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难过已极,便觉得脑袋越发胀痛难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耳边又传来辩机的声音,此时似乎微微带了些关切之意:“公主身子不适了么?”

我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嗓子眼处痛得像要炸开来一般,却生生忍住了,咳了一声,沙哑着嗓子道:“辩机师父自以为……比起阿难尊者又如何?”

辩机沉默了,我微微侧过头看向他,隔着纱帐,只模模糊糊看到他低垂着头,原本放在茶杯边上的右手,已经放在了膝上,紧紧攥成拳头。

良久,他才开口,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一丝艰涩:“小僧……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阿难尊者相比的。”

我微微冷笑,心下越是难受,便越是要在言语上挤兑他,道:“那么佛陀当年为了寻道,去国离乡抛妻弃子,虽是为了普度众生的大道,然而他的妻子孩子亲人好友,便不是众生了么?他一离开,他们那般伤痛,佛祖却为什么不度他们?如此自私——”

然而,话未说完,辩机便扬声打断了我,言语中带了些许怒气,冷声道:“佛祖既为求大道,自当舍小利,更何况净饭王和耶输陀罗后来亦都皈依了我佛,又谈何伤痛?还请公主口下留德,休得再轻言怠慢佛祖!”

我听到他动了真怒,一时心下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忽觉一口气顺不上来,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惊天动地,胸口剧痛,然而却无论如何都是停不下来。

房遗爱大惊,连忙掀开帐子,一面扶我起来,一面轻拍我脊背,急道:“夭夭,夭夭,可好些?可好些了?”

我咳得几乎浑身脱力,眼眶又湿了,耳边听得辩机也急匆匆地起身过来,方才还带着薄怒的声音,此刻却似乎十分焦灼,急道:“公主……公主,小僧……先喝口水……”而后便递过来一盏茶。

房遗爱忙接过来,凑到我嘴边,道:“夭夭,且先喝口茶,缓一缓。”

我紧紧捂住唇,憋了一会儿,才算是勉强止住了咳嗽,就着房遗爱的手喝了一口,便躺了回去,侧身朝里卧着,再不看辩机一眼,只道:“遗爱,请辩机师父回去吧。”一开口,那嗓音已经和破锣之声别无二致了。

房遗爱冷声道:“辩机师父且回去吧,遗爱就不送了。”

辩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公主……好生将息。”

语气依旧淡漠,似乎方才那种焦灼,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脚步声响起,他离开了。

自从那日之后,我便以生病体弱为由,不再让辩机过来寒露殿诵经了。

眼见他一次,便是一次的椎心之痛,倒还不如不见。

直到十日之后,我的风寒好得差不多了,我也没有见他,然而他也并没有向我提出要离开的请求,倒是令我有些纳闷。

再有一日便要下山回长安了,这日向晚,我吩咐丹青道:“今晚我想泡泡汤泉,你且收拾些换洗衣物和皂角,包好了拿过来。”

丹青一愣,奇道:“牡丹汤里不是都有么?公主怎的……”

我微微一笑,道:“今夜我不想去牡丹汤沐浴,骊山之上还有许多处野泉,一边沐浴,一边仰观繁星俯察鸟语,妙处可也不亚于宫里的温汤啊。”

丹青闻言,不由微笑道:“公主倒是好兴致,这里左近便有处野泉,竹树环合,既隐蔽,景致又美,奴婢这便为公主收拾去。”

我道:“嗯,你收拾完了之后,再把流觞叫过来,你们俩一同随我去。”

丹青滞了滞,面露难色道:“流觞方才刚离了寒露殿,只说去外头转转,赏赏风景,这会儿恐怕还没回来呢。”

我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流觞那冷心冷性的人,自来了此,多半时间便是窝在自己住处练功,又能有什么赏景的兴致了?

然而转念一想,罢了,人之所兴便是忽然而来,忽然而去,我又管那许多做什么?这骊山汤泉宫旁方圆几里都有侍卫森严把守,纵使不带着流觞,料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便点头道:“那便不必找她了,你一人随我前去便可以了。”

丹青似是松了口气,微笑福了福,便回去收拾东西了。

过不多时,丹青便领着个红漆八宝海水沉香木提盒走了出来,我们便一道离了宫。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了。马上便是正月十五,天上一轮半圆明月,如水月光洒下,彷如在山间地上凝了一层洁白的牛乳。

往西走了一阵子,便隐隐听到了潺潺水声,我接过丹青手中的提盒,道:“你便在此处歇会儿吧,我一人过去便好。”而后便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循着水声,来到一处松竹浓荫遮蔽之地,穿过树林,便是豁然开朗,眼前正是一处小小的天然温泉,袅袅上升的白色雾气在冬夜里格外醒目,空气里有淡淡的硫磺味道。

我不由微笑了出来,把盒子放在地下,便开始解衣带。

然而,刚把上襦的带子松开,离我最近的水面上却冒出了一串串气泡,而后水面倏地破开,竟浮起一个人来。

我吃了一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着那人。

是汤泉宫里的侍卫宫女在此洗浴么?

那人一头乌黑长发紧紧贴在脸侧,身躯渐渐从水中露出来,修长的脖颈,漂亮性感的锁骨,平坦坚实的胸膛,劲瘦的腰肢,在月光映照下,肌肤竟似雪一般的白,有水珠自上而下缓缓滑落,竟很有些……诱人。

我一时看得呆住了,待回过神来,才脸颊微烫,心里想着,这应该是宫里的侍卫了。

正待回转过身去,却见那人把脸侧了过来,面容清晰地显现在月光下,容貌清丽如雪,也冰冷如雪。

然而,我却踉跄退了一步,两手紧紧捂住嘴,心头大惊,差一点就惊叫出来了。

这……这人……竟是流觞!

然而,在流觞侧过脸的同时,身子又浮上来了一些,我的目光便下意识地向下移去……

流、流觞!她——不,是他,他的腰部往下,那个部位,竟然……竟然……

——那里除了一道伤疤,竟然……什么都没有!

34

34、错怨狂风飏落花 ...

我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手依然紧紧捂着嘴唇,胸口起伏得有些剧烈。

流觞,他——他是宦者?

我脑子里有一时的混乱,过了一刻方渐渐回过神来。难、难怪他平日里那般……

一时间,平日相处的许多点滴、令我起疑的一些小事都在脑海中闪过,如此一来……自也有了合理的解答。

流觞显然也已经看到了我,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如霜如雪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更衬得他一张漂亮的面庞一丝血色都没有,一片惨白。

他的唇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漆黑漂亮的眸子里竟流露出惊恐和张皇失措。

我抿了抿唇,拿开了捂住嘴的手,道:“先回到水里去,外面冷。”

流觞木然点了点头,身子回到了水里,表情却还是僵硬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惊慌和恐惧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我觉得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嗯,你沐浴完了么?”

流觞愣了一愣,转开眼去不再看向我,点了点头。

我道:“那……那便出来吧。”说罢便转过了身子。

身后传来水声和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隔了一会儿便静下来了。

我回过身子,看到流觞已经穿戴好了,一头黑发水淋淋地披在肩后,眼眸低垂看着地面,脸上还是半点血色都没有。只是那一身淡紫色的女装衫裙……却让我看得很有些别扭。

我叹了口气,走了过去,然而,刚迈出一步,他却像是受惊了一般,也随着往后退了一步,胸口微微起伏着,却依旧是不敢抬头看我。

我微微皱起眉头,又向前走了一步,他也跟着又退了一步。我看他再退一步就要退到水里去了,抬起眼睛横了他一眼,索性伸过手去拉住了他的手。

流觞浑身一僵,脸色一白,立刻就想要大力挣扎,我心下微微有气,扬声道:“流觞,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感到掌心里流觞的手颤了颤,倒是不再挣扎了,只是抬起双眼凝视着我,眸光复杂,嘴唇紧紧抿着。

我紧了紧他的手,道:“咱们先回去吧,你且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顿了顿,又望住他的眼睛,微微露了一丝笑,道:“不过,无论如何,你终究还是我心里的那个流觞,不会变的。”

流觞闻言,垂下眼,并没有看向我,然而被我握住的那只手,却明显松弛下来了。

我没有松开他的手,走了几步,他看到我放在地下的盒子,很自然地弯下腰去提了起来,挎在臂间。

我们便这般一前一后地向前走着,他有几次想把手抽回去,然而我却紧紧地握住了,他又不敢用力,抽了几次也便不再动了。

到了方才和丹青分开的地方,远远地看到,丹青正立在那里,手中挑着宫灯,微微垂着头,似乎正在出神。

我叫了她一声:“丹青。”

丹青闻声连忙回过头来,一边道:“公主这么快便——”然而,话说了一半,她便僵住,直盯着我身后的流觞,脸色发白,似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连手里提着的宫灯都“哐当”一声掉在地下。

我皱了皱眉,忽然想起那日在青云寺外,流觞为我暖手之时,丹青痴怔的神色,心里不由浮起一丝古怪的感觉:那时还以为她竟爱上了女子,现在看来……

想着,我松开了握着流觞的手,道:“先都回去吧。”说罢又回过头冲流觞安抚地笑了笑。

丹青俯□把灯拾了起来,我看到她惴惴地看了流觞一眼,眼神里似是有许多话要说,但流觞并没有看向她。

回到了寒露殿,我一边向寝殿走去,一边道:“流觞,随我来,丹青就不必过来了。”

流觞深深看了我一眼,跟了上来,丹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头来,叹了口气。

到了寝殿,我并没有坐下,流觞站在我身后,虽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但我知道他心里必定是不好过的。

我回过身来,道:“流觞,今晚之事,我大致也能猜到些许缘由,你且听听我猜得对不对,可好?”

流觞抬眸看我,目光中微露惊讶之色,随即点了点头。

我笑了笑,斟酌了一下词句,道:“是我母妃命你这般……扮成宫女,随身护我?”

流觞低声道:“是。”

“自我母妃接你入宫起,你便……你便……这样了?”我说得有些艰涩。

流觞依旧面无表情,声音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

我心下默默回忆着,流觞可以说是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似乎在我记事起,他便在了,我根本就不记得他是何时入的宫……

想着,我又问道:“流觞,你今年多大了?”

流觞愣了一愣,缓缓摇头道:“流觞不知。”

我有些惊讶,道:“你不知?”

流觞点了点头,目光中也流露出迷惘之色,缓缓开口道:“十二年前,娘娘带流觞入宫,亲授武艺,命流觞日后贴身保护公主。只是……再往前,流觞便什么都记不起了,总觉得……那些年就好像一片空白一般,全无半点记忆。”

我皱起眉头,微仰起脸细细打量他。他略略侧着脸,似是在凝神回忆,半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更衬得一张脸孔如同冷玉一般洁白无瑕。现下知道了他并非女子,再看他的面容,那本来若有若无的一丝女气和媚气,竟也全变作了丰姿朗朗的飒爽,只是立在那里,便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般,沉默、冰冷、英气逼人。

人的相貌性格,虽与后天环境培养脱不开干系,但也总是和遗传血缘有莫大关联的,流觞如此品貌,这般锦绣人物,再加上那样惊艳的武学资质……我实在不信他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只是……他是以孤儿身份入宫,况且不知是何原因,他自己也失忆了,知情的杨妃已死,现下可能知晓流觞身世的人,便只有李恪和蔺弘了。

不过,此事倒也不急,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流觞始终在我身旁,便如同影子一般,十二年如一日,沉默,却也不离不弃。

更何况……我又凝目于他,不自禁露出一丝微笑,不知为何,我对他总有一种莫名却又固执的信任,不论何时何地,不论我走到哪里,只要回头,便总能看到他。

这仅是属于我的感情和记忆,而并非高阳。

既如此,他身世为何,又有什么打紧?

许是见我良久沉默不语,流觞的神情又渐渐紧张起来,垂在身旁的手掌攥成拳头,垂头不言。

我伸过手去,拉起他紧攥的拳头,一根一根将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掰开,看到他结了薄茧的掌心留下的几个半月形浅痕,抬起头冲他微笑:“流觞,以后便换回男装吧。”

流觞看着我的动作,听着我的话,眸子渐渐明亮起来,雪白的脸孔也浮起几分美丽的红霞,低声道:“公主……公主不厌弃我是……阉人?”说到最后那个词,他的声音变得滞涩起来,手指弯了弯,似又想攥起拳来。

我连忙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攥起拳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不论怎样,只要你还是流觞,我便永不厌弃。”

流觞的眼睛明灿如寒星,他望着我,唇角微勾,笑意明澈,就仿佛初雪过后乱琼碎玉之上,那第一缕晶莹的阳光。

他的手微微收了收,似乎是想要握住我的手,然而他终究还是抽了出来,垂在身旁。

翌日一早,丹青叫醒了我起来用早膳。

坐在妆台前,她站在我身后为我梳头。我淡淡看着镜子里的她,而她的眼神却始终有些闪躲。

忽地,头皮一疼,似是头发被扯了一下,而后丹青便扑通一声在我身后跪下,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转过身去欲扶她起来,一边道:“多大点儿事情,也值得你这般?跟我这么久了……”

然而丹青,却死死跪在地上,只是垂着头不敢看我,死活不肯起来。

我皱起眉头,心下却隐隐有些明了,索性便撤了手不去扶她,坐回了锦凳上,道:“从昨晚开始,你便一直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事情,且说说吧。”

丹青沉默半晌,叩了个头,道:“公主,奴婢……奴婢早已知道流觞的真身……还望公主恕奴婢隐瞒之罪。”

我点了点头,道:“唔,这个我不怪你。毕竟当年母妃也知情,却也并没有告诉我。若真要治这隐瞒之罪,难道我还能怪到母妃头上去么?”

丹青紧绷的背松弛了一些,顿了顿,又道:“奴婢是在五年前……有一次,流觞沐浴之时,奴婢无意中窥见的。而后……奴婢便答应了流觞绝不会向公主吐露。”

我叹了口气,道:“也难为你,那时候年纪那么小,却能瞒了我这许多年。你起来吧,我并无丝毫怨你之意。”

丹青迟疑了一下,方站了起来,拿起檀木梳,继续为我梳头。

一个玉螺髻刚刚梳好,便听得门外脚步匆匆,采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一边指着门外,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公主,流觞……流觞姐姐她……她……”

我笑了笑,让丹青倒了杯茶给她,道:“先喝口水缓缓气,总是这般风风火火莽莽撞撞的,何时才能沉稳下来?”

采绿灌了一大口茶水,掏出帕子一边擦嘴一边道:“可是公主,流觞姐姐她……她真的……真的是很——”说到一半,她却闭住嘴巴不说话了,一对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向门口,一张小脸更红了。

流觞踏进了屋里来,他已经恢复了男装,一头墨发高高束起,仅以一根男式的绿玉笄固定住,着一袭雨过天青的窄袖劲装,衣摆处寥寥绣了几笔云纹,蟹壳青的束腰,上面缀了个犀玉珏,惊鲵剑悬在其下,血红的剑穗无风自飘,平添一股肃杀之气。

他长身玉立在那处,容色如雪,清眸似冰,向我行了一礼,便按剑倚在门口,默然不语了。

剩下我们三个女人,在那处看呆了去。

对于流觞乍换男装的事情,我的解释是:流觞身怀高强武功,素来得我重用,而男装行事也更加方便一些,故而便索性让他以后一直穿男装便了。

用过午膳之后,撷梅堂的下人过来说,辩机欲向我辞行了。我一听到“辩机”二字便心下烦乱,也不想见他,便点头道:“嗯,让辩机师父自行离去便了,不用过来禀报了。”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我寻思着辩机约莫是离开了,心下叹了口气,很有些郁卒,看了眼在旁研究笛子曲谱的房遗爱,便道:“遗爱,明日咱们便要回长安去了,我可还没好好转转后面那片梅林,现下刚好闲着,我们便一同去可好?”

房遗爱眼睛一亮,合上谱子,笑道:“也好,我刚练熟了支新曲子,待会儿一边赏梅花,一边吹给你听,倒也是雅事一桩。”

我含笑点了点头,丹青去取了大氅斗篷和手炉,我们便离开了寒露殿。

彼时已然立春,这些梅花已是这一季最后的一茬了,虽已现残败之相,但仍是幽冷暗香沁人心脾,还是十分美丽的。

笛音袅袅悠扬,房遗爱吹起一曲桓伊的《玉妃引》,玉手执着血玉凤笛,只觉白得更白,红得更红,美得耀眼,当真是佳人美玉名曲,相得益彰。

我含笑听着,侧头凝视身畔一树红梅,恰见枝头一簇开得正好,便伸出手去,想要折下来。

然而,那一枝梅花长得甚高,我踮起脚来也够不到。身后笛声渐停,房遗爱走了过来,笑嘻嘻看着我不语。

我瞪了他一眼,道:“笑什么,还不快帮我折下来这枝梅花?”

房遗爱挑了挑眉毛,笑容里忽然露出一丝邪气,我正觉不妙,却忽觉腰间一紧,脚底悬空,整个人顿时高了半尺多,竟是这小子把我抱了起来。

却听他流里流气地道:“哎哟,这般沉,可见你平日里果然吃得不错!还不快摘花?难道还想我一直抱着你么?待会手累了,摔着了你可怪不得我。”

我恨恨瞪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便伸手折下了那枝梅花。

淡香扑鼻而来,我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心脾皆爽,不觉露出笑容来,低下头道:“往左边再移几步,还有花没折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