实在有些捉襟见肘了。但是唐军将士每一个人在领到命令之后却都义无反顾地出城,从刚刚鼓声擂起到现在,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在冷兵器时代这可是极为累人的,田浩冲进冲出已经三次,这时并不是为了争夺阵地而是要尽可能地削弱敌人的战意——这是双方共同的目标。

惨烈的战场上没有一个人吝惜自己的性命,唐军这边固然在苦苦挣扎,但回纥人那边也不好受。天方教的祭司的鼓舞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记得,真正可怕的是后面的督战队,他们冒死前进着,哪怕越往前就越危险,也用自己的血肉来作为撕裂唐军战线的武器!

唐军的兵力毕竟屈居劣势,而且是很明显的劣势,而且有相当数量的士兵是弓弩兵或者工事兵,如果萨图克是攻城的话,城内的许多民兵就都能派上用场,在城墙的保护下就连马夫与农民都能杀敌,至于弓弩手他们依靠城池所发挥的力量可会比奔跑在外面的骑兵要强大地多!但如果是野战的话,回纥人的优势就会极其明显!

当太阳越斜越西,萨图克一脸冷峻地让坐骑踱步在唐军的射程边缘,他在寻找着突破口!

回纥将士在作战中正越来越准备地知道自己的位置,数量优势逐渐发挥了出来,而唐军则在自己越来越疲倦的同时感到所要承受的压力正越来越大!以不到一万人的骑兵去冲击十倍之众,这本来是不应该的。

一片片巨大的毛毡被扬了起来,用以抵挡唐军成城头射下的强箭硬弩,一些简便的工事设施也被扔到了城门附近,用以限制唐军进出的便利。田浩刚刚出城所制造的战绩正被拉平,越来越多的唐军士兵在回纥骑射手的箭雨之中陨命。士气正被一点一滴地消灭掉,而东西两面的回纥军正如两条臂膀一样,准备在北轮台城的南方会师。

而新出城的唐军部队,却都在城外遇到了强劲的阻击,一些小部队在与大部队脱节而未及时续上,一被围困便成了回纥大军的食物。

“郭帅!”李膑道:“快将骑兵收回来吧!我们的骑兵疲了,再打下去要出事!”

“郭帅!”在郭师庸还没有决定之前,回城了的田浩冲上来道:“让我再出城一趟!”

“你已经冲击了七次了!”郭师庸说。

“是!”田浩道:“但是后面三次我都没占什么便宜!所以必须让我出去第八次!这一次我会取得大胜回来!”

“可是…”

“我们必须将回纥人打痛!”田浩道:“不然才能让他们知道北轮台城不是一个他们能够逾越的地方!必须将他们彻底拖住,然后才能让他们知道妄想越过去必须付出他们无法承受的惨重代价!如果我们丧失出城作战的能力,城外的一切在元帅返回之前将彻底沦为他们肆虐的地方!”

“可是现在再出城太危险了!”李膑道:“我们的兵马已经疲了,而回纥人却如日方中。”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进击!”田浩指着南方,道:“让我去打掉他们!让他们缩回去!只要在天黑之前我们能够完成此事,逼得回纥人没有兵力他顾,那这场仗我们就赢了!”

郭师庸在昏黄的阳光中用千里镜向城南望去,正在城南那个小山包会合的两支部队数量不多,来自西面的不过三千余人,来自东面的约二千余人,他们要会师的地方有一座小砦,是里三环离北轮台城最近的一座砦子,上面驻守着三百多个民兵,望见回纥人来正自射箭拼命,同时向北轮台城求援,如果城内守军出战让他们看到希望,这些民兵或许会固守下去,但如果城内没有援军,这些民兵可就未必能够守到最后一刻。

“田浩所部作为此刻城内最强劲的冲击部队,杀出去后回来应该是可以的。”郭师庸想。

以战守城,这是唐军的传统,哪怕是在兵力屈居弱势的疏勒一战中,唐军的骑兵也从来没有畏惧过出城作战。而且如今回纥大军四合,东面与慕容春华的联系已经被切断,如果南面也被阻截,那么与里三环的联系就会断绝!那时候后方可能会因此而产生混乱!

“好!”郭师庸道:“将这两部人马给我打回去,让他们晓得,北轮台城是封不住的!”

田浩应声领命,率领八百余骑从城内穿行,田浩猛地冲了出去,直奔正在那个小山包会师的回纥奔去,先取来自西侧的那三千多人。

除了田浩之外,八百余人的战马都换过了,已经攻上小山包的回纥军惊呼着,转身迎敌,砦内的民兵都大声擂鼓敲锣,高呼唐军威武为田浩助威,破军刀横侧着劈扫过去,回纥人微见散乱,田浩从午时杀到现在,其实已经颇为疲倦,但这时却还是抖擞精神,叫道:“养兵千日,用在当下!让砦中的民兵,让城中的新兵,看看真正的战士是怎么打仗的!”

八百余人齐声应命,声音回荡在充满尘土的空气之中,八百多把破军刀发出让人心寒的破风声,迎面斩将,侧掠斩马,回纥人的惊呼以及其战马的惊嘶都已经成了无用的呐喊,田浩一冲而入,突破数层兵马,一下子冲到这一部回纥人的将旗之下。

在回纥人杂乱的呼吼之中,他们的兵马也受到了冲击而四散,擎旗之人惊叫着,呼喊他的战友们增援自己。然而在田浩的威逼之下,一切都来不及了!

汗血宝马冲到敌旗之下,看看那旗杆不过手腕粗,田浩大喝一声挥刀将之劈断!

“好!”郭师庸飘扬的白须都飞了起来,从他这个角度望去,田浩这次冲击几乎是兵不留行!他期待着敌旗一倒,回纥势必胆寒,一进一出,毫不停留地破敌而还,这种干净利落的胜利将为城中士兵带来巨大的士气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