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孟昶道:“说得好!与我心中所思正是一致!石敬瑭与先帝虽然有仇,但当前形势,我们却需要他来帮我们抵挡张迈。”

赵、王齐声道:“陛下英明!”

孟昶道:“希望石敬瑭这一番能拦住天策军的马蹄,否则的话…”他猛地拔出大马士革弯刀,刀光将赵季良王处回都吓了一跳:“我就只能代劳了!关中…”他抚摸着弯刀,悠悠道:“先得巴蜀之富、汉中之资,然后吞并关中以窥天下…那,不就是汉高祖得以建立四百年大汉之最初路线么?”

第178章 传国玉玺

芦关。

曹元忠刚刚出去不久,要去接见李从珂的使者,张迈则在接见韩德枢。可是还没谈完,忽然听到张希崇得了急病的消息。

张迈吃了一惊,张希崇对张迈一直半冷不热,张迈对张希崇也就没有很明显的好感,不过对于这位能有自己坚持的朔方名将,张迈心中还是倚重的。忽然间听说他得了急病,张迈在吃惊之余也有些慌了。

他急急忙忙赶到张希崇所住的屋子,有些暗黑的灯光中,几位医僧正在为张希崇诊治。天策军的医疗水平,这几年主要体现在整体组织上。张迈设立了一些好的制度,让各个文明体系的医术,如天方教的医术、吐蕃的医术与中原的医术得以互相取长补短,此外就是设立一些好的卫生制度,比如瘟疫隔离、水源卫生,以及办理医学院,批量地培训一大批能够进行普通伤病治疗的军医、僧医、乡医等等。

可是医学之发展,极其精深难测,却不是短短几年想发展起来就能发展起来的,当世若论名医之最,仍在中原与江南,至于整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更无可能在短短数年间产生跨越式的进步,天策军的医僧对许多病症依旧束手无策。

这时屋内忙忙碌碌,一些张希崇的旧部都在门外低泣,见到张迈来了连忙低声叫道:“元帅。”

张迈点了点头,问了一些张希崇的病症,心中郁郁,道:“如今秦地兵事正急,我正要倚靠张令公,但愿张令公吉人天相。”

鲁嘉陵在旁道:“张令公所布防地点,乃是府州、麟州,黄河北段,现在他忽然病倒,此二段之布局,是否应该找人代领?”

张希崇的一些旧部听得,猛然变色。

张迈怫然道:“张令公必得安康!就算暂时抱恙,料来他人既赴约来会,前线必已经做了安排。我相信张令公的安排。”

张希崇的旧部这才转恼为安,张迈道:“芦关之会,本是盛事,没想到却累得张令公旧疾发作,这却是我的不是了。”

本来欢欢喜喜的一场芦关之会,忽然因为张希崇的急病而出现了不祥的色彩。

芦关之外,曹元忠走在出去会见石敬瑭使者的路上,忽然收到一张来自蜀国的情报,他看了一眼后眉头一皱。

这些年随着天策政权势力的壮大,天策内部各大派系也都或多或少地建立起了自己的情报网,除了官方的情报网络之外,鲁嘉陵、曹元忠等也都有各自的私人情报来源,这些情报有一些曹元忠会与鲁嘉陵共享,但也有一部分他当做了私人的资源。

和鲁嘉陵的情报网络主要覆盖中原、丁寒山的情报深入漠北不同,曹元忠的情报主要来自他曾经出使的巴蜀、荆楚一路,当然,陇西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地区——在这个后世处于陕西、甘肃交界的地方,如今正被三大势力切割,中原政权掌握了一部分,天策政权掌握了一部分,蜀国掌握了一部分,从这里,天策可以进入关中,同样的,蜀国也可以从这里进兵,或进入关中平原,或者是进入天策——当初诸葛亮北伐就曾这样干过!

现在的形势,当然已与三国时期不同,但是作为国际纷争的一环,蜀国的动态也依然不得不考虑——去年秋冬之际,汗血骑兵团之所以不敢抽身北上,蜀国的动向也是考虑的因素之一,若非那样,张迈也就不需要花费那么大功夫去演戏了。

“看来形势也非看上去的那么好。”曹元忠心道:“我军在西域虽然战无不胜,但中原的形势毕竟不同。北面契丹随时会南下,南面蜀国又在掣肘,南北夹击之下,则我们与石敬瑭之间的胜负也还难言。”

在张迈面前他总是高唱赞歌,但心中其实自有一份冷静的打算。

芦关之外,石敬瑭派来的使者在等候着。

张迈人在芦关,却不让石敬瑭的使者进城而要他在城外等候,这已经是一种很无礼的行为,无礼的背后意味着张迈无心要与石敬瑭言和。

但这个使者竟然还沉得住气,曹元忠上前与他在一处无人的河滩相见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桑维翰。

“桑兄,竟然是你!”曹元忠有些意外:“石敬瑭进入洛阳之后,听说桑兄已经大富大贵,没想到还会亲身来到芦州这穷乡僻壤。”

桑维翰笑道:“张元帅横扫西域,威震天下,他都来得的地方,我怎么来不得?所谓大富大贵,目下都是浮云。我主在洛阳的宝座是否坐得稳妥,还要看张元帅的意向了。”

曹元忠听了这话,心中暗喜:“没想到桑维翰竟然如此软弱,看来石敬瑭果然外强中干!”哈哈一笑说:“我们元帅纵横无敌,如今已为诸胡奉为天可汗!石驸马虽然也是一方名将,但比起我们元帅来,那还是差得远啦。”

桑维翰微微一笑说:“曹兄误会我的意思了。”

“误会?”

桑维翰道:“在下的意思,不是中原敌不过西凉,而是说,如果张元帅一意孤行,不肯与我主和解,则中原势必成为一片火海,战火所及,举世都难独存!张元帅虽然英武,但他横行西域可以,来到中原可未必就仍然能顺其心意了。”

曹元忠哼道:“像这样的话,我军一路西来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萨图克这样说,阿尔斯兰这样说,龟兹回纥这样说,甘州回纥这样说,西州回纥这样说——可结果如何?在我们天可汗铁蹄之下,全都成了笑话!”

桑维翰呵呵笑道:“张元帅征服西域的变文,确实编得精彩,只可惜嘛…”

“可惜什么?”

桑维翰道:“只可惜西域从来就只是边藩之地,一个三十六骑就能平定的地方,就算有万里之广,对人才辈出的中原来说又算得什么?称雄西域,也不过算是一方豪强而已,因而自称天可汗,那是笑话了。”

曹元忠愠道:“你说什么!”张迈得胡戎诸族拥戴为天可汗,这在天策政权内部乃是最为津津乐道之事,忽然被桑维翰贬得一文不值,曹元忠不管是真怒还是假怒,总归是要怒的。

桑维翰淡淡道:“胡汉两家,各有天子之地。中原的天子地,一是长安,一是洛阳,不得二都者,便都只是边藩。至于胡人之天子地,在于漠北,漠北未服而称可汗,已属勉强。至于天可汗者,那更是汉家天子而征服胡人者,如唐太宗方可得此尊号。张元帅既未得汉地之二都,又未得漠北之龙庭,之占了陇右一道,就自称天可汗起来了——如此行径,比之汉之夜郎或嫌太苛,但放诸史册,则后世史官落笔时非笑话不可。”

曹元忠大怒之余,却也知道桑维翰所说的不完全没道理。世界上诸国国力之强弱,不是计算占地面积之多寡,一个国家内部各片区的强弱亦然,张迈虽然掩有陇右道,但在盛唐之时,整个河西加上整个安西,只怕也不过抵得一个河东道而已,眼下石敬瑭的统治区域虽然比张迈小一些,却都是华夏经营数千年的精华之地,无论物产还是人才都非西北所能比拟,张迈如今能够力压石敬瑭一头,除了石敬瑭初得天下这个因素之外,和张迈个人的能力,以及天策政权新生体制也有关系,但要论到底蕴,则仍然比不上中原。

至于对胡人来说,也恰如桑维翰所言,漠北之龙庭才是胡人得以称霸的象征,若能称霸漠北,则必为游牧民族之霸主,若不能称霸漠北,则在游牧民族体系中也只是一个“偏霸”的格局。

这时张迈所占之地,既不是游牧民族的核心,也不是华夏的核心,虽然张迈同时得胡汉两家之长,但也不过是两个偏霸的叠加而已。至于河中决胜事关华夏、天方势力进退,是一个更大局面中的文明之争,这一点却不在大多数中原士子的视野之中了。

曹元忠的眼界心胸,也不能与张迈、郭洛相比,这时冷冷一笑,道:“长安虽然暂时不在我军手中,但我军已得秦北,高屋建瓴,只需纵铁蹄一冲,长安唾手可得!”

桑维翰笑道:“长安坚城立于关中,八百里地方一马平川,原是无险可守,但汉唐两代在此立都,何曾见匈奴、突厥能强攻入城的?长安能够如此自有其道理,眼下天策军虽然已经威胁到关中,但威胁到取得,中间可差了老大的一截呢!”

曹元忠冷笑道:“匈奴突厥之所以不能得关中者,在于未得陇右,如今我军已得陇右,西北大门也已打开,两相夹击之下,问关中谁能抵敌?”

桑维翰笑道:“若汗血骑兵团真的能够分身长驱东入,去年为何不直接北上迎战耶律朔古,却要让张元帅率领西征万里的疲兵倦卒强打精神,勉强进军河套?曹兄,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咱们就挑明了说吧——陇右那边,只怕天策军也后院起火了吧?”

曹元忠哼了一声,道:“我不明桑兄所指为何!”

桑维翰见他还继续装糊涂,也不继续揭穿,只是道:“如今张元帅虽然连战连胜,但也正是因为连胜,使得天下诸国都怕了!契丹固然定要来与天策一决雌雄,孟氏也不会坐观张元帅轻易收取关中。就是江南、荆楚,也不愿意看到西凉骑兵一支独强!因此我主虽是新立,却是后方安稳——燕云不怕胡马南犯、江淮不怕吴楚犯境,若与张元帅对决,则右有契丹骑兵随时突入,左有蜀国兵马暗中为援,曹兄,你扪心自问,天策再怎么强大,在这等形势之下还能取得关中么?”

曹元忠心中其实已经认同了这一说法,却还是淡淡道:“我军自起事以来,万里纵横,一直都面临种种不可能,但到最后却都变成了事实!我军是否能够攻取长安,三五个月后自然分晓!何须在这里逞口舌之辩?”

“我原也无意来与曹兄逞口舌之辩。”桑维翰道:“其实关中一战要真打起来,天策固然不好受,难道我主就有好处不成?到时候只会让契丹得了势,让吴蜀得了利,我们两家,却是两败俱伤——我主宝座恐怕从此不稳,而天策这边,嘿嘿,百战不殆的神话一旦破灭,那张元帅偏安的格局,怕就永远不能翻身了吧。”

张迈如今所占领的乃是西凉之地,以西凉之地而逐鹿天下最后定鼎的,自古到今从来没有——那个地方从来就是一个偏安之地,现在之所以会让天策军出现席卷天下的威势,主要在于张迈这个人,也在于天策军战无不胜的神话,但这个神话一旦破灭,对天策军民心理层面的打击只怕会大到难以估计!很有可能会使天策政权从此成为一个偏安政权了。

曹元忠脸色又是一沉,道:“那不正是你们梦寐以求的么?”

桑维翰道:“若能唾手而败天策,那自然是梦寐以求,但如果是破国而惨胜,那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曹兄,咱们还是敞开了心胸,好好地谈一谈吧。”

“没得谈!”曹元忠道:“元帅连见你都不愿意,更别说言和了。”

“那不更好?”桑维翰笑道:“我出使契丹,争取到了契丹之援,当时虽然困难,事成之后,我却因此而见重!如今天策军中,只想厮杀,但如果曹兄能够力挽狂澜,则将来天策军负责中原方面整个局势的大权,不就落到曹兄手中了么?总之只要能设法媾成此事,则于贵我两军,与你我二人,都有莫大的好处!”

曹元忠听到这里,第一次沉吟了起来,桑维翰道:“曹兄,这是利国利己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曹元忠道:“其实我也非要开战不可,但元帅的决心,却不是言语所能动摇。”

桑维翰道:“这个我也知道,所以桑某这次来,自然不会空手。”

曹元忠摇头道:“我可想不出天下间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元帅放弃攻取长安。”

桑维翰道:“若长安真是唾手可得,那自当别论,但长安是否取得尚在两可之间,则有一重宝,或许能改变元帅的心意。”

“重宝?什么重宝?”

桑维翰悠然道:“传国玉玺,你看如何?”

曹元忠脸色大变,叫道:“那东西,不是随着李从珂一起毁于火海了么?”

第179章 群雄割据?

听桑维翰说起传国玉玺,曹元忠惊讶问道:“传国玉玺不是随着李从珂一起毁于火海了么?”

桑维翰眼中忽然闪着精光,道:“老早就听说天策军在洛阳耳目众多,现在看来果然不假,那天会从火海中抢出玉玺的那几个僧人,只怕也是天策军的部署吧?”

曹元忠道:“什么僧人?”

桑维翰笑道:“莫非此事曹兄竟然不知,那么应该是那个鲁和尚布置的?不过可惜,那几个僧人也没能出得洛阳城,最后都落到小弟手中了。”

曹元忠道:“这么说来,传国玉玺是在桑兄手中了?那怎么不见石敬瑭拿出来号令天下?莫非桑兄得到玉玺之后也没上交,竟然独吞了不成?”

桑维翰打了个哈哈,说道:“曹兄说笑了!这传国玉玺虽然是天下至宝,却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承受的,桑维翰若私吞这件东西,只有祸害,没有好处。”

“这么说你得手之后交给了石敬瑭?”曹元忠问。

“正是!”

曹元忠道:“若是这样,那怎么不见石敬瑭拿出来?”

桑维翰道:“当初我主许了割让燕云十六州,故而耶律德光才答应出兵,其后耶律德光出兵助我主打败了张敬达,攻克了洛阳城,本来耶律德光要入城劫掠三日,是我主据理力争才阻止了这场浩劫,不过耶律德光肯就此收兵退去,却也和我主答应了他的一个口头应承有关?”

“这个口头应承,就是有关传国玉玺?”

“是。”桑维翰道:“我主口头答应,若寻到传国玉玺,定会将之献给耶律德光。”

曹元忠骂道:“早知道你的主子无耻,却万没想到无耻到这个地步,竟然连传国玉玺也许给了人家。”

桑维翰淡淡道:“大丈夫建功立业,只要能得到天下,就是亲生父亲熬成的羹汤,亲生儿子做成的肉饼也都能够甘之如饴,汉高祖、周文王不就因此而克成大功的么?父子都割舍得,区区一块破石头刻成的印玺又算什么!更何况我主最后也没将传国玉玺交给耶律德光。”

“我明白了。”曹元忠道:“眼下你主子还需要讨好契丹人,所以不敢违约,但如果有朝一日能够摆脱契丹的笼罩,石敬瑭就会对外宣称找到了传国玉玺,对否?”

桑维翰抚掌笑道:“正是。”

曹元忠道:“那现在石敬瑭就是打算拿这传国玉玺来跟我们元帅做交易?”

“不错。”桑维翰道:“此宝在你我手头,不过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宝物罢了,但若到了张元帅手中,所能产生的威力却是不可限量——这一点想必不用我说,曹兄就应该明白。”

曹元忠也知道如果从秦始皇开始代代传承的传国玉玺最后落入张迈手中,那对确立张迈帝皇名份将有莫大的帮助!甚至还能影响天下人的信念,认为张迈是天命所归,对中原的士心民心产生难以估量的巨大影响力。

听到这里,曹元忠也忍不住沉吟起来,道:“石敬瑭当真能舍得传国玉玺?他就不怕我们元帅得到玉玺之后登基称帝,号令天下?所谓名正则言顺,以我天策如今的军力,若再有传国玉玺作为号召,到时候传檄东征,完成一统,嘿嘿,那时候石敬瑭只怕就要连祖坟都赔进来!”

桑维翰道:“这一点,我主自然明白,但若非如此重宝,料来也难以动摇张元帅的决定。而且我主的心意也不多,只是希望能与张元帅停战,双方化干戈为玉帛,订立兄弟之盟,时间则以三年为期。”

“三年?”曹元忠道:“那三年之后呢?”

“三年之后,张元帅可以选择再续前盟,”桑维翰道:“当然,也可以有别的选择。”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低声道:“曹兄啊,此事于我主,只是得到一个喘息的时间,于张元帅,只是得到一个正名的机会——但是于曹兄,若能促成此事,再进一步进言劝进,则曹兄对张元帅来说那就是有拥立之大功了!我知道如今天策军内部,想要拥立的不知道有多少,排在第一号的拥立者本来怎么也轮不到曹兄,可是有了此宝,却可能使得曹兄就此成为张元帅麾下第一重臣!”

曹元忠也听得怦然心动,张迈虽然宣称要为李从珂报仇,但曹元忠却很清楚李从珂在张迈心中其实屁都不是,相比于传国玉玺所带来的隐形力量——如天下百姓对于“气运”的信仰,三年的停战期其实不算什么。

“更何况,石敬瑭需要喘息,难道我们就不需要休养么?”曹元忠心道:“若能取得传国玉玺,那时全军士气必定大振,中原士子也会望风归附,三年之后,待我军元气养足,那时候再以玉玺加盖檄文东征,则必定可一战而平中原,甚至就此统一天下!”

曹元忠别了桑维翰出来,忽听说张希崇得了急病,他便想此时恐非引见桑维翰的好机会,又过了两日,张希崇竟尔在军中病逝,他这场病来得太急,自张迈以下无不意外,张迈在芦关临祭哭道:“张令公之逝去,让我大唐失去一座干城!”

本来一场盛世竟变成丧事,关中地区开始有人传出流言,认为这是天策军由盛转衰的征兆。这等流言原本没什么根据,但却契合大众心理,所以很快就传开了。

张迈在芦关虽然拥有数万之众,但鲁嘉陵探知长安有大军守卫,石敬瑭亲自到潼关巡视,刘知远又在河东调兵遣将,似有随时渡过黄河合击之意,东北面契丹也在黄河沿岸逡巡,西南面陇右诸将也都人心不稳,后蜀在曹延恭出使之后,非但兵备未见放松,反而追加兵力。

这是聚集在芦关的军马以张迈手下的一万精锐骑兵为核心,张迈若是拥众南下,数日间可以抵达渭河之北,叩长安城门,但是这一万骑兵野战可以不惧任何军势,但要想攻克比撒马尔罕更大更坚、且又已有防备的长安城,那是开玩笑了。

当然以张迈兵种特性,要威胁长安还有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纵骑兵劫掠整个关中平原。在当前的局势下,石敬瑭无法对此作出有效的反应,但张迈如何做得这事?他若干了这事,在中原人眼中便与匈奴、突厥无异了。

郭威、李彝殷、范质、鲁嘉陵均劝张迈暂且退兵,郭威道:“此次东行,毕竟只是试探,如今目的既已达到,多留又有何益?”

李彝殷也说:“长安乃是一座坚城,要想攻克,非集结数十万大军不可!元帅若真要取长安为唐主报仇,也不必记在一时。”

鲁嘉陵道:“据探子回报,长安城内军备已全,兵将出入频繁,若是开战,那便是倾国大战了。”

张迈叹道:“就让石敬瑭的头颅,再多挂几天吧!”

大军自此方始西归,张迈回到凉州后,紧张的各方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已经是春夏之际,正是农闲时期,又是商旅活动最频繁的时候,远西双子城在刘岸的主持下,城堡虽然尚未完工,但附属城镇却早已繁荣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商旅从遥远的西方走来,由于郭洛已经与布韦希兄弟达成协议,丝绸之路便延伸得更加遥远,布韦希兄弟需要军资以图霸天方,所以也保护沿途商旅以抽取税金。商路不但顺利延伸到巴格达,甚至连欧洲、埃及乃至突尼斯地区都有商旅到达。

印度方面郭汴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次大陆的政治情况虽然糟糕,但这个地区的富庶实不在中原之下,也有大量的商旅踏上了进入疏勒的路途。

他们有些还在道路上,有一些则已经出发,冬天则寻城池避寒,到了这一年冰雪一化马上赶路。这个时代通讯落后,东方发生的事情不能及时传到西方,所以许多商人并不知道去年冬天秦北地区紧张激烈的战况,也不知道今年春天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而等他们走到中途时,东方的形势已经缓和了下来。

这些商旅开春出发,走的最快的已经到达龟兹。又过一个月,凉州、兰州就忙碌了起来,一年中最好的景气已经到来!

丝绸之路滚动着空前未有的商流,再过半个月,这种忙碌就蔓延到了石晋陇右地区,再过一个月,洛阳、成都也人头挤挤,与此同时,也有江南甚至岭南的商人来到洛阳、成都,乃是兰州、凉州!

在这个盛夏季节,各种税金犹如流水一般涌入各边关税吏的口袋,郑渭收钱收得手软——单靠税金的话,其实上无法抵消过去两年因为征战而欠下的巨额军费,不过随着凉州、兰州、甘州的繁荣而地价攀升,凉、兰二州的城内地区已经有不足使用的情况,郑渭趁机提出扩建城市的提议,将凉州城和兰州城扩大了三分之一,全部用于商业和住宿。拟扩建的新城区放出了一半的土地用于预售,预售的价格定得极高,但只半个月时间就被抢了个精光,这卖地的钱加上盛夏税金,竟尔就弥补上了过去两年的军费亏空。

张迈让郑渭再次发行新的国债,于六月间便筹集到了接近天策军一年税金收入的巨大款项,这笔款项入库之后张迈便迅速拨给了军方。至于用在什么地方,连纠评台也不得而知!

对于此事,一些商家竟然发出了抱怨——商家抱怨政府乱用国库存银,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看来,张迈还是不肯放弃对外扩张!”在成都,赵季良对王处回说。

天策军政治清明,这得益于天策政权开明的施政,但也因此会对外泄露出许多信息来,比如后蜀可以非常轻易地就知道天策政权发行国债,甚至从购买的热潮来估计国债发行的规模,而纠评台既是监督机构,成员来源既广泛,便不能完全保证里头不被人渗透,一些情报便不可避免地会为外界所知。

“可是,现在的形势已经和以前不同了。”王处回道:“如今诸国除了契丹之外都重商旅,在这个商业繁忙集结,如果张迈强行东侵,扰乱了整个丝绸之路,那他就是逆天而行,那他就是自掘坟墓!”

天策政权的财政收入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榷场税金,商人的势力不知不觉间水涨船高,就连石晋也都重视商业起来,更别说天策军了。

“以前整个丝绸之路被截成几十段,张迈的每一次扩张都是让商人能够走得更远,这符合他们的利益,但是现在,”王处回说道:“现在丝路却已经通畅,就连李从珂、石敬瑭眼看张迈在丝路上获得大利,也都跟着施行对此有利的政策,关中如果不打仗,天下商人就都有钱赚,张迈如果东侵,反而会扰乱丝路。”

赵季良道:“那你以为,天下将自此太平了?”

“那怎么可能!”王处回冷笑道:“那张迈侵略成性,年初他在芦关虽然没有动手,但试探之意十分明显,没有进攻长安,只是力所不逮罢了。现在他手里有钱了,只怕又要有什么动作。不过穷兵黩武,非治国上策!张迈如果真要逆天行事,我怕天策军会成也由他,败也由他!”

赵季良点头道:“不错,现在的形势,诸国互相制衡,不但商人乐意,就是农民也得享这份太平。战争的胜负,并非只是在战场决定,既然是民心所向,若张迈一定要逆水行走,天策军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王处回道:“那就要看凉州内部,如何取舍了。”

肃州城外,有一队商旅因为错过了宿头在野外休息,他们用骆驼、马车围成一圈,中心点燃了篝火,并派人轮流守夜。得益于天策军这些年的努力,河西道的治安一向很好,一个好政权治安最好的时候,通常不是其最鼎盛的士气,而是其草创时期,现在的天策政权正处于这样的时代,但对商人来说,该小心还是要小心。

睡到午夜,忽然远处有奇怪的声音响起,众人惊醒警备,并派了人去探听,但派去的人没走出多远就被拦截住。

那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有千万马匹在奔跑,又似乎是大军在行动,但大军行动,为何却在夤夜?

商人们惴惴不安,担心了一整夜,等到天明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商队的首脑聚集大小头目,警告说:“昨夜的异象,定然是有大事发生,不过此事一定事关机密,大家入城之后一定不可胡乱说话。否则的话必然惹祸!”

第180章 战争的理由(一)

天策政权政治开明,而且一般来说并不防民之口,民众习惯以后,渐渐地就变得大胆敢言。纠评台的设置,除了纠评御史之外,还有一个叫“不平坛”的所在,上面立有一条墙壁,供任何百姓往上头贴东西,这样的风气、设置,让天策政权内部的政治比起乱世中的其它地方更加清明,不知道有多少贪官污吏就是这样被揪了出来,同时也震慑住了许多潜在的贪腐。

不过,任何东西都是双刃剑,随着民众风气开放而来的,是纠评御史们什么东西都敢说。甚至就连军方的事情,也有人议论。

“难道,我们现在还需要打仗吗?”

一些商人对于目下天策军还不肯放弃对外扩张显得忧心忡忡,诚然,石晋、后蜀境内的政治不如天策来得清明,但毕竟已经可以走得通,只要花上贿赂的代价就可,而贿赂的代价,又可以转嫁入商品之中,尤其是奢侈品,价钱高了也仍然是不愁销路的,只要确保商道安全就可。

但如果要打仗,那事情可就难说了。诚然,如果天策军可以建立一个统一的大帝国,并实现全面的清明统治,那对商人来说当然是一个天堂一般的时代,然而那个有些遥远,与其寄望于那个,还不如保佑目下的割据形势,对中小商人也就罢了,对于一些大商家来说,混乱与割据其实也是他们得以牟取暴利的有利环境。

在这种情况下,张迈还要对外用兵,不仅外部受到了阻力,而且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意见——而且是强大的反对力量。

去年西征的时候,尽管有着非常大的困难,但天策政权下的农民、牧民以及商人各个阶级却都是拥护的,因为谁都晓得萨图克的威胁,更知道东契丹西回纥同时存在两大强敌对一个新生政权来说意味着什么。但现在,西部的边患已经解决,连河东都已经纳入版图,印度的商路已经开拓,布韦希兄弟也来锦上添花,西面已无后顾之忧,而东面的扩张,在许多商人看来实在属于不必要。

尤其是在这个繁华的季节,大小商贩都害怕战争,张迈如果夺取关中,丝绸之路最重要的一段在接下来半年肯定要断,而且西方从印度、天方乃至埃及、欧洲来的商人,这次是兴冲冲而来,如果他们赚得盆满钵满而回就一定会带动他们的老乡向东的欲望,乃至带动整条丝绸之路的复兴。可是相反,如果他们在丝路全面打开以后亏本而归,那么对后来者信心的打击将是不可估计的。

过去两年商人们已经承受了相当长时间的不景气,他们急需一个稳定的环境来赚回过去两年亏掉的钱,因此,从坊间到纠评台,到处都潜藏着反对战争的声音。整体来说,反对战争的声音还是比较克制,大家都还不敢直接否定张迈,只是以“请愿”的方式,希望元帅可以体谅小民们的处境。

“这是民心啊!民心所向!”在凉州刘伶居内,郑万达说道。

在他的对面是杨定国,这位国老在张迈回来之后已经正式退居二线,目下不再直接参与军政,只是保留参谋的权力。

对于长安,杨定国有着比别人都更大的野望,那是他们那一代人曾经连梦想也不敢梦想的地方,但是现在却已经近在咫尺,可是,杨定国还是本着对这个政权负责的态度,强制地压下这种冲动,他也认为,在如今的情况下,天策军是不大可能取得关中的——就算取得了关中,只怕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老郑,你放心吧。”杨定国说:“我一定会尽量劝服元帅。我们已经好多年接连打仗了,如今儿郎们,也需要休息一下了。长安虽然重要,但我们不能要一场惨胜!”

另外一个密室内,一个显得比杨定国和郑万达更老的老人在咳嗽,他竟然是曹元深。

“从蜀国的反应看来,孟昶只怕是跃跃欲试。”曹元深说:“契丹的窥视,是不用去打探都知道的,中原局势已定,现在耶律德光就只是盯着咱们天策军,一旦这边我们出现哪怕一个极小的破绽,契丹骑兵都会如潮水般涌至!而且这次来的就不是耶律朔古,只怕就是耶律德光了!要以西凉之力,而击败契丹、中原、蜀国…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且咱们曹家到现在也没握有兵权,就算最后我们侥幸能够取胜,咱们曹家,也不会有军功。”

曹元忠点了点头,道:“如果这样的局势还能取胜…那除非元帅是神仙下凡!”

天策如今虽然强盛,但强的是军威,论财力论兵力都不到整个华夏的两成,若要以小搏大、逆天行事强行东征,最后的结局即便是最乐观的人也无法乐观。

凉州城内东城,魏仁浦入住了他的新府邸,那是一个富商的居处,富商将之献给张迈,张迈又将之转赐给了魏仁浦,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庆贺之后,魏仁浦却很克制,并未喝醉,今天就在书房内与范质议事,他的脑袋十分清醒。

“东征中原,混一华夏,虽是你我之志向,”范质道:“但如今却非其时。”

魏仁浦点头道:“上上之策,还是静以待变,以窥中原有隙。如今中原无隙,若是强行出击,到最后也不过是虚耗国力而已。最不堪的情况,是如刘备夷陵之败,较好的局面,只怕也会如武侯北伐,劳苦而无功!”

范质道:“冯国老从洛阳来密信,也是希望我们劝元帅切不可在此时擅起兵锋,因如今石逆虽然名声大臭,但中原士民对我军却都还有疑虑,藩镇又有抵抗之心,蜀国扯我们的后腿,契丹更是虎视眈眈,此时实在不是东征之良机!可是看元帅的意思,似乎仍然坚持要东征。”

魏仁浦沉吟道:“我们必须和元帅保持一致。我料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加以反对,我们如果也都加入反对的阵营,会使元帅产生众叛亲离之感,那时候只怕要激发他的逆反之心。万一军事最后必行,他不信任我们了,没有人帮他筹谋细节,反而要坏事。不过赞成之时,我们却还要加以委婉的劝谏!”

凉州城内,薛府,郑湘很欢喜丈夫又得以回来,但却不欢喜丈夫一回来鲁嘉陵跟着就来了,她一脸不悦地走开,半点也没有作为天策军大将夫人的自觉。

看着薛夫人的背影,鲁嘉陵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来得唐突了,怕是夫人将来会怨上我!”

薛复笑道:“无妨。她就是大小姐脾气,其实没什么坏心,对什么人都是这样的脾气,鲁兄不要介意就好。”

鲁嘉陵微微一笑,道:“言归正传,我今日来,是要和薛兄交换一点意见,以为来日的大会作参考。”

“来日大会?什么大会?”薛复问道。

“还没定。”鲁嘉陵道:“但是元帅将你召回凉州,料来不会只是要让薛都督与夫人团聚吧。”

薛复哈哈一笑,又听鲁嘉陵道:“而且我听说,慕容兄、奚兄和唐仁孝也来了。”薛复脸色这才微微一变,道:“什么?”唐仁孝鲁嘉陵说出了全名,另外两个,薛复却问道:“哪位慕容兄?哪位奚兄?”

鲁嘉陵道:“慕容春华,奚胜!”

薛复大吃一惊,赶紧将门户关好,低声道:“他们也来了?难道元帅真的打算逆势东征?”

天策唐军有三大精锐骑兵集团,汗血骑兵团的兵力其实最少,张迈亲自统领的骑兵系统——包括以石拔为代表的龙骧铁铠骑兵团和以杨信折从适为代表新军骑兵——实力最大,不过龙骧铁铠骑兵团中分出了一部分交托在石拔处,而其它部分万里西征又万里东归,十分疲累,随着他们精力的恢复,也就是天策军骑兵力量的恢复。

但天策唐军内部,还有另外一个骑兵集团论实力实在足以与张迈亲自统领的骑兵系统分庭抗礼,那就是杨易麾下的鹰扬军!鹰扬军在天策军西征的过程中一直养精蓄锐,据薛复所致杨易还投入了相当大的力量在训练一支新军,新军加上原本就极为强大的鹰扬骑兵,天山北麓的这支战力实在是令人难以估量!也正是如此,张迈当初才会说出天山骑兵是其杀手锏这句话来!

而天策唐军的步兵集团,不消说,那就是奚胜的陌刀战斧部队!去年冬天,出现在猛虎坡的陌刀战斧阵其实是假的,如果当时张迈真的有一个陌刀战斧阵,那么那场仗可就不是那么打的了!至于郭洛、郭威麾下的兵团战斗力也颇强,不过他们两个所控制的部队都是综合型部队,都有骑兵却并不以骑兵见长。

慕容春华一直是杨易的副手,在很多情况下都可以作为杨易的分身,现在慕容春华和奚胜秘密出现在了凉州,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薛复一听自然要大吃一惊!

“难道…”薛复低声道:“元帅真有这样大的决心?”

鲁嘉陵道:“你觉得是?”

薛复沉吟道:“以元帅虚实互用的作风,他很可能…”

“很可能怎么样?”

薛复将声音压得越低:“人人都知道,杨都督所在之处,就是鹰扬军所在之处,所以只要杨都督的军旗一天插在小金山,天山北麓就无内患,漠北只怕也不敢轻易犯境越过小金山——哪怕轮台其实只是一个空壳!”

鲁嘉陵道:“但如果杨都督人在轮台,而他麾下的精锐却已随慕容副都督来到了凉州…”

如果是那样,那可就是一次秘密的军事调动了,只怕契丹、石晋、蜀国都要错估天策军在凉州的实际兵力!

让首脑人物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明处,而实际的大军却从暗处袭来——这样的事情,张迈在吞并归义军的时候就用过了一次了!只不过那时候张迈是用自己来吸引归义军和甘州回纥的注意力,而由薛复袭沙州之后。这次呢?

薛复低低叹息一声,道:“如果慕容兄真的来了…那么,我天策军三大骑兵集团,还有最强的步兵集团,就都要在凉州聚齐了!”

龙骧铁铠军、鹰扬骑兵、汗血骑兵团,再加上一个真正的陌刀战斧阵!这是何等华丽的阵容!当然在这四大兵团之外,还有强大的远程攻击系统,强大的轻骑游击系统,强大的辅助攻击系统!

这样强大的兵力如果踏入关中平原,石敬瑭真的能够抵挡么?

就连薛复这样天策军内部的高层将领,听到这个绝密的消息之后,也要好一会才消化掉,鲁嘉陵这才道:“我今天来访,就是想问薛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鲁嘉陵道:“如果大战一起,蜀国倾国来犯,薛兄扼得住我西南后方么?”

薛复沉吟着,道:“陇西利于骑兵作战!蜀国是守成之君、承平之兵,如果元帅是要我率领汗血骑兵团攻取剑阁、汉中,说实在的我并无把握,但如果蜀国竟敢来犯!哼,就算对方有数倍的兵力,我也有信心叫他们来多少,灭多少!”

鲁嘉陵大喜道:“若是这样,那我就知道来日该如何应答了。”

而在这个时候,张迈的帅府之内,夤夜出现了两个人,两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两人都已到中年,一个是智将,一个是勇将,经过多年的征战,身上早已沉淀出一种摄人的气质!或许他们不如新近崛起的杨信、折从适来得红火,但谁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正是天策大唐军队的中间!

杨信和折从适站在张迈背后,看到了这两个人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激动!他们马上就晓得,今天的见面是绝密的,因为这两人的出现,实在是出人意表!

慕容春华和奚胜!

两人拜见以后,张迈开口了,声音很低,也很缓:“你们到了,我的心也就定了!这次的这个计划,我和杨易已经筹划了很久,目前知道全盘计划的,只有我和杨易两人,郭洛知道部分,郑渭知道部分,薛复那边,我要过些时候才通知他,此外,杨易应该在你们出发之前告诉了你们一部分,而我身边这两个小伙子,也会在今夜知道一点。当然,再过一段时间,契丹和石敬瑭也会知道,不过等他们都知道时,就已经晚了!”

杨信和折从适听了这几句话都忍不住心头狂跳,心想这是一个多么秘密的计划,秘密到连郭洛都不能知晓全情,而这个计划越是秘密,这次战争的规模只怕就会越加宏大!甚至,这将是天策唐军的生死之战也未可知!

“听说现在凉州这边,并不赞成战争。”慕容春华说。

“别管他们!”张迈刚愎地挥了挥手,道:“不管形势如何变化,那些都是假象!商人逐利而短视,不必管他们;那些已经得到官爵的人也倾向于守城,如果我听他们的最后只能偏安!这场倾动天下的大战,一定会如期举行。对这场仗我并无绝对的胜算,但我相信这值得我冒险!而我相信,我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因为我是张迈,而我们,是大唐!”

两个中年和两个青年听得热血沸腾,齐声低低地道:“对,我们一定能够胜利,因为我们是大唐!”

第181章 战争的理由(二)

慕容春华和奚胜进入凉州的消息,整个河西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这其中鲁嘉陵和薛复知道还是通过非正规途径。所以他们的到来没有给凉州带来任何波澜,反而是另外一个人倍加引人注目,这个人就是桑维翰。

桑维翰是第三次来求见张迈了,也是第二次进入凉州,不过这一次他的身份和态度都不大一样了。这一回,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偷偷摸摸,而是以一个相当正式的身份进入境内。而且在这秋天将要到来的季节,桑维翰不但背后有了一个越来越稳定的石晋政权在做他的背书,甚至就连天策境内,也有一股势力在给他作助力——天策政权内部有一部分人希望与石晋政权谈和,而这部分人的希望的背后,则是有一部分民众的期待。

因此,当张迈听说桑维翰入境,要拒绝时,满殿大臣便有许多人反对,其中连杨定国也站了出来,道:“两国对立,也当通来使。”

张迈冷笑道:“什么两国!石敬瑭是卖国篡逆国贼,我若与他勾结,那是自污!”

曹元忠道:“元帅,石敬瑭诚然是卖国篡位的贼子,但如今边境通达,商人互贸,民间往来不绝,而我们却不许他的使者入境,传了出去,诸国都要心生疑虑,若是石敬瑭因此而关闭边境榷场,那时候不但误了民生,而且天下人都会将此事的责任怪在我们头上。”

范质魏仁浦也道:“正是。”魏仁浦道:“大唐年间,安禄山也是国贼,但派遣使者前往议事,也不见得就挡在门外,纳桑维翰入内,未必是自污,只要我们堂堂正正,就无人能够责怪我们,不纳桑维翰入内,却反而显得我唐唐天策,器量狭小了。”

张迈这才挥袖道:“既然这样,也罢,放他进来吧!”

鲁嘉陵又问接待的礼仪,张迈道:“是你们说,要看看他说什么,我可没说要接待他!你与元忠两人去与他谈判吧。”

杨定国道:“元帅,这不大好吧。”

张迈道:“我既不承认石敬瑭是中原的皇帝,便不承认那桑维翰是什么使者,只当他是个传话的人,有什么话就让他说完滚蛋!我没那么多功夫应付他!”说完拂袖入内,解散了会议。

杨定国等面面相觑,各自叹息。

桑维翰这才入境,凉兰两州商人闻讯,纷纷奔走,均盼天策军与石晋军自此和平相处,他们好做买卖。不想桑维翰刚刚入境,后蜀那边也派来了使者,天策军的这番款待又自不同了。两拨使者,都由鲁嘉陵接入凉州,张迈先见蜀国使者,摆开了筵席,好生款待,席间问起蜀国使者此来之意,蜀国使者卢纪成道:“我主派遣臣下前来,一是为增进凉蜀两国邦交,致我主弟恭之意,二来是受洛阳所托,希望做一番和事佬,望两家就此化干戈为玉帛。”

张迈勃然变色道:“你说什么!”

张毅侍宴,也觉得奇怪,道:“蜀国与中原,不是死敌么?当初贵国初立,第一个去攻打巴蜀的,可就是石敬瑭啊。”

他说的蜀国开国初年的事了,那时孟知祥刚刚割据西南,石敬瑭奉命讨伐,双方曾有一场大战。

卢纪成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说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国家大事无私仇,只要对百姓有利,我主亦不愿意为一桩陈年旧仇,搞得生灵涂炭。也希望元帅能够体念上天好生之德,让关陇百姓,过上几年和平安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