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然,心知他这话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毕竟我对于他的用处,也就只是那块铁片而已,没了铁片,他自然不用再管我死活,甚至还可以用我高阳公主之死,再倒打长孙氏一耙。

可是……他毕竟是这身体的亲哥哥啊。

儿时兄妹相依为命两小无猜的记忆一幕幕浮现眼前,深知他造反不可能成功,终究还是不忍,叹道:“三哥,你就这么想要那皇位吗?夭夭记得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李恪哼了一声,不答我话,只缓声道:“夭夭,你若还疼惜你哥哥我的性命,便最好把东西给我。你须知道,不管有没有这铁片,我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反是造定了的;若身有这铁片,或许还可能成为最后的保命之法,若是没有,万一事有不谐,那便再无翻盘的可能了。”

“到时可休怪我无情!你和遗爱的欺君之罪我还替你们兜着呢,还有你那个婢女九江,降将执失思力,那个老太医……若是我死了,你以为你们这些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吗?”他声音狠厉,说至此处,两眼紧盯着我,俊俏的脸庞几乎扭曲了。

我忍不住站起身后退一步,心下惊疑不定,他……他竟真的疯魔至此?什么也不顾了?

“三哥这是在威胁夭夭?”我微微眯眼直视他眼睛,冷声说道。

李恪森然冷笑:“我自不会威胁我的亲妹子,但若是我妹子不拿我当哥哥,我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我见他神情不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向门边慢慢退去,却听他拍拍手道:“来人啊,这位客人累了,且带去客房好生伺候!”

他竟是想将我软禁?

又或许不是软禁,而是直接找人制住我,从我身上搜出那铁片,自然轻而易举!

想至此,我不由悔青了肠子,又怨遗爱怎的不早点传递消息给我,竟让我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直接带在了身上……

然而此时却不及细想,若真让他制住了我,后果不堪设想。我一咬牙,迅速退到门边,方才进来时便有意没有将门栓紧,此刻合身一撞,门便开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三人吃了一惊,辩机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一把扶住了我,急道:“夭夭,怎么了?可无事么?”

我来不及说话,却见李恪阴沉着脸望向我们,拍了三下巴掌,只听窸窣响声一过,屋中突兀冒出五个执剑的黑衣人,向我们袭来。

“小心!”采绿派来的两名侍卫立刻迎上去分别缠住了一名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辩机不得已一人对上另外三人,一边护着我,且战且退,很快便现出吃力之相。

我听着刀剑乒乓之声,心急如焚,心中始终难以相信李恪竟会对我出手,一边又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如此境况,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然而……目光还是忍不住缠在辩机身上,他嘴唇紧闭面色沉凝,灰色的僧袍大袖飘飘,招式凌厉法度严谨,然而一人对上三人,况且又是李恪身边近卫,已渐渐有些吃力了,额角渗出了细密汗珠。

却听那边厢李恪笑道:“夭夭,三年前便有人报于我,说你与一个沙门浮屠纠缠不清,我当时还不信,现下看来……”

我心下一沉,连忙看向辩机,生怕此言对他有什么影响,却意外地看到他唇角浮现微笑,百忙中向我递来个安抚的眼神,竟似含着无尽的缠绵情丝。

我心下不知泛起什么滋味,咬住唇一言不发,生怕自己说出什么话来,一个不好便会令辩机受伤。

然而正在这时,一个人影忽然几步跃了过来,一掌拍向和辩机对战的一个黑衣人,将那人招式全部接了过来,这边压力登时减轻不少。

“夭夭,没事吧?”那人边打边回过头来冲我一笑,正是遗爱。

“遗爱!”我惊喜叫道,脸上也不自禁地浮现了笑容。

“嘶!”然而,辩机那边却马上传来深吸气的声音,我连忙回头看去,却是他袖子被划了一道口子,长长的伤口不断渗出殷红的鲜血。

“辩机,当心!”我连忙又把目光转回到辩机身上,不敢稍瞬。

遗爱轻轻嗤笑了一声,面露得色,刚要说什么,对敌的黑衣人一剑已然递了过来,险些抹了他脖子,他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大意,凝神对敌。

我趁着他们战得正酣,慢慢退向墙壁死角站着,尽量不让自己变成累赘,又朝李恪的方向看去,却见他身旁已站了一人,却正是久违了的房遗直,两人正沉着脸争吵着什么。

遗直……在和李恪吵什么?我心头划过一丝疑惑,然而还没等想明白,却忽听旁边一声惊呼:“夭夭当心!”

我连忙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黑衣人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剑也丢了,却不知怎的竟摆脱了辩机和遗爱的纠缠,朝我扑来。

我可怜的体质,一点运动神经也没有,根本无从反应,只能僵立在那里,眼见遗爱和辩机都抛下了自己的敌人,遗爱扑向那黑衣人,辩机则扑向我。

只是那黑衣人状若疯狂,竟硬是拼着要害受了遗爱一掌,也不闪避,双掌一错继续朝我扑过来,那掌心肌肤竟是暗沉的深蓝色,显然是毒砂掌一类的功夫。

而辩机此时已然挡在了我身前,不及出招,那人一双毒掌已然拍在了他的胸口上。

辩机身子软软滑下,我连忙将他扶在怀里,只觉心头钝痛,脑海中一片空白,抬眼望过去,恰看到黑衣人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睛。

清澈、妩媚的少女杏眼,透着疯狂的恨意,却又莫名熟悉。

竟是……水墨。

作者有话要说:防抽,于是在作者有P放这里再把这章正文放一下。

68

68、画不成 ...

那双曾经透着柔和笑意的美丽杏眼,此刻却充满了刻骨又疯狂的恨意,她背上受了遗爱全力一掌,此刻终于再捱不住,面如金纸,一口血吐了出来,身子软软倒在地上。

然而却没有人去理会她,我也只是一时的惊疑,注意力便马上被怀里的辩机吸引去了,他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仿佛枯萎的花瓣一般轻轻颤抖着,眉头紧蹙,胸口衣服竟然碎裂出了两个手掌型的孔洞,露出下面颜色青黑的肌肤,足见水墨这一掌功力之深。

可是……为何是水墨?她何时练就了这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又为何那般恨我?还恨我恨到了想要杀我的地步?

辩机武功内力均是上乘,被她一掌所击尚是如此,若是换做我……

额头上冷汗涔涔而落,然而看着辩机如此,久违的心痛和惊慌又汹涌泛了上来,一边紧紧将他揽在怀里,一边轻拍她脸颊,颤声道:“辩机,辩机,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辩机睫毛一颤,微微睁开了眼睛,望着我微微一笑,似有抚慰之意,然而眉峰却是紧蹙,似是在竭尽全力忍痛,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见状更是惶急,肩膀却忽然被拍了一下,抬头一看,却是遗爱神色凝重凑过来,道:“这是毒砂掌,尚未知是哪门哪派的,看着挺严重,须得找地方让他运功排出毒质才行。”顿了顿,又道:“那些黑衣人方才已退下去了,咱们快走吧。”

我这才察觉到周围已然没了打斗之声,抬头环视四周,只见一片花残叶落的狼藉之相,除了我们三人并采绿那两名侍卫之外,已然再无一人,房遗直和李恪也不知去哪里了。

是……是房遗直引走了李恪?

我心头揣度着,却不敢有半点迟疑,半拖半抱着想要把辩机扶起来。遗爱看不过去,招收唤来那两名侍卫,令他们扶了辩机,遗爱领着路,匆匆从下人出入的偏门离开了吴王府,一路倒是有惊无险,不知是碰巧还是房遗直刻意安排,倒是再未被人发现。

上了马车,辩机已是浅度昏迷,所幸他内功深厚,那毒掌印颜色倒还没有加深的迹象。我和遗爱计议一番,都觉此刻不宜再回弘福寺给采绿和玄奘大师他们添麻烦,倒不如随便找间小客栈住了进去,也好掩人耳目。

待到进了客栈定了上房一切安顿下来,已过了小半个时辰,辩机稍稍清醒了些,张口低声说了几样药材的名字,又道是需用药浴驱毒。我方才已让采绿的一名侍卫回去报讯了,另一名侍卫此时也主动担下了抓药的差事。

辩机说完了药材,便又闭上了眼睛,像是睡过去了的样子,鼻息轻浅悠长,已不像方才那般急促。我坐在床边看着,略略放下了心,却又见遗爱在旁沉着脸道:“夭夭,且出来下,有事与你说。”

我点了点头,方欲起身,右手却忽然被紧紧握住,低头一看,却见辩机仍闭着眼,左手却覆在我右手之上。

遗爱显然已经看到了,秀气的眼睛眯了起来,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理我,摔门而去。

我不由抚额叹息,本看着这几年来他稳重了许多,怎的见了辩机,却依然是如此……

抿了抿唇,回看辩机一眼,见他虽然闭着眼睛,嘴角却紧紧抿着,纤长的睫毛也在轻轻颤抖,虽说是受伤无力,攥着我的手却异常的紧,眉宇间流露出一点孩子气的紧张。

我心头一动,有种柔软的情绪因他那一抹孩子般的紧张而泛了上来,有点甜也有点苦,许是这几日他痴缠太紧,今日又受伤,发生这许多事,我竟发觉自己很难找回前阵子那种冷漠厌倦的心境了。

……危险。

我目光沿着他的脸庞缓缓逡巡,触及他头顶上九点香疤,心里一沉,他终究还是清清净净的佛门弟子,是那个有译经之功的最年轻的缀文大德,是玄奘大师最得意的门生,便算……又能怎样呢。

这世上,终究没有不负如来不负卿那般的美事。

想着,心情越发低沉,自嘲一笑,他这几日对你的温柔亲密,竟教你把往日他带给你的伤害全然忘记了么?甚至,流觞……

一想到流觞,我心里就仿佛被一根尖针扎了一下一般,锐利的疼,忍不住便咬了咬牙,抽回了手。

我抽出手的瞬间,辩机猛然睁开了眼睛望向我,目光里满满的痛楚和黯然,脸色更加苍白,双目失神。

“你先歇一歇,药材马上就送到了,到时我再让人给你烧水沐浴。”我冲他牵了牵唇角,勉强一笑,而后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房间。

刚关上门,就看到遗爱正倚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似笑非笑望着我。

心头没来由一阵羞恼,怒瞪了他一眼,也不再理他,快步走回自己房中,咣的一声把门摔得震天响。

前脚刚甩上门,后脚遗爱就笑嘻嘻地跟进来了,抱着胳膊瞅我:“怎的又出来了?”

我看他一眼,看到他面上笑容虽惫懒,眼眸中却深藏一抹紧张,心里叹了口气,也无心再和他生气了,只转过话锋道:“这几日来,究竟发生了何事?怎的你哥哥竟会帮着我们?”

遗爱不语,神色不明地看了我一眼,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顺着我的话茬道:“那日我正与父亲叙话,冷不防陛下微服前来探望,我躲避不及,只得藏在父亲床后屏风后面。待陛下一走,父亲入睡了,我刚要动身离开,我哥却忽然现身,要我随他去趟吴王府。”

我皱眉道:“是他发现的你?他将你回来的事情告诉我三哥了?”

遗爱摇头:“不是。不知为何,陛下竟是带了吴王一同去的房府,吴王眼尖,应该是发现了我,事后才叫我哥去找我的。”

我缓缓点头,而后上下打量他一番,担忧道:“我三哥……可曾追问你我的下落?没有拷问你吧?”

遗爱笑道:“有我哥在,吴王又要重用我哥,自然不会亏待了我,我只一口咬定我是独自一人回来长安探望父亲的,至于高阳公主的下落,我亦是不知。”

我闻言不由苦笑:“只可惜我三哥眼线甚广,我易了容躲在弘福寺里,也终究能被他揪出来。”顿了顿,又问道:“不过你哥是怎么回事?他怎会帮着咱们的?”

遗爱沉默了一下,道:“我哥私下里对我说过,他一直是京官,对于长安的形势自然比吴王要清楚一些,眼下太子登基,已是不可逆之事,便算是太子或是长孙无忌暴毙,太子党和长孙氏一脉也不可能允许皇位落到吴王手里。吴王他……虽然带兵打仗一向睿智过人,但若论起与这些人明争暗斗,还是要差了一筹的。我哥也曾委婉劝过他几句,他却大发雷霆……”

说着,遗爱叹气摇头:“这终是不可劝之事了。当年吴王提出以我作为牺牲,在对高丽用兵之时死去,用来激我爹与长孙无忌作对的提议之时,我哥便知道……此人已然失了心智了。”

我默默听着,不语,心头沉沉的,有点无奈也有点悲伤,那毕竟是亲兄长……

心下烦乱,却听遗爱又道:“去了吴王府,我哥私下里便与我商量了今日之事,我们能安全离开王府,全是他的功劳。他让我们离开后莫要逗留,须得速速离开长安城,最好是……再也不要回来。”

说至此,他语气也低沉下去。

我抬头看他一眼,皱眉:“那……那你哥他怎么办?劝不动我三哥,难道便陪他送死?”

遗爱抬头苦笑:“我哥自幼便是吴王的伴读,两人情分之深,几乎可以比拟我们亲兄弟,这你也是知道的。更何况……吴王是君,我哥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眉毛狠狠一拧,不知该怎生回答他,只得转移话题道:“若说速速离开,那可不行,辩机他还受着伤,需要药浴……”

遗爱眉毛一挑,看着我道:“怎么,你竟是想要带着那和尚一道走么?”

我闻言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是啊,辩机虽然身受毒掌需要疗伤,但他并不需要与我们一同离开长安,他身为缀文大德,得过李世民亲口称赞,又有玄奘大师的庇护,便算是李恪把我和他的事情宣扬出来,但没有证据,那也是空口无凭,根本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留在长安,才是辩机最好的选择。

可我……我方才……竟是下意识地想要带他一道回去益州么?

可是,若是像遗爱说的那样,即刻收拾行囊离开这里……一股十分难受的感觉自心底涌起,似乎有极大的不舍和缠绵的感觉,生生拽住了我离去的脚步。

又想起方才辩机受伤时心里的感受,难道……我对辩机……那么深的伤害之后,竟还是未能忘情?

正烦乱间,却又听见遗爱带着嘲讽的意味冷哼了一声,瞥眼望去,却看见他越发阴沉的脸色。

一时间,各种羞恼、不甘心、自我厌弃等等负面情绪涌上心头,我狠瞪了他一眼,道:“早知道当初便不随你来长安,什么事都没有了!”

遗爱被我吼得一愣一愣的,正待答话,适才派出去抓药的侍卫却回来了,还捎回来好些药材,站在一边道:“公子,药材都抓回来了,现在便让小二烧水吗?”

我连忙道:“嗯,多谢侍卫大哥了,这便让他们烧上水吧。”

遗爱看了我一眼,脸色又沉了下去,哼了一声,回了自己房间,重重甩上了门。

我撇嘴,不去理会他。不多时小二便烧好了水,两人抬着个木头浴盆上了楼来,搬进了辩机房里,我担心他们粗手笨脚的弄出个什么差池来,便亲自在旁监督,直到飘着药香的洗澡水袅袅散出热气,我方轻轻走到辩机床前,见他还蹙着眉头昏睡着,便摇摇他肩膀,道:“辩机,醒来,可以沐浴了。”

摇晃了许久,辩机才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我,眼神一亮,抬手就握住了我的手,低声道:“夭、夭夭……别走了……”

我心底有点软,顺着他道:“好,我不走,只是你该起来沐浴了,药都泡好了,可别等凉了便失了药效了。”

辩机乖乖点头,我扶着他坐起来,他半个身子都歪在我怀里,浑身好像没骨头一般。可看他握着我手的样子,还是很有力气的……

算了,病人,不与他计较太多。

“夭夭,我……我没有力气脱衣服。”他侧过头来看我,竟像是在跟我撒娇一般,苍白的脸颊竟泛起两团红晕,屋里热水蒸腾的热气飘散开来,他微微喘着气,眯着眼斜睨我,眼波潋滟间竟有些别样的诱惑。

我嘴角抽了抽,但看他这样子,又看到他胸前两个乌黑可怖的毒掌印,思及那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只好点头道:“好,我帮你脱便是。”

辩机眼神亮亮地看着我,苍白的唇浮起喜悦的笑意,略显憔悴的容颜仿佛都被点亮了。

然而我却只作不见,轻轻褪下他的僧袍、中衣和亵衣,露出精装白皙的上半身来,又替他脱去鞋袜和外裤,最后只剩一条亵裤了。

“这还要脱吗?”我面无表情问道,手虚扶在他裤腰上,抬眼看他神情,却见他一张俊脸已然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眼波却温柔得像要溢出来,目不转睛地凝视我。

被他这么一看,我本来就故作淡定的面皮终于绷不住了,一甩手站起身来,背对着他,气道:“我看你挺有精神的,还要我伺候你多久?”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而后是他轻柔却透着丝坚定的声音:“如果可以……辩机盼望是,一辈子。”

我呼吸一滞,心下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只是心软得可以,跳动得也又急又快,终是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扶他起来,搀着他走到浴盆跟前。

他依旧比我高很多,我的脸颊免不了蹭到他□的肩部肌肤,只觉每一下几乎都擦出一溜火花一般,灼得人又是心慌又是疼痛。

怎么也不敢抬头看他神情,只是低着头扶着他,看他稳稳当当坐进了浴盆,盘膝摆了个运功的姿势,才松了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接下来不需要伺候了吧……那两个侍卫一直在门外候着,若是有事大声叫人就行。”

“夭夭,等一下。”然而他却出声叫住了我。

我脚步一顿,感觉背后麻了一片,无奈看他:“做什么?”

他脸蛋依旧绯红,却笑得很是无赖:“夭夭能留下来……随时帮我往身上浇些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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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似花还似非花 ...

我嘴角又抽了抽,眯起眼睛,不知怎么的语气有点冲:“这却是为何?你自己没长手么?”

辩机却丝毫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道:“我必须一直保持盘膝运功的姿势,双手须呈莲花状,直至运功结束……非是有意劳烦夭夭,实乃迫不得已之举。”

我咧开嘴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我便去请那侍卫来帮你忙……”

辩机眼神黯了黯,然而却还是看着我笑道:“可是辩机只想要夭夭一人来帮我……若你不帮我,我便不运功疗伤了,这毒掌,爱怎样便怎样吧。”

我一时语塞,啼笑皆非道:“你这是跟我耍赖呢?”

辩机眼底笑意更深,凝视我的目光溢出绵绵密密的温柔和欣喜,只是不语,却是默认了。

我看着他眼睛,看着那里面的缠绵之意越来越浓,却不知怎么的心下忽然一酸,方才那种哭笑不得的欢乐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感涌上来,回忆起昔年发生的那些事情,这样无赖嬉戏的场景竟也十分熟悉,只是……角色还是得对调一下,无赖之人是我,淡然婉拒之人是他。

而今……

他又为何这般冲我耍赖?是自以为拿捏准了我的心思,用自己伤势要挟于我,认为我决不忍心拒绝他么?他又缘何有这样的自信?凭什么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他还能这般毫无芥蒂地与我嬉笑怒骂?

“夭、夭夭,我……我不是,我没有……”辩机愕然看着我,期期艾艾地解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惊慌,急急地就想站起身来,然而他毕竟受伤无力,双腿方才用力,便重心不稳,栽倒在水里。

我吃了一惊,方才心情激荡之下,竟然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见他跌倒,一时顾不得许多,连忙抢上前去扶他起来,帮着他摆正了坐姿。而在这期间,他一直低垂着眼睛,呼吸却很急促,蒸腾的水汽打湿了我的衣袖,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手掌碰到他沾了水的肌肤,更是激起一阵战栗。

看他重新坐正了,我抿了抿嘴,心里那点突如其来的不忿已经散去。看着他低垂的颈项和微微颤抖的身子,显然是十分伤心难过,然而说出的那些话却的确是我心中所想所怨的,是以此时心中虽然有些不忍,却也不想说软话再去安慰他。

于是两人便僵持住了,我不想说话,他亦沉默,隔了良久,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水都快凉了,你还是快些运功疗伤吧,切莫拿自己身子开玩笑。”

顿了顿,又道:“我去请那侍卫来帮你。”说着,便要往外走。

“夭夭……”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略微嘶哑。

我顿住脚步,背对他道:“怎么?”

身后半晌沉默,我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推门离开了屋子。

“对不起……”三个字轻如飘絮,淹没在闭门声中。我只作没听见,吩咐了侍卫几句,便回了自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