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燕夏的印象里,他带吉兆那一帮子人去迪士尼,已经是勉为其难。而杨雨薇去不去,估计只对桑先生有意义。但对于自己,带太多电灯泡一点意义也没有。

占星师两相权衡,很无情地掐断杨雨薇和桑先生出游的可能,也懒得回杨雨薇短信,只是在嘴唇边带着一种淡淡的笑容,关了手机。

在年会里,吴燕夏类似活跃气氛的吉祥物,独自占一个摊位,还要不时接受那些员工的奇葩咨询。

就像眼前这位,吞吞吐吐地问一些不想干的问题,又扯到国家政治、经济策略和创业上来。吴燕夏心领神会:”帅哥,你是想问我你最近应不应该跳槽吧?“

“…我领导在后面呢。您小声点告诉我。”

而梁凉和桑先生为新店里门口是否要挂天狗面具的事,来回争执。

日本传统文化中,天狗形象都是圆头长鼻子的,但梁凉从浅草寺订来的这个天狗面具鼻子却很短。她是从一家米其林寿司店中找来的灵感,短鼻子的天狗代表谦虚,打算挂在玄关处,把“不骄傲”当成新店店训。

桑先生不乐意了。他觉得自己有本钱骄傲。再说,如果不为自己厨艺骄傲的话,那还开什么店。

梁凉对日料店的任何事都很正经,绝对不允许他偷换概念:“是要对客人保持谦逊的态度。”

“老板你太逗了,我为什么要对客人保持谦逊的态度?”

“因为,”她灵机一动,“因为…因为,我们的客人也许就是杨小姐啊。”

桑先生跟牙疼似得狠抽了一下厚嘴唇,终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他阴郁地说:“那你再提醒下夏大仙,让他帮我把杨小姐约出来。”

梁凉也悄悄撇嘴,觉得桑先生还真是死缠烂打。

真是的。暗恋别人,难道就不能像她曾经那样乖一点、不出声一点吗?暗恋就请恪守本分,不要打扰,只不过也许就是因为她总这样,魏奎很久都没意识到她的存在。

但,这事也不一定吧,比如有只神奇的猪就慧眼识珠了。

告别桑先生,梁凉已经知道吴燕夏今晚确实有事走不开,不是特意不来接她,她一个人默默地往家走。

月色阑珊,风又吹了过来,经过街心公园的草坪,梁凉已经把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的事又都仔细地想了遍。有的时候,她明明很肯定是某一刻是对吴燕夏动了心,但有的时候,她又觉得这一刻可以再往前推一点。

同样,是到了该对魏奎告别的时刻。

恍恍惚惚地走到楼下,梁凉一撇头,却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LO娘正等在楼梯口。

咦?世界上另外的一个LO娘。

褶边、塔克线——梁凉一眼就认出这是少女品牌Wonderful Word。LO娘之间也有不同的风格,森系的、哥特系列,包括前两年比较流行森系的。梁凉自己一直规矩走的是偏向于欧式LO娘的风格,她也收日本的LO裙,不过只在季度限量时候买。

LO娘与LO娘狭路相逢,最先看的通常是对方的裙撑。因为LO装有非常日常的款式,如果不穿裙撑、不戴帽子和头饰,LO娘其实是能隐藏到地球人当中的。

比如,梁凉一眼就看出对方没穿裙撑,裙子上面蕾丝华美,但因为内里没有支撑就往下耷拉着。她这时才想到好奇看对方的脸,住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小区里还有另外的LO装爱好者

然后,梁凉就呆住了。

魏奎正穿着那套LO裙,朝着自己微笑。

“我等你很久了,娘娘。”他说。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梁凉愣愣地看着他。而等魏奎从容地走过来,灯光从他高挺的鼻子下打出阴影,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眼花。眼前的“LO娘”确实是她的竹马,不,应该说魏奎今晚居然穿了一套甜美温柔风格的藕色开衫罩裙LO装。

魏奎在短时间内,把LO娘的装备找了个齐全。而且他身材高大却削瘦,穿着裙子毫不违和。以至于不看脸,梁凉真的觉得他只是一个平胸LO娘——其实平胸女孩穿LO装反而会更美。

虽然穿着那种层层叠叠、过分柔顺的裙子,甚至还抹了粉色樱桃的口红,魏奎的举止神态一点也不娘。他面孔俊美无俦,又如同拿破仑穿着他绣着蜜蜂的君临战袍,偶然又潇洒地停到她旁边。

梁凉亦步亦趋地跟着魏奎回到自己家,她开门,倒水,坐在沙发上,眼也不眨地盯着魏奎。

魏奎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任她打量。

这就是他期望中的效果。

魏奎搂住女孩的细腰,他诱惑力地低声说:“凉凉,我错了。”

“嗯?啊?”

“我以前总嘲笑你的衣服,是我的错。所以,我今天穿了和你一样的衣服,怎么样?”

梁凉觉得她彻底地陷入了迷糊中。

陷入迷糊中的梁凉还在思考着,她上辈子难道是慈禧吗?因为毁了整个国家整个民族,所以这辈子她的感情路走得这么倒霉。从工作伙伴、暗恋对象到现在的男朋友,一个比一个赛着的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可她真的是很普通的女孩子,想要很普通的生活,收获很普通的感情。

梁凉几乎是虚弱地说:“你为什么穿它?”

魏奎脸色一变,再次觉得梁凉是个榆木脑袋的小蠢蛋。

一个男人为女人穿裙子,那还不是因为想讨她欢心吗?不过,魏奎什么也没说,他笑了笑,再次低头吻住了她。

梁凉心里顿时翻起滔天巨浪。

…他用的口红是YSL,这是第一个想法。

第 66 章

梁凉第二个反应, 就是在魏奎更严密地堵住她唇前,立刻推开了他。

距离很近,魏奎看到自己的模样在她极其清澈的眼睛一一流过,有些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梁凉樱唇微动,仿佛要说什么,但随后, 她低头, 直接就把中午吃的食物吐在他的, 裙, 子,上。

魏奎还猝不及防,梁凉已经重重地把他推开, 裙摆一荡,跑进卫生间。

他也顾不上衣服上的垢物, 迅速跟上, 她已经直接把门反锁上。

隔着门, 只听到水笼头放水的声音, 女孩隐约哭泣的声音,接着里面又“哗啦”一声,仿佛是有人直接气恼地把什么东西都推到地面。

“娘娘?娘娘?”魏奎在外面敲门, 心沉下来。

他这才觉得自己过分了点,本来是想跟梁凉表达一种态度。谁知道梁凉的反应,让魏奎觉得自己…非常蠢。

非常多此一举。

转头的时候,又再被梁凉摆在角落里那只顶天立地的Hello Kitty震撼到。

魏奎盯着这没有嘴的玩偶, 突然间要再去敲卫生间的门。梁凉正好面色苍白地走出来,魏奎的手就好像要叩着她脑门似的。

“这玩意儿是谁给你的?”魏奎轻声说,他指着那Hello Kitty,“吴燕夏?”

梁凉也看着他的眼睛,她依旧用手背抹着下巴的水滴,但整张小脸都湿淋淋的,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房间里安静非常。

过了两秒,梁凉终于轻声开口:“魏奎,你好丑啊。”

魏奎勃然色变。

梁凉的身上有男人都无法抵御的娇弱,而她同样有种本能的诚实,不太会隐藏态度。因此常常地在社交场合里显得格格不入,有时候甚至非常游离。

刻薄和伤人这种品质,也几乎跟她绝缘。

即使梁凉面无表情地说着话,那声音就像甜甜的薄荷轻烟那样,缠绕在空气中。

“魏奎,我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魏奎的瞳孔突然收缩,他觉得自己说话声音都奇怪了,还真像个女孩子:“你喜欢吴燕夏?”

梁凉白嫩的手腕被他抓得非常疼,眼底依旧闪动泪花,但她并没有哭,甚至是很冷静的看着他:“对啊,有什么问题?”

魏奎凝视回来,他沉声问:“梁凉,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我?”

他听到女孩儿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从来都没有。”

梁凉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动不动。就像缩在保险柜里那个躺着时平静,拿出来就冷眼凝视他的洋娃娃:精致,古怪,人工化,如同天外来客,同时面色苍白。

她就这么挺直腰杆的站在那里,半点挣扎也没有,就否定了他们的关系。

魏奎感觉他的心被一下下重创着,他甚至也结巴了:“那,那以前…”

“我以前太傻了,对谁都那样。”梁凉柔和地抱歉。

也许是日料店老板做久了,魏奎发现她道歉时有点像日本女人,虽然满脸柔顺,但就透着那么一股毫无真情,甚至仔细看还有点怜悯和嘲弄,“对不起,对不起。”

梁凉的手机再次响起,在没来得及放下的随身包里。

屏幕上是吴燕夏的电话号码。

梁凉转动手腕,她很轻易地推开僵硬在原地的魏奎,走到客厅里接电话。

“喂…”

那边是吴燕夏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他正坐出租车回来,好像还有点隐约的电台广播传来:“今晚参加那互联网公司和迪士尼有合作,我就又搞来几张迪士尼的门票。现在你睡了吗?我给你送过去。我想见你。”

“我…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吴燕夏倒是笑了,他拖长声音::“美少女等五分钟,我马上就过去找你。”

“但…”

话还没完,梁凉的手机就被魏奎一把夺过去,他大步走过去打开客厅窗户,毫不犹豫地把尚在亮屏的手机扔到缥缈夜色中。

梁凉终于沉下脸:“你做什么?”

魏奎笑着,尽管他的面容像暴雪压城般地寒冷:“让他过来,我正好在你眼前演示下怎么弄死他。”

魏奎确实这么想。

他正找着凶器,连待会吴燕夏一进门,到时候怎么毒打他,吴燕夏的尸体又该怎么处理,怎么联系人解决后患都在脑海里想了下。

魏奎一把把那站立的Hello Kitty踹倒在地,就要找打火机烧了它。那没有嘴的愚蠢猫玩偶,让人恨得心里发痒。

梁凉退后一步,她见识过魏奎那种盛怒之中,戾气几乎毫不克制地从脚底升腾,尽管他从来没有发泄在她身上,但是梁凉感觉自己整个脊背都像猫一样紧张弓起来。

她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几乎像是本能反应。

梁凉记得小时候总讨厌考试,尽管学习很好,复习的也很充分,却总怕失误,怕考不出好成绩,上考场前几天还会失眠。

但,所有焦虑也会在老师准备发试卷前一秒烟消云散。因为梁凉终于下定决心,不仅要迎接这场考试,还要考得比别人好。

从小到大,她就是这么边害怕到哭边考出最好成绩的个性。

从小到大,她也确实没有考砸过任何一场重要考试。

梁凉慢慢止住颤抖。

“别闹了,魏奎,你威胁不了我。”梁凉的的声哑,甜美,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我梁凉看上的人,也绝对不允许别人动。真要比的话,我家混得不比你家差一点,我也是有爸爸妈妈护着的宝宝,你算谁家的小谁呢?”

吴燕夏的出租车在梁凉家小区缓慢地停下,但这位小吴刚出没了空调的车,就觉得夏日过分闷热,又把头缩进来。

“师傅,麻烦直接绕到楼口去吧。天太热了,我懒得走。”

“好的。”

出租车继续往前行,司机突然在小区绿道前的喷泉时踩了下刹车。车前灯雪亮的灯,照到了前方正在纠缠的两个…女孩和一个巨大Hello Kitty身上。司机啧啧地说:“这大半夜的俩姑娘干嘛呢?搬家啊?这穿的什么衣服啊?这抱着什么?

吴燕夏还在低头看着手机,他想重新给梁凉打电话,再眯着眼看了会,立刻就把车门推开。

梁凉和魏奎从小到大,没有哪一次吵到那么凶过。

魏奎自己的自尊和骄傲非常强,因为家境,有太多人想主动靠近他、诱惑他。但身边能长久留下的,多少都是让着他、惯着他的。而其中真心几分,魏奎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数。

梁凉是其中最没脾气的,这几乎让人忘记,她自己腰杆子很硬,她除了喜欢他,就不需要求着他。而即使梁凉喜欢他,她也没求过他。

魏奎才发现,他的青梅不是没有脾气的,而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吵不过梁凉。

两人吵架的时候,那个巨大的Hello Kitty静静地站在旁边,不由让魏奎回想到曾经梁凉抱着的洋娃娃,死物同样不发一言、冷眼地看着彼此争执。

他气得发狂,拽住那Hello Kitty的脖子就往外走,非要先把这鬼玩意儿先解决掉。

梁凉连忙要追,匆忙间被魏奎扔到地上的腰带绊倒,腿一软,把膝盖处摔得鲜血横流。

她惊慌地边按电梯,终于及时在楼下堵住了魏奎——他来回四顾,正想把那Hello Kitty扔到喷水池里,但Hello Kitty死沉,单手拖着非常费劲,魏奎连喘带搬的,呼吸都发乱。

“求求你,你不要扔,你还给我吧!你不要这样!”

梁凉哭得简直要断气,她力气小,只能死死揪住Hello Kitty的裙子,尽力把它往回拉。

结果身子一紧,就被身后的人抱住。

吴燕夏在模糊路灯下,看到梁凉那张美人脸眼泪鼻涕通红的。

他心疼死了,搂着狂扑乱打的梁凉:“哎,这是怎么啦?”

“他,他又抢我的娃娃!”

梁凉哭得眼睛都迷糊,绝望之中根本没认出来人,要追着魏奎跑过去。

吴燕夏被她目光中流露的痛苦弄得一惊,他戾气地抬头。

但身为一个资深脸盲,完全没认出变装的魏奎。世界上正常人估计都难认出魏奎,他今晚这身LO装把梁凉都糊弄过去了,甚至还戴了假发。

吴燕夏倒是认出了自己来自扬州的 Hello Kitty。他暗想,怎么姑娘之间的阶级斗争都这么凶猛啊。

而梁凉挣脱他怀抱还要哭着追,吴燕夏便无奈地说:“好好好,我帮你要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吴燕夏拦住就要把那Hello Kitty往水里投的魏奎:“小姐,这是我女朋友的娃——我去,怎么是你!”

魏奎一回头,他妆都花了,惊心动魄的“美丽”,把Hello Kitty一扔,把拳就砸上去。

两个男人,不,一个男人和一个伪LO娘,隔着那Hello Kitty,在小区喷水池前扭斗着,成为深夜最亮丽的风景线。

吴燕夏毕竟刚赶来,一股吃醋的恼火劲上来,最多只是想暴揍出魏奎的肠子然后喂路边野狗。但魏奎看到吴燕夏出现,他目光如鸠,是真的想杀死这个占星师,如果手头有枪,魏奎绝对不废话,直接用枪口顶住吴燕夏的深喉朝着他五脏六腑开个十发。

只可惜,魏奎忘了自己今晚穿了裙子。

魏奎不是不能打架,但每次想做大动作,都伴随着布料嘶啦嘶啦的声音。而吴燕夏脑筋急转,一想清楚魏奎为什么在这里,脸色越发不寒而栗,他躲过两拳,直接把他踹到喷水池里。

“扑通”一声,喷水池只到男人腰间,但水不算太干净。魏奎激怒中灌了两口,刚要站起又在布满青苔的滑倒一下。

吴燕夏晦涩不明地冷笑两声,同样半点不含糊,跳下池子就要继续抽对方。魏奎的裙子吸满了水,水像纤细的火苗越发刺激他怒火,沉沉重重,虽然毫无招架之力,却也要勉力地扑过来。

动静越来越大,小区里的保安已经闻声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而梁凉在看到“不算命”的背影时,终于知道是谁赶来了。出租车司机也下车,他急匆匆地说:“先生,你还没付车钱?”

作者有话要说:三件事,

1,请假,11号-17号。但本周我会尽力在其中托人更新一章,回来后会双更两天,然后我可以保证到完结前不会请假。

2、明天的更新在下午两多,嗯哼。

3,明天的章节不允许露骨评论,否则我删评论——because 有些路人会根据评论,举报我章节。矮油,我实在不想对老公诉苦,但真心蛮忙蛮累的。

第 67 章

半个小时后, 那半个身子都被蹭脏的Hello Kitty重新站在客厅里。

梁凉抱着小熊,半靠在床上任吴燕夏给她清理伤口。

实际上,梁凉自己摔的那一下比魏奎和吴燕夏更重。他俩不过是隔着喷水池子互相在肚子上闷打几拳,并没有打脸,没有见血。魏奎被吸水后越来越沉的LO装搞疯的同时,吴燕夏则是手速放缓, 因为他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在殴打一个女人…

嗯, 占星术的道德底线非常低, 不打女人, 不打伪娘。

等保安拉开双方,魏奎那身衣服泡得像烂桃。

他到底有骄傲,看了眼缩在吴燕夏背后的梁凉, 不发一言脱了又湿又沉的裙子,往地上一甩, 穿着自己短裤就走了。

吴燕夏倒是陪着她回来, 但除了帮她消毒了腿上的伤口, 一句话也没说。

梁凉今晚硬气了二分五十九秒, 剩下的时间依旧哭到肝肠寸断。她低头用下巴压着小熊,揪着它领结和鼻子,时不时还有残余的哽咽。

她看着魏奎离去的身影, 觉得很难过,但又觉得怅然若失后的松气感。

过了会,吴燕夏轻轻地把一杯水放到床头柜上,准备站起身离开。

梁凉怔怔地坐着,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在他直起身之前,隔着小熊抱住了他湿漉漉的腿:“我今晚真的都跟他讲了!”

吴燕夏无奈地说:“我拿一块新纱布给你换上。”

梁凉膝盖上的伤口破了个半个硬币大小,血流的速度却很快,止也止不住似的。吴燕夏隐约觉得有点奇怪,想再观察一下。

但女孩执拗地抱着不动,吴燕夏身躯停了会,他低头摸了摸她那绸子似的头发:“今晚这是怎么回事?”